“重复”作为艺术表现形式在绘画中的应用分析

2023-11-26赵鹏飞

中国民族博览 2023年14期

赵鹏飞

（青岛市文联，山东青岛 266071）

重复构成是平面构成中最为基础的一种构成形式，采用相同的元素作为基础形态进行呈现，利用相同单一元素进行有规律的重复排列，从而形成一种极具规律、力量、有秩序美的构图方式[1]。在绘画艺术中采用重复构成的方法，能够使绘画艺术在色彩、图案、肌理等方面获得强化的效果，产生极具规律性、有节奏的艺术张力，较好地加强人们的视觉观感，提高人们对绘画艺术的情感共鸣体验。

一、当代绘画中重复形式的发展

（一）波普艺术的形象重复

当代绘画最初是以波普艺术的形象重复方式出现，它突破了传统视觉观看的审美理念，采用日常生活用品和题材集成绘画艺术作品，反映当下社会的形象，引发人们对物质生活的反思。在波普艺术的形象重复艺术作品之中，以坎贝尔汤罐作为标志性作品，绘画作品中的32 个汤罐是消费者的复制品，向观者复制出商店货架的陈列方式，持续不断地消解主体的含义，给观者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另外一部众所周知的作品《玛丽·莲梦露》的创作者沃霍尔结合图片剪切的商业艺术技巧，将玛丽·莲梦露的头像用不同鲜艳的色彩进行印刷，将玛丽莲性感的嘴唇一排一排地进行重复排列，成功地捕捉观众的眼光，让名人和悲剧达到一个共鸣的结合点。

（二）极简主义的物性重复

极简主义倡导运用极少的色彩和十分单纯的线条去简化画面，干净纯粹地展示绘画主题，将所有与此无关的物件剔除在外。美国艺术家弗兰克·斯特拉的绘画作品极具代表性[2]。在弗兰克·斯特拉的《黑色绘画系列》作品之中，通过线条的重复组成对称结构，并采用单一颜色体现绘画的平面性，将内容和形式进行最大程度的整合和统一，形成一种单一、纯粹的绘画形式效果，体现出中立、重复、无个性的理念，其本质则是“物的存在”，也即由形式所存在的精神性，具有极其浓郁的先验色彩。

（三）欧普艺术的点线面重复

欧普艺术主要借助于点、线、面等抽象的视觉元素进行绘本艺术的创作，利用人们的视觉疲劳和空间透视完成几何形式上的重复，形成一种让人产生颤动、错觉、变形的动态画面[3]。以布里奇特·赖利的黑白抽象绘画系列最具代表性，在他的绘画作品之中，采用黑白色制造出强烈的对比，采用纯粹的视觉元素进行重复，让人的眼触及静态的画布产生一种运动的错觉。以赖利的绘画作品《流》为例，他擅长运用波浪线的重复表现空间，其波纹线也并非是均匀粗细的，而是在转折处变得更细一些，从而在波浪线的边缘起始位置就更易于识别，从而获得一种重复而不单调的绘画艺术效果。

二、绘画作品中重复形式的视觉表达应用

（一）抽象符号的重复形式

草间弥生在其绘画创作中采用抽象符号——圆点，将其作为极其重要的重复视觉元素，并在绘画实践中将圆点依附于一定的具象之中，如用圆点装饰的南瓜、花朵、树藤等，从而将绘画形象与不同事物相联系，产生一种奇妙的无限连续性和梦幻般的怪诞感。在《无限的网》绘画作品之中，创作者在黑色的背景上重复绘制白色的圆弧，犹如反复纺织一张网，画面中仅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并没有所谓的视觉中心或具体物象，体现出一种茫然、孤寂的艺术感染力和幻觉体验。又如：在其创作的绘画作品《南瓜》之中，将圆点依附于南瓜形象之中，将圆点在南瓜鼓起的地方排列得更大且更为突出，并向两边逐渐缩小延伸，给人们一种极其可爱的视觉观感。在这幅作品之中，将南瓜作为一个整体的、具象化的视觉符号，用独特重复圆点的方式制造出一种陌生化的视觉效果，使不同事物之间产生奇妙的无限连续性，让人们对不同形象获得全新的体验。

