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胆小鬼

◎ 马 瑞

我的父亲不爱我。从高考完，我就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报志愿的时候，父亲突然对我说：“就上咱们本地这所学校吧，离家近。”我当时就生气了：“我辛辛苦苦上学就是为了去外面看看，你凭什么不让我去！”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外面的世界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这么做也是为你考虑。”我愤恨地想：什么为了我好，还不是怕去外面上学花销更大！我是凭本事考上的，为什么不让我去？最后，我用沉默和眼泪赢得了这场战争，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通往外地的火车。大学四年，除了新生报名那次，父母把我送到了学校，他就一次也没有送过我，每次都是母亲在进站口和我挥手告别。

我从小就很畏惧我的父亲。印象中他总是坐在沙发的一边，叼着一根烟卷沉默不语。我也很怕和父亲单独相处，总觉得母亲不在时，空气里有一股尴尬的气氛。遇到问题，第一时间也是找母亲。问父亲最多的问题，无非是一句：“爸，我妈呢？”我虽然是独生女，但我从母亲不经意的话语中，敏感地捕捉到：比起女儿，他们更想要一个儿子。所以，我总觉得如果我是男孩子，父亲对我一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大学毕业，我回到父母身边，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依旧和母亲无话不说，依然和父亲无话可说，直到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

邻居的女儿结婚，父亲多喝了几杯。晚上，父亲回到家后，一反常态地敲开了我的房门。我迅速地把手机塞到了被子里，轻轻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假装睡着。我感觉父亲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许久，随着父亲脚步挪动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要出去了。没想到他一屁股坐在我床头边的地板上了。我顿时紧张起来，努力把耳朵竖起来，捕捉父亲下一步的动向。突然，我感觉自己的手背传来温暖又干燥的触感，父亲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我的手背上，小声地嘟囔：“等到你的婚礼，爸爸一定会哭鼻子的。你是爸爸的宝贝。”我的眼泪霎时决堤了。

第二天早上，沉默严肃、不苟言笑的父亲又回来了。我突然发现，他才不像表面那么无坚不摧、无所畏惧，他的内心住着一只胆小鬼。这只胆小鬼，怕我难过，怕我失落，怕我受伤，更怕失去我。所以，他给的很多的爱都披着严厉的外壳。他不想让我出去上大学，是真的担心一个女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求学；他不去车站送我，是不想一次又一次看着我消失在他的眼前。

这个胆小鬼一直爱着我，只是我一直没有发觉。幸好，现在知道还不算晚。

（离萧天摘自《滕州日报》/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