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非法的生意

在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时间的流逝似乎也停止了。虽然我戴着的带有生理监测和定位功能的腕表上的数字表明，我们只在地下待了不到四十分钟，但就主观感觉而言，我却觉得自己已经在这片黑暗中跋涉了大半辈子。虽然这帮非法闯入者全都携带着照明设备，但是，或许是担心灯光引来危险的缘故，他们全都将手电和头灯的光度调到了最低，只能勉勉强强照亮自己身边的尺寸之地。只要稍微拉开一点距离，走在队伍边缘的人就会陷入黑暗之中。

“都跟紧点，不要离开对方的视野。”在小心翼翼地前进的同时，我不断地叮嘱着这些倒霉家伙——从技术上讲，作为保安，现在我对他们的人身安全负有连带责任，如果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要面对不小的麻烦，“每隔十分钟停下来点一次名，千万不要有人被落下，否则……”

“那个，义真先生。”曲河举起了一只手。

“怎么了？”

“小玉不见了。”

“啊？！”大受震撼的我连忙四下环视了一圈，并且果不其然地没有发现小玉的身影：在接受保安队培训时，我就曾被告知，在黑暗的环境下，一个人究竟有多么容易失踪。而现在，最糟糕的事情总算发生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就在刚才……你说要清点人数的时候，我数了一下，然后……”绿毛爆炸头支支吾吾地说道，“不过她几分钟前还在这里就是了。”

“那快去把她找回来！”一直以本体形式漂浮在我身后的小莎说道，“动作快！走失的人很可能因为慌张而盲目行动，从而进一步迷路、甚至是伤害到自己！你们有携带通讯设备吗？”

“有是有的，但只是普通的无线电，”负责背包裹的方岩说道，“毕竟土龙星上没有基站，我们也不敢用通信卫星嘛。虽然她们几个带着‘那东西，但你们也知道，‘那东西的用途是固定的……”

“确实。”我点了点头：无论再怎么坚持自称“游客”，但这三个女孩，很可能还有与我尚未谋面就已经死去的奥黛丽，都极有可能是沉浸式主播。这也意味着，她们至少曾经进行过一次微创手术，为自己的大脑皮层植入一系列可以实时捕捉细微神经信号的传感器，以及一台价格昂贵的中微子实时通讯设备。与方岩之前用来向我们求助的那台廉价无线电不同，这玩意儿是货真价实的高科技结晶，它们的中微子通讯信号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各种各样的障碍物，比如我们头顶上这几米厚的混凝土，确保当沉浸式主播们在银河的各个角落活蹦乱跳地作死时，他们的一切感受都能被及时地传给那些付钱订阅他们频道的家伙。但是，由于中微子信号的接收同样有着很高的技术门槛，因此，这些设备的泛用性极低，只能由预先设置在行星系内的专门设施接收其信号、并在转化后通过超光速信道发出，而没有互相通讯的功能。

“那个，我……我能说一句吗？”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妮娜突然举起了一只手。

“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我刚才看到小玉了。她……她……她好像在上一个岔道走错了路，”妮娜說道。和另外两位同伴不同，或许是不太擅长言辞的关系，这个有着诡异的紫色左眼的女孩在与我说话时结结巴巴，脸色发红，“我们……往回走一点就好了。”

“只是往回走一点的话，应该没问题。”我扭头朝后面瞥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之前攻击我们的“兵蜂”并没有继续追过来，也不知到底是主动放弃了追击，还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我们甩掉了，“但是……欸？”

一盏灯光出现在了我们的身后，虽然黯淡，但还是让我勉强看清了一张……不，应该是两张脸：除了小玉自己，还有一个被她抱在怀中，满脸血污的女孩，后者除了发型和面部细节与她有些微的差异之外，简直就像是她的孪生姐妹一样。

“这位是……”

“是奥黛丽，”持枪警戒着的曲河放低了手中的武器，叹了口气，“希望她在最后时刻没受多少苦。”

“我看不见得。”在小玉将死者放在我们面前之后，我摇了摇头：这个可怜的女孩的身体几乎被抓住她的“兵蜂”整个儿撕裂了，胸腔的肋骨被残忍地折断，其中几根甚至穿透皮肤戳了出来，那身满是粉红色星星与爱心图案的冲锋衣被半凝固的血液染得发黑，但奇怪的是，女孩的嘴角却残留着诡异的笑容。

是我看错了吗？

当然，在目前的条件下，我们没法立即安葬奥黛丽，只有在进行简短的告别仪式后将她的尸体放进裹尸袋中，再放到不容易被打扰的角落，以便日后再来处理后事。

而就在我们这么做的同时，三个女孩戴着的耳机里似乎传出了某些细微的声音。但因为耳机隔音效果很好的缘故，我完全听不清其中的内容——不过，对声音捕捉能力远优于我的小莎却听到了。

“义真先生，看来我之前的推测是准确的，”在暗示我稍微离开五人一小段距离后，小莎低声说道，“那些女孩不但是沉浸式主播，而且多半还在提供非法的‘特殊服务。”

“真的？”

“没错，刚才的声音，是她们的客户在和她们通讯。”虽然作为级别不高的人工智能助手，小莎的情感模拟模块相对简单，但在这一刻，她倒是很好地模拟出了“愤怒”这种情绪。

“等回去之后，也许我们得向司法机构提交报告了。”我咬了咬嘴唇。如果说，沉浸式主播这个行业还只是“受到限制”的话，所谓的“特殊服务”就有显著的违法嫌疑了：为了确保安全和避免某些道德伦理方面的问题，沉浸式主播们的节目内容需要符合最低的安全和伦理标准、某些特定内容甚至需要提前备案，虽然观众当然可以和主播进行实时交流，但至少在理论上，他们不能让主播做出危及自身或者他人的行为。

不过，从来都有那么一群人，对于一切被禁止的东西有着强烈的兴趣。而因为这些人的需求，这种“特殊服务”一直处于屡禁不止状态：对许多手头拮据、或者有着各种各样困难的沉浸式主播而言，只要客户给得足够多，要他们做什么都行。很显然，那个叫奥黛丽的女孩多半也是为此而冒险接近了“兵蜂”的封存地点，然后在某个好奇心过剩的白痴的指示下触发了这些古老的杀戮机器，结果沦为了牺牲品。

“还有一件事，”小莎说道，“我刚才试图从死者的实时通讯设备里调取通讯记录，结果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是什么？”

“我还需要花点时间进行进一步分析，现在暂时无法说明，”人工智能助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目前唯一可以确认的只有一点，这事恐怕……不太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