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花生忆中秋

刘小保

霞光渐渐褪去，黑青色的天空添上了一笔柔白，那是众多诗人用来寄托忧愁苦闷、抒发真性情的月亮。我看着窗外披着一层薄纱若隐若现的垂柳，心中不自觉生出一抹孤独之感。伤感了一会儿，不争气的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声音，我不得不去找一些东西来吃了。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左翻翻，右找找，只有一粒躺在角落里的花生米。

咦？花生米！这好像是中秋节没有吃完，母亲晒干后寄过来的。看着这粒被吃落了的、饱含母亲爱意的、沾有中秋气氛的花生米，我陷入了中秋的回忆，一丝笑意从嘴角荡漾开来。

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大半个月，我们这些二十多岁的大孩子也像个孩童般期待起中秋来。我们一家人去地里干活儿，我和弟弟时常趁爸爸妈妈不注意跑去花生地偷花生吃。当然，自家的算不得偷。每次被妈妈发现都要被说一句：“中秋节还没到呢，现在吃了，到时就没得吃喽。”我和弟弟便一脸悻悻地回地里专心扯草了。

我认为中秋节最好吃的就是花生。虽然月饼、板栗之类的甜食味道也不错，但对于我来说，天下佳肴莫过花生。花生秧不高，大概到一个成年男子的膝盖，其花大多呈黄色，一朵挨着一朵，巧妙地构成了一片黄色的花海。花生虽然会开花，但果实却不与花朵长在一处，深埋在地下。嵇鸿先生的《小松鼠找花生》就巧妙、幽默地介绍了花生地上开花、地下结果的特点。花生的形状大多为椭圆形，个头不大，一般只有2至5厘米长。别看家里种的花生个头不大，里面的花生仁却身着淡粉色外衣，粒粒饱满。

原汁原味的花生虽然没有加工过的那样焦香，但它独特的脆、甜总让人无比清爽且回味无穷。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中秋节时母亲和板栗一起煮出来的花生。

中秋节当天，母亲一般是不下地干活的，她要准备当天晚上一家人赏月的吃食，爸爸、弟弟和我就理所当然地被母亲派去地里干活儿，只是收工比平常稍早一些，因为母亲还等着我们回家时顺手扯回的嫩花生回来煮呢。从土里把花生拔出来不费劲，费劲的是母亲煮花生的一系列工序。

刚拔出来的花生连在秧上。为了省事，我们连秧带花生一起挑回家，摘花生自然就成了母亲的事。回家后爸爸和弟弟便跷着二郎腿，举着手机刷起视频来。我玩不下去手机，便独自出门溜达。只见母亲先是把花生秧从篮子里一撮一撮地抱出来，随后拉来一只凳子，坐着把花生一颗颗扯下。灰黄色的泥土沾在她的手上，她没有任何嫌弃，反而笑得像个十八岁的少女，被节日和丰收的喜悦包围。大约半小时，一颗颗沾满泥土、新鲜饱满的花生就一动不动地躺在盆里了。母亲抬起装满花生的盆放在水龙头下，用力一扭，一股清澈的水流哗哗地倾泻下来，往花生上劈头盖脸地浇过去。盆里翻滚的水流，惹得花生们手舞足蹈，看那样子，欢快极了。母亲把手伸进盆里，为它们一遍遍“搓澡”。不多时，花生们就变成了干干净净的大白胖子。

花生算是洗干净了。母亲先把炉灶里的火点燃，再打来一大桶水倒进锅内，花生也一次性倒进去。此时，不间断地添火加水煮制几小时即可。这中间母亲也没闲着，一会儿准备晚上要吃的蛋糕、月饼，一会儿去楼上收拾晚上要吃的核桃、大枣，一会儿去洗晚上要吃的水果。为了晚上的伙食，母亲像只陀螺在院子里不停打转。我实在看不下去，坐在炉灶前帮母亲添起了火。几个小时过去，天渐渐暗了下去，圆滚滚的月亮挂上了家门前的柳树枝头，空气中弥漫着熟花生的香味。花生光煮还不行，还得用小火翻炒一下，这样才更能激发出花生的鲜香。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月亮已经从柳树枝头升到了天井上空。一条条乳白色的月光顺着我的视线落到了今晚的“大餐”上，一颗颗冒着热气的花生正恬静地等待着我们的双手解剖。

我家的院子里住着三家人，人一多吃的也跟着多了起来。客厅凑拢的三张折叠桌上，摆满了月饼、蛋糕、苹果、梨、石榴等，桌边零散地摆放着糖果、花生、核桃、茶水。若是再往桌子上塞一颗糖果，那桌子恐怕都会立马叠合起来，桌角和桌面换了位置。在奶奶的一番念叨下，我们点燃桌上的蜡烛，抬着桌子左转三圈，喊三声“谢金口”，往右转也是同样。最后把桌子放定在天井旁，便开始了今晚的“赏月吃喝大比拼”。

我们一大家子一共16口人，各自找定位置围坐在桌子旁。当然，像我们这些半大的小孩是不愿意和大人坐在一起的，常常跟同辈的兄弟姐妹凑在一起。“先喝茶水，再吃苹果，再……”刚坐定，奶奶的声音便从桌子的一头传来。这时，我的手里已经捧了一大把花生和板栗，自然不愿意听奶奶多说，但最后还是在母親的“威逼”下先喝下了茶水。忽然，我的小侄子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核桃学着大人的样子咬，半天都咬不动，急得大喊大叫，一旁的大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大家边吃边聊，从庄稼收成说到来年的愿望，从村里的变化讲到国家的好政策，最后又说回到月。整个客厅，欢声笑语与食物的香气融合弥漫，一股幸福甜蜜之感从我心底悄然生出。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回忆着，我的眼角掉出了一颗泪珠。是的，我想家了，我想家里的亲人了，我想我的父亲母亲了。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我在心里暗自发誓：这个中秋节一定要回家去，吃母亲煮的花生。

我把那粒吃落了的花生放进嘴里，躺在床上继续回忆着其他节日里我们一家人发生过的趣事。我才明白，那些传统节日不能丢，是它们连接着我们一大家人，那就是我们的根啊！

不知不觉，月亮升到了中天，困意袭来，我们一家人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进入了梦乡。梦，也是甜的。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