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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戏剧作品英译述评

2023-11-14张翠玲赵秋荣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英译本曹禺译介

张翠玲 赵秋荣

引言

曹禺是20 世纪中国最杰出的现代剧作家之一,被誉为“中国的莎士比亚”(田本相、张靖,1985:125)和“中国的易卜生”(Chen,2010:14)。他一生创作和改编了13 部话剧作品,其代表作《雷雨》《日出》和《北京人》等为话剧在中国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成为话剧在中国成熟的标志。曹禺的作品被翻译成日语、英语、德语、捷克语、世界语等10 余种语言,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广泛传播。例如,《雷雨》最早由影山三郎译成日语,于1936 年在东京出版;匈牙利语译本于1959 年在布达佩斯出版;中国外文出版社于1980 年出版了《雷雨》的葡萄牙语、德语译本;北京世界语出版社于1997 年出版了《日出》的世界语译本等。

国内学界关于曹禺及其作品的研究成果非常丰富,主要包括曹禺的生平研究(田本相、张靖,1985;田本相,1988)、曹禺作品研究与作品的演出研究(曹树钧,2000/2006)等。然而,针对曹禺作品的英译情况目前鲜见系统的考察。在中国知网核心期刊数据库中,以“曹禺”为关键词对篇名进行检索,共得到研究文章534 篇;但以“曹禺剧作英译”和“曹禺剧作翻译”为关键词对篇名、主题和论文关键词进行检索,结果均为零篇。此研究现状与曹禺本人在世界文学中的地位极不相称。鉴于此,本文拟对曹禺剧作的英译情况进行总体考察,评述作品的英译版本和译者,并简要探究这些译作在海外的接受情况,借此抛砖引玉,以期引起更多关于中国戏剧译介情况的研究和讨论。

曹禺作品的英译起步较早,与原作的创作几近同步进行。《雷雨》于1935年问世,次年《天下月刊》即开始连载其英文翻译。抗日战争爆发后,曹禺作品的译介工作不得不推迟。迄今为止,曹禺的大多数作品都已有英文译本。众所周知,戏剧剧本通常通过期刊发表,而期刊往往受到篇幅限制,戏剧译文的发表也是如此。曹禺的剧作以“长”著称:旧版《雷雨》《北京人》和《原野》(字数达8 万字之多)都超过了200 页,《日出》甚至长达300 多页。这样的长度往往是期刊译介的“不能承受之重”①《天下月刊》分5 期将《雷雨》译文全文刊登。,大部分期刊只能对其进行节译,因而单行本的出版便成为曹禺作品译介的主要渠道。此外,翻译选集也是剧本译介的一种途径。本文通过检索中国国家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美国一些大学图书馆的馆藏目录以及WorldCat 在线数据库等相关在线资源,统计出曹禺剧作的19 个英文译本(包括期刊上的节译和未出版的手稿),结果如表1 所示。

表1 曹禺剧作英译一览

从表1 可以看出,曹禺的多数作品都已经有英译本。具体而言,《雷雨》是最早被译介的,其次是《日出》和《北京人》。《原野》的译介时间最晚,直到1980 年才有英译本问世。就译本数量而言,虽然文学作品被不同译者重新翻译的原因可能多种多样,但从某种程度而言,“重译与文学经典的形成是相互依赖的”(Paloposki & Koskinen,2010:295)。在不同的文学体裁中,只有经典作品才有可能被多次翻译,因为这些作品或者已经在源语文化中被视为经典,或者在目的语文化中得到认可(Venuti,2004)。例如,在曹禺的所有作品中,《雷雨》被多次翻译和再版,一定程度上彰显了它在中国与世界文学中的经典地位。

