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奇事
2023-11-20杨东
杨东
卖“人退”
谦德庄有家药铺,堂号叫九鹤堂,买卖特别火,引起了南市混混锅伙头儿巴四的眼热,巴四指使手下使出下三滥的手段,迫使刘老掌柜把药铺低价盘给了他。于是,巴四改药铺名为九龄堂,聘了卖主求荣的大伙计刘二当掌柜。
一天,药铺刚开门,忽然大步迈进来一个人,是位头戴礼帽、西装革履,脚蹬三接头皮鞋的阔爷,他操着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问柜台里的小伙计:“嗨,你这儿有‘人退’吗?”
“人退”是指人指甲,又名手爪甲、筋退,是一种中药材,味甘、咸,性平,归肝、肺经,主治鼻衄、尿血、咽喉肿痛、小便不利、目生翳障、中耳炎。
小伙计忙回答说:“爷,您想要几克?”
阔爷回答说:“我要一对五寸长的,愿出一万现洋买。你这里有吗?”
小伙计听后愣了一下,五寸长的人退可是稀罕药材,上哪儿去找啊?他招呼阔爷先落座,端来茶后说了声“稍等”,麻利儿去柜房叫来了刘二。刘二听小伙计简短说完后,高兴坏了,来大买卖了,急忙出来笑脸相迎,把阔爷请进了客房。
刘二吩咐小伙计沏来上好的龙井,这才笑眯眯地问:“这位爷,您贵姓?”
阔爷乐呵呵地回答说:“免贵,姓赵。”
刘二双手一拱,笑吟吟地问:“赵爷,冒昧问一句,您买人退是……”
赵爷长叹了一口气,回答说:“实不相瞒,家中老母无故尿血多年,一直未能治愈。前阵子遇到一位高人,只开了两味药,爪甲和乱发,乱发还好找,只是这爪甲,那高人一再叮嘱要找五寸以上的,说气血足药效才佳。我在京城各大药铺寻摸了半个多月,一直没寻摸到,所以特意来天津卫试试,看看能不能寻摸得到。”
刘二听后,“哦”了一声,问:“赵爷,您啥时候要啊?”
赵爷跷着二郎腿,笑道:“刘掌柜,瞧您问的这话,当然是越快越好了。您这儿有吗?”
刘二琢磨了一下,随口说:“去年,我在一朋友那儿见到过,回头我就去访一访,看看他出手了没有。”
赵爷一听,十分惊喜地说:“忒好了。给您三天的时间,我就不去别的药铺了。怎么样啊,刘掌柜?”
刘二心中大喜,但吞吞吐吐地说:“那我就替您去试试。只是这……”
赵爷是位爽快人,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立刻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说:“刘掌柜,我先付您两千块的定金。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到时要没货,您可得将定金双倍退还给我啊。”
刘二点头答应了。等赵爷走后,他立马关了药铺,自个儿和几个伙计分头去各个药铺寻找人退。同时让伙计放出风去,九龄堂需要一对五寸长的人退,让津门跑街的和闲人帮忙四处寻摸,事成后愿付一百块现洋的酬金。
跑街的是天津卫的一种职业,就是掮客。津门专门有人干这无本的买卖,他们仗着人缘广、脑子活、能吃苦,只要有人肯出价,没有办不妥的事。
有个跑街的第一时间得到九龄堂的准信儿后,花了一天半的时间,跑遍了老城厢的大小药铺,却没寻摸到合适的人退,瞎忙活了一场。他有些气馁了,觉得这个药材不好寻摸,便打算回家歇一歇。回家路上,跑街的走着走着,不经意间,忽然发现前面有个衣着鲜艳的女人,两根小指上各戴着一个十分惹眼的景泰蓝指套。
跑街的双眼顿时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立马紧跟了上去,仔细瞧了又瞧女人手指上戴的指套,根据目测,至少也得有五寸长,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跑街的没有声张,一直看着女人进了小王家胡同内的一处宅门后,他立马招手叫了辆胶皮车直奔九龄堂药铺。
刘二和伙计跑了一天,也没寻摸到五寸长的人退,他觉得自个儿把这事想简单了,正在琢磨怎么给赵爷退定金呢,跑街的突然一脚踏进了药铺,说他找到了一对五寸长的人退。
刘二大喜,赶紧让小伙计给他新沏来一壶好茶,问:“有多长啊?”
