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盒子的岁月

李泊辰

温暖的朝阳轻快地走进客厅，将落地窗的玻璃镀上一片透明的橘红，将外公的白发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辉。一向泰然自若的外公此时因激动双颊发红，他手里拿着一枚崭新的徽章，乐呵呵地笑着，眼神中饱含着自豪和激动。一看见我，外公就满面欣喜地对我招手：“泊辰啊，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他将徽章朝我转过来，一枚精致的徽章出现在我眼前：红色的丝带，犹如一条火红的瀑布。徽章以红色光芒为底，浮雕下层呈现出五角星和向日葵造型。徽章中心是金光闪闪的党徽，副章正中心雕刻着“光荣在党50年”。

“哇！外公，您太厉害了吧！”我不由得赞叹，“我才10岁，您就已经光荣在党50年了！”“外公18岁入党，今年80岁，实际党龄已经有62年了。”外公自豪地说。我把这珍贵的徽章捧在手中细细端详，感受着外公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誉。

“外公，我听老师说入党是件很困难、很光荣的事，为什么您18岁就能入党？”我满怀敬佩地问。外公摸摸我的头，缓缓讲起他的故事……

外公17岁入伍，被分配到大兴安岭服役。由于文化程度较高，外公一入伍就担任连队的文化教员。当时大部分士兵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有的连名字都不会写，外公先教战友们读书认字，再教他们学习文化知识。

在战友们想念家乡、情绪低落时，外公教战友们念毛主席的诗词、唱革命歌曲、学习党的先进思想；在战友们需要鼓励时，外公给他们讲老一辈共产党员的英勇事迹：李大钊不忘初心、坚贞不屈，刘胡兰大义凛然、英勇就义，黄继光、邱少云对党忠诚、为国捐躯……外公不仅鼓舞了战友的斗志，更培养了他们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

由于外公工作认真负责、思想进步、对党忠诚，在连队中发挥了模范带头的作用，入伍半年就被评为连队先进分子，入伍刚满一年，就通过了党组织的考察，光荣入党。

“原来是这样啊！外公，您再给我讲讲您在部队的事情吧！”我意犹未尽，外公微微一笑，把我领进了他的卧室。朝阳的光辉洒满房间，到处都是亮堂堂的。房间里一如既往的整洁，好像部队的营房一样规整、干净。外公让我坐在床边，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朱红色的木盒子，用布轻轻擦拭。盒子很光滑，没有一丝灰尘，但掩饰不住岁月的蚀痕，红色油漆已经有些褪色、剥落。

外公轻轻打开朱红色的盒子，里面整齐地放着军功章、党徽、工作证以及各种各样的荣誉证书。一本皮革相册映入眼帘，相册应该有几十年历史了，虽然沧桑岁月给它留下了一道道划痕，有些地方已经磨损，但我仍能感受到外公对它格外珍视和喜爱。外公小心地拿着相册，一边翻看照片，一边跟我讲照片背后的故事。其中一张照片令我印象深刻，只见照片上面写着“1963年1月11日”。这是外公和他的7位战友在东北照相馆留下的纪念照，他们穿着军绿色的大衣，头戴军帽，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作为军人的别样自豪。

“外公，您和战友们身穿军装可真帅气！”我不由得发出感叹。“哈哈哈……”外公爽朗地笑了起来，“他们几个都是和我一起入伍的，退伍后我们还有联系呢！”“你们战友间的感情真好！外公，部队里有没有让您印象深刻的事？”我好奇地问。

谁知外公长叹一声，他那布满褶皱的手颤抖了。有一瞬间，他像是僵住了，眼睑有些发红，薄薄的一层泪覆盖了蒙眬的眸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悲伤，整个身子也在不停地微微顫抖。

没想到一句话竟触动了外公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记忆。我愧疚不已，赶紧给外公拿来一杯水。外公紧紧握着水杯，望向远方，满头白发随着晨风轻轻扬起，似乎陷入了回忆的长河……

外公所在的军营建在大兴安岭高高的山脊上，气温最低时可达零下43摄氏度，凛冽的寒风侵蚀着军营的每一个角落，工作条件和生活环境极其艰苦。大兴安岭多风雪，交通不便，由于保障设施简陋、稀少，每逢暴风雪，食品补给就会断供。因为保密需要，外公和战友们不能轻易下山寻求帮助，再加上当时的国际环境，外公所在的连队不敢有任何松懈。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个刚入伍的年轻战士，终于等来了军旅生涯中的第一次站岗，他满怀着热情和期待站上了执勤岗位。可是第二天，外公和战友前去换岗时，这位年仅17岁的战士已经被冷酷的暴风雪夺去了生命。在漫天大雪中，他牢记军人的使命，没有离开岗位半步，去世时脸上依旧带着坚毅的表情，手上仍紧攥着属于他的那支钢枪。他保持着笔挺的军姿，永远地和祖国的边疆融为一体……

“作为戍守边疆的军人，保卫祖国、保卫人民是我们第一天入伍的誓言。为了守护这个誓言，我的很多战友不能平安归来，但是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活在我心里。”外公轻抚着照片，哽咽地说，“外公希望你不要忘记历史，不要忘了那些为我们默默奉献和付出生命的无名英雄。和平年代来之不易，你们要好好珍惜！”

我看到外公眼角闪着泪花，仿佛看到了成千上万个像外公一样曾经默默驻守边疆的无名战士，他们不惧苦难和艰险，守卫着祖国和人民的安定和平。“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是我们语文课本中的一句话，以前觉得它只是一个遥远的信仰，没想到在现实中，它竟如此真实又残酷。

外公慢慢合上相册，和那枚崭新的“光荣在党50年”徽章一起放入朱红色的盒子，金色的党徽在朝阳下如同外公的眼睛一般晶莹闪烁。突然，他把盒子郑重地交到我手上。灿烂的朝阳映着这个承载着外公光荣和记忆的盒子，映着外公那年迈的脸庞，我仿佛看到了外公穿着军装的模样，仿佛看到刚入伍的他和战友们站在大兴安岭的晨光中，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责任编辑/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