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女的故事》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

顾雅婷

【摘要】《使女的故事》是当代“加拿大文学女皇”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广为世人所知的一部作品。这部作品蕴含生态女性主义思想，描绘陷入重重危机的基列国中的生存现状。作品体现对女性所遭遇迫害的关切，更关注了生态环境的持续恶化。本文通过运用生态女性主义分析小说中男性、女性和自然之间面临的冲突危机，以及女性和自然的反抗，最终希望有助于实现男性、女性和自然三者和睦共处。

【关键词】《使女的故事》；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生态女性主义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4-002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4.007

一、背景介绍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1939—）享有“加拿大文学女王”的美誉，作为加拿大著名的小说家和诗人，她成功斩获布克小说奖与意大利的雷米欧·蒙德罗奖并且将多项国际重量级文学奖项收入囊中。《使女的故事》是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于1985年发表的一部长篇小说，这部作品富含生态主义女性思想。

小说背景是处于22世纪末的美国东北部，在经历了一场政变过后，美国沦为宗教极权组织控制的国家基列共和国。在基列社会里，由于环境污染严重，自然生态恶劣，生育率日益下降，宗教极权分子为了改变当下混乱的社会局面，追求所谓更美好的世界，建立了严格的社会等级。其中为数不多能够生育的女性则成为使女，使女失去人身自由作为国家资产成为生育的工具。本文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来解读小说《使女的故事》中男性、女性和自然三者之间的关系，探讨在父权制社会中女性和自然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分析遭受压迫的女性和自然如何予以反抗。其中女性敢于追求摆脱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束缚，寻求平等与独立，并且在此基础之上实现自我价值。此外，自然生态环境的严重恶化，也体现了自然对父权制社会发出的反抗。本文关注女性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和恶化的自然生态环境，并试图帮助男性、女性和自然之间摆脱所处的困境。

二、生态女性主义

20世纪70年代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在西方兴起，法国女性主义者弗朗西丝娃·德·奥波妮（Francoise d'Eaubonne） 最先提出了“生态女性主义”（ecofeminism）这一概念，将妇女解放与环境保护的相结合，重新定义了女性和自然在社会发展进程中的地位和作用。生态女性主义思想从性别这一角度出發分析人类和自然的关系，尤其是历史上对自然和女性的贬低进行深层次思考，并且试图消除现有对女性和自然的剥削以及剥削形式的压迫，从而丰富了女性主义思想的内涵（Kheel，2007）。生态女性主义理论并没有将女性置于权力的主导地位，而是呼吁建立男性和女性之间地位平等、相互协作的社会。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将社会中女性受到压迫的境况与由于自然生态恶化而产生的各种环境问题联系在了一起，并且进一步界定自然与男性以及女性之间的关系。生态女性主义认为以男性位中心的社会制度和父权统治则是女性和自然受到压迫的根源所在（Warren，1996），自然与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和谐平等并处于良性循环之中，女性和自然都应该得到相应的尊重，女性、男性和自然只有处于这种良性循环中，生态系统的可持续发展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才能够得到保障。

生态女性主义通过探索女性和自然在人类发展中角色，地位和影响之间的紧密联系进一步阐释了父权统治对于自然和女性的影响。与此同时，生态女性主义分析探讨了文化、宗教和文学中女性与自然之间的联系，并探讨了女性和自然所受压迫之间的相似之处。文化生态女性主义（cultural ecofeminism）、社会生态女性主义（social ecofeminism）和素食生态女性主义（vegetarian ecofeminism）等是生态女性主义的主要分支。文化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相比于男性与自然的关系更加紧密。Merchant（2005）认为文化生态女性主义通过月亮、动物和女性生殖系统为中心的古代仪式复兴来强调女性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在这一方面，文化生态女性主义者倾向于重视直觉、关怀伦理和人性之间的相互关系。社会生态女性主义社会从经济发展的角度出发认为男性和女性地位应该平等，强调自然环境的可持续发展。Vandana Shiva认为性别压迫和父权制度是最根本的压迫形式。自然资源是不可再生的，生态环境一旦遭到破坏，人类的生活环境也会受到威胁。女性和自然遇到的困境是由于父权统治模式和资本主义工业化发展模式导致的。素食生态女性主义认为个人即政治，男性的暴力行为和以肉类为基础的饮食习惯则能够反映出父权统治。

