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脱欧时代”英国国际留学生教育的政策转向①

张宁珊

（浙江大学，浙江 杭州 310058）

在全球政治经济环境剧烈变化的形势下，由于国内经济社会发展的困境以及对欧盟诸多领域政策的不满，英国最终决定脱离欧盟。自2016年6月全民公投后，英国就走上了“脱欧”之路。2020年1 月30 日，欧盟批准了英国“脱欧”的申请，英国在法律意义上正式脱离欧盟。自此，英国结束其47 年的欧盟成员国身份，进入“后脱欧时代”。英国为“脱欧”进行了长期的谋划。2016 年，时任英国外交大臣的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提出了“全球英国”（Global Britain）战略，重点对未来英国政府的全球行动进行布局。2021 年3 月，随着《竞争时代的全球英国——安全、国防、发展与外交政策综合评估》（Global Britain in a Competitive Age：The Integrated Review of Security，Defence，Development and Foreign Policy，简称《竞争时代的全球英国》）的发布，“全球英国”的战略布局逐渐清晰。除了国防、外交等内容外，“软实力”以及归属于“软实力”范畴的教育成为英国政府关注的重点。在此背景下，国际留学生教育政策也成为配合英国政府全球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此同时，流行性疫情带来的全球动荡对英国的对外政策也产生巨大影响。因此，英国在国际留学生教育政策方面做出一系列调整，以期在不确定的发展环境中获得最大收益。随着我国对外开放和“一带一路”倡议的深入推进，我国高等教育也需要进一步扩大开放，需要主动学习和借鉴国外此方面的有益经验。

一、“后脱欧时代”英国国际留学生教育政策转向的背景

近年来，国际环境的剧变使得英国经济社会发展面临严峻的挑战。而“脱欧”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叠加使英国的处境更加困难，为摆脱困境，英国国际留学生政策配合国家战略发生转向。

（一）国际政治环境：英国“脱欧”带来巨大变化

2008 年后，随着全球金融危机的扩散和全球经济增速的放缓，国际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全球范围内由于全球化带来的市场要素流动促进了各国经济发展，但随之而来的低价商品和移民涌入也极大地挤压了发达国家底层民众的就业机会。2009 年开始的欧洲主权国家债务危机使得欧盟作为超国家联合体可能存在的政治和经济风险进一步暴露。对于英国而言，欧盟能够带来的利益已不再具有吸引力。在经济下行以及欧盟“束缚”的双重压力下，英国社会逐渐展现出“疑欧”的情绪。1961 年英国申请加入欧盟时，英国看中的就是欧洲单一市场带来的商品、服务、资本以及劳动力的自由流动，而非欧盟在政治层面具有的超国家功能。［1］与此同时，全球政治格局发生新的变化。美国在奥巴马政府时期就开始对印太地区进行重新谋划，试图重塑美国在印太地区的统治力。随后，特朗普政府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中正式提出并最终在拜登政府时期形成了体系化的“印太战略”。美国的这些举措也促使英国国家战略发生转向，英国重新在世界范围内谋求独立大国地位。因此，英国“脱欧”是在其全球“野心”推动与欧盟吸引力丧失的双重条件下的必然结局。而国际留学生教育政策作为英国重要的国民经济产业以及“软实力”工具，也随同英国国家战略的变化而转向。

（二）全球公共卫生事件：疫情的叠加影响

2019年12月，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并在随后短短几个月内扩散至全球，造成了全球流动的停滞。在疫情背景下，留学生的选择极大影响了留学目的地国家教育机构的发展。如何提升自身在国际教育市场上的竞争力成为各国政府关注的重要内容。英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留学目的地国，疫情带来的问题不只是学生无法前往英国正常学习生活，很多学校的教职人员也因为签证等问题无法返回英国，造成高校教师的短缺。不仅如此，疫情和“脱欧”造成的国际合作项目减少以及签证和移民政策的改变都影响到英国国际教师的未来决定。英国高等教育统计局（HESA）数据显示，截至2019 年12 月1 日，英国大学共有223 525 名教职工，其中17%来自英国以外的欧盟国家，14%的教职工来自非欧盟国家。［2］如果欧盟教师无法按时返回英国，将对英国的高等教育系统产生新的不良影响。英国大学学院工会（UCU）和伦敦经济研究所（London Economies）共同发布的报告也显示，受疫情影响，英国教育界的学费及教学补助金收入减少大约24.7 亿英镑（包括学费收入减少23.3 亿英镑及教学补助金收入减少1.37 亿英镑）。从学生来源来看，大约6.12 亿英镑的收入损失与英国学生有关，3.5亿英镑的收入损失与欧盟学生有关。由于非欧盟学生的学费大幅上涨，英国学费收入下降幅度最大的也是这部分学生的学费，预计其学费收入损失约为15.1亿欧元。［3］学费收入的减少就意味着学校经费的缩减，这对严重依赖留学生学费的英国高等教育机构来说是不可忽视的巨大危机。