一、译本及译者

1.译本情况

按照时间和译介机构的不同,曹禺作品的英译可以划分为3 个阶段,如表2 所示。

表2 曹禺主要作品英译阶段

20 世纪30—40 年代是曹禺作品英译的起始阶段,这一期间他的《雷雨》和《日出》被翻译成英语,主要译介机构是中国大陆的期刊和出版社。1936 年,《雷雨》的英语译文在上海的英文杂志《天下月刊》上分5 期连载发表。①分别刊载于第3 卷第3 期(1936 年10 月)—第4 卷第2 期(1937 年2 月)。随后,《日出》的英译本于1940 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1946 年,曹禺在访问美国期间邀请加拿大戏剧导演劳伦斯将《北京人》翻译成英语,并于1948 年在纽约的剧院上演。曹禺本人亲自参与到劳伦斯译本的翻译中,这一译本也是曹禺作为剧作家“钦定”的译本。然而,该译本并未正式出版,其手稿目前收藏在纽约公共图书馆。

20 世纪50—60 年代是曹禺作品英译的发展阶段。新中国成立后,外文出版社负责中国文学作品的译介工作,中国文学的对外翻译进入了大规模发展阶段。在戏剧文学译介方面,外文出版社对曹禺的两部代表作《雷雨》和《日出》进行了重译,并出版了《明朗的天》的首部英译本。1959 年,夏威夷大学的Lily Winters 教授翻译了《北京人》,并将其作为夏威夷大学戏剧学院的演出剧本,这是《北京人》的第二个英译本,但该译本一直未获出版。

20 世纪70—80 年代,曹禺作品在大陆的英译进入低谷期,部分原因可能是受到电视、电影等媒介的冲击,戏剧的观众锐减,使得中国大陆的主要译介机构暂停了对戏剧作品的译介。例如,英文期刊《中国文学》在20 世纪80 年代停止了刊登戏剧作品的译文。香港的《译丛》杂志对曹禺的主要代表作进行了译介,先后于1974 年和1975 年刊登了《北京人》和《原野》的部分译文。1980 年,由兰德和刘绍铭合译的《原野》单行本在香港出版。同年,历史剧《王昭君》的英译本也在香港出版。1986 年,Leslie Nai-Kwai Lo、Don Cohn 和Michelle Vosper 共同翻译的《北京人》单行本在美国出版。至此,曹禺的4 部代表作全部被翻译成英文并得以出版或发表。在这一时期,由于中美两国建交、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及曹禺二度访美等事件的影响,曹禺作品在美国的演出也出现了小规模的高潮。

除单行本之外,曹禺的一些剧作译文还被收录在海外出版的中国文学英译选集中。例如,《雷雨》被收录在陈小眉主编的《哥伦比亚中国现代戏剧选集》(The Columbia Anthology of Modern Chinese Drama,2010)中,是唯一一部被全文收录的曹禺作品。

2.主要译者

译者是翻译活动中至关重要的参与者,对翻译研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正如傅敬民(1993:44)所言:“讨论翻译,倘若不触及翻译的主体,即译者,恐怕就不全面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挖掘和呈现译者在特定历史时空中的翻译活动和翻译贡献,阐明其在跨文化、跨语言和跨民族沟通中的角色和作用,不仅有利于科学翻译史的完善,还可以丰富人类文明发展史”(方梦之、傅敬民,2018:72)。由于戏剧文本具有阅读和演出的双重属性,对译者的要求更高,因此对戏剧译者进行分类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曹禺剧作的英文译本涉及19 位译者,他们的教育背景各异。为便于分析,本文将从母语、专业领域和职业情况等角度对这些译者进行讨论(以第一译者为主)。

在曹禺作品的主要译者当中,汉语母语译者包括姚莘农、何永佶、王佐良、Monica Lai、黎翠珍、张培基、刘绍铭和英若诚等。英语母语译者主要有巴恩斯、兰德、Lily Winters 和劳伦斯等。在汉语母语译者中,姚莘农和何永佶是在中国大陆出生的现代译者,他们的翻译活动发生在20 世纪30—40 年代;其他译者为当代译者,其中Monica Lai、黎翠珍和刘绍铭出生于中国香港。在英语母语译者当中,巴恩斯来自英国,是一位专业自由译者。他精通拉丁语、德语和汉语,翻译了大量中文书籍,如茅盾的《子夜》和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他与王佐良合作翻译了《雷雨》,后来又独立完成了《日出》的英译工作。另一位英语母语译者兰德来自美国,他并非专业译者,而是研究中国史的学者,其博士论文研究方向是中国古代军事思想史。①兰德(Christopher C.Rand)于1977年在哈佛大学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标题为The Role of Military Thought in Early Chinese Intellectual History。兰德与刘绍铭合作翻译了《原野》,该译本于1980 年出版。第三位译者劳伦斯是来自加拿大的戏剧导演,他在1946 年将《北京人》译成英文。