跑街的喝了一口茶,回答说:“我仔细瞧了又瞧,指套口那儿还能瞧见指甲尖,少说也得有五寸。只长不短。”
刘二高兴壞了,说:“只要你把它弄回来,我给你一百五十块现洋的跑腿钱。”
跑街的听后乐坏了,这笔钱不少啊,答应说:“得嘞,您就擎等我的准信儿吧。”说完,又喝了几口茶,然后就匆忙离开了药铺。
在去小王家胡同的路上,跑街的已经琢磨好了弄到人退的办法。来到女人住的宅门前,他敲响了街门。一个老妈子打开了门,问跑街的有啥事儿,他回答说有着急的事要求见太太。老妈子见跑街的满头大汗,一脸着急的样子,便带他来到了北屋。跑街的见到戴指套的女人后,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说:“太太,您发发慈悲,救救我老娘吧!”
女人吓了一跳,一脸惊愕地说:“你这是干吗啊,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也不是大夫啊!”
跑街的哽咽着回答说:“我老娘得了鼻衄,流血不止,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一位老中医,开了味叫人退的药,说这人退必须得五寸长才有奇效,谁知整个天津卫却寻摸不到这种药,急得我是满嘴起燎泡,吃不香,睡不好。昨儿,终于有人告诉我,说您这儿有这味药,所以我特意来求您,救救我老娘吧。”说完,冲着女人不住地磕起头来。
女人被跑街的举动吓着了,颤着声音问:“‘人退’是啥啊?”
跑街的指着她戴的指套,回答说:“就是您留的这对长指甲。”
女人一下子愣住了,问:“指甲怎么会是治病的药呢?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跑街的一听,着急了,说:“太太,人指甲真是一味中药材,药名就叫‘人退’。我要骗了您,天打五雷轰,出门就被白牌儿电车撞死!”
女人见他说得信誓旦旦,不像是在撒谎,说:“我这指甲留了快五年了,怎么可能说给你就给你呢。再说了,我也不认识你啊!”
跑街的连忙说:“太太,我不白要,我拿钱买。”
女人一口拒绝道:“我又不缺钱花,卖它干吗?你走吧。”
跑街的被老妈子客客气气地送出街门后,却没走,而是蹲在门口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引来不少闲人观望,并问他出啥事儿了。跑街的却不答复,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一直哭到了晚半晌儿。宅门内的女人终于被他的哭声打动了,心想這人还真是个孝子,便打发老妈子出去叫跑街的进门来。
老妈子开门出来,瞥了一眼跑街的,说:“甭哭了。我家太太心软,看在你是个孝子的份上,让我来问你,你打算出多少钱买啊?”
跑街的立马站了起来,问:“太太想要多少?”
老妈子晃了一下右巴掌,说:“不能少于这个数,知道了吗?”
跑街的连忙高兴地答应说:“没问题。我这就上家拿钱去。”
他转身一溜烟儿又来到了九龄堂,一番添油加醋后,才对刘二吐了核儿:“我死磨硬缠到现在,那主儿终于开了口,少于五千不卖。您看……”
刘二小眼睛骨碌碌转动了几下,咂摸着嘴巴,有些为难地说:“这价要的也忒高了吧,就怕买主那儿……这价码还能往下压吗?”
跑街的摇了摇头,说:“估计够戗。”
刘二琢磨了一会儿,道:“那我去和买家再议一议,看他是怎么个意思。”
跑街的点了点头,说:“那您快去快回,以免夜长梦多。”
刘二出了药铺,坐着胶皮车来到了赵爷住的利顺德饭店。利顺德饭店位于英租界,是洋人开的,在这儿住的人大多非富即贵,一般人根本住不起。见到赵爷后,他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说:“赵爷,我那朋友的人退暂时没出手,只是……”
赵爷听后笑了笑,说:“刘掌柜,有话就直说,甭藏着掖着。”
刘二心中暗喜,说:“赵爷,我朋友说少了一万二不卖,您看这多出来的两千块……”
赵爷问:“靠谱吗?”
刘二忙点头回答说:“这您一百一千个放心,绝对靠谱!”
赵爷答道:“只要药没问题,多两千就多两千吧。”
刘二竖起了右手大拇指,恭维说:“赵爷,我就喜欢跟您这样敞亮的人打交道!那这买药钱,您……”
赵爷却呵呵一笑,说:“刘掌柜,两千的定金我已付您了。接下来的事,咱们一手货一手钱,两清。好吗?”
刘二本想从赵爷手中套到全部的药钱,做无本买卖,见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知道是个不好蒙的主儿,只好讪讪地点了点头,离开了利顺德饭店。
回到九龄堂,他和跑街的商量说:“买家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要不你再去和卖家议一下,让买家验完药后再付钱?”
跑街的一听,明白刘二的心思,不乐意了,立马嚷嚷了起来,说:“刘掌柜,我磨了半天的嘴皮子,三孙子似的说了多少好话,人家才终于吐了核儿答应卖给我。看来您这是信不过我啊。得,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这浑水我不蹚了。告辞!”说完抬腿就走。
还没出门,却被刘二一把给拽住了,央求道:“别介啊。要不咱俩走一趟呗,先看看人退,要是没问题就买下来,这样可以吗?”