另外，英国依托其优越的高等教育带来的研发能力，在疫情初期就研制出了牛津-阿斯利康疫苗，承诺到2022 年6 月向海外捐赠1 亿支疫苗，其中8 000万支将捐给“新冠肺炎疫苗实施计划”（COVAX）［4］，以此来扩大英国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

（三）国际教育环境：留学市场的急剧变化

当前几大传统留学目的地国地缘政治的变化使学生流动受到影响，国际教育市场处于快速变化的过程中。从整体上看，传统“一超多强”的国际教育市场格局正在被打破，新的“百花齐放”的格局正在形成。可以说，国际教育市场的新格局对于英国来说机遇与挑战并存，希望与困难同在。传统的以美国为中心的留学目的国由近几年受外交政策、安全形势以及疫情状况的影响，其整体吸引力有所下降。美国由于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理念，对外尤其是针对一些国家表现出了明显的排斥倾向。美国不仅仅在政治问题上对他国发难，在经济上也频频发动贸易战。美国移民局也逐渐收紧了针对留学生的F1 签证以及H-1B 工作签证，同时以安全和其他理由对赴美留学生进行严格的政治审查和专业限制。另外，美国社会在面对疫情的无序管理以及在疫情冲击下日益凸显的种族矛盾，也使美国对国际留学生的吸引力有所下降。美国开放门户网站统计显示，从2016 年起美国的国际留学生入学率就已经持续呈负增长状态，并于2020—2021 学年暴跌45.6%。［5］除美国外，竞争力较强的另一国家是澳大利亚，澳大利亚国际留学生数量近几年呈逐年上升趋势。从2001年开始，澳大利亚国际留学生数量以及国际留学生占国家高等教育学生总数的比例均居世界前列。截至2019 年，赴澳大利亚的留学生数量已经达到近几年最高值，达521 948 人，约占其大学在校生总数的32.4%。［6］

不仅如此，全球几个新兴的留学目的地国家在学术实力及教育质量上有了很大的提升，在国际教育市场所占份额不断增加。2021 年的QS 全球大学排名显示，世界排名前100 的大学中，中国有12所大学入围，日韩也有多所大学入围，并且排名都有所提升。［7］这些国家高校对于国际留学生的吸引力在持续增强。所以，对于英国来说如何维持当前的国际留学生规模并在此基础上继续扩大，不仅是其能够实现《国际教育战略：全球潜力，全球成长》（International Education Strategy：Global Potential，Global Growth，简称《国际教育战略2019》）的重要基础，更是实现全球英国规划，继续扩大英国在全球影响力不可或缺的条件。

二、“后脱欧时代”英国国际留学生教育政策转向的维度

“脱欧”使英国所处的国际环境发生巨大变化，英国国际留学生教育政策在“后脱欧时代”的国际环境下如何配合国家整体战略转型，继续提升在国际教育市场中的吸引力成为英国政府未来一段时间的重要任务。

（一）目标导向：从经济利益逐步转向文化软实力

长期以来，英国是全球最典型的以经济利益为导向实施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的国家，经济利益取向是英国国际教育政策目标中的最主要取向。撒切尔政府为了扭转英国经济的颓势，大幅削减包括大学经费在内的公共部门支出。大学为了维持正常运行，开始走上自筹资源的道路。国际留学生学费由此成为英国大学最重要的经费来源。英国高等教育统计局的调查显示，2020—2021学年英国大学学费收入约为234亿英镑，约占大学总收入的53%［8］，其中留学生学费收入约93亿英镑，占学费总收入的40%［9］。所以，国际留学生学费和其他相关收益是英国大学的重要资金保障。另外，随着世界贸易组织（WTO）《服务贸易总协定》（GATS）的生效，英国教育正式成为全球范围内的服务产品，具有了同一般商品一样可以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交易的性质。英国抓住机遇，将国际教育作为国家的重要产业，并依靠其收入以及创造的工作岗位为英国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

