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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性在场与佟睿睿的舞剧创编
——从当代舞剧《深AI 你》谈起(下)

2023-11-10

上海艺术评论 2023年5期
关键词:睿睿舞剧舞蹈

于 平

在《南京1937》首演的十二年后,佟睿睿又再度为这一“惨案”创编了舞剧《记忆深处》。这部舞剧于2017 年为江苏省演艺集团创排,是因为这一年的12 月13 日是“南京大屠杀”八十周年的祭日。习近平总书记在这个八十周年的祭日中,对于日本右翼势力不断洗白侵略罪行的企图,掷地有声地说道:“事实不会因为巧舌抵赖而消失!”佟睿睿在该剧中的“当代性在场”,就是一如既往地让“事实”成为“铁证”。这次仍是从美籍华裔作家张纯如探寻“南京大屠杀”真相的视角切入,并以此作为贯穿全剧的主线。同时,以拉贝和魏特琳为代表的救助者,以李秀英为原型的幸存者,以及以东史郎为原型的侵略者,在剧中齐头并进——事件的发展和人物的心路穿插交织,既彼此独立又相互印证;既与探寻真相的张纯如对话,又是真相亲历者的自我坦陈,还是张纯如对历史真相的深刻揭示……以至于佟睿睿自言:“这部作品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舞剧’,冠之以‘舞剧’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归类。”其实,“舞剧”也不一定非要有固定的模式。如果我们把舞剧的“剧”理解为一种“叙事”或“表意”,那么《记忆深处》的确体现出“叙事”的“当代性”——一种让剧中人“各自”的叙事而非总导演“一统”的叙事。为了让“事实”成为“铁证”,作为总导演的佟睿睿似乎在隐匿自己的“当代性在场”;而这种貌似“当代性在场”的隐匿,却恰恰成就了佟睿睿一种独特的“当代性在场。”对于该剧的艺术追求,佟睿睿特别指出:“剧情铺陈有意识流的特点,不分幕,每个人物代表一个篇章;各个人物既相互独立,又首尾相连、环环相扣地指向‘真相’。有点像《罗生门》。不过后者中见证者的陈述互相矛盾,事实的真相无解;而前者中见证者的陈述相互印证,强化了历史真实。”这使我们意识到,佟睿睿并非不能踏踏实实地用舞剧讲一个故事,也并非要借助一个舞剧的故事来显摆自己的构思——她就是要如同张纯如所孜孜以求的那样,用见证者的相互印证去强化历史的真实;而这个“相互印证”的舞剧呈现,带给我们一种全新的舞剧感知和舞剧形态。在观看该剧之时,我常常会跳出剧外,常常会想佟睿睿为何执着于斯?正如有人会问作为作家的张纯如为何执着于斯且献身于斯?这不正是参透了艺术家的使命在于抵制“邪思”以唤醒“良知”吗?!——这也正是佟睿睿“当代性在场”的价值追求。

《一起跳舞吧》隐喻“我不再我”的“当代性在场”

舞剧《朱鹮》

就现实题材的舞剧创作而言,佟睿睿的第一部是为上海歌舞团创编的《一起跳舞吧》。《一起跳舞吧》于2013 年5 月在京城“跳”起来,彼时观舞的感觉的确如佟睿睿留在场刊上的话,叫作“做一回纯粹快乐的舞蹈”。但不知不觉中,你会感到“纯粹”中有底蕴、“快乐”中有凝思、“轻松”中有默契。不知不觉中,你还会感到“跳舞”跳的是生活,是为枯燥注入情趣的生活,是为单调搅拌绚烂的生活,是为迷惘增添憧憬的生活……正因为跳的是“生活”,所以在舞剧的叙述语言上看不到“既成风格”的动作套路,在舞剧的性格刻画中也看不到“伟岸挺拔”的“首席”定式;也正因为跳的是“生活”,我们才发现舞蹈的叙述语言原本也可以是“常青之树”,舞蹈的性格刻画原本也可以是“常态之人”。该剧聚焦的是当代都市生活,确切地说,是“大都市里小人物”的生活。这当然是这部舞剧更具“当代性”也更具“世俗性”的一个重要定位。而事实上,也正是这种“当代性”和“世俗性”,让我们走进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街巷里弄中——透过塔楼虹桥、车水马龙、光波声浪,看到行色匆匆、睡眼朦胧、欲念松松的琐屑人物和平淡生活,看到他们其实很容易被满足、被自信、被风光的人生需求。虽然该剧以浦生和阿囡这对“大世界里的小两口”作为叙述的主线,但更多舞蹈的精彩却似乎又聚焦在浦生和那位符号化的“舞老师”之间。这使舞剧形成一种很简洁、很凝练、很有对比性的结构。这个“结构”不仅结构起浦生从“岁月磨平棱角”到“放下片刻犹豫”的生活,而且结构出大都市里众多小人物及其碎片化生活的丰富性。除浦生、阿囡、舞老师的“对比性”设定外,爽性的胖大姐、娇情的娘娘腔、乐呵的快递员、灵巧的小护士以及有些憨态的城管编织起舞剧性格的“丰富性”。仔细想来,用“碎片化”的小人物生活来折射“丰富性”的大都市风貌,正是舞剧《一起跳舞吧》显著的构成特征;作为佟睿睿彼时“当代性在场”的出场方式,使这部舞剧比许多用“碎片化”舞蹈推砌得“累赘化”的舞剧更醒目、更入脑、更动心。

