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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地区耳枕构成分析与现代应用

2023-11-09周书婷王宏付

服装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耳孔五毒寓意

周书婷, 王宏付

(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耳枕别名“御枕”,又名拐枕、肘枕、孔夫子枕、金钱枕等,是西北地区集裁剪、缝纫、刺绣、色彩搭配于一体的民间综合艺术立体造型手工艺品。耳枕的特点为枕头中间有个一通到底的孔洞,俗称“耳孔”,也叫“气眼”,是枕头发展过程中的一大创造,造型通常设计为“○”形、“”形、“”形等。

耳枕的发源地无从考究,据资料记载,手工耳枕制作技艺源于清朝末期,距今已有100多年历史,其艺术特色和形制工艺都具有非常高的研究价值。最初耳枕广泛流传于皇宫、王府,是贵族间不可或缺的装饰和保健良品,也作为宫廷御用或贵族结婚等陪送的必需品。百年来耳枕的艺术形制和工艺不断演进,且慢慢被赋予多种文化内涵和社会功能。目前对耳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造型中带有动物纹饰或动物结构的一类,如以五毒耳枕为载体,从造型、色彩、寓意方面对其功能性、审美性和民俗文化进行探析[1],或根据造型由来、纹样寓意和色彩象征探究耳枕五毒纹饰的艺术价值[2],以及耳枕孔洞在社会学、人类学、民俗学上的文化价值[3]。

耳枕造型结构、图案种类多样,上述研究成果对耳枕形制的分析较为单一,仅从五毒耳枕入手,分析其纹样在哲学、民俗文化上的精神意义,或从耳枕角度佐证自然崇拜、生殖崇拜等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现今耳枕形制随审美观念的改变不断发展,在科学文化的传播下人们对生殖崇拜已淡化,耳枕的作用也不局限于装饰与祈福,而是增加了多种实用功能,随之耳枕呈现色彩搭配和图案构成形式转变、耳孔数量增多、耳枕造型多元化等变化。

基于耳枕百年来的发展进程,文中以西北地区的古、今耳枕为参考,搜集多种类型的耳枕,从多个角度对耳枕进行纵向分类,分析耳枕的造型结构、色彩搭配、图案类型与构成形式,以及耳枕的制作工艺与功能等,总结现代耳枕形制变化原因与传统手工艺品的发展方向。

1 耳枕的分类

耳枕经历了由宫廷贵族专享到民间普及的过程。随着民间手工技艺的不断发展与人们审美观念的改变,耳枕形制不断变化,种类多样,各类耳枕的功能和用途各有侧重,蕴含着西北地区浓郁的民俗文化内涵,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耳枕分类见表1。

表1 耳枕分类Tab.1 Ear-pillow classification

最初的耳枕以平面造型为主,常见平面耳枕有在方形基础上变化轮廓的平面几何耳枕和模拟动物外形或装饰动物纹样的动物形耳枕。方形耳枕和鱼形耳枕如图1所示。平面耳枕注重装饰,且以一个耳孔、动物造型为主。动物形耳枕造型模仿动物外形,主题鲜明,缝制精细,且包含一定的审美趣味和民俗寓意,是早期耳枕的代表,常见的有鱼形耳枕、蛙形耳枕、龟形耳枕、虎形耳枕等。动物形耳枕通过拼贴堆砌工艺,达到表面图案的立体效果,使耳枕不仅具备枕头的基础功能,也是陪伴孩子成长的“玩伴”[4]。

图1 平面耳枕Fig.1 Flat ear-pillow

随着民间手工技艺的提升和生活使用需求的增加,手工艺者开始探索耳枕的更多用途,如在平面几何耳枕的基础上增加耳孔数量,创造了实用性更强的立体耳枕,具体如图2所示。图2两款外轮廓造型不同的立体耳枕都有6个耳孔,也叫六孔耳枕。立体耳枕注重工艺,受造型限制,舍弃了复杂的动物造型,淡化了对民俗内涵的表达。耳枕耳孔之间相互贯通,缝制工艺烦琐,对于手工技艺要求高,因此立体耳枕更注重面料、填料的使用以及耳孔的穿插排列位置,优化了耳枕的功能,提升耳枕的实用价值。