丁乙则在自己的抽象画中采用了十字符号这个视觉标签，通过对十字标签的不断重复，形成个性化的标志性符号。在丁乙的个展“何所示”中，创作者对自己的作品进行重新的整合，根据现场展览空间的墙体宽度和背景颜色，采用一种新的绘画兼雕刻的手法进行创作，通过在绘画上深浅不同的划刻展示出差异性的色层，从而吸引观赏者的目光。

（二）具象符号的重复形式

具象符号的重复形式也是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4]。在村上隆的绘画艺术创作中，延续了美国的波普艺术理念，采用具象符号——太阳花作为标志性重复形式，使浮世绘、动漫与波普艺术实现深度融合。以村上隆的《太阳花系列》为例，在这部绘画作品中，有的极具吸引力的太阳花形象，这些太阳花重复形式将花与人脸相结合，制造出一种长着笑脸的太阳花形象，画家将这个造型人物注入风景之中，成为一种可爱且性感的符号，让观赏者与太阳花之间产生一种心灵相通感，在花朵与人脸重叠交错并置之中流露出一种黯然的哀伤，给人一种眼花缭乱的压迫感，也体现出绘画作品对社会现象的一种映射。

在中国玩世现实主义绘画艺术创作之中，将形象转化为一种个人符号重复利用，如：方力钧重复着打哈欠的“光头”形象、岳敏君重复着哈哈大笑的“笑脸”形象，这些重复的形象给人带来一种麻木、虚空、百无聊赖的感觉。方力钧的光头形象作品出现于一组太行山农民照片的素描系列，他刻意将农民的头发去掉，使之成为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符号，以泼皮调侃的方式表达作家对现实的孤寂无聊之感。岳敏君则采用一种具有荒诞感的符号形象——笑脸，这个咧嘴而笑的重复形象怪诞而可怖，用这种极端化的重复行为传递一种空洞无聊的概念，用日常生活的无聊碎片替换成若干个“自我”，前后之间并没有一定的逻辑承接关系，而是一种混乱的、荒诞的直观感受和体验。

沃霍尔的绘画作品借鉴和汲取流行文化元素，在绘画中采用概括简练的色彩表现出花的娇艳，用强烈的色块对比营造出活泼艳丽的色彩氛围，反映出美国大众流行文化的特点，体现出极具简洁而富于装饰意味的色彩表现。在其创作的绘画艺术作品《我永远爱你的吻》之中，将好莱坞影星玛丽莲·梦露的嘴唇作为主体元素，将六片重复的嘴唇图像采用四色印刷，使图片的形与色被分解开来，体现出创作者独特的艺术表现技巧和创作方法，极其亲切而自然地表现出日常生活场景和情境，拉近了绘画艺术与大众之间的距离。同时，沃霍尔的重复艺术记录了日常生活中各种永恒的瞬间，如教室中的桌椅、花朵、花布图案、货架上的商品等，通过复制的手段将具象呈现在图像之中，使同一幅作品不断重复同一种元素，从而赋予绘画艺术作品新奇独特的感受和视觉冲击力，引发观者对绘画作品的情感共鸣。在沃霍尔的绘画作品中还传递出节奏感和秩序感，通过量的变化增强视觉的感染力，开阔绘画作品的表现力。如《210 个可口可乐瓶》就通过重复的瓶体形象形成画面整体感，达到一种视觉美感的效果。

三、绘画作品中重复形式的情感表达

（一）重塑艺术即生活的重复观念

艺术是生活的艺术，艺术要能够反映真实的社会生活，在艺术创作中选取生活化的题材，如《坎贝尔汤罐头》《布里洛盒子》等作品，就取材于日常生活中的常见物品，体现出艺术生活化的特点。

同时，利用现代传媒方式对重复艺术进行推广和宣传，以此来倡导个人艺术主张，塑造个人形象，为绘画注入了商品的符号性和象征性的文化精神，其价值超越了绘画作品自身的使用功能。在沃霍尔的绘画艺术作品之中，重复形式的“可口可乐”不再是一瓶碳酸饮料，俨然成为了一种美式生活的消费象征符号。沃霍尔的绘画作品采用重复的绘画手法，在名人肖像《玛丽莲·梦露》《可口可乐瓶子》《布里洛盒子》的多幅绘画作品之中，这些现实元素被诠释为一种新的商业符号，具有鲜明的时代符号特征。