跑街的说:“这还差不多。那就赶紧走吧。”
两人坐着胶皮车来到了小王家胡同,敲响女人住的宅门后,跑街的给开门的老妈子塞了块现洋,说明了来意。老妈子笑而不语,把他们带进了北屋,上完茶后进了套屋。不一会儿,那女人隔着套屋的门帘子,伸出褪去了指套的双手让二人看。刘二仔细一瞧,果如跑街的所言,她左右双手小拇指上的指甲足足有五寸多长。他看后又惊又喜,终于放下了心。落座后,刘二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了跑街的。跑街的起身后,对老妈子说借一步说话,出了北屋门后,把其中一张五百的银票递给了老妈子,另外又多给了她五块现洋。
老妈子进了套屋后,手拿剪刀,叫过刘二和跑街的,当着他们的面,在帘子那边铰下了女人两根小指上的人退,用一个手巾包好,递给了跑街的。
两人告辞出来后,刘二给了跑街的一百五十块的跑腿钱,从他手中接过手巾,坐着胶皮车直奔利顺德饭店。敲响房门进去后,他兴冲冲地说:“赵爷,我把人退带来了!”
赵爷也十分惊喜,笑着说:“看来,我来天津卫是来对了。那就先验验药吧。”
刘二点了点头,拿出手巾放在了茶几上。赵爷打开手巾看了几眼,说:“上个月,我在京城寻摸时,有人给我弄了一对五寸长的人退,结果一验却是假的。您这药我得仔细验一验。”
刘二点头附和说:“这是应该的,当面验好,事后两清嘛。”
赵爷拿来一个茶碗,在盥洗池接了大半碗清水,端到了茶几上。他当着刘二的面,把那对长指甲放进了水中,开口说:“等过五分钟后,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说实话,刘二虽然在药铺呆了十多年,只知道如何煅烧人退的方法,如何查验真假,却是一问三不知。
两人边喝咖啡边闲聊。过了一会儿,赵爷说:“差不多了。”
刘二忙起身看向茶碗里,邪性的事发生了,只见那对长指甲已变得像两段软面条似的,沉入了碗底。
赵爷只瞄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说:“刘掌柜,不好意思,您这对人退是假的!”
刘二听后大吃一惊,急忙说:“假的?赵爷,不会吧。我亲眼看着人从手指上铰下来的,不可能啊!”
赵爷呵呵一笑,回答说:“刘掌柜,我糊弄您干吗啊?不信,您再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完,他拿出一个精美的指甲刀,从自个儿手指上剪下几片指甲,放进了那个茶碗里。五分钟过后,那几片指甲既没沉下去,也没变形。刘二拿出一片摸了摸,还是硬的。他一下子傻眼了,自个儿亲眼瞧着铰下来的人退,怎么会是假的呢?真是邪门了!
赵爷再次叹了口气,说:“刘掌柜,看来咱俩这买卖是做不成了。您看……”
刘二也无话可说,和赵爷返回了九龄堂,把两千块现洋的定金退给了他,并按当时的约定,又赔了两千块。刘二一分钱没赚到,反而倒赔了一大笔,心里甭提多窝火了。等赵爷走后,他委实有些不甘心,立刻赶到小王家胡同,砸开了女人家的街门,把软不拉几的人退连同手巾放在了桌上,要女人麻利儿退钱。
老妈子却呛火了,道:“嘿,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家太太的一对长指甲,你和那个人是亲眼瞧着铰下来的,怎么会是假的呢?你要想退钱,没问题,只要你把这对指甲给我家太太原模原样安回小手指上,这钱我们便一分不少全退给你!”
刘二无话可说,只好悻悻地出来了。回药铺的路上,他越琢磨越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一准是这俩娘儿们在设局挖坑,把指甲铰下来时,趁他俩不注意调了包,自个儿和跑街的才着了她们的道。
刘二立马坐着胶皮车去找东家巴四。见到巴四后,他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请四爷出面,追回被骗走的五千块大洋,还有赔给卖家的两千赔金,也得要两个女骗子承担赔偿,不然的话,就把她们卖进侯家后的妓院当窑姐儿。
巴四听后急眼了,问:“那俩娘儿们住哪儿?”
当他听刘二说出门牌号后,先是一愣,紧接着突然一脚把刘二踹倒在了地上,怒声骂道:“那宅子里住的是我的七姨太,她的小手指上真留了一对长指甲,但能设局坑你吗?一准是被那京油子玩了一出调包计。还愣着干吗,走啊,上利顺德!”