图2 立体耳枕Fig.2 Stereo ear-pillow

2 耳枕的色彩搭配

作为西北民间传统手工艺品,耳枕的色彩受当地民俗文化的影响,地域特色鲜明,风格明快、热烈,以高纯度的色彩为主,极具装饰性。文中基于陕西、甘肃博物馆和民间现存耳枕资料,随机选取西北地区30款不同造型的耳枕,分析其色彩使用情况,并总结耳枕色彩搭配规律。

2.1 主体色彩

耳枕主体色彩常用红、绿、黄、黑、蓝,其中红色和绿色使用频率居于前两位,分别占比50%和24%,黄色、黑色、蓝色分别占比14%,6%,6%。色彩的使用与它们被赋予的民俗内涵息息相关。在西北淳朴、热情的民俗氛围感染下,耳枕多选择强对比的红绿互补色为主体色,红色是中华民族的代表色,象征着喜庆、吉祥、活力,绿色是大自然和原生态的象征,人们对大自然怀有敬畏和感激之心,渴望借助大自然的力量获得稳定、和谐的生活。互补色搭配耳枕如图3所示。

图3 耳枕互补色搭配Fig.3 Ear-pillow complementary color matching

2.2 装饰色彩

装饰色彩主要指耳枕装饰图案的色彩,与主体色彩相呼应。西北地区耳枕装饰色以高纯度的色彩为主。五毒纹样在耳枕中应用最多,五毒动物中的蜘蛛、蟾蜍、蛇、蝎子和蜈蚣与耳枕常用的装饰色彩红、白、黄、绿、黑相对应,同时也对应着五行中的金(白)、木(青)、水(黑)、火(赤)、土(黄),寓意健康吉祥。

2.3 耳孔色彩

受女阴思想的影响,耳孔结构常与生殖崇拜联系在一起,传统耳枕耳孔色彩以红色为主,在随机抽取的样本中红色耳孔占比53%,包含着百姓对生活的期盼和对生命的敬意[5]。不同形状红色耳孔如图4所示。

图4 红色耳孔Fig.4 Red ear holes

2.4 耳枕色彩的演变

随着耳枕的商品化,其装饰造型由繁化简,配色上除了保留传统鲜艳明快的五毒色彩之外,减少了同一个耳枕上所用颜色的数量,产生了纯度低、鲜艳度适中、清新柔和的单色、复色耳枕,具体如图5所示。耳枕色彩的视觉冲击力减弱,更贴合现代多数人的色彩审美倾向,符合商品化推广的需要。

图5 复色耳枕Fig.5 Multicolor ear-pillow

同时,耳孔色彩不再受民俗文化的约束,更加多元化,耳孔生殖崇拜的象征性也被淡化,除红色耳孔外,还有根据现代设计配色法则选用与外布同色、相近色或互补色作为耳孔颜色,具体如图6所示。

图6 耳孔色彩Fig.6 Color ear hole

3 耳枕的图案构成

3.1 耳枕图案的分类

西北地区耳枕图案的选择同样与当地民俗密切相关,是耳枕装饰性和审美价值的集中体现。传统耳枕运用剪、绣、缝、拼、贴等缝制工艺,将布片或绣线以半立体的形式装饰于耳枕表面,而现代耳枕图案则主要借助印花工艺实现。耳枕图案的选择、搭配、位置布局极为讲究,文中通过对陕西、甘肃博物馆和民间现存耳枕资料的收集整理,将耳枕图案划分为自然主题和人文主题。耳枕图案类型见表2。

表2 耳枕图案类型Tab.2 Type of ear-pillow pattern

3.1.1自然主题图案 以自然事物为灵感的图案即自然主题图案,通常由动物、植物及其衍生纹样组成。动物图案以五毒动物或水生动物为主。谷雨时节多病毒疫疾,西北民间流行此时节禁杀五毒,人们把五毒动物缝在耳枕上,寓意以毒攻毒,驱邪保平安。水是生命之源,水生动物以鱼、蛙、龟等为代表,包含着生殖崇拜、多子多福等观念[6]。植物图案的选择通常具有象征意义,传递着人们的精神诉求,如牡丹寓意繁荣昌盛、富贵吉祥;或运用谐音,如荷花(或莲花),“荷”与“和”同音,寓意和谐太平,与鱼组合寓意连(莲)年有余(鱼),与蛙组合寓意连(莲)生娃(蛙)娃。由植物衍生的传统中式装饰纹样如缠枝莲纹、卷草纹、宝相花纹、忍冬纹、回型纹等,都具有吉祥寓意。耳枕自然主题图案如图7所示。