但受到“脱欧”的影响，英国与欧盟之间的外交关系与地缘优势已然丧失，迫切需要英国在“脱欧”以后寻求新的国际教育合作伙伴并确立新的全球定位。随着全球政治格局的变化，软实力成为英国国际教育的重要政策目标。这一政策取向与英国“全球英国”的外交政策密切相关。英国政府2021 年发布的《竞争时代的全球英国》（Global Britain in a Competitive Age）中重点提到了“英国将成为一个具有超级软实力国家”的目标。该报告指出，“软实力是英国作为开放、值得信赖、创新国家的国际身份核心。它有助于建立积极的英国观念，通过文化交流和旅游建立他国与英国的联系，使得他国民众了解熟悉英国的价值观，提升英国对国际商务、国际科研合作与国际留学生的吸引能力，并最终影响世界。”［10］为了通过高等教育领域向外扩散英国的软实力，英国进一步紧密“政府—高校—第三方机构”间的合作关系：一方面依靠政府与高校进行软实力扩散，另一方面充分发挥第三方机构在推进国际教育进程中的重要作用。第三方机构面向有留学意向的国际留学生大力宣传英国教育和文化，为“英国教育”的品牌建设和国际留学生服务起到了积极的作用。英国推广国际教育的第三方机构以英国文化协会（British Council）为代表，该协会作为国际留学生与英国之间的桥梁，将对外文化教育宣传与吸引国际留学生紧密结合；通过推出专用于英国签证及移民的雅思考试，进一步提升英国在英语世界以及英联邦国家中的独特性和辨识度。

通过国际留学生扩大英国在全球范围内的软实力，不仅成为英国脱欧后在全球范围内重新塑造大国身份的有效途径，也是英国希望通过其国际教育实现的最终目标。英国高等教育政策研究所（HEPI）的研究表明，全球现有50 多位在任国家领导人曾受益于英国教育［11］，这些领导人是未来英国在全球内扩散影响力和软实力的重要来源。

（二）地缘政治：从大西洋重点转向印太地区

随着“脱欧”完成，英国原先作为欧盟成员国时制定的国际教育战略需要重新调整。英国最新发布的国家外交战略文件将“全球英国”作为主题，以进军印太地区作为其中重要的外交构想，在追求更广阔发展空间的同时，重点聚焦印太地区。英国主要希望在印太地区实现以下三方面的利益诉求：第一，履行现有的条约承诺和义务；第二，支持地区盟友并巩固跨大西洋关系；第三，维护现有海洋秩序以促进经济繁荣和地区稳定。［12］英国选择转向印太地区并不令人意外，因为对于英国来说印太地区尤其是印度，本来就是英国多年前的“主场”。而且英联邦内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家也是印太地区内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国家。英国部分学者认为，投资英联邦、重新振奋和加深与英联邦国家现有文化和经济的联系能够为英国带来独有的机会，在英国与相关国家促进信任、建立和扩大英国影响力方面有着真正的潜力。英国政府意识到，在此之前印太地区重要意义被大大低估了。

为配合英国政府全球战略转向，英国国际教育产业也将视野从大西洋地区转向战略中心区域——印太地区。根据英国政府2019年发布的国际教育战略，英国的全球教育战略将目光从欧盟移开，开始放眼全球，规划包括东盟地区、中东、中国和拉美地区的四大高价值区域。《国际教育战略：2021 年更新支持复苏，推动增长》（International Education Strategy：2021 Update Supporting Recovery，Driving Growth，简称《国际教育战略2021》）则直接将印太地区纳入全球教育关注的热点地区。［13］综合英国政府2019 年和2021 年国际教育战略规划，可以看出英国对印太地区寄托了很高的期待。

