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民国屯溪河街兴衰史

2023-11-20欧雨馨

今古文创 2023年44期

关键词：屯溪河街晚清

【摘要】屯溪河街作为徽州的重要商埠，晚清至民国几度兴衰。通过晚清民国报刊中对屯溪河街的相关记载史料，对河街的兴衰史进行梳理，有利于我们对屯溪河街的了解和认识，可以为当今河街的建设和复兴提供借鉴和参考。

【关键词】屯溪；河街；报刊；晚清；民国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4-009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4.028

基金项目：黄山学院文学院大学生科研课题“民国报刊中的徽州印象调查”成果。

2020年7月31日，新安江畔，屯溪河街的规划项目正式拉开帷幕，历经2年时间，终于在2022年10月1日落成。历史上屯溪河街常因与屯溪老街极近的地理位置放在一起记载，两者间区分较为模糊，而现在的屯溪河街在区划与当地人的口中更多是指屯溪老街外侧靠近新安江一侧的街道。屯溪河街的重新规划不仅仅是市委市政府出于对提升屯溪老街综合体验和吸引游客的综合考量，更多的是一份延续文化传承的人文情怀，借此让屯溪河街再次焕发生机，重现繁华景象。

今天的屯溪河街虽久经岁月磨砺与风雨沧桑，但重新散发出生机与活力。结合焕然一新的屯溪河街，挖掘屯溪河街沧桑变迁背后的历史故事和文化内涵，有助于丰富我们关于黄山这座城市的文化记忆。有关屯溪河街的興衰史料调查，目前还无人进行系统的梳理。相关的研究成果有刘小燕《移民报刊视域下的〈黟山青年〉研究》中提到民国时期朱老五纵火焚烧屯溪河街事件。此外，仅有零星的地方文献资料中提到河街的过往，如《屯溪市志》中对屯溪河街相关民俗活动及特色建筑的介绍。在此基础上，我们利用晚清民国时期的报刊资料对有关屯溪河街的过往进行系统的梳理，以便让人们对河街的兴衰演变有全面的了解和认识。

一、屯溪河街的诞生

屯溪古属休宁县，是由新安江、横江、率水三江汇聚之地的水埠码头发展起来的重要市镇。元末明初，一位名叫程维宗的徽商在屯溪华山脚下新安江畔兴造了8间客栈，4所47间房，史称“八家栈”。从今天的目光来看，“八家栈”是一条从屯溪桥东堍至老街口的一小段曲尺形街。“从屯溪八家栈的渔埠头到盐埠头止”[1]，是当时重要的工商交易市场，在不断地贸易往来中，屯溪河街诞生了。

地处新安江源头的休宁县的屯溪河街，是上游横江与率水的交汇处。“那时的屯溪河面宽且深，无数船只在此通航，河中千帆相竞。夕阳西下时，山水一色形成了著名的休宁海阳八景之一：‘屯浦归帆’。”[2]只往来带来贸易的兴盛，明清时期，屯溪是皖南的第二重镇，商务之盛虽不及芜湖，但每年生产的茶叶远销售海内外。除却广为人知的茶叶贸易，屯溪的盐业也相当发达，屯溪河街原有的“盐埠头”（今三马路附近）天天有盐船转驳，直至国民党政府设置盐务局，食盐运销由民营改为官营时才式微。由茶叶与盐业的发达，带来了巨大的营收，所以明清至民国时期，屯溪地区也是政府税收的重要来源地。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屯溪地区的发达以及屯溪河街的繁荣。

