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观日出

本文是一篇宗璞的借物抒怀、托物言志的优秀散文。一株木槿花，在困厄的环境下倔强地挺立着，两度开花。在“我”面临生之困惑，陷入极度惶恐的时候，是木槿花让“我”看到希望，让“我”有勇气去面对困难。稳重的木槿花俨然成为不屈不挠、勇敢面对一切困难的精神化身。

叙述过程中，作者对木槿花的认识和情感是有变化的：先说木槿以前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平庸，“我”从未仔细看过它；在极端惶恐中看到了紫色的木槿花，“我”惊喜；去年，透过砖块钢筋看到颤颤开放的木槿花，“我”的心也震颤起来；今年，“我”开始期待它的开花。作者用欲扬先抑的手法，表现了木槿勇于抗争的美好品质，令文章曲折有致。

我走到了列车的走廊上，猛一抬头，我的全身连我的内心立刻激烈地震动了一下：东方正有一抹胭脂似的像月芽一般的红彤彤的东西腾涌出来。这是即将升起的朝阳，我心里想。

我年逾古稀，平生看日出多矣。有的是我有意去寻求的，比如泰山观日。50年前，我只有23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丝毫也没有感到什么吃力，什么惊险。我在一个小店住了一夜。第二天，我摸黑起来，披上店里的棉被，登上玉皇顶。此时东天逐渐苍白。我瞪大了眼睛，连眨眼都不敢，盼望奇迹的出现。可是左等右等，我等待的奇迹太阳只是不露面。等到东天布满了一片红霞时，再仔细一看，朝阳已经像一个红色的血球，徘徊于片片的白云中，原来太阳早已经出来了。

40多年后，我第一次登上了“归来不看岳”的黄山。我在人堆里争取了一块容身之地，静下心来，翘首东望，恭候日出。天原来是灰蒙蒙一片，只是比西方、南方、北方稍微显得白亮了一点。但是，一转瞬间，亮度逐渐增高，由淡白转成了淡红，再由淡红转成了浓红，一片霞光照亮东天。再一转瞬，一芽红痕突然涌出，红痕慢慢向上扩大，由一点到一线，由一线到一片，一轮又圆又红的球终于跳出来了。

我现在是在火车上，既非泰山也非黄山，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同观赏日出联系起来，我一点寻求的意思也没有。然而，仿佛眼前出现了奇迹：摆在我眼前的是不折不扣的日出。我内心的震惊不是完全很自然的吗？

這样的日出，它同以前一意追求看到的完完全全不一样。不管在泰山，还是在黄山，我都是静止不动的。太阳虽然动，也只是在一个地方动，她安详自在，慢条斯理，威严端重，不慌不忙。现在火车风驰电掣，顷刻数里，一刻也不停。太阳也是一刻也不停，穷追不舍。她仿佛是率领着白云、朝霞、沧海、苍穹，仿佛率领着她那些如云的随从，追赶着火车，追赶着车上的我，过山、过水、过森林、过小村。原来的端庄威严，安详自在，一点影子都没有了。是她追求着火车上的我，一定要我观看她的出现。

太阳一方面穷追不舍，一方面自己在不停地变幻。最初我只看到在淡红色的云堆中慢慢地涌出了一点红色月牙似的东西。月牙逐渐扩大、扩大、扩大，最初的颜色像是朱砂，眼睛能够直视。随着体积的逐渐扩大，朱砂逐渐变为黄金，光芒越来越亮。到了最后，辉光焜耀，谁要是再想看她，她的光芒就要刺他的眼睛了。等到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她在天空俯视大地，俯视火车，俯视火车中的我，她又恢复了她那端庄威严、安详自在的神态。

这短短的车上观日出的经历，对我来说，简直像是一次神秘的天启。我体会到变中有不变，不变中又有变；我体会到变化与速度的交互融合，交互影响。等我回到车厢内的时候，人们还在熟睡。回想刚才的一切，余味回甘。一团焜耀的光辉还留在我的心中。

（选自《当代名家散文经典书系·季羡林散文精选》，北京教育出版社2020年版，有删改）

作者先写自己登泰山和登黄山观日出的经历，为后文写火车上观日出作铺垫。火车上观日出，观者是动的，太阳仿佛在“穷追不舍”，让作者感受到“变化与速度的交互融合，交互影响”，体会到“变中有不变，不变中又有变”的深刻道理。

本文语言颇具特色，“太阳也是一刻也不停，穷追不舍。她仿佛是率领着白云、朝霞、沧海、苍穹，仿佛率领着她那些如云的随从，追赶着火车，追赶着车上的我，过山、过水、过森林、过小村”，作者运用了拟人的修辞方法，生动形象地表达了对太阳主动追求精神的赞美；“一团焜耀的光辉还留在我的心中”，“焜耀的光辉”既指火车上看到的光彩夺目的日出奇景，又指作者由此受到的天启，它像耀眼的光芒一样照耀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