表现当代人的日常生活,历来是舞剧创作的一大难题,甚至可以不夸张地说是一大“死结”。在笔者看来,佟睿睿的智慧在舞剧的人物塑型、细节穿插、动机选择、场景渲染中随处可见,而最见功力之处,一是体现为男主浦生由“单调”而“浪漫”生活的对比性表现,体现为这一表现进程中的品格递进与人性升华;二是体现为众多小人物“碎片化”生活且极具“个性化”性格的表现,体现为对这一表现的有机整合与系统考量。不依托“既成风格”的动作套路,是这类表现当代人日常生活的舞剧的基本要求。因此,日常生活动作的“舞蹈化”是舞剧创编的第一支“拦路虎”。如同《一起跳舞吧》中所呈现的,上班去、下班来、工作中、消遣时……各有各的功能动作,对这些动作的“舞蹈化”主要是造型美感化、动态韵律化。但其实,我们说这一工作是舞蹈创编的拦路虎,更在于导演如何将这些功能不同、性格不同的动作整合成一种有机的表述。在这方面,《一起跳舞吧》通过为不同动作设定不同的空间,又通过不同空间的内在关联实现了有机整合。征服“拦路虎”,这类舞剧创编还要面对“镇山虎”,这就是如何建立自身独特的“形式感”。该剧虽从大结构上分为上、下两个半场,但其实通过“单调生活”和“浪漫跳舞”的间隔交错,建立了自身独特的形式感。在“单调生活”的碎片化呈现中,“浪漫跳舞”的同质性事实上成为整部舞剧的“建模”要素。于是浦生在众多“小人物”的煽情中、在唯一“舞老师”的引导中,从边上站、试试看、心里盼、刻苦练走向了随处炫……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由于“舞老师”的精心安排,阿囡与浦生在更高的人生平台上相会,实现着导演佟睿睿的价值取向——“舞蹈就像一味药引子……让忽略的彼此在真实的喜乐忧伤中,找到对方也找到自己。”那么,什么是佟睿睿在该剧中的“当代性在场”呢?如同她的创作理念所呈现的:“单调生活”与“浪漫跳舞”的两极,是每个人日常生活中都存在着的“需求”和“追求”。“需求”主要是物质的,是“日复一日”的劳作;“追求”最终总是指向精神的,是“我不再我”的超越!

呼唤舞剧创编中具有正向性、共情态和凝聚力的“当代性在场”