虽然英国将印太地区作为未来的重要战略区域，但是并没有放弃对欧盟这一传统高价值地区的争夺。毕竟“博洛尼亚进程”（Bologna Process）为了促进留学生在欧洲内流动做出了许多有益尝试，推出了一系列政策文件，这些文件包括博洛尼亚进程公报以及相关政策文件［14］，为英欧间学生流动打下了良好基础。截至2012 年，欧盟仍是英国最大的国际留学生来源地。在2010—2011 学年，共有65 470 名欧盟学生赴英留学，为历史新高。［15］英国为了吸引更多欧盟学生赴英留学，对欧盟留学生提供学费半价的优惠。然而，随着脱欧日程的推进，欧盟学生在英国每年新入学国际留学生中的占比不断下降，2016—2017 学年的占比为30%，2021—2022 学年则跌至18%。［16］由于欧盟学生表现出的积极的留学意愿，英国始终认为即使“脱欧”，欧盟这一传统合作伙伴能够带来的学生资源依旧是不能完全放弃的，在国际教育市场的布局上仍将欧洲市场放在重要位置。

（三）教育产品方面：充分挖掘本土优质教育资源

在全球范围内拓展英国软实力的具体要求下，英国充分利用其教育强国的优势，整合优质教育资源，结合国际发展趋势开始向全球出口各类优质教育产品。英语是占主导地位的全球语言，英语不仅是国际商业、科学和学术界的主要语言，也是使用人口数量巨大的一门语言，全球约四分之一的人口使用英语。不仅如此，借助电影、电视和社交媒体的进一步扩散，英语的重要性将继续增强。因此，英国政府极力利用英语作为“世界语言”的重要性来吸纳国际留学生。不仅学术深造，语言培训也是英国吸引国际留学生的重要手段。而无论学生的课程是暑期学校还是学期前的学术英语，英国的英语教学部门都将积极帮助学生为入学英国大学做好准备。不仅如此，由于英语语言培训机构面临着来自澳大利亚、爱尔兰等英语国家和热门留学目的地国日益激烈的竞争，英国语言培训机构也在努力提升自身能力，以满足不断增长的教育需求，并促进该行业更好的发展。

除英语语言培训之外，作为传统的发达工业国家，英国也有着完善和优质的职业教育资源。在职业教育领域，英国相关机构也在努力提升教育产品的质量和领域，以求进一步促进英国职业教育产品出口。目前，在英国的大学中有28%的大学在向海外国家或者机构提供专业技能培养的咨询服务。［17］不仅如此，为了进一步推进英国职业教育国际化，英国于2017 年成立了技能伙伴组织（UK Skills Partnership），该机构涵盖了英国技能培训行业内的大部分供应商，在推动英国技能培训产品的国际化上发挥着重要作用。与此同时，英国雇主在参与技能发展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目前英国有超过1 000 个职业发展机构和专业团体从事职业继续教育和培训［18］。未来为了推进职业教育产品的国际化，这个数字将会持续增加。英国的国际贸易部和教育部也将继续利用政府间以及政府与企业间的海外联系积极推广英国技能培训的供给。英国国际贸易部在未来还将在英国技能伙伴组织的基础上，汇集英国最优秀的技能培训内容，为海外合作伙伴提供连贯的、结构化的和定制化的解决方案。

在地区吸引力方面，英国开始大力发掘全国各地区的教育资源，进一步增强英国全境对国际留学生的吸引力。英国教育品牌“伟大教育”（Education is GREAT）将继续致力于扩大英国教育全部地理范围的宣传，计划在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同样开展教育产品的促销活动，包括向“现在的苏格兰”（Scotland is Now）、“学在威尔士”（Study in Wales）、“全球威尔士”（Global Wales）和“投资北爱尔兰”（Invest Northern Ireland）等项目提供额外的平台来向外推荐国际教育产品，向国际受众宣传除英格兰外其他地区的教育优势。［19］在这一领域内，英国文化协会在支持英国提供国际教育方面持续发挥重要作用。英国文化协会始终积极与北爱尔兰、苏格兰和威尔士政府密切合作，尝试进一步扩大英国国际教育的供应商数量和供应区域范围。

（四）服务流程方面：从有限服务到全过程服务

“脱欧”之前，英国重点关注如何增加来英就读人数，主要通过“招生—培养—毕业”的循环模式来增加国际留学生给英国带来的经济收益，聚焦国际留学生的留学过程。而当前由于全球留学环境的恶化，英国政府针对留学过程推出了一整套“招生—培养—毕业—就业”的完整闭环的培养流程。既关注招生的入口端，关注国际留学生培养过程中的质量与留学体验；还关注出口端，帮助优秀国际留学毕业生在英国完成学位教育后留英就业。不仅为英国未来的发展培养储备人才，更通过提升服务质量来提升英国高等教育在国际留学生中的口碑，继续扩大英国留学教育的品牌和影响力。