图7 自然主题图案Fig.7 Nature theme pattern

3.1.2人文主题图案 耳枕最初主要被作为装饰品或礼品,如赠与新生儿,或满月、“百天”的婴儿,因此耳枕人文主题的图案大多与儿童息息相关,表达创作者对平安、和谐、幸福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承载着长辈对晚辈的祝福。如描绘儿童嬉戏打闹童趣生活画面的婴戏图,寓意早生贵子、子孙满堂;抱鲤图寓意人丁兴旺、年年有余(鱼);小儿戏虎寓意无所畏惧,勇于面对困难与挑战。还有一种人文主题图案则来源于书法或篆刻作品,与其他图案相比民俗特色较弱,但极具国风韵味。这种装饰图案的选择建立在现代化技术上,是将苍穹有力的书法作品排列组合后印在缝制耳枕的布料上。耳枕人文主题图案如图8所示。

图8 人文主题图案Fig.8 Humanistic theme pattern

3.2 耳枕图案的分布位置

笔者根据耳枕造型和图案类型两种分类方式分析总结耳枕图案分布位置。

3.2.1以耳枕造型分布 不同造型耳枕的纹样装饰位置见表3。平面耳枕耳孔上下连通,除孔洞凹陷处,枕面整体平整,根据平面耳枕造型,耳枕完整的单个纹样或组合纹样构成的图案以剪、拼、贴、绣等形式缝制于耳枕的两侧、顶面,突出故事性或画面寓意;或制作耳枕的面料印有以单个纹样排列组合形成的二方连续、四方连续纹样,使耳枕形成一种整体性装饰。

表3 不同造型耳枕的图案装饰位置Tab.3 Type of ear-pillow pattern

立体耳枕耳孔上下左右相互贯通,内部结构丰富,孔洞凹陷处将耳枕表面分隔,因此立体耳枕需要由多块面料拼接组成,无法使用剪、贴、绣等传统缝制工艺进行表面装饰,图案多为面料印花。清末西北民间资源匮乏,制作耳枕的面料一般为“百家布”的形式,即将收集的面料拼接缝合;外布使用有图案的面料,里布用无图案面料。随着人们审美观念的改变,装饰性与民俗内涵的表达不再成为耳枕制作的首要标准和依据,无图案的耳枕出现在多孔立体耳枕中。多孔耳枕缝制耗时长,素色面料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工艺难度,促进了耳枕商品化生产。

3.2.2以图案类型分布 根据主题对耳枕图案进行分类,发现同类图案在耳枕上的分布位置具有固定规律,耳枕中不同图案的装饰位置见表4。如动物和儿童等具象造型的图案,大多出现在平面耳枕的顶面,其作为主体装饰图案,以单独纹样、适合纹样的形式分布在耳枕面积最大且完整的面上,视觉上突显耳枕图案主题,强调耳枕的装饰性和民俗内涵。花卉图案作为主体纹样时出现在耳枕两侧或顶面,排列组合成连续纹样或适合纹样布满耳枕整体。吉祥图案常作为角隅纹样或边缘纹样围绕主体图案布局,或以连续纹样的形式布满平面耳枕整体、两侧、顶面或立体耳枕表面。篆刻图一类的字符图案以连续纹样的形式,根据面料的使用情况分布于耳枕表面或整体。

表4 耳枕中不同图案的装饰位置Tab.4 Type of ear-pillow pattern

动物图案和儿童图案等用于特定位置,对耳枕造型要求高,民俗寓意深刻,纹样间的位置布局相对固定。花卉图案、吉祥图案等意象图案应用范围广泛,不受耳枕造型的限制,装饰性和随机性较强,构成组合方式与更加多样。

3.3 耳枕图案的构成形式

耳枕图案围绕耳枕轮廓造型布局,讲究对称性与均衡性,纹样在耳枕上的分布组合有着程式化的构成规律。文中提取耳枕图案中的装饰纹样,并绘制纹样排布图,分析总结具有代表性的4种图案构成形式,具体见表5。