从文类翻译的角度来看,戏剧和诗歌都是相对特殊的文学体裁。在诗歌翻译中,存在“诗人译诗”的观点。德莱顿(John Dryden)的名言“只有天才的诗人,才具备翻译诗歌的基本条件”(Dryden,1992:102)经常被引用于诗歌翻译的讨论中。②该句原文为:“No man is capable of translating poetry, who, besides a Genius to that Art, is not a master both of his author’s language, and of his own.”。在我国,也有不少学者持有类似的观点,比如王佐良(1992:19)就坚持“诗人译诗”,认为“只有诗人才能把诗译好”。在我国诗歌翻译实践中,不少诗人同时也是杰出的诗歌翻译家,如徐志摩、穆旦、卞之琳、屠岸、查良铮等都翻译过许多广为人知的诗歌作品。

在戏剧翻译领域,虽然尚未有学者对剧本是否必须由剧作家或导演等戏剧从业者来翻译进行过明确探讨,但学界普遍认为戏剧译者应该具备戏剧表演的相关知识。然而,由于戏剧领域的人士往往并不具备从事戏剧翻译实践的能力,许多戏剧理论家采取了折中的方法来构建自己的戏剧翻译理论。例如,一些学者认为在翻译剧本时,译者应该与其他戏剧工作人员进行合作:法国戏剧理论家Pavis(1989:41)认为,戏剧翻译必须将导演和演员的工作考虑在内,戏剧译者需要与导演、演员等人员进行合作;Bassnett-McGuire(1985)也指出,在戏剧翻译中,合作翻译是最有效的方法,译者至少需要与一位熟知源语或目的语的剧院工作人员进行合作,比如导演或演员。

从上述视角观察,曹禺剧作的译者背景多样,与戏剧领域相关的译者有姚莘农、劳伦斯、英若诚、黎翠珍等。其中,姚莘农是一位作家、剧作家和导演,加拿大译者劳伦斯是戏剧导演。英若诚集戏剧导演、演员和译者于一身,他翻译的每部作品都在舞台上引起了巨大反响,原因之一便是他的导演和演员经历。颇为遗憾的是,英若诚只翻译了曹禺改编的剧本《家》(该剧于1994 年在美国上演)。香港译者黎翠珍在翻译剧本的同时也积极参与舞台的相关工作。1974年,她将《原野》译成英文并在香港公演,该译本是《原野》最早的英文译本,其第二幕的一部分于次年发表在《译丛》杂志第4 期,但该译本的全译本至今尚未正式出版。

其他几位译者,如王佐良和张培基,皆为学者型译者,两人都翻译了曹禺的一部作品,其中王佐良更是一位诗人和英国文学专家。其他译者,如《日出》的译者何永佶和《王昭君》的香港译者Monica Lai,由于缺乏文献资料记载,而且译者后来并未继续从事翻译相关工作,具体情况已不可考。

二、译作讨论

在曹禺的所有剧作中,在世界文学中影响较大的是其早期创作的4 部代表作:《雷雨》《日出》《原野》和《北京人》。其中,最早被译成英语的是《雷雨》,其后《日出》于1940 年被译成英文并出版,《北京人》和《原野》的全译本于20 世纪80 年代出版。本文将重点探讨这4 部作品的英译情况。