首先，在申请来英留学的流程上，英国政府不断简化申请流程，减少国际留学生赴英留学的不便和阻力。英国政府通过最新的“学生路径”（student route），改变留学生签证的申请方式，进一步减少申请程序与所需文件以及繁琐的手续，为国际留学生提供更多便利。针对短期来英学习的国际留学生，若学习时长少于六个月，则只需申请普通访客签证即可。［20］与“学生路径”签证相比，普通访客签证所要求的材料则会更少。此外，英国政府还与大学招生服务中心（UCAS）合作，通过充分利用数字化系统为留学生提供更佳的申请体验。［21］

其次，英国政府计划从奖学金资助和实习申请两方面确保国际留学生能够迅速融入英国社会并借此获得充实的留学体验。在奖学金资助上，为吸引更多留学生，《国际教育战略2019》中加大对留学生的经济支持力度，进一步优化奖学金体制，向更多的国际留学生开放更多的助学项目。英国政府现已与各类金融机构和企业合作，推出多种奖学金项目，如英国教育部资助的美英富布莱特项目（Fulbright Program）、伊丽莎白女王英联邦奖学金（Queen Elizabeth Commonwealth Scholarships Program）、英语语言助教项目（Language Assistants Programme）等；英国外交和联邦事务部（Foreign and Commonwealth Office）支持的志奋领奖学金（Chevening Scholarship）、马歇尔奖学金（Marshall Scholarship）等全额奖学金项目。［22］2018年9月，英国政府宣布为“美英富布赖特计划”每年追加40 万英镑，以帮助更多有才华的研究生和专业人士获得更多在英国大学学习的机会。［23］

再次，英国重新开放留学后工作签证，并将其作为“抢人”和“留人”的重要手段之一。为了吸引国际留学生留英，英国政府进一步简化了移民流程，增加构建以技能为基础的国家移民体系。英国的国际留学生毕业工作签证政策在最近几任政府间一直是曲折变化的，特蕾莎·梅（Theresa May）政府对留学生在英国工作一直持拒绝态度。为了填补脱欧带来的人才流失，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政府则在签证政策上表现出更为积极的倾向。目前，毕业后的工作签证将面向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的学生全面放开。《国际教育战略2021》落实了2019年战略中提出的工签政策，并且将留学生就业政策写入未来基于技能的移民系统（the UK’s future skills-based Immigration System）中。在该政策中，英国政府针对有意向毕业后留英工作的学生，推出“毕业生路径”（graduate visa）签证，以取代之前被取消的PSW（post study work visa）签证。在找到工作前，英国政府承诺向硕士生提供时长为六个月，博士生时长为一年的签证延长期用于找工作。［24］政府还主动与大学和企业合作，通过开展慕课等方式提升在英国际留学生的就业竞争力，以帮助国际毕业生找到心仪的工作。［25］英国政府认为，一定时间的工作经验有助于国际留学生更好地融入英国社会，增加在未来选择移民英国的概率。

三、对我国国际高等教育发展的启示

来华留学正处在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提升的新阶段，我国关于来华留学生政策的制定和管理制度正处于不断发展和探索之中。而英国作为全球重要留学生目的地国之一，其国际留学生政策在近几十年的发展中已经较为成熟，对我国具有一定的启示。

（一）在留学生政策上坚定和秉持国际化发展理念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坚持对外开放一直是我国的基本国策。近年来，我国也依托“一带一路”倡议等途径积极践行对外开放的理念。与此同时，“对外开放是中国发展的关键一招”“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未来我国依旧会坚持继续扩大对外开放政策。由于我国在国际教育领域仍处在摸索和发展阶段，需要不断学习有益经验，将对外开放作为始终坚持的重要理念，在国际教育尤其是留学生教育中更好地体现出来。

