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观念对中国现代科学文化的潜在影响
2023-11-15王娜王前
王娜 王前
从明末清初开始,来自西方的传教士便开始在中国传播科学知识。他们的初衷是宣扬基督教教义,使更多的中国人信奉上帝,而传播科学知识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可是较之前者,科学知识却在中国产生了更大的影响,由此拉开了“西学东渐”的序幕。随着鸦片战争的爆发,“船坚炮利”打开了天朝的大门,以近代科学技术武装起来的热兵器取代虔诚的传教士,成为“西学”的象征。很多爱国人士深知科学技术的落后会导致国家衰落,唯有掌握了先进的科学技术才能救国民于水火,因而他们积极兴办洋务学堂,传授西方的科学知识,希望用科学富国强民,这是一种实用优先的考虑。张之洞等人“中体西用”的科学文化观,一开始就把“西学”置于“用”的位置上。近代西方科学在当时的中国得到广泛传播,一方面是国情使然,另一方面也与中国重视实用价值的文化传统有着密切的联系。
中国传统文化观念强调器物的“经世致用”。如果生产技术和器物不能实用,特别是发展国计民生,那便是“奇技淫巧”,必须坚决予以抵制。明清时期“实学”思潮兴起,一方面体现了批判当时“空谈心性”的学术取向,另一方面代表着“经世致用”观念的回归。实学思潮的出现恰好为“西学东渐”提供了文化支撑。徐光启说:“泰西诸君子,以茂德上才,利宾于国。其始至也,人人共异之,乃骤与之言,久与之处,无不意消而中悦服者。其实心、实用、实学,诚信于士大夫也。”
鸦片战争之后,针对西方列强依靠先进科学技术侵略中国的现状,魏源等人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口号,对实用技术的关注依然被置于首位。“经世致用”观念带来的这种具有一定功利色彩的“拿来”精神,的确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中国当时科学知识匮乏的燃眉之急,对中国科学事业的开创具有重要的启蒙价值。可是,一旦将科学作为具体的手段来满足实际需要,学习和研究科学本身就难以成为目的,而与之相伴而生的科学精神也就难免被舍弃。换言之,由于在“拿来”西方科学的时候往往只取其“致用”之处,科学精神就被“过滤”掉了。“经世致用”观念就是屏蔽科学精神的“过滤”之网。
西方科学从发端之日起就与科学精神相伴而生。早在文艺复兴时期,科学家们便开始了对宗教教义中的自然觀产生了怀疑。在人文主义精神的鼓舞下,在理性的推动下,他们不畏艰险,千方百计地证实自己的猜想。为了获得真理,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等科学家直面宗教审判,在与宗教权威的斗争中坚持真理,传播科学文化。科学精神是西方科学文化的核心,是一种为了真理而不懈拼搏、勇于斗争的精神,是一种面向自由的、摒弃功利、不畏强权的坚定信仰。胡适指出:“科学的根本精神在于求真理。人生世间,受环境的逼迫,受习惯的支配,受迷信与成见的束缚。只有真理可以使你自由。”
科学精神不允许把科学视为达到某种目的的工具,而是将科学本身作为目的和归宿,可是这种精神却在中国近代“舶来”科学时在很大程度上被过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功用性获益的追求。曹效业先生说,“如果说西方现代科学的兴起是在普罗米修斯为人类偷取天火的精神下产生的,那么中国现代科学的发生与发展,充其量是引进了一批火柴,她最实质的科学精神却遗憾地在中国失落了。”中国重视器物的“致用”传统并无不妥之处,但对于科学而言,过分地强调功能价值就会忽略其中的科学精神和文化。加之我国在科学传播过程中并未经历类似西欧中世纪那样的冲突与对抗,对理性和真理的坚持就往往难以摆脱功利目的的束缚,难免造成科学精神的缺乏。
(选自《自然辩证法通讯》2012年第6期)
●赏析
文化与科学是互相影响的,不同文化看待科学的视角与态度也不尽相同。近代以来,我们的民族因为列强入侵而饱受欺凌,我们对待科学的态度是直接的、现实的,这虽不利于科学技术的真正发展,但也无可厚非,因为不同环境下的需求决定了人们面对一件事物的态度。后来,我们发现直接的、短视地对待科学不能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于是我们有了救亡图存的文化解放运动,陈寅恪先生喊出了“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口号,这精神之独立必有科学精神之独立,这思想之自由也必有科学思想之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