（二）利用重复艺术形式表达积极的情感态度

重复作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传递出创作者的情感和态度，是绘画情感表达的重要载体。以赖利早期的黑白绘画作品为例，他在绘画作品中注入了自己对大自然的感受和科学的态度[5]。在其创作的绘画作品《流》系列之中，就采用单纯的波浪线条的大量重复创造出波动的视觉效果，在看似静止的线条中暗蕴如海浪般波动的画面，使静止的画面极具动感和艺术张力，让人感受到一种舒缓的自然情感。又如：在瓦萨雷利的绘画作品《STRL—OET 1979》之中，就采用菱形结构组成的正方体重复形式，创设出因观者视点光源的不同而出现错位的艺术空间，在对重复图形的局部挤压或上下颠倒的设计之下，产生一种酷似魔方或马赛克的艺术形象，让人体会到一种魔幻般的视觉体验，带来人们一种“超以象外”的审美享受。

（三）通过重复形式体现时间的延续性

现代哲学家莱布尼茨认为重复和回忆是方向相反的同一种运动，回忆是往后的重复，真正的重复则是向前的回忆。绘画创作者采用重复的形式表达内心的心理活动，并以此为媒介传递出内蕴的时间性。

以贾科梅蒂为例，他的绘画作品不断抹去重涂，其痕迹叠痕迹的绘画语言揭示出其不断调整的观物目光，具有极强的时间性。以油画作品《男人像》为例，画面呈现出一种灰色偏暗的色调，流露出极重的厚涂痕迹和模糊不清的物像，已然超出了被描绘物像的本身，使观者难以完整清晰地看清人物细微的五官特征，而在这混沌的画面面貌之中则流露出令人震颤的对死亡的反驳，展示出一个不断生成与流变的世界，他通过回归到一种单纯的看的方式，在二维画面空间中构成了多层次、有深度空间的境域，最终意旨在于真实与永恒。

另一名绘画创作者莫兰迪则在不同画布上重复描绘同一物象，且在绘画中并没有对物象进行精美的描绘与装饰，而是呈现出略显质朴的技法和形状[6]。在他创作的不同白色卡拉夫瓶之中，就通过不同时间、不同排列组合方式重复描绘存在变异的同一物象，使同一静物的阴影或长或短、或明或暗，并在色泽上流露出或柔和或强烈的意味。由此可见，作家试图通过这一系列具有变异概念的绘画，将时间印刻在画布之中，在对这些瓶瓶罐罐的连续重复描画过程中留下残存的记忆和此刻的体验，并在最终回归于永恒。

中国画家黄宾虹则采用重复的隐性显现方式表达对中国传统绘画的体悟，作家采用对客观景象的观看、体验、记忆和感悟进行绘画创作，通过这种具有“真实性重复”的“真实性运动”，体现出中国画传统的时空观念，展示出一个超越客观存在的真实之境。以黄宾虹的作品《溪山深处》为例，作家采用“诗书画印”的独有语言形式解读传统中国绘画，他运用反复的积墨、宿墨、焦墨、淡墨、浓墨的皴擦点染方式进行创作，没有表现山川的过多细节，而是描绘出山川的整体气韵，形成一片混沌的气象，在黑、厚、重、密的积墨背后凝结出“浑厚华滋”的民族精神。还有一些隐藏于画面之中的线索是我们难以从画面中直观感受到的，这些类似师法造化的作品跨越了具体时空的限制，让观者获得一种超越客观景象的心灵体悟和精神意趣。

（四）借助于重复形式表达负面的情绪

在绘画艺术的重复技法应用之中，创作者也利用重复形式表达出一些负面的情感。如：安迪·沃霍尔的绘画创作中，对性感女星玛丽莲·梦露的形象进行重复，而这一创作背景具有极其浓郁的悲剧色彩，对观者产生一种重复的麻木感。村上隆的重复形象——太阳花也给观者带来一种眼花缭乱的压迫感，让人的知觉变得麻木。而草间弥生的重复形式的绘画作品则流露出一种重复的恐惧心理，她在绘画中采用最简洁的形——圆点，试图通过圆点的重复强化内在的声音，流露出自身对恐惧重复的消解情绪，尝试通过重复形式的绘画将自己消灭于无限的圆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