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蝉脱壳（上）

但这次，平静的生活不久就被打破。

大概一年后，阿尔法F3星上“天之涯”大厦75层的支撑结构突然消失，大厦拦腰倒塌；大型客运舰C2498FH转子消失致使左Ⅱ组引擎失效，舰船坠入“塞壬”小行星带；地球总部星舰港能量总闸部件缺失，致使机场连同十几艘巨型星舰发生连环爆炸，数千人丧生……诸如此类的三十余起诡异事故如雨后的野草般密集发生。

这一切本与我没有关系，直至联盟公布了事故调查结果：

事故中缺失的部件均由金山钢制成，而炼钢的矿石全都是我从“过去”运走的批次。

一天，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敲开了我的门，宣称我与正在调查的几桩罪案有关，要对我进行拘留审查。后来我才知道，事故调查结果出来他们去找了程海，本意是向这位时空物理专家寻求一点专业意见，谁知道这个草包一看见警察腿都软了，不等警察发问就将一切和盘托出。不过他们并没有把我带去警局，只是派了几队人轮番守在我家周围，不允许我外出，也不允许除律师之外的其他人来访。

你肯定觉得这次警察都给我抓起来了，我该慌了吧。事实正好相反，他们对我的软禁更让我感到胜券在握。这意味着他们怀疑我有罪，期待我有罪，但却没法判定我有罪，主动权依然在我的手上。

我白天会见形形色色的资深律师，晚上则挑灯研究金山星的法律，寻找着能钻的空子。随着我自己对法律的了解越来越深入，我对那些所谓的大律师越发不满。会见接近尾声时，我会用强硬的态度试探他们，而面对我故作凌厉的眼神，这些人的第一反应无一例外地都是闪躲。

我深知到时的法庭上，警方指控人一定是狠角色，而让这些软脚虾替我辩护，则与未战先降无异。

于是，我做了另一个疯狂的决定：法庭上不用律师，我自己来做辩护。与拯救矿场的计划一样疯狂对吧？但这次，我要拯救的是我自己。

由金山星管委会召集的特别法庭将开庭地点选在了我的矿场会堂，或许他们觉得在我一手建起的地方给我治罪，把我从自己的家里铐出去会很有讽刺意味——但最后的结果表明他们并不懂什么是真正的讽刺。

警察把我带进会场，在被告席坐定后，只见我面前的高大法桌后坐着一位身材肥胖的主法官，不时摸摸紧贴着他那短粗脖子的法官袍顶部纽扣，他那滑稽的样子竟让我不由联想起程海。在他身后两侧分别坐着两位审判员，一个中等身材，一个矮小清瘦，与那位大法官在一起就像一套被打开的套娃。在我的左右两边各有两张长桌，桌后分别坐着来自时间管理局和警方的指控人。

我混迹商界这么多年，在不同星球形形色色的法庭打过的官司也不下百场，要说金山星的法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点，就是它的高效——或者说是草率，哈哈。没有穿靴戴帽的套词和令人昏昏欲睡的流程，宣布开庭的法槌一落下，就开始了控辩双方的交锋。

首先发难的是时空管理局的代表。一个25岁上下的年轻人，脸蛋清朗细腻，戴副黑框眼镜，一派学者的斯文；开庭前他一直在好奇地東张西望，手指时断时续地嗒嗒敲着桌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超市里急着下班的收银员。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你能理解苦练多年武功终于走到竞技场上，而你的对手却是一个刚会走的娃娃那种感觉吗？

他伸手推了推眼镜，慢吞吞地说道：“根据《金山星时间出入境管理法》，被告人多次违法进行时间旅行，并利用矿场为掩护进行走私活动，造成严重后果，应当按照时间偷渡罪与走私罪进行处罚。”

听他啰嗦完后，我脱下外套，用左手扇着风，说道：“首先，我的每次时间旅行都是通过出入境中心，手续和流程都经过了时间管理局的审查。同时，我在不同时间的每次落地都第一时间进行了时间同位素核验，所有的核验结果已呈送法庭，与时间管理局的海关纪录完全一致。”我喝了口水，决定给这些傲慢的家伙一点回击，“如果说这样的行为都算偷渡的话，那时间管理局岂不是最大的偷渡组织？”

“你说什么？你……”时间管理局的几位代表登时指着我咒骂起来（除了那个淡定的年轻人，看来他是真的想下班了），法官几次敲击法槌，才让会场里安静下来。

“那我接着说了。我认为关于走私罪的指控更是无稽之谈。根据管委会报联盟批准的《金山星管理总则》，金山星的资源按照‘宣布占有-联盟审批的私有原则进行归属权认证，我父亲在三十年前拥有了矿场的所有权，他病逝后我继承了矿场，所以说矿场及其矿藏是我的私有财产。另外根据贵局颁布的《金山星时间出入境管理法》，允许个人在向管理局申请并通过后在私人领地内对其私人物品进行时间传输，我在自己的家里传输些自己的东西，就像我从卧室里拿了卷纸去上个厕所，应该算不上走私吧！”

法官转过赘肉堆叠的脸看看时间管理局的指控人，后者耸耸肩，合上文件夹，如释重负地靠到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