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会：经由倾听，走进童心世界

策划|本刊编辑部

组织、整理|中华女子学院附属实验幼儿园 胡 华 张 