1.《雷雨》

20 世纪初叶,随着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兴起,中国的传统戏剧受到批判和摒弃,西式戏剧开始被引入中国。此后,经过30 余年发展,现代戏剧取得了重大发展,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剧作家,曹禺便是这一时期最为重要的剧作家之一。曹禺于1935 年创作了话剧《雷雨》,该剧一经发表即引起轰动,被视为“中国话剧史和新文学史上不朽的杰作”(大芝孝,2014:92)和“中国话剧艺术成熟的标志”(晏学,1983:34;陈白尘、董健,2008)。

《雷雨》的第一个英译本由姚莘农(姚克)于1936 年完成,姚莘农也因此成为中国现代戏剧英译的第一人。①《雷雨》最早的外语译本是影山三郎的日语译本,于1936 年2 月由东京汽笛社出版。《天下月刊》在“编辑的话”中对《雷雨》进行了重点推介,称其为“中国最优秀的话剧作品”(Wen,1936:5)。然而,该译本当时并未在海外引起预期的反响,这让主编温源宁感到“十分遗憾”(Wen,1937:319)。由于历史等方面的原因,该译本也没有独立出版,在海外的传播受到了一定的限制。此外,译文的翻译策略与呈现方式也是影响该译本海外传播的重要因素之一。姚莘农在翻译时追求对原文的最大忠实,以至于忽视了译文语言的可读性。例如,他在翻译人物名称和称呼语时,将“大少爷”和“二少爷”这样的称谓语都译成了“the elder young-master” 和“the younger young-master”。这样冗长的称呼语在舞台演出时很难上口。此外,他对中国文化专属词也都采取了直译法,例如将脏话“妈的”翻译成“Mother’s”,“王八蛋”译成“absurd egg”和“son of a tortoise”,将“卷铺盖,滚蛋”翻译成“roll up your bedding-roll out of here like an egg!”。这些翻译不仅过于书面和正式,而且“冗长复沓”(姚克,2011:36),在舞台演出时几乎全不能用。尽管如此,姚莘农译本是唯一涵盖了曹禺原“序”“序幕”和“尾声”的译本,鉴于王佐良和巴恩斯的译本将此3 部分略去未译,姚莘农译本具有非常珍贵的史学价值。

1958 年,中国外文出版社出版了《雷雨》的第二个英译本,由王佐良和巴恩斯合译,该译本至今仍是唯一的单行本,也是英语世界相对容易获取的译本。该译本所用词语“质朴地道、灵活自然、简洁含蓄,成功地再现了戏剧语言口语化、性格化和诗句化之特点”(黎昌抱,2008:48)。它不仅将剧中人物展现得栩栩如生,被誉为“再现人物神韵的典范”(许建平,1997:30),而且最大限度地契合了目标语文化的接受语境和舞台规范。因此,自出版以来,该译本备受好评,成为海外剧院演出的标准“蓝本”。请见例1。

例1

原文:鲁贵(对四凤):喝点,赌点,玩点,也就这三样。

译文:If you mean I’ve had a little drink and a f lutter now and then, and a bit of fun with the girls, well, what of it?(12)

鲁贵对四凤讲的这句话放在中文语境中不会引起理解障碍,然而,如果直译成英语,则会导致意义的丧失。王佐良和巴恩斯采取增译法,对原文进行补充,将“喝点”“玩点”分别增译为“喝酒”“玩女人”,从而使原文的模糊表达明晰化、具体化,最大程度地减少了英语读者的理解障碍;句末增译的反问句更生动地描绘出鲁贵的无赖嘴脸。类似的精彩翻译不胜枚举,此处不一一列举。该译本的不足之处在于译者删去了原作的“序”“序幕”和“尾声”,这虽然是出于舞台演出的考虑而对原文作出的“裁剪”,并征得了曹禺本人的同意,①曹禺在为该英文版所作的序言中写道:“如果在国外有人愿意上演这个戏,我想为国外的观众着想,剧本的缩减更是必要的。”(Cao,1958:ii-iii)然而,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英语读者对该剧的全面了解。值得一提的是,Chen(2010)在对该译本进行收录时,对其进行“取长补短”,补充了Charles Qianzhi Wu 翻译的“序幕”和“尾声”,并对译本进行了“现代化”改编,将原来人物名称的韦氏拼音译法全部改成现代汉语拼音译法,这也是目前《雷雨》的最新英译本。