三、使女与大主教之间的对立

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受到压迫的根本原因在于男权统治。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制度实际上是通过实行一系列符合男性利益的价值观念来操纵控制社会。大主教们通过出台各种各样的措施剥削使女，从方方面面对她们的生活加以限制进而实现统治目的。然而，生态女性主义并不赞同男性这种高人一等的层级优越感，认为男性不应该凌驾于女性之上并且倡导女性与男性应享受相同的社会地位。所以面对来自男权统治的压迫和剥削，女性并没有觉得理所当然而是运用自身的力量对此发起反抗。

在基列这样的集权主义国家，基列政府领导人决定将具有生育能力女性作为国家资源进行统一分配，女性成为行走的生育机器，被分配给不同的上层男性履行繁衍子嗣的国家使命从而缓解当下人口数量连年下跌的境况。在基列国，使女失去自主权和人身自由，她们的身体上刻有编码，自由和尊严都全然丧失。这些刺青和编码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使女个人利益则应该服从国家安排，自己已经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汪汉利，2022）。与此同时，使女必须身穿红色长袍，并且外出时需要穿上宽大的罩衣，脸上则戴着白色双翼的帽子。带上这种特殊设计的帽子则是为了防止使女之间相互交流，她们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打扮装饰自己，难以展示自己的特点。除了衣服，使女的食物也有严格限制，她们的食物都是经过专门研究配制，而且按照规定不能够喝茶和咖啡，滴酒不沾，吃的都是无滋无味的健康食物，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持健康，容易受孕。政治与权利紧密相连，基列政权的领导人剥夺使女的基本社会权利，从而实现对女性的统治。当权者禁止使女使用原来的名字，不允许使女在公开场合自由交谈，按照规定女性也无法阅读。与此同时，使女见面时有固定的寒暄用语，一个须说“祈神保佑生养”，另一个则应该回答：“愿主开恩赐予”。这些寒暄用语都是取自于《圣经》，从表面上看，这些话语表达了对生活的期望和祝福，实则限制了她们的语言交流并且在无形之中迫使她们牢记自己的所承担繁衍子嗣这一使命。对于使女来说，凭借这些寒暄语无法和他人建立情感联系，反而思想便会渐渐僵化，失去与人社交的能力，从而实现极权统治者控制女性思想的目的。大主教们的日常生活与此截然不同，可以自由交谈，发表讲话。他们给使女设下种种规定，剥夺她们诸多权利，控制她们的思想，剥削她们的精神最终维护自己的极权统治不受侵犯。

大主教对女性实施极权统治，男性与女性之间关系失衡，女性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但是女性没有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是站起来捍卫自己的权利。女性采取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获得女性应有的权利，女性的反抗一定程度上动摇了父权统治。主人公的好友莫伊拉在基列这个男权统治社会显得格格不入，身为一名女同性恋者的她认为女性在各个方面并不比男性逊色，对男性的专制统治深恶痛绝。基列政府夺取政权后，莫伊拉并没有按照规定改名而是保留了自己原有的名字。进入红色感化中心后，她不甘于沦为生育机器，她两次谋划逃跑行动。莫伊拉不愿屈服于压迫，从未放弃追求自由平等，一直寻找机会逃离这个男权社会。莫伊拉在基列这个极端男权主义社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自身对男权统治的不满，依靠女性自身力量追求自由与平等。与此同时，虽然基列政府规定使女之间不允许相互之间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和言语交流，而趁嬷嬷们不注意的时候，使女们会通过私底下的肢体接触相互传递讯息。使女们在床上会通过唇语相互交流，而且用原本的名字称呼对方。受到压迫的使女通过这些方式来延续自己本来的生活，与外界进行交流并且保持继续生活的希望。此外士兵和使女对视是不被允许的，但是在卫兵检查证件时，奥芙瑞德会有意违反规定，刻意抬头和卫兵四目相视。女主人公会对这种小反抗感到十分愉悦，会让遭受压迫的女性在黑暗的生活中重拾继续生活的希望。