屯溪地区河网纵横交错，水路发达畅通。但是由于多山的地形，屯溪地区的陆路发展则相对较晚。其中比较重要的皖南公路，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修建，从最初只能通行三轮车和自行车的简易公路，到1933年芜青（芜湖到青阳）、青屯段（青阳到屯溪）的修建，皖南公路青屯段围绕屯溪逐渐发展出屯溪公路网。而后皖南公路又经历了多次扩建和改进，一条公路除了将屯溪与省内的芜湖、青阳等地连接起来，还沟通省外的杭州、南京等地。由此可见，皖南公路的修建不仅极大地便捷了屯溪与外界的往来，还极大地推动了屯溪地区经济的发展。曾有记载：“自皖南的公路开始建造以来，徽州的首镇——屯溪，就一跃而为四通八达的重地。京浙赣的铁路亦由此地通过，因此这个向称穷乡僻壤的山城内地，也开始渐渐地与外界交际了。在我们民族生存自卫战争发动以后，前方受不住敌人的侵略轰炸。都不断纷纷的逃往这里，于是这个前线的后方，就一变而为商业的重镇，每到夕阳西下，我们就会见到一对对的红男绿女，前街后巷，人山人海，满现着一片太平景象。”[3]除了衣香鬓影的人群和灯红酒绿的街道景象，当时的屯溪河街已经有了从上海请来的游艺场献艺的坤角，大商店与茶馆遍地都是。由此可见，不仅仅是茶业与盐业，到了民国时期屯溪河街的娱乐业也变得相当发达。著名作家郁达夫曾写道：“明清时期的徽州茶商与徽州盐商成就了屯溪春色，而当时的百姓则将春色搬进了屯溪河街。”[4]

从今天的地理位置看，屯溪河街与屯溪老街地理位置极近，而在相关文献记载中，屯溪河街也时常被包括在了屯溪老街的范围中，所以许多资料记载与著述中并不直接提及屯溪河街，而是以屯溪老街代替。即便如此，屯溪河街仍保有自己的独特性，在历史卷幅中留下了只鳞片爪的记录。屯溪河街的兴衰，见证了徽州历史的沧桑变迁，接下来我们就依据现存报刊史料来进一步梳理河街的兴衰史。

二、清末民初河街沧桑

1907年，屯溪镇失火，据该镇驻防同知申报谓：“河街于七月之初七日有某甲家失慎，延烧至百数十家之多，仅有一老妇一幼孩逃出，其惨遭焚毙者尚不知其实数。现经抚台行文调查并设法筹振灾户，风闻该镇死者相枕藉，此番浩劫亦云惨矣。”[5]

1908年7月6日《申报》记载：“皖省自五月二十后，苦雨连天，洪流满地，至二十五日，又大雨倾盆，银河倒泻，山洪更涨。婺歙休三县受害最惨。休之龙湾、高枧、屯溪等处漂去人民畜牧货物田庐不知凡几，其屯溪河街一带民居馆户一刷而空，溺毙人口无数，新安江中散木浮棺顺流东下。屯溪各洋庄、茶号茶叶尽被水淹。”[6]

除了水火灾害，兵变战乱也给屯溪河街带来了影响。1914年7月20日，驻华山徽州巡缉队发生兵变。据记载：“七月二十晚，三更后约两旬钟时，该军忽然变乱。队长汪孔璋及各军官均被杀毙。汪孔璋身被砍十余刀，尤为惨酷。该乱兵杀毙军官后，遂斩断电杆肆行抢掠……该兵等肆行叛逆之余，将本队文书、簿据、军需、军械等物任意焚毁抢掠。”[7]据《申报》1914年7月29日新闻《屯溪兵变再志》记载：“二十号晚间二句钟时，驻休留屯溪巡缉队遽尔哗变，队长汪孔璋、连长程万人被变兵剌毙，排长汪乃刚、韩斌等均受伤垂危。当时变兵四出抢掠劫去益和钱庄六千余金，万源典、万泰衣庄及通裕钱庄均遭抢劫，统计商家损失不下万余金，至二十一号午前九时该变兵始从容整队向开化而去。”这次兵变也给河街一带的商户带来了巨大经济损失。