在刘二的带领下,巴四带着几个混混儿火速赶到利顺德饭店,一敲房门,却半天没人开门。刘二去前台一打听,姓赵的已经退房走了。
巴四气坏了,问刘二:“你赔的几千块钱怎么办?说!”
刘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道道来。巴四可不是个善罢甘休认倒霉的主儿,最后,在他的威逼之下,刘二打了个借据,赔进去的大洋他一人全赔,期限为半年,到时连本带利一次还清,要不然就把他扔进海河喂王八。
刘二在借据上摁完手印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天晚上,巴四去小王家胡同过夜。床上,七姨太腻腻歪歪贴了过来,伸出她那双手,说:“爷,我把我的这对长指甲卖了。您猜,我卖了多少钱啊?”
巴四瞥了一眼她的手,问:“多少啊?”
七姨太一脸得意,回答说:“五百块!不少吧?”
巴四听后,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骂道:“傻娘们儿,你上当了!”他立马穿好衣裤赶到了九龄堂,冲着刘二吼道,“那个跑街的多昧了七姨太四千五百块大洋的指甲钱,你麻利儿把这小子给我找来。敢在爷的女人身上玩花样,爷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刘二当时就傻眼了,说:“四爷,我……我不知道……他叫啥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话音刚落,又结结实实挨了巴四的一脚踹,在地上跌了个仰八叉,半天動弹不得。最后,巴四又逼他写了张四千六百五十块现洋的欠条才罢休,当然,给跑街的跑腿费也包含在内。
刘二回到药铺后,琢磨来琢磨去,终于发觉,在七姨太家买人退时,老妈子先把包人退的手巾给了跑街的,跑街的才给了自个儿,就在这空当中间,跑街的逮住机会玩了这出调包计,压根儿就不是两个女人干的。但此时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作为混混锅伙头儿,巴四自然咽不下心中的这口恶气,姓赵的京油子和跑腿的合伙做局,明摆着就是冲他而来,必须得抓住他们,扔进海河里变成河漂子才解气。于是,他派手下的混混儿四处打听,却一直没有这两人的任何准信儿。巴四始终有些想不通,南市有几十家大小药铺,这两人为什么偏偏冲着九龄堂来呢?幕后究竟是什么人指使的?
一天晚上,九鹤堂刘老掌柜家来了两个陌生人,他们拿出了几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老掌柜满脸不解地望着二人,问:“二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其中一个操京城口音的男子笑着回答说:“老掌柜,您还记得吗?十年前,您给我娘舍过三副救命药,这是我们哥俩还您的药钱。这对人退也送您,以后没准儿用得着。”说完就告辞走了。
老掌柜颤巍巍地拿起银票,看了看票额,总共是六千六百五十块,一个手巾里还包着一对五寸长的稀罕人退。他坐在炕上,禁不住热泪盈眶。
转天,南市忽然传言四起,说巴四的九龄堂被两个高人做了个局,弄走了六千多块现洋。这两人还挺仗义,把弄来的钱物全送给了九鹤堂的刘老掌柜,听说正好是他当初开药铺时的本钱。
巴四听到这些传言后,气坏了,立刻打发几个混混儿去找九鹤堂的刘老掌柜,要把银票和人退抢回来。混混儿一路打听,来到了刘老掌柜家,发现家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叫来街坊一问才知道,三天前,刘老掌柜突然搬走了,至于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对此,南市的老少爷们也是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京城来的拆白党,早就瞄上了九龄堂的买卖;有人却摇头反驳说,拆白党为啥还要把到手的现洋白给九鹤堂的刘老掌柜啊?肯定是咱津门专做无本买卖的高买替刘老掌柜打抱不平。原因很简单,能在人精刘二的眼皮子底下,拿假人退换走真人退,谁有这等手段啊?不信?您细品,细细品,一准儿错不了!