四、人与自然的对立

人类觉得自己可以统治世间万物，认为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应该服务于人类。小说中，男权统治的决策层漠视生态平衡在整个社会发展中的重要地位，没有认识到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在他们看来，自然的价值在于满足人类的需求，因为持有这样观点他们肆意消耗自然资源，只知索取，毫无敬畏，生态环境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人类的生存发展也受到了威胁，使得人与自然处于对立状态。受到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影响，男性认为自己能够主宰世间万物，所以无需考虑自身行为对自然环境的影响。当女主人公和丈夫准备逃走时，女主人公想要把养的小猫带走，而丈夫却提议处理掉这只小猫。对于丈夫来说小猫仅仅是一个可爱的玩伴，主人能够决定小猫的生命是延续下去还是中止于此，当主人不再需要它的陪伴时，小猫便失去了继续存在的价值即便小猫陪伴她们度过了许多欢乐时光。与此同时，人类只在乎自己的饮食享受并不在意自然资源的繁衍的规律和速度，由于人类肆意捕猎，鱼的数量和种类连年减少，自然和人类处于一种不平衡的发展关系。小说中，基列时期科技高速发展，人们一方面享受着科技所带来的便利，却忽视科技快速发展的潜在危害，对气候变化和自然环境的恶化漠不关心。基列政府研发了大量化学武器，一方面控制普通百姓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另一方面开发自然资源满足自身的需求。在这种环境中，物种灭绝速度加快，土壤受到污染无法耕种。但是自然环境的日益恶化并没有让基列统治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变本加厉探求如何开发新技术获取自然资源从而满足自身需求。

人类不顾自然环境的承受能力，按照自己的想法滥砍滥伐，肆意捕猎，这种不计后果的开采最终使得人类遭受来自大自然的惩罚。随着全球环境污染的日益严重，放射线、电磁波、噪声等外界环境日益恶化，有毒物质源源不断地进入人体，对人类健康构成了极大的威胁。男性所受到环境污染的影响实际上要远远小于女性受到的伤害，基列社会中女性的价值往往通过生育能力来体现，无法生育的女性则处于社会最底层（张冬梅、傅俊，2008）。由于长期无法生活在洁净的环境中，许多人失去了生殖能力，空气中充满有毒物质和放射性元素。在此环境中长期生活，男性精子的数量和质量都大幅降低从而也逐年降低女性的受孕率，导致基列社会人口增长逐年降低甚至出现负增长。每每女主人公想到自己的身体都觉得不寒而栗，“一个生命的摇篮，由大大小小的骨头组成；里面充满了有害物质、变异的蛋白质，像玻璃一样粗糙的劣质晶体”（p129），有害物质会通过母乳传给婴儿，胎儿无法在母体中健康成长，从而导致整个社会中健康的孩子越来越少，最终整个国家都有可能面临灭亡的风险。