据1927年2月9日《申报》消息：“屯溪正街渔埠头于上月二十一夜一时戎同茂灯笼店因赶制灯笼，烘焙已糊未干之灯笼，偶一不慎，致兆焚如。适值风紧，四邻又无风火墻可隔，遂致延烧。当焚烧时，因遇十五师留屯之工兵连以言语不通阻止鸣锣。及火冒穿屋顶，众始知觉。比水龙齐集，讵大半均被驻军弄坏，不能吸射，以致无可施救。计上烧至胡资生堂、万泰衣庄两隔壁爲止，下烧至祥盛布店、豫康盐栈两隔壁为止，统计连点心店等小店约五十家。计被焚者：华昌公司、亚细亚煤油公司、太和药房、大源衣庄、万源衣庄、振和烟庄、隆盛号、翰香斋、德泰昌号等，及磁器店、洋货店、书店，并焚死三人，损失之数在百万元以上。该处为屯溪正街，所焚各店均是数十年资本雄厚之老店。又值年关，生意正盛，今竟付一炬。屯溪精华丧失殆，军差之余，复遭火劫，恐非十年内所能恢复云。”渔埠头是河街的起点和发祥地，所以此次大火也对河街造成了影响。

三、1929年朱老五火烧河街

民国中期对河街影响最大的是土匪朱老五火烧河街事件：1929年3月31日土匪首次侵入屯溪周边地区，报刊曾记载：“上月三十一日，屯溪方面，突传有大股土匪由石埭侵入祁门。本月一日下午一句钟，匪已入祁门县城，距屯溪只有一百四十里。屯溪商会，一面开紧急会议，一面急电省请援。并请由新任休宁县长程永言，率领本县警队，前往杜禦。”[8]“二日（二十三），此间（屯溪）即得祁门县失守消息，下午商团全体出发，据称开往休城万安街一带防堵。三日上午闻已接触，未几团即败退。该匪追进休宁县城，焚县署，大放监牢，全城抢掠，损失甚巨。连夜追至万安街驻扎。此种消息传来，人心恐慌，此间初尚镇静。忽见汪德光团长匹马单人逃回屯溪，状甚狼狈。一时谣言四起，全镇商店相率闭市，居民纷纷逃避。该团长表面仍若无其事，不料是夜竟与公安局长将团勇警士枪械一同携逃，不知去向。四日上午八句钟，匪大队到屯。一到即索取枪械，声言有枪械交出，绝不糜烂地方。此间平时一般自命为地方重要之人，皆溜之大吉。只有刘紫垣一人出面维持，敷衍半日，不得结果。并且不知枪械被汪德光携逃何处，无从查寻，亦只得设法遁去。五日上午七句钟，匪性大发。先在德厚昌号屋放火，延烧十余家。下午曾停止焚掠，仍希望有枪械缴出，不意竟无影响。六日早晨复烧商会、公安局、万隆、陈蔚齐住屋各处。又值东西风大作，火焰腾空，势成燎原。东镇自桥头至江西会馆，前后河街尽成一片焦土。”[9]直到1929年4月23日匪首朱老五被俘，[10]1929年4月25日，朱老五被斩决，匪患肆虐持续了半月之久。经此空前劫难，屯溪河街损失惨重，触目惊心。有纪录的损失统计如下：“自镇东阁起至八家栈约数百家，尽成焦土。万深、万泰、万隆三典，致祥、德源、大康、厚裕诸号，景昌、裕和祥诸箔作，源泰、永玉成诸银楼，以及益甡震大诸杂货布号，商会、公安局、三元书局、科学书局等，俱已付之丙丁。统计损失总额无虑数千万元。商民无辜而被枪杀者亦不下数百人。按屯溪自繁兴以还仅百年间耳，纵因交通梗塞，要亦为皖南之大商镇矣。一朝厄于匪祸，庸不可惜。据云：屯溪苟欲恢复原状，至少亦须百年。”[11]由此反映了朱老五焚烧屯溪这一事件的严重性和毁灭性，交通要道与文化设施被摧毁，商铺被洗劫一空，百姓流离失所，数代人的经营和积淀被毁于一旦。