扬州瘦马
天津卫毗邻长芦,长芦是北方重要的产盐区之一,再加上朝廷将长芦盐运使司衙门从河北沧州迁至天津卫,津门遂成为长芦盐纲(芦纲公所)的基地。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天津卫有不少商人以经营盐务起家,发了大财。津门人尽皆知的天津“八大家”,其中有四家便是大盐商,分别是益德裕高家、振德黄家、长源杨家、益照临张家。
清代,如果商人想合法贩盐,须先向朝廷取得“盐引”。每引分前后两卷,盖印后从中间分为两份,前卷叫“引根”,后卷为“引纸”,此即盐引,作为特许经营之凭证。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再到指定的“行盐区”卖盐,极具垄断性,许多盐商因此暴富。
黄家的盐引字号为振德,创业人黄金山,聚敛有术,发家致富,不到五十岁便去世了,家业由三子黄兴桥主持。黄家不仅经营盐务,还涉足南货、银号、布庄和当铺等买卖。黄兴桥颇有野心,一门心思想当芦纲公所的纲总。纲总即商总,但凡盐商均归商总引领,类似于后来出现的各类同业公会会长,有一定的话语权。黄兴桥想利用纲总的影响力,把振德的买卖做大做强,便把宝押在了长芦盐运使于涛身上。
于涛是安徽歙县人,是直隶总督李鸿章的门生,曾任直隶总督天津行馆衙门行走。此人好女色,尤好妙龄女子的三寸金莲。黄兴桥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琢磨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讨好于涛,好让于涛在他参选芦纲公所纲总时使一把力。
这年春天,黄兴桥打发管家特意去了一趟江南,把他安排的事办得妥妥帖帖后回来了。黄兴桥十分高兴,在黄家大院对面的外宅宴请于涛,宴席是从“八大成”之首的聚庆成饭庄预订的,自然少不了诸如罾蹦鲤鱼、酸沙紫蟹、高丽银鱼、通天鱼翅等津门名菜。聚庆成地处繁华的估衣街宝宴楼胡同,为津门规模最大、菜肴最讲究的饭庄之一,相传乾隆爷“南巡”路过天津时,一日三餐全由聚庆成包办,每顿饭菜均各具特色,每天无任何重样。
于涛身着便服,坐着一顶蓝呢绒的轿子如约而至。黄兴桥盛情款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笑眯眯地说:“于大人,我打发管家特意去了一趟江南,给您寻摸了个可人儿,请您掌掌眼,看看喜欢不。”说完,拍了一下巴掌,喊了一嗓子,“请姑娘来拜客!”
一声“来啦”的答复声响起,片刻工夫后,在黄兴桥姨太太的搀扶下,从内室款款走出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袅袅来到于涛跟前,略一弯腰,道了个万福礼后站定了。于涛又惊又喜,眯起小眼仔细瞧了起来,只见这女子柔发如乌云,瘦脸若鲜花,肤白似凝脂,眼眉含秋波,身材婀娜多姿,如风摆杨柳,风情万种,尤其是裙下那双小脚,穿着一双弓形底的翘头金莲,目测恰好为三寸,瘦、小、尖、弯、正,妙不可言。
于涛半天没合上嘴,他忍不住起身,俯身摸了一下女子的三寸金莲,闻了闻,又软又香,全部达到了小脚美的七个标准及“七美”,即形、质、资、神、肥、软、秀。真是“罗袜一弯,金莲三寸”啊!于涛心中暗自赞叹不已,喜欢得不得了。
等女子风摆杨柳般退下去后,于涛还沉醉其中不能自已。黄兴桥微微一笑,叫了一声:“于大人。”
于涛终于回过神来,讪笑了一下,重新落座。他呷了一口酒后,问:“黄老板,这姑娘可是扬州瘦马?”
黄兴桥笑着点了点头,回答说:“大人果然见识非凡啊。这位姑娘就是扬州城有名的红裳坊调教出来的瘦马,名叫香梦。”
于涛听后,连声赞道:“香梦,好名字啊!”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并忍不住朝内室那儿瞄了一眼。
黄兴桥见状,知道此时的于涛,魂儿早已随香梦而去,便趁热打铁问道:“大人,明儿我就打发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于涛却连忙摆了摆手,笑着说:“如此佳人,我怎么着也得给她置套宅子不是。黄老板,你给我三天的时间吧。”
黄兴桥笑了笑,從袖筒中抽出一张房契,放在了饭桌上,说:“大人,我已给您安排妥帖了,就在小刘家胡同,离您大宅子不远。”
于涛十分满意,客气地说:“黄老板,你忒客气了。放心吧,你的事我一直记着呢!”
黄兴桥双手一拱,作揖说:“那就劳烦大人费心了。咱们接着喝酒……”
第三天晚半晌儿,在小刘家胡同的外宅,于涛邀了五六个附庸风雅的同僚,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嗜好:痴迷小脚,尤其是三寸金莲。为此,他特意摆了一桌酒宴,美其名曰“七美品赏会”,品赏他新纳小妾的“七美”风韵。这几个同僚一听,立刻心猿意马,如蚊蝇一般如约而来。
等众人酒宴吃喝得差不多了,微醺之时,有人便开始催促起来:“于大人,还不快点儿请如夫人出来,让我等一饱眼福啊!”