在这一领域，英国摆脱了欧盟成员国身份在其外交和贸易等领域的束缚，能够以更加灵活地以独立国家的身份开展国际活动。在国际留学生政策上表现为政策的核心战略依旧是扩大国际留学生规模，进一步增加国际留学生给国家带来的收入。不仅如此，在构建国家形象、提升国际教育品牌吸引力上英国也进行了许多有益尝试。英国政府通过设立国际教育倡导者作为英国国际教育的代言人，帮助英国教育产品获得更多的出口机会。同时，英国文化协会作为对外宣传英国文化的重要工具，在目标国家通过文化活动和广告宣传等线上与线下相结合方式，进一步扩大英国教育在国际留学生中的影响力。我国在当前形势下应当继续坚持对外开放，扩大来华留学生招生的地理范围。未来我国以“一带一路”倡议为依托，在沿线和周边国家积极宣传我国的高等教育，提升“留学中国”品牌的吸引力。在具体实践中，我国可以在签证政策上进行调整，通过数字化等方式简化留学生来华手续，打通来华留学渠道。同时，进一步对来华留学生的奖学金政策进行调整，充分发挥奖学金的激励作用，吸引更多更高质量的留学生来华学习深造。

（二）在留学生宣传上坚定教育自信和文化自信

我国虽然是文化大国，但仍需要进一步加强文化自信，通过文化自信进一步促进教育自信。与英美等国家的老牌精英大学相比，我国的大学建设和质量仍有一定的差距。不仅如此，世界教育、文化和科技格局“西高东低”的状况也在语言、经济和科技实力的主导下继续维持。对我国来说，如何在高等教育中将教育自信和文化自信融入其中，不仅影响到我国高等教育的进一步发展，也对我国留学生教育品牌的打造，树立我国的全球形象有着重要作用。

英国十分善于利用现有的文化品牌和文化资源塑造国家形象。英国从布莱尔政府开始，着力将英国从传统、保守、严肃的形象中摆脱出来，重新塑造开放、包容、向上的国家形象。英国对其拥有的各类文化有着极大的信心，积极将其与英国国家品牌相融合。不仅如此，毕业生也是英国对外进行文化宣传的重要资源。英国各大学通过校友会将已完成学业的毕业留学生重新联结，进而形成具有共同身份识别和英国教育背景的文化社群，在社交媒体上进一步扩大英国的影响力。同时，英国还有专门的第三方机构——英国文化协会，在海外宣传英国文化和教育优势。

在未来，我国应该继续坚定文化自信，以文化自信促进教育自信。可以充分利用我国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并针对来华留学生的特点推出适合留学生的文化课程，并将这一理念作为留学生培养的核心理念。我国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实现文化自觉，充分发掘我国的优良文化传统，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化和教育理论体系，并在文化发展的基础上进一步促进教育的交流与合作，让我国传统文化和教育体系在现代理论的支持和融合下焕发出新的生机。在对外交流上，我国也应通过孔子学院等各种中介机构，来增强外国友人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和亲近感。另外，教育所包含的软实力属性，也给予我们充分利用培养留学生的机会培养出一批知华、友华、亲华的国际友人，从而进一步提升我国的全球影响力。

（三）在留学生招生上注重生源多样化和政策一贯性

我国留学生来源分布主要以亚非为主，生源分布不均衡，质量也不高。但是随着国际留学市场和政治局势的变动，美国对我国进行制裁，英国计划“重返印太”，印太地区还有澳大利亚这一不可忽视的强力对手，我国在留学市场中面临着巨大的竞争压力。尤其是在后疫情时代，全球留学生数量减少，如何继续扩大对外开放，在维持当前来华留学生规模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充留学生数量，同时注重留学生来源多样化也是我国留学生政策需要考虑的问题。当前，我国的高等教育对发展中国家留学生吸引力较强，对于发达国家学生的吸引力还有待提高。不仅如此，由于我国的留学生政策体系尚在发展阶段，也明显影响了我国的留学生招生成效。

英国将国际教育的目标市场从欧洲地区转向了印太地区并积极谋划，试图在印太地区进一步拓展。不仅在战略规划上将印太地区定为高价值地区、在未来的市场拓展中重点关注，而且还将非洲和中东部分地区列入未来市场拓展的目标地区。更重要的是，英国的国际留学生政策经历过前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有了完整的体系和核心理念。英国目前的留学生政策整体上以品牌建设作为核心内容，以教育质量保证和服务质量提升作为主要路径，不断扩大留学生数量。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英国已成为当前全球第二大留学生目的地国家。但由于传统的经济利益导向，英国在招生中始终将留学生生源地锁定在其国际教育战略设定的“高价值区”，这就导致了英国留学生群体的同质化，英国留学生最主要的来源国都集中在亚洲。来自相同文化背景的学生比例太高，会使得学生更易于与自己文化背景相近的同学交往，从而形成一个“文化舒适圈”，对于留学体验并无帮助，反而从某种程度上降低了留学体验。