2.《日出》

《日出》是曹禺继《雷雨》之后推出的第2 部作品,于1936 年在《文学季刊》第1—4 期连载,1937 年在上海首演。《日出》以天津、上海等大城市为背景,描写了中国20 世纪30 年代的都市生活状态。迄今为止,《日出》共有两个英译本。第一个译本于1940 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译者为何永佶。第二个英译由巴恩斯翻译,于1960 年由外文出版社出版。在曹禺的代表作中,对《日出》的译介相对较少。巴恩斯译本之后再无其他译介,该译本亦成为英语世界流传最广的版本。1980 年,《日出》在纽约上演时所使用的正是巴恩斯译本。事实上,何永佶的译文也极为出色,不仅语言简洁地道,同时也高度契合译入语文化和舞台演出规范。例如,在人物名称的翻译上,何永佶未采用直译法,而是采用归化译法,将“陈白露”改译成“Lulu Chen”,并且在前面加了“Miss”。他还在男性人物名称前加了“Mr.”,在已婚女性前加上“Mrs”,将“顾八奶奶”译成“Mrs.Koo”,将事件发生地点“××饭店”译成“Grand Hotel”等。这种灵活的翻译方法表明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顾及了翻译目的、译本在目的语中的功能以及目的语观众的接受效果。在翻译理论尚不发达的20 世纪40 年代,这样的翻译策略相当超前,实属难能可贵。遗憾的是,这个译本并未得到广泛传播,基本上已经失传。

3.《原野》

《原野》创作于1936 年,于1937 年在章靳以主编的《文丛》第1 卷第2—5 期发表。作为曹禺生命“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原野》在主题、风格等方面与《雷雨》《日出》截然不同,问世之初毁誉参半,评价褒贬不一。该剧在20世纪80 年代后重新受到学界的广泛赞誉,并被视为中国唯一一部现实主义戏剧(冯涛,1998)。然而,这样一部“其他任何同时代作品都无法媲美的杰作”(Lai,1975:103)在问世后的几十年中都未有英译本出现。1975 年,香港《译丛》杂志首次将《原野》译介到西方世界,并刊登了第二幕的译文(黎翠珍译)。1980 年,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原野》的英文译本,由兰德和刘绍铭共同翻译,该译本是目前唯一公开出版的全译本。

译者兰德在翻译《原野》时还在攻读本科学位,翻译《原野》是与其毕业论文相关的任务。换言之,兰德并不是一位专业的戏剧译者。在翻译策略上,他的译文以直译为主,且在形式上也高度忠实于原文。例如,他将白傻子“哈巴狗似的扁鼻子”译成“a nose like a Pekingese dog”(Cao,1980:3),将焦阎王的“鹰钩鼻”译成“a nose like an eagle’s beak”(Cao,1980:3),等等。除此之外,这两位译者对人物名称和称呼语的翻译也不够严谨和细致。例如,他们将语气助词“妈”(妈呀)和称呼语“妈”(妈妈)不加区分地都译成“Ma”,将具有亲属指称关系的人物“焦母”音译成“Chiao Mu”。这类直译在一定程度上导致译文晦涩、不地道,可能给英语读者和观众造成理解困难。他们还将类亲属称谓语“干妈”和“干爹”都音译成“Kan-ma”,从而隐去了人物之间的收养关系,这种译法值得商榷。在剧中,由于焦阎王已死,因此“干爹”是以第三人称出现的,而非面对面的称呼语。如果说音译“干爹”这一第三人称指称并无大碍,对于“干妈”这个直接称呼进行音译处理则无法让目的语观众厘清剧中的人物关系。“干妈”此处体现的是收养/认养关系,大致相当于英语中的“adopted mother”或“god mother”,①黎翠珍将之译成“god mother”(Cao,1975:110)。但这两个词在英语中一般不用作称呼语。英语中对“干妈”的称呼不尽相同,多数人称呼“干妈”为“Aunt”,称“干爸”为“Uncle”,也有人直接称呼名字。兰德将称呼语“干妈”进行音译,未能较好地实现译文在目的语文化中的沟通功能,同时也未能体现仇虎和焦家曾经的关系。此外,在戏剧的对白中,焦母又多了一个名字,从而在译文读者和观众中又多设置了一层理解障碍。从戏剧翻译的交际功能来看,这种音译处理译犹不译。