于涛听后哈哈大笑,十分得意,说了声“好”,随即拍了一下巴掌。掌声之后,几名同僚即刻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门口。很快,在一个丫头的搀扶下,香梦袅袅如烟般出现在了门外,并轻抬绣花金莲,跨过门槛来到了众人面前。施完礼后,大大方方站在那里。这些个同僚全惊呆了,个个眼带钩子,直不愣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可人儿,尤其是那双三寸金莲,香艳欲绝,恨不得立刻俯首好好把玩一番这双小脚,体验一番销魂蚀骨的绝佳滋味……
品赏罢,同僚们对于涛是说不出来的羡慕嫉妒恨。而于涛呢,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觉得自个儿倍儿有面子。
等同僚们意犹未尽散去后,于涛醉醺醺、踉踉跄跄来到了卧房,让丫头出去回避,并不忘反手关好了房门。此时的香梦已经洗浴完毕,端坐床榻上,似乎也在期待他的到来,共度良宵。借着酒意,于涛开始兴奋起来,他坐在鞋榻上,双手握起香梦的小脚,开始闻、吸、舔、咬、搔、脱、捏、推起来,顿觉神魂颠倒,灵魂出窍……
把玩了半天后,于涛才心满意足地起身上床,替香梦宽衣解带欲行好事。不知为何,香梦却双手护着裤腰,拼命抵抗,死活不从。此时的于涛早已欲火难耐,一下子搓火了,三下五除二,强行扒了香梦的衣裤,结果却瞪圆了双眼,一个屁墩儿惊坐在床上,酒意也一下子醒了大半,指着香梦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后,于涛才极度失望地站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尚在嘤嘤哭泣的香梦,发狠地说:“你哭啥丧啊?姓黄的,士可杀不可辱,我跟你没完!”说罢下了床,穿上鞋,气愤地拂袖而去,房门也没关。
黄兴桥眼巴巴地盼到了芦纲公所纲总的推举日期。会上,他以为有于涛的支持,再加上提前对各盐商的游说,此次的纲总之位非自己莫属,心中自然是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推举结束,唱票人唱罢票数后,黄兴桥却傻眼了——他因一票之差而落选了,于涛把最关键的一票投给了旁人。
回到针市街的黄家大院后,黄兴桥跳了半天的脚,把于涛祖上八代逐一问候了个遍。待冷静下来后,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姓于的已然收了自个儿送的香梦和宅子,而且他也满口答应帮忙,为什么会忽然变卦啊?难不成于涛是个只吃草料不干活的主儿?
几天后,在长芦盐运使司署例行完公事后,于涛叫住了满脸不高兴的黄兴桥,解释说:“黄老板,在这次的纲总人选推举前,恩师忽然出面指定了他人,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好事多磨,下次我一准推举你。”
黄兴桥听后无话可说,只能自认倒霉。
三个月后的一天,黄兴桥正在家里喝茶,专给东门里富贵人家说媒的著名媒婆张一嘴突然不请自来。一进客厅,她就满面春风地说:“黄老板啊,给您道喜啦!”
黄兴桥愣了一下,惊讶地问:“喜从何来啊?”
张一嘴的老脸上扑了厚厚一层粉,像台上京戏中的丑角儿,回答说:“长芦盐运使于大人托我来给他的儿子提亲。这不是喜事是啥啊?”
黄兴桥听后,一下子愣住了,诧异地说:“于大人只有一个闺女,哪来的儿子啊?!”
张一嘴笑着回答说:“黄老板,您呀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伙儿都知道,于大人只有一个出了阁的闺女,不知道的是,上个月,他把老家的侄子过继了过来,眼下不就是于大人的儿子了吗?小伙子我见过了,官名叫于翀,长得一表人才。我敢包圆了说,和您的闺女是天上的一对、地上的一双,真正的天造地设,错不了。”
黄兴桥听后,“哦”了一声,对张一嘴说,他就一个闺女,这是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得跟闺女娘儿俩商议一下再作答复,说完便把张一嘴推送走了。当天,黄兴桥打发了个下人出去打听,于涛的儿子是否确有此事。到晚半晌时,下人打听后回来了,回复说,于大人的确把他老家的侄子过继了过来,听说还是个秀才。
黄兴桥这才放了心,如果能和于涛结为儿女亲家,下次参选芦纲公所纲总的事就是板上钉钉了。他征求了闺女娘儿俩的意见后,便答应了于家的提亲。几天后,于翀提着厚礼前来拜访,黄兴桥见他果然仪表堂堂,谈吐也不俗,闺女躲在屏风后瞧了也十分满意,合完八字也没任何问题。半个月后,于家请看相的择了个黄道吉日,便把喜事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办了。
婚后,閨女每次回娘家,总显得闷闷不乐。她娘问她怎么了,闺女说是身体不舒服。黄兴桥说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闺女却说没多大事,过几天就好了。更为奇怪的是,此后的于涛见了黄兴桥,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好像欠他一吊钱没还似的。黄兴桥也懒得搭理于涛,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一个月后的一天,于翀和闺女忽然双双登门,来向黄兴桥老两口辞行。于翀对黄兴桥说:“家父的一位同窗在扬州府衙做主簿,给我在那边荐了个公差,后天我就带着媳妇一起去扬州。”黄兴桥听后,觉得这是好事儿,学而优则仕嘛,让姑爷好好干,将来谋个好前程。临走前,娘给闺女暗中塞了不少体己钱,在路上花销。
