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阅读与写作”学习任务群 品读汪曾祺散文
2023-11-21
导 语
散文是与小说、诗歌、戏剧相并列的一种文学体裁,或记事,或写景,或言志,真实记录时代的沧桑变幻与人类的审美情感。散文素有“美文”之称,因为它有着独到的见解、优美的意境。常读好的散文,不仅可以丰富知识,开阔眼界,培养高尚的情操,还可以从中学习选材立意、谋篇布局、遣词造句的技巧,从而提高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下面,我们以汪曾祺的散文为例,在解读文本、体验文本中提升文学鉴赏能力。
作品选读
【选段一】
“手把肉”即白水煮切成大块的羊肉。一手“把”着一大块肉,用一柄蒙古刀自己割了吃。蒙古人用刀子割肉真有功夫。一块肉吃完了,骨头上连一根肉丝都不剩。有小孩子割剔得不净,妈妈就会说:“吃干净了,别像那干部似的!”干部吃肉,不像牧民细心,也可能不大会使刀子。牧民对奶、对肉都有一种近似宗教情绪似的敬重,正如汉族的农民对粮食一样,糟蹋了,是罪过。吃手把肉过去是不预备佐料的,顶多放一碗盐水,蘸了吃。现在也有一点佐料,酱油、韭菜花之类。因为是现杀、现煮、现吃,所以非常鲜嫩。在我一生中吃过的各种做法的羊肉中,我以为手把羊肉第一。如果要我给它一个评语,我将毫不犹豫地说:无与伦比!
吃肉,一般是要喝酒的。蒙古人极爱喝酒,而且几乎每饮必醉。我在呼和浩特听一个土默特旗的汉族干部说“骆驼见了柳,蒙古人见了酒”,意思就是走不动了——骆驼爱吃柳条。我以为这是一句现代俗话。偶读一本宋人笔记,见有“骆驼见柳,蒙古见酒”之说,可见宋代已有此谚语,已经流传几百年了。可惜我把这本笔记的书名忘了。宋朝的蒙古人喝的大概是武松喝的那种煮酒,不会是白酒——蒸馏酒。白酒是元朝的时候才从阿拉伯传进来的。
在达茂旗吃过一次“羊贝子”,即煮全羊。整只羊放在大锅里煮。据说蒙古人吃只煮三十分钟,因为我们是汉族,怕太生了不敢吃,多煮了十五分钟。整羊,剁去四蹄,趴在一个大铜盘里。羊头已经切下来,但仍放在脖子后面的腔子上,上桌后再搬走。吃羊贝子有规矩,先由主客下刀,切下两条脖子后面的肉(相当于北京人所说的“上脑”部位),交叉斜搭在肩背上,然后其他客人才动刀,各自选取自己爱吃的部位。羊贝子真是够嫩的,一刀切下去,会有血水滋出来。同去的编剧、导演,有的望而生畏,有的浅尝即止,鄙人则吃了个不亦乐乎。羊肉越嫩越好。蒙古人认为煮久了的羊肉不好消化,诚然诚然。我吃了一肚子半生的羊肉,太平无事。
(选自《手把肉》,有删改)
◆赏析
这是一篇充满食欲和风情的散文。文章按照作者吃手把肉的过程,从煮肉、吃肉、喝酒等几个环节,逐一描写。在这些描写中,作者不仅用生动的语言和细腻的笔触让读者感受到手把肉的鲜嫩和美味,还用自己的见闻和感想让读者了解到蒙古人的生活习俗和性格特点。文章中的这些细节,让人印象深刻。比如说,作者描述了自己吃手把肉时的满足和惊喜以及蒙古人喝酒时的豪放和热情,让人感受到他们的快乐和真诚。
【选段二】
一有预行警报,市里的人就开始向郊外移动。住在翠湖迤北的,多半出北门或大西门,出大西门的似尤多。大西门外,越过联大新校门前的公路,有一条由南向北的用浑圆的石块铺成的宽可五六尺的小路。这条路据说是古驿道,一直可以通到滇西。路在山沟里,平常走的人不多。常见的是驮着盐巴、碗糖或其他货物的马帮走过。赶马的马锅头侧身坐在木鞍上,从齿缝里咝咝地吹出口哨(马锅头吹口哨都是这种吹法,没有撮唇而吹的),或低声唱着呈贡“调子”:
哥那个在至高山那个放呀放放牛,
妹那个在至花园那个梳那个梳梳头。
哥那个在至高山那个招呀招招手,
妹那个在至花园点那个点点头。