四、1939年日本军机轰炸屯溪

1937年“七七事变”，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开始。继东北、华北地区大片国土沦陷以后，日军将炮口指向了我国华东地区。皖南多山，彼时日军多驻扎在交通线路附近，而屯溪又位于皖南山区徽州腹地，借着隐蔽的地形因素，抗日战争爆发后屯溪不仅仅是战略重地，还迁来了大批政府机关、学校和各级政要以及难民。“抗战初期，南京、芜湖相继沦陷……随着一批政府机关和一些达官贵人的到来，小小的屯溪显得拥挤不堪。”[12]抗战开始后的屯溪镇迎来了异常的“繁荣”，钟表业、饮食业、西药店等迅速发展，舞厅、赌场等娱乐设施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因此，当时的屯溪一度被人称作“小上海”。

抗战后屯溪的特殊地位引起了日军的高度关注，“一九三九年七月廿二日上午九时许，敌机五架，由西而东，窜抵屯溪上空，在屯市区及四郊盘旋窥察，投弹二十余枚，并散发荒谬传单，死无辜平民四十七人，伤百余人，血肉模糊，骨体支离，惨不忍睹。毁屋三十四栋，以西镇街情形最惨。”[13]西镇街与河街隔水相望，这次轰炸也给河街带来了一定影响。

五、1949年国民党刘汝明残部火烧河街

自1929年朱老五火烧河街及1939年日军轰炸屯溪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屯溪河街附近的居民吸取前几次灾难的教训，及时加强了消防措施和治安防卫。在解放战争中，屯溪河街同樣遭受过国民党乱兵的洗劫。1949年4月24日，“国民党第四绥靖区司令刘汝明55军、68军从江防（东至县）向浙江省逃窜，退驻屯溪、歙县王村、休宁县榆村一带。在屯溪大肆抓丁拉夫，强占民船，拆除河街民居、店面门板搭建过河浮桥，同时通知商会征集大米593石、木柴3300千克及油盐70千克、银元279枚，士兵抢劫民财。4月27日，撤离屯溪时纵火烧毁河街民房306幢，受害民众323户。”[14]这是继朱老五后，屯溪河街第二次被人为地故意纵火焚烧。

屯溪与屯溪河街数经沧桑，今日仍保留着许多旧貌，这既是研究明清时期徽州地区经济社会背景与发展的历史与文化遗产，也是屯溪河街及屯溪城市发展变迁的重要见证。明清时期的屯溪河街以精美繁复的木质结构房屋和茶叶贸易而闻名，走在现在的屯溪河街道路两侧仍可以看到古色古香的建筑，其形制基本与明清时期的记载一致，变化不大。而销售茶叶的传统也保留至今，今天的屯溪河街，四处可见销售茶叶的商铺，茶叶种类繁多、街道游人如织，较之前代屯溪茶市更胜一筹。屯溪河街在经历朱老五和刘汝明部队的两次焚烧后，防火意识已深深融入当地百姓心中。现在，日暮后的屯溪河街有固定的打更人叫唱：“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深究这一举措，不仅仅是为了宣传景点特色和仿古，还为纪念屯溪河街曾遭受的浩劫并对今人加以警醒。

参考文献：

[1]严济棠.国际旅游名城——屯溪：地名溯源[M].合肥：安徽美术出版社，2005：248.

[2]程嘉楷.徽州老照片[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6： 248.

[3]屯溪的繁华景象[N].前线日报，1939-5-13（5）.

[4]邹怡.明清以来的徽州茶叶和地方社会[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200.

[5]屯溪大火2[N].神州日报，1907-7-27（4）.

[6]各省水灾汇闻[N].申报，1908-07-06（10）.

[7]皖省屯溪镇兵变详志[N].盛京时报，1914-8-6（3）.

[8]屯溪被匪燬为平地[N].申报，1929-4-15（7）.

[9]休宁同乡灾赈委员会纪[N].申报，1929-4-15（4）.

[10]巨匪朱富润在安庆斩决[N].申报，1929-4-29（9）.

[11]记惨遭浩劫之屯溪[N].申报，1929-4-1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