表5 耳枕图案构成形式分析Tab.5 Analysis of composition form of ear-pillow pattern

3.3.1对称式 对称式耳枕纹样以耳孔为中心点建立对称轴。动物形耳枕轮廓为俯视视角下动物的剪影,耳枕结构左右对称,图案根据耳枕结构呈对称式分布。以五毒纹样为主体纹样的动物耳枕,由于五毒动物造型各异,图案呈相对对称;单个纹样围绕耳孔的动物耳枕,如蛙形耳枕中间套蛙或荷花、鱼形耳枕中间套蛙[7]等,其图案以耳孔为中心呈绝对对称的构成形式。

3.3.2平衡式 平衡式耳枕纹样讲究视觉上的和谐与韵律,该装饰形式主体纹样与装饰纹样间关联性强,图案造型不对称,但整体疏密得当,组合灵活,画面层次丰富。平衡式纹样的构成形式多应用在不对称的动物耳枕或缝制儿童图案的耳枕中。

3.3.3散点式 散点式的耳枕图案由单独纹样构成,纹样造型单一,通过方向变换组成连续纹样,再横、纵向排布在耳枕整体。单独纹样的排布间隔相同,图案结构稳固、严谨,秩序感强。

3.3.4连缀式 连缀式耳枕纹样关联性强,纹样以斜向连续不断排列的形式构成整体图案,排布紧凑。

4 耳枕的技艺与功能

耳枕在发展与传播过程中不断演变,其色彩搭配、图案运用根据耳枕造型的不同有明显区别。

4.1 玩赏性

最初耳枕以动物造型为主,作为儿童玩具使用,玩赏性大于实用性。动物耳枕有明显的正反面区分,单孔结构较易制作,图案装饰主要运用贴布、填充和刺绣技艺缝制,以半立体形态附着于耳枕表面。龟形耳枕如图9所示。扁平状的乌龟造型仅需两块相同轮廓的面料拼接缝合,中间再挖孔填补耳孔面料即可;主体装饰的五毒图案除蜘蛛外,都是细长造型,动物身体部分统一用线分段缝制,呈竹节状,形成突起效果[8]。装饰图案主要以刺绣形式围绕主体图案装饰的符号图形或花卉线条,达到美化丰富装饰图案的效果,避免孩子对耳枕上逼真的五毒动物产生恐惧心理[9]。

图9 五毒图案缝制手法Fig.9 Five-poison pattern sewing technique

4.2 实用性

耳朵周围穴位众多,是人体的重要部位,耳枕的创造与人的需求密切联系。和普通枕头相比,耳枕特殊的孔洞结构,被赋予了许多功能并有不少传说。耳枕功能见表6。耳枕的功能性主要体现在对人体头、颈、肩和颈椎部位的保健作用,孔洞结构有效缓解了侧卧时对耳边血管、穴道和耳部神经系统的压迫,提升睡眠质量[10]。现代耳枕在减少表面半立体手工缝制装饰图案的同时,造型也不再拘泥于单孔和平面的形态。六孔耳枕如图10所示。6面相同,耳枕表面及内部通过多块面料拼接组成,耳孔之间相互贯通形成耳枕内部中空造型,利于空气流通。

图10 六孔耳枕Fig.10 Six holes ear-pillow

表6 耳枕的功能Tab.6 Function of ear-pillow

5 结 语

耳枕是多元立体的民间文化载体,体现着西北地区的民风民俗,及中华民族文化的多样性。

耳枕色彩热烈、明快,以高饱和度为主,并且红色应用最多。耳枕图案分自然和人文两大主题,运用剪贴、刺绣等传统手工技艺缝制于枕面,构成形式以对称式、平衡式、散点式、连缀式为主,布局严谨稳固。耳枕造型以动物形最为常见,且常与五毒图案相结合,寓意多子多福、驱邪避祸等,反映出西北民间简单淳朴的人文风俗。

现代耳枕呈现出程式化与商品化的特征,功能从玩赏性向实用性转变,由单孔平面向多孔立体造型发展。同时,受现代审美观念的影响,耳枕色彩更柔和,单个耳枕上出现的色彩种类减少;耳枕的装饰性元素减少,以面料印花的方式组成连续纹样或整面印花。现代耳枕淡化了民俗寓意的表达,更注重缝制工艺和保健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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