这些走长道的马锅头有他们的特殊装束。他们的短褂外部套了一件白色的羊皮背心,脑后挂着漆布的凉帽,脚下是一双厚牛皮底的草鞋状的凉鞋,鞋帮上大都绣了花,还钉着亮晶晶的“鬼眨眼”亮片。——这种鞋似只有马锅头穿,我没见从事别种行业的人穿过。马锅头押着马帮,从这条斜阳古道上走过,马项铃哗棱哗棱地响,很有点浪漫主义的味道,有时会引起远客的游子一点淡淡的乡愁……
(选自《跑警报》,有删改)
◆赏析
《跑警报》是汪曾祺创作的“昆明忆旧”系列之一,描写了抗战时期其在西南联大时的经历。作者留心当地特殊的民俗风情和地理环境,在描写时插叙了赶马的马锅头如何吹口哨、唱小调,穿着特殊的厚牛皮底鞋,绘声绘形,恰到好处。
链 接
汪曾祺的散文如窖藏了大半辈子的醇酒,消尽人生的火气,简练而淳朴,如“刀切水洗”的一般,但又含蓄深沉,有后味儿。关于散文语言,汪曾祺说的不多,但他关于小说的某些提法,也适用于散文。比如他说小说的语言就像揉面,一字一句,要“痛痒相关,互相映带”,要看似不经意而实际上经过了仔细推敲。偶尔谈及散文,他也只是说要接受古代散文的传统,不要老是抒情,而要写得平淡、自然一点。汪曾祺熟悉古代笔记,也明确说过他的散文继承了“一些明清散文和五四散文的传统”,有些篇目留有歸有光、张岱、龚自珍等人影响的痕迹。汪曾祺的独到之处,是他熟稔戏曲唱词和民间歌谣,能写之,能赏之,甚至打算要跟它们闹闹别扭,做些改革。这个目的虽然没有达成,却从中吸收了很多俗言俗语以及关于节奏、韵律的营养,这在当代作家中是很独特的一种语言修炼。这是他散文语言中俗的一面,却从没有流于低俗。可以说,他的散文语言准确,有韵致,有人情味儿,如话家常,人人可读。
但汪曾祺的散文并非一味平淡,不问是非,“只是表面看来,写得比较平静,不那么慷慨激昂罢了”。他对风景与物性之美的描写,对平民悲欢、文士喜乐、历史吊诡的书写,本身即是爱憎的体现。从根本上来说,他的散文是古典散文和现代散文的两个传统孕育出的最美的果实之一。他所谓的“现实主义”,主要指的是扎根于个人经验,用老百姓的语言简单质朴地表现生活和人。汪曾祺的散文,并不注目于当下,而是专注于那些消失的“歌声”和美,怀念那些已经死去的师友亲人,描述自己曾经品尝过的食物或友情的味道,为已经看不见的花花草草、菌菇树木留下一些剪影或记忆,为时过境迁的高邮、昆明、东西南北的风土人情造像……
(选自张宪光《汪曾祺:人间知味者》,有删改)
读书笔记
汪曾祺的散文中,有两个题材的作品格外精彩且富有韵味,其一是关于美食、植物等有生活滋味的作品,其二则是回忆西南联大的一系列文章。
他将笔力聚焦于生活中的植物与食物,“一花一叶皆有情,一茶一饭过一生”。在花草林木的世界里,无论是香气袭人的栀子花,还是文静秀美的白山茶,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花草亦似人,它们也懂生活,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而当汪曾祺写到美食时,笔下文字所呈现出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在他的笔下,世间所有的食物都得到了极致的描摹——无论是高邮的鸭蛋,还是北京的豆汁,抑或是江阴的河豚,都能让人垂涎欲滴。砧板旁的锅小火慢熬着白粥,煲锅吐着泡泡,唱着岁月的歌。文中描写的食物散发出的那一股咸香与甜香,满足了身心,温暖了年华,沉淀了生活。
西南联大的岁月在中国现代文化、学术史上散发着独特的光辉,也是他最为难忘的青春读书生涯,作者以平淡的文笔,娓娓道来,不加雕饰,便将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和其间的真情真味展现在我们面前,生动真切,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