我国在亚洲所处的地理位置优越，留学成本低，还与诸多亚洲国家在文化和历史上有着许多相似之处，所以我国也有着许多来自亚洲国家的留学生。为此，我国也十分需要丰富留学生来源地，吸引来自更多不同文化区的留学生，进一步加强我国高等教育的国际化和文化多元化。从微观层面看，丰富留学生来源有利于我国持续对外开放，有助于促进我国国际理解教育的发展。从宏观角度看，将极大增强我国对国际留学生的吸引力，也会对我国的周边安全起到很好的维护作用。在未来，我国应当将留学生生源多样化作为留学生招生中的一贯政策，坚持留学生流动范围多样化。在宏观上统筹兼顾留学生政策，借助“一带一路”倡议与周边国家进一步加深联系，深化全方位、多领域合作。同时，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为基础，辐射沿线国家，争取来自更多国家的生源。我国还要将留学生交流和流动作为持续扩大对外开放的重要途径，不仅关注印太地区内的流动，更要面向更大区域促进留学生流动，不断丰富留学生来源。在未来的来华留学生政策设计上，内容不仅要着眼未来，还要与当前已经出台的相关政策保持一贯性，锚定核心理念，保证前后呼应。同时，将留学生政策与国家外交和国际政策的具体期待相结合，以留学生教育作为抓手，进一步辅助国家宏观目标的落实。

（四）在留学生培养上持续保障国际留学生教育质量

我国在国际留学生招生过程中以扩大留学生规模作为主要目标，但是招生模式相对粗放。随着留学生教育的发展，这样招生模式的弊端也逐渐显现。重点追求规模扩大导致来华留学生生源质量较低，且来源国家分布不均衡。在培养质量上还存有一定不足，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各学校没有统一的质量标准，导致不同学校间的培养质量有较大差异；二是留学生和本土学生的培养质量并不统一，导致留学生和本土学生间的培养质量有较大差异；三是高校处理留学生问题时通常以维持正常的教学秩序为主要目标，治标不治本，导致问题始终存在却得不到真正的解决。以上问题不仅导致了我国留学生培养质量问题逐渐突出，甚至还影响了我国留学教育的口碑。另外，我国目前来华留学生在大学内通常归属于单独设立的学院管理，正是由于这样的机构设置，使得留学生和本土学生之间始终有一道壁垒。处在单独设立的学院里的留学生不仅无法很好地融入学校，也造成学校在实施具体的培养方案和质量管理上形成不同的体系。

针对质量问题，英国政府将高等教育质量保证作为高等教育治理环节中的重要内容。2017 年英国政府出台《高等教育与科研法案》（England’s Higher Education and Research Act 2017，HERA），通过扩大市场竞争、改革政府质量管理机构等方式，进一步提升了英国高等教育的质量和活力。在2019 和2021 年的两份《国际教育战略》中，英国政府也提到进一步增加教育服务提供者以促进市场活力的内容。不仅如此，英国政府重开留学后签证，并积极为留学生规划寻求职业路径，也很好地弥补了一年制硕士可能在未来求职中给留学生带来的不利影响。最重要的是，英国并没有将国际留学生与本土学生在大学中进行区分，充分保证这两个群体接受相同的教育。同时也打破国际留学生和本土学生之间的壁垒，进一步推动本土学生和国际留学生之间的交流互动，为留学生创造了更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

对于我国来说，由于留学生培养质量和规模的矛盾日渐显现，在生源结构和培养模式上也亟待改进。未来我国应在稳定来华留学生数量的基础上重点关注留学生质量问题。留学生培养质量的提升可以从源头和过程两方面着手，在源头上保证招生质量，严格筛选符合要求的留学生来华就读；在过程中保证培养质量，打通留学生和本土学生之间的壁垒，促进留学生更好地融入校园，针对留学生实施趋同化管理，保证留学生和本土学生培养质量一致。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参与留学生教育的高校可以通过加强对留学生的语言培训、完善课程设置和加强师资队伍建设、优化学校管理规章制度等方法进一步缩小国际留学生和本土学生之间的培养质量差距，不断提升我国高等教育在留学生中的口碑，并借此促进生源质量的提升，形成来华留学生教育质量不断提升的良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