4.《北京人》

《北京人》创作于1940 年,是曹禺的巅峰之作,被认为是其“最成熟的作品”和“中国现代戏剧的高峰”(Lau,1970:57)。早在1946 年曹禺访美期间,《北京人》就被加拿大戏剧导演劳伦斯译介到西方并在纽约剧院首演,这是《北京人》的第一个英译本。20 世纪50 年代,夏威夷大学的华裔教授Lily Winters翻译了《北京人》,用于夏威夷大学戏剧学院的排演。1974 年,《译丛》杂志对《北京人》进行译介,刊登了Lily Winters 译文的第一幕。然而,上述两个译本都未正式出版。1980 年,曹禺二度访美,邀请方安排在纽约演出《日出》和《北京人》,于是委托当时的博士生Leslie Lo 等人翻译了《北京人》(夏志清,2014)。该译本于1986 年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

Lo 译本是迄今为止唯一正式出版的《北京人》英译本,其最大特征是语言活泼风趣。由于该译本是“专门为舞台演出而翻译”(Ts’ao,1986:viii),译者在翻译时“发挥了必要的创造力和想象力”(Ts’ao,1986:vii)。例如,译者对几乎所有人物名称、称呼和特色物品,如“陈奶妈”“姑老爷”(江泰)和“愫妹妹”(愫方)、老北京玩具“刮打嘴”等都采取了音译处理,这在剧院演出时产生了一定的幽默效果。此外,译者对一些中华老字号餐馆和菜名采取了意译的翻译策略,取得了别样的幽默效果。如“Six Times Around”(六必居)、“Full Moon House”(月盛斋)、“Economy Foodshop”(便宜坊)以及“The Distant Memory”(信远斋)等。据夏志清(2014:339)的记述,这些意译的饭馆名称在演员一口气说出来时,引起了在场观众的哄堂大笑。

然而,该译本也存在明显的不足之处,最突出的问题是措词随意且单一,表明译者未下足功夫。例如,译者将“翻了脸”“不耐烦”都译成“annoyed”(Ts’ao,1986:6、130),将“悻悻然”“愤慨”“怒冲冲”“气鼓鼓”都译成“angrily”(Ts’ao,1986:21/46/47/130)。事实上,如果译者多加用心,可以将这些表达不同程度心情的词语翻译得更为细腻和生动。

结语

作为20 世纪中国最杰出的现代剧作家之一,曹禺“在西方也享有很高的评价”(Pace,1996)。他的作品仍持续不断地被诠释、解读并搬上舞台。为纪念曹禺诞辰100 周年,2011—2013 年期间,英国利兹大学、美国密歇根大学等纷纷举办了曹禺作品展和学术讲座等活动,①详见https://stagingchina.leeds.ac.uk/library/cao-yu-exhibition、https://events.umich.edu/event/11925等。这充分说明曹禺在世界文学中的地位与持久影响力。然而与中国其他著名小说家和诗人相比,曹禺作品的英译本数量相当匮乏,这与他在国内和国际上的地位极不相称。此外,曹禺作品的英译本更新速度明显滞后。翻译理论家纽马克曾指出,戏剧翻译最重要的一点是将剧本“翻译成现代语言,从而让人物活起来”,而“现代语言的时间跨度大约为70 年左右”(Newmark,1988:172)。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这个时间跨度可能更短。曹禺作品的主要译本都产生于20 世纪初,语言陈旧问题显而易见。这些译本的质量也影响了曹禺剧作在英语世界的传播和接受程度。对曹禺剧作的英译本进行整理、重译和再版,对曹禺研究、翻译研究、戏剧翻译乃至中国文学在全世界的传播和接受都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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