五、解决出路

为了打破男性极权统治，女性应该重新构造其特有的身份和价值。对于女性来说，分享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女性的情绪和意识想法易受到他人影响。她们与别人分享各种情绪，表达对外界的感受，分享是女性与别人建立情感联系的主要手段。基列政权之前的社会，厨房见证了一系列女性与他人分享情感表达自我的场景，对女主人公来说，在厨房做家务时，她可以向别人分享自己生活中的见闻。在基列社会，按照规定女性无法正大光明相互交流，即便如此女主人公仍然希望与大主教家里的马大交谈。她想要在厨房与她们分享见闻，建立亲密的关系，从而慰藉自己的心灵。女性通過阐发自己的所思所想，与他人进行思想上的碰撞，从相互理解形成共识，进而聚合起女性之间的力量，最终在一定程度上瓦解男性的极权统治。所以在一个极端男权主义社会，女性之间的相互关爱和交流能够有助于摆脱极权统治的困境，重拾个人自由与尊严，有效缓解男女不平等的局面。

女性与生态环境的联系更为紧密，对世间万物的种种变化感受更加深刻。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能够洞悉细微的自然变化，女性和自然存在许多相似之处。女性对生态环境的变化更加敏感，可以将自己身个体活动与自然环境联系在一起。小说中丈夫想要扔掉不用的塑料袋，女主人公则不然，认为塑料袋仍有利用价值。这便体现出奥芙瑞德深深同情大自然，女性的环保意识可谓是深植于潜意识之中，更加关心周围环境的变化。奥芙瑞德不愿意丢弃塑料袋体现出她对环境的爱护，这也是一种珍视自我的体现。所以，在女性眼中人类的活动应符合自然规律，抛弃人类中心主义的意识形态，亲近自然，保护环境。

另一方面，人类也应该回归自然本真。在基列社会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中，奥芙瑞德常常在花园里欣赏自然美观，她认为花花草草能够愉悦身心，减缓身心疲惫。春天到来，赛琳娜的花园中各种鲜花竞相开放，花园景观令女主人公心情愉悦，身心舒畅。与此同时，花园在女主人公眼中象征着反抗和希望。女人公认为赛琳娜·乔伊的花园蕴含顽强的生命力，“似乎在比划，在说：任何被压制的声音都不会甘于沉默。”（p175）自然万物与女性的紧密相连。通过对万物复苏的描写，表达了女性必然逃离以男性为主导的极权社会，建立平等和谐的万物关系。所以当人类与自然成为生命共同体，自然必将净化人类的灵魂，给予人类力量，人类与自然在和谐共处中相互治愈。

六、结论

生态女性主义理论既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关注女性受到的剥削和压迫，也包含生态主义所倡导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生。该理论批评极端男权主义，深切关注现代社会环境的本質问题。本文从生态女性主义理论的角度对小说《使女的故事》进行解读，在基列这个极端男权国家，人类与自然关系恶化，生态环境恶劣，当权者无情压迫女性和自然。在此环境中，男性与女性之间关系紧张，人与自然之间关系失去平衡，面对男性的高压统治，女性渴望自由，勇于反抗，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追求平等，获取尊重。同时人类毫无节制地利用科技开发自然资源，致使自然资源枯竭，环境受到严重污染，最终导致人类自食其果。通过分析小说男性与女性，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冲突，探讨其中所蕴含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分析发现人类应该认识到人类中心主义和极端男权统治的弊端，保护自然实现人与自然的可持续发展，尊重女性构建男女平等的社会，从而重新建立男性、女性和自然的和谐关系。

参考文献：

[1]Kheel，M.Nature Ethics：An Ecofeminist Perspective[M]. Washington DC：Rowman and littlefield Publishers.2007.

[2]Merchant，C.Ecofeminism In Radical Ecology[M].Routledge.2005：193-221.

[3]Warren，K.J.The Power and the Promise of Ecological Feminism[M].Kansas City：Sheed and Ward，1996.

[4]Vandana，Shiva.Staying alive：Women，Ecology and Survival in India[M].London：Zed BooksLtd，1988.

[5]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使女的故事[M].陈小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6]汪汉利. 《使女的故事》：使女、代孕与生殖政治[J].当代外国文学，2022，43（01）：37-43.

[7]张冬梅，傅俊.阿特伍德小说《使女的故事》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J].外国文学研究，2008，（05）：144-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