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声音 永记于心

邹冰絮

指导老师 邹杰

世界上哪一种声音最悦耳、动听？有人说是琵琶声，如莺语幽咽、珠圆玉润；也有人说是古筝声，飘逸典雅，如流水奔腾；还有人说是唢呐声，铿锵有力、裂石穿云。在我的生命中，唯有一个声音最美妙。

自记事起，我就没有听到她说过一句话，只有紧急的时候，她会面红耳赤地发出几个“啊”“啊”声，而且永远只有一个字。唯一的区别就是声调时高时低，节奏时舒缓时急。

不記得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是什么原因，反正是有记忆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我对着她大喊大叫：“你是对的，你就说啊，说啊！”

现在回想起来，年幼的我是多么残忍。她的脸憋得通红，双手不停比画着，最终也没有吐出一个字，甚至连平常会说的“啊”也没有。我像只打了胜仗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回到卧室。

不久，我隐约听见抽泣的声音，悄悄打开一丝门缝，我瞥见灶台上摆着我最爱吃的红烧鲤鱼。烟雾缭绕的灶台旁，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时不时“啊”一声，脖子抽搐一下，然后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快速地转头看一眼我的房门。那一瞬，我看到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下面，眼角闪烁着几处晶莹。

“咚咚咚——”敲门声有节奏地响了三下，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脑袋伸了进来。

“啊啊！”她用手向嘴里比画着。我的眼泪瞬间止不住地奔涌而出，我飞奔过去，扑进她的怀里。“妈妈，对不起……”

“啊啊！”妈妈揽我入怀，轻轻拍打我的后背，那压着我肩膀的下颚在轻轻颤抖。我知道，妈妈哭了。

吃完可口的饭菜，我依偎在妈妈怀里，嬉笑打闹，说着学校里的见闻、同学间的趣事。妈妈微笑着，很有兴趣地“啊”个不停。这不多的几个“啊啊”，似乎有神奇的魔力，可以调和一切矛盾，修复任何不愉快，让争吵的两个人重归于好、其乐融融！

慢慢大了些后，有天晚上，我去同学家做完作业回家。一轮圆月高悬天空，洒下一层银色的光辉，几颗星星在浩瀚天穹眨着眼睛，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地面婆娑着几丛树影，偶尔传来一两声小虫的鸣叫，我不由轻哼起小曲来。

“汪汪汪——”几声犬吠猛然响起，我瞬间大叫起来，蜷缩到路边的草丛中。这时，一个身影旋风般出现——高大的身躯扑向恶犬，手臂高高挥舞，双脚使劲跺地，时不时俯身抓起地上的石子扔向恶犬，“啊啊”声一阵高过一阵……

凶厉的叫声愈来愈远。妈妈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拥我入怀，领我往家走，粗糙的手掌一次次抚过我的额头，沾着泥灰的指缝中隐约有几丝血痕，肩头似乎又有几滴热泪落下。那时，我坚定地认为，这几声“啊啊”可以驱走一切恐惧，有“啊啊”处便可心安。

日月其除，时光飞逝。十几年里，我享受着简短的“啊啊”带来的无限欢乐和无穷温暖，从不敢奢望其他。

期末考试结束，我坐着公交车回到家里，想把全校第一的喜讯告诉妈妈。很奇怪，我没有见到那早早迎候在路旁的身影，也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啊啊”声。

“妈妈做手术去了，怕影响你学习，没告诉你！”哥哥来到我身边，轻声地说。

我大哭起来，向门外飞奔。来到医院，妈妈的手术已经结束。看到我来了，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我立即扶她躺下。妈妈用手艰难地比画着，意思是恢复得很好，不要担心。

我不停地点着头，泪水哗哗落下。猛然间，我像触电一样呆住了：妈妈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哥哥轻声告诉我，妈妈罹患的是喉癌，幸亏发现得早，不然恶化下去，可能会危及生命。虽然发不出声音，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我连几声“啊啊”都听不到了吗？我倒在妈妈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妈妈轻轻拍打我的后背，眼角的泪水也滚滚而下。

好一会儿，我停止住哭泣，帮妈妈擦干眼泪。我笑着告诉她，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有没有声音都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今半年过去，我早已习惯了和妈妈没有声音交流的日子。那几个简单的“啊啊”，一直镌刻在我灵魂最深处，从不因岁月流逝而被掩埋、淡忘，时刻鼓舞着我愈挫愈勇、愈战愈刚。

那些微小又伟大的声音，我将一生珍藏。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