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也芬芳

狂生

若言芬芳之物，人们首先想到的定是各种婀娜馥郁的花儿——淡雅轻黄的桂，疏影斜横的梅，香远益清的荷，其芬芳总是沁人心脾。于我而言，最芬芳的是奶奶做的枕头，和奶奶给我绣制的充满爱意的童年时光。

听爸爸说，在我出生那年，奶奶为我缝了一个绣有虎头图案的小枕头，只是那时太小，我几乎不记得了，那个枕头也随着我的成长遗失了。

后来，我步入小学，亲眼看见奶奶又在做枕头，一共做了五个，代表着我们一家五口。外面绣着梅、兰、竹、菊、艾五种图案，里面是菊花、决明子、艾叶之类的填充物。我的枕头上绣的是艾，艾草图案旁边绣着八个字——“艾叶无尽，爱也无尽”，枕芯里面塞满了艾叶。那股艾香，初闻，清幽中带着淡淡的苦；细嗅，苦味中有着醇厚的回甘。独特的草木芬芳瞬间夺了我的魂，幼小的我无比欢喜地将枕头放在床上，奶奶呵呵地笑我：“这是奶奶给你的‘艾啊！”我当时并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枕上几天，芬芳的艾香就氤氲在房间里，萦绕在颈项间，让我每天都酣然入眠，可谓“好梦留人睡”。

直到那一天，老师在课堂上讲什么是谐音，我恍然大悟：“艾”与“爱”谐音，原来枕头里塞满的是奶奶的“爱”啊！细细回想，生病时，是奶奶佝偻着背把我驮到诊所；委屈时，是奶奶用温柔的话安抚了我；不高兴时，是奶奶變戏法似的哄我……那时的我，怕黑，又怕夜的声音，每晚都依偎在奶奶的被子里，枕着“艾”枕，嗅着“爱”的芬芳入梦。这些，都是奶奶给我“爱”的见证啊！

而今，奶奶已病逝了好几年，她的一切都被一场火“寄”向了远方（按照我们当地习俗，老人死后，要将生前的衣物之类的东西焚烧掉），留下的只有几个枕头，成为奶奶留给我们的唯一念想。枕过多年，枕头上面的绣线渐渐断落，梅、兰、竹、菊、艾的图案渐渐模糊，里面的填充物也失去了最初的清香。

去年由于搬到新房，这几个枕头与新家的陈设格格不入，收藏起来又占地方，爸爸准备将其扔掉，我阻止了他。虽然我的“艾”枕已经有几年未曾枕过，里面的艾香也变得浑浊，但奶奶对我的爱依然是那么清晰啊。我强烈要求把我的枕头留下来。我用手摩挲着艾叶的图案，看着那两列模糊的字，眼前浮现出与奶奶相处的一幕幕。那晚，我枕着“艾”枕辗转难眠。在依稀的芬芳中，我梦见了奶奶……

写下此文时，我的眼里早已盛满泪水，此刻我深深悼念着我的奶奶。“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

又是一年艾草香，耳畔飘来芬芳轻柔的话语：艾叶无尽，爱也无尽……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