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火

［芬兰］彭蒂·哈恩帕

1

它是一只灰白色的公猫，它的毛色已失去瓷瓶般的亮光，因为它已不再年轻，还沾满了炉灰和煤烟。每天，老农妇用没牙的嘴为它嚼面包准备好饭食，还倒给他两食钵热牛奶。它一看见牛奶就喵喵地发出心满意足的叫声。然而几天来，它的举动使老婆婆感到忧伤。它几乎对热乎乎的牛奶舔也不舔，而且还竖起长长的尾巴示威。到底它在想些什么？

春天到了，它干脆走进了森林，再不回到老婆婆身边了。春天，林子里不愁没有猎物，它每天吃的是新鲜的肉，身体得到了滋补，污秽的皮毛又重新放出了光亮。从此，它就以森林为家了。它曾经温顺地生活，又懒又脏地等待施舍——一种有害的施舍……这种日子已成为睡梦般的过去。

现在它是一只林中猫，一只自由、独立的野猫。它行走着，捕捉着猎物，生活得很幸福。然而北国的夏天不长，寒冷和黑暗接踵而至。林中可以听到马鹿在狗吠声中逃窜时的喘息声以及“砰砰”的枪声。人可不是什么恩赐者，而是对少量猎物的掠夺者。以森林为家的猫，若不是机智、谨慎和无声无息地潜伏着，现在也会遭到人的无情捕杀。无论如何它总还能获得一份热乎乎的肉。在林中猫的路上总有一个个小小的生命奉献给它，以便使它得以生活下去……然而冬天完全降临了。

2

冬天的森林特别荒凉和严峻，到了隆冬季节，待在林中简直有生命危险。猫很幸运，它不时地扑灭某个生命的火花，以苟延自己的生命，但两餐之间的间隔越来越长。它越过了一条冻结的林间小溪，冰层底下潺潺的流水似乎预示着好运。那里也有一垛干草堆，一股股热气从里面往外冒，猫立即匍匐在地，摆好了捕猎的架势。

原来，草垛里住着一只公山羊。夏天，这只羊的脑子里也产生了猫在春天里有过的同样想法。它离开了羊群，走得很远很远，在森林里定居下来，幸运地避过了潜在的危险。它在小溪旁的草垛边啃草，最后啃出了一个洞穴，在草垛中形成一个可以避寒的独特住所。干草洞里相当暖和，而且它的绒毛长得很厚，因为逃过了人工剪毛。可是现在一个不速之客正在接近它的宁静住所。猫已弄明白冒气草垛的谜，它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尾巴凶狠地竖了起来。

猎物！原来仅满足于捕捉老鼠的它，现在竟毫无顾忌地想干掉这个大家伙。它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山羊已经从洞口发现了它，并且摇晃着头角，踢着蹄子以示警告。猫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弓起身，突然扑过去，咬住山羊的脖子。接着，发生了一场可怕的、长时间的生死搏斗。羊毛和干草满处飞舞。山羊咩咩地哀叫；林中猫凶狠地露出了一副杀气。不一会儿，其利齿和爪子渐渐透过绒毛层，发挥了作用。

斗争以山羊的垂死挣扎而告终。它奄奄一息地躺在干草洞穴的地上抽搐着身子。但是温热的鮮血却给予精疲力竭的猫以新的力量。它胜利地叫了一声，看着它的猎物渐渐死去。对于捕食老鼠的小小动物来说，这可真是个特大收获！天天食肉的日子开始了……于是它在自己的猎物旁生活着，打盹，睡觉。丰富的营养使它变得强壮，足以抵御寒冷。

3

突然某个重物跌落下来的响声使猫惊醒过来。有个东西跌在雪地里，正在走近它的住所……正在打盹的猫这时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来者已到了门口，是只大鸟——鹰。刚才，它遭到暴风雪的袭击，昏头昏脑地跌了下来。在那草垛旁看来有个庇护所，可以爬进去休息一下，但洞里已有了主人及其猎获物。

那个眼睛放光的东西立刻像一团球似的扑了上来。苍鹰及时地展开了翅膀，用可怕的利爪进行反击。它的爪子牢牢地抓住了扑来的猫的脑袋，用力插进去，但猫翻转身，背靠地，拼命地用它的利爪撕着鹰的胸部和翅膀。两个拼斗者在大风雪中滚成一团，滴滴鲜血洒在雪地上。

猫的眼珠终于被啄了出来，猫爪子的厮杀力在变弱，后来全部放松下来，就像松了弦的弓似的。它躺在雪地里，死了；苍鹰看了看，转过身去，拉下一泡屎，以示蔑视。可是，这是苍鹰最后一个有意识的动作，它流着血，它的一只翅膀已经被撕裂了……它在雪地里痛苦地爬行，却越来越艰难，越来越缓慢。它终于停了下来，被飘落的雪花渐渐盖住。雪地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雪堆，成为它的安息场所。猫也如此。但它躺在草垛边受庇护的地方，它那被挖空了的眼窝依然望着世界，它咧着嘴，露出拼杀的利齿狞笑着……在干草里有它的巨大猎物，撕剩一半的山羊尸体……

当暴风雪开始平息下来的时候，一阵阵野兽的嚎叫声在荒原上空回响。在森林里的隐蔽地方，狐狸仰起了咀嚼的嘴巴……如果生命之火在某个物体中熄灭了，那么，它仅仅是为了滋养尚未熄灭的生命。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已。

小圃//摘自《世界经典小小说金榜》，内蒙古人民出版社，本刊有删节，吴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