自打闺女辞别后,黄兴桥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半个月后,估摸着小两口已到扬州,该送来平安信时,他却没收到任何消息。黄兴桥坐不住了,去找于涛打听。于涛说他也着急上火,并已写信催问同窗好友,询问儿子媳妇是否平安抵达扬州,一旦有了准信儿立刻告诉黄兴桥。不知为什么,黄兴桥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几天后,于涛忽然着急忙慌地来到了黄家大院,告诉了黄兴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姑爷和闺女在去扬州的途中遭船贼打劫,双双遇害身亡。船贼已被缉拿归案并打入死牢。
黄兴桥悲痛不已,提出要把闺女的尸首运回来,于涛却说因江南一带天气炎热,属地县衙已将二人的尸首就地安葬了。黄兴桥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这年秋天,竹竿巷的振德南货行掌柜从江南进货回来,到黄家大院核账。临走前,他讲出了一件自己遇到的蹊跷事:“东家,我去扬州采办南货时,一天晚上,当地客商请我到扬州有名的红裳坊喝花酒。我在隔壁发现有个瘦马长得特像小姐。当时我感到十分惊讶,小姐和姑爷早已遇害,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我有些好奇,向老鸨提出想见见这个瘦马,她却矢口否认,说没这么个姑娘,是我看花了眼。我也觉得有可能是认错了人,这个姑娘只是和小姐长得像而已。离开红裳坊时,我多了个心眼,给了一个专背瘦马外出的扛肩的一块大洋,打听那个瘦马的情况。扛肩的悄声告我说,院里的确有这么个姑娘,艺名叫小红,北方人,性子很烈,死活不肯接客,被老鸨关在房里不给吃喝……”
黄兴桥听后,感到十分震惊。闺女不是在去扬州的途中遇害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花街柳巷?这个瘦马也是北方人,而且长得和闺女十分像,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上加巧的事吗?这个小红会不会是自己的闺女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带着诸多疑问和不解,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扬州探个究竟。
转天一大早,黄兴桥便动身来到三岔河口,在码头雇了只船,顺着运河南下扬州。上岸后,他一路打听来到了红裳坊,见到老鸨后,拿出五十块大洋,指名道姓要让小红姑娘伺候。
老鸨一脸疑惑,问:“您怎么知道小红姑娘啊?”
黄兴桥随口回答说:“我听朋友说,小红还是个雏儿,想尝个鲜。妈妈行个方便呗。”说完,他又拿出了二十块大洋。
老鸨眉开眼笑道:“原来爷好这一口啊,您可算是来对了。请稍候,我这就把她叫来伺候您。”不一会儿,她便把小红带进了房间。
小红见到黄兴桥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黄兴桥当时也惊呆了,眼前的小红果真是自己的闺女。闺女正要喊爹时,却见父亲轻轻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老鸨叮嘱说:“小红,这位爷可是大老远冲着你来的,好好伺候着,听见了吗?”见小红不说话,她十分满意,出去后转身关上了房门。
父女相见,双双抱头失声痛哭。黄兴桥心中更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他劝慰了闺女半天,等她心情平复后,问:“闺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闺女哽咽着讲出了一件让黄兴桥万万想不到的事:于翀压根儿就不是于涛的儿子,而是他从老家带来的一个下人。成亲那天晚上,于涛便进入洞房强行霸占了她,事后还威胁说,她要是把这档子事告诉黄兴桥的话,他便立刻让天津府衙派人把黄兴桥抓起来,因为黄兴桥一直在河南各州县暗中贩卖私盐,这可是杀头抄家的重罪啊。一个月后,于涛玩腻了她,转手把她卖到了扬州……
黄兴桥听后,气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姓于的,等我回去后,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个儿并没有得罪过于涛,也无任何新仇旧恨,他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算计自个儿的闺女啊?
转天早上,黄兴桥找到老鸨,提出要赎小红做他的侧室。她来了个狮子大张口,索要一千块大洋。黄兴桥二话没说,同意了。他从老鸨手中赎出闺女后,雇船连夜北上,返回津门。安顿好闺女之后,黄兴桥立马直奔位于鼓楼东大街的长芦盐运司衙门。
见到于涛后,黄兴桥强忍怒火说,有事和于大人单独禀报。在后堂,他慢慢走近于涛,突然抬手给了他左右两个大嘴巴,怒声质问道:“姓于的,你还是个人吗?亏你读过圣贤书,做出来的事却畜生不如!我问你,你为什么让下人冒充你的儿子,强霸我闺女,最后还把她卖到扬州去?!”