佟睿睿迄今创作的大型舞剧有十部。除上述七部外,还有为郑州市歌舞剧院创编的《水月洛神》、为广西演艺集团创编的《花界人间》,以及新近为中央芭蕾舞团创编的《红楼梦》。或许是这三部舞剧委约方既定的“文化名片”意识太强,很难看到作为总导演的佟睿睿在其间的“当代性在场”。当然这并不是说,古典或传说题材的舞剧就完全无缘于编导的“当代性在场”。看看由王玫创编的舞剧《洛神赋》,其中就有她作为编导的鲜明的“当代性在场”——如同刘青弋在《“苟活”之批判与人性生存的拷问》一文中所说:“曹植与甄宓的双人舞是这出戏的重头戏。从表面上看,双人舞展开的是有情人之间的对话;其实不过是曹植心像中一个自我与另一个自我的对问;或是编导王玫和曹植、或是王玫和自己展开的一场自问自答……王玫说‘曹植就是我的诗人,甄宓就是我的贝娅特丽其,而这出戏就是我的《神曲》。’……”(《舞蹈》2013 年第12 期第21页)而对于佟睿睿创编的《水月洛神》,刘春在《人的角色,神的眷顾》一文中写道:“《水月洛神》没有人云亦云地去阐述一个悲情故事,而是以某种旁观者的角度,在时间的河流中,讲述每一个随波逐流、无法自拔的人物——被权力、怀疑、仇恨困扰的曹丕;悲悯、无助、纠结的曹植;坚强、矛盾、抑制的甄宓。三个游离的身体在不安分的年代里,注定是一场人间悲剧……”(《舞蹈》2011 年第4 期第16页)在讨论佟睿睿舞剧创编“当代性在场”的文章中,植入以上这样一段“比较”,是想说明:佟睿睿未体现“当代性在场”的舞剧创编(比如《水月洛神》),并非是这类题材不适合编导的“当代性在场”(比如王玫就愿意借助《洛神赋》来凸显自己的“当代性在场”);而是编导总是有选择地通过“当代性在场”,借助舞剧来发出自己的心声、表明自己的主张。

虽然舞剧艺术对于表现现实题材有一定难度,但我们多年来还是提倡对于现实题材的舞剧表现。其实与之相关的,我们还应积极提倡具有“现实性”的“非现实题材”——如前述《朱鹮》《南京1937》和《记忆深处》。而这就意味着在“非现实题材”的艺术表现中,不能没有艺术家的“当代性在场”。当然,即便是现实题材,即便是融入艺术家“当代性在场”的现实题材;对其中的“当代性在场”还有个是“人民中心”还是“个性本位”的审视。我们之所以通过佟睿睿的舞剧创编来申说“当代性在场”,正因为她的“当代性在场”每每体现出“人民中心”的理想和立场。在我看来,舞剧创编中体现“人民中心”的“当代性在场”,当前尤为应该关注的三个关键词是正向性、共情态和凝聚力。正向性,应该是我们“当代性在场”的根本动机,它的基本内涵就是与我们所处的时代、我们时代的发展趋向“相向而行”。我们已经耳熟能详的许多概念,比如与时俱进、科学发展观、中国梦、人类命运共同体等,都具有“正向性”的时代内涵。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中指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是长期而艰巨的伟大事业,伟大的事业需要伟大的精神……广大文艺工作者要从这样的高度认识文艺的地位和作用,认识自己所担负的历史使命和责任。”我们所说的“正向性”,就是与上述奋斗目标、中国梦相向而行。这也是我们“当代性在场”的最大价值追求所在。第二个关键词“共情态”,其实就是我们一贯坚持的“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习近平总书记《讲话》指出:“以人民为中心,就是要把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为文艺和文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人民作为文艺表现的主体,把人民作为文艺审美的鉴赏家和评判者,把为人民服务作为文艺工作者的天职。”总书记还讲道:“……生活中并非到处都是莺歌燕舞、花团锦簇,社会上还有许多不如人意之处,还存在一些丑恶现象。对这些现象不是不要反映,而是要解决好如何反映的问题……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而这也正是我们“当代性在场”应具有的“共情态”。我们把“凝聚力”作为第三个关键词,因为这是对我们“当代性在场”之社会效益的重要检测尺度。习近平总书记《讲话》谈道:“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精神。我曾经讲过,实现中国梦必须走中国道路、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为什么中华民族能够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生生不息、薪火相传、顽强发展呢?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中华民族有一脉相承的精神追求、精神特质、精神脉络。”他进一步提出:“文艺创作不仅要有当代生活的底蕴而且要有文化传统的血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是涵养社会主体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也是我们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的坚实根基。”毫无疑问,我们的当代舞剧创编需要编导的“当代性在场”,我们更期待编导在舞剧创编中凸显的是具有正向性、共情态和凝聚力的“当代性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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