于涛听后,一点儿也不慌乱,而是冷笑了一声,答非所问:“黄兴桥,有因才有果,你还有脸来质问我,你做事难道不考虑后果吗?古人云:士可杀不可辱,有你这样羞辱我的吗?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黄兴桥听后,一下子愣住了,十分不解地问:“于涛,你什么意思啊?我和你远无冤近无仇,为什么要羞辱你啊?”
于涛却没回答,而是叫进来一个差役,吩咐说:“你麻利儿去把如夫人接来。”
黄兴桥有些纳闷儿,于涛把香梦接来干吗啊?隐约间,他觉得闺女的事似乎和香梦有一定的关联,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冷眼瞧着于涛,看他怎么把这件事掰扯清楚,否则绝饶不了这个衣冠禽兽。
半炷香过后,香梦被差役接来了。黄兴桥只瞅了一眼,心中便暗自惊讶不已,短短半年时间,香梦哪还像个在深宅大院养尊处优的如夫人,活脱脱就是一个下人的装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于涛铁青着脸,命差役退下后,他忽然对香梦下令似的说:“把裤子脱下来!”
黄兴桥听后大吃一惊,慌忙站起身来,问于涛:“你这是要干啥啊?”急忙转过身子回避。
于涛却冷冷地说:“黄老板,你用不着在这里演戏了,怕什么,敢做就敢当,你仔仔细细瞅瞅,站在你面前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等黄兴桥慢慢转过身来,只快速地瞄了一眼后,不由得怔住了——香梦居然是个正经八百的爷们儿,压根儿就不是女儿身!
这算哪门子的邪性事儿啊?!他几步走到香梦面前,问:“香梦……你这是……为了啥啊?!”
香梦哭哭啼啼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我打小就没了爹娘,被人贩子卖来卖去,后来被卖到了一个牙婆手里,她见我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便给我取名香梦,逼我穿女子衣裳,举手投足学女子的模样,学做女红,并强行裹了我的双脚,稍有不从,就对我拳打脚踢。时间久了,连我自己也认为自个儿是女子。呜呜……”
于涛在一旁不耐烦地责问黄兴桥:“没错,我是有个爱小脚的嗜好,但你也不能这样做吧,成心送个相公来羞辱我啊!”
黄兴桥是叫苦不迭,辩解说:“我花大把的大洋把香梦买来送你,难道是为了羞辱你吗,我吃饱了撑的啊?我要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坐在三岔河口的码头上,一块大洋一块大洋往河里扔,还能听个声儿。再说了,你发现问题后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于涛气哼哼地答复说:“这种事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黄兴桥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于涛,我告诉你,我压根儿就不知道香梦是个男儿身,不知者无罪。但这绝不是你拿我闺女来对我进行疯狂报复的理由。还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你简直枉为读书人。我要去天津县衙告你!”
于涛自知理亏,摆了摆手,说:“随你的便。”悻悻离开了后堂。
黄兴桥被彻底气疯了,回家后便写了诉状,递到了天津县衙。县爷一瞧他告的是总督大人的门生,哪敢接啊,原封不动把状子给退了回来,什么理由也没说。黄兴桥岂肯轻易罢休,又来到天津府衙,结果还是和天津县衙一样,知府也不敢接。
黄兴桥不甘心,他琢磨来琢磨去,只有告到李鸿章那儿,才有可能替闺女出气报仇。一个月后,他打听到李鸿章从保定府回天津行馆衙门的确切消息后,豁出去了,提前躲在李鸿章必经之路旁,看到他的官轿即将通过时,黄兴桥突然冲了出来,跪在路中间高声喊冤。虽然挨了差役的一顿皮鞭,但也惊动了李鸿章,接下了状子。回到行馆衙门,李鸿章看完诉状后,才知道自己的门生竟然做出如此有辱斯文的荒唐之事,勃然大怒,立刻撤了于涛的官职。
几天后,于涛臊眉耷眼灰溜溜地回安徽老家了。香梦则被他以“扬州瘦马”卖给了侯家后的天宝班,露馅儿后,又被天宝班卖给了一家澡堂子当相公。
黄兴桥闻听后,慨然长叹:“造孽啊。”便把香梦赎了出来,取名黄志,留在振德字号账房当学徒。
后听闻于濤在回安徽的半道上,被一伙不明身份的劫匪洗劫一空后,逼他穿上女人衣裳,被一番描眉涂红后,绑在了路边的树上……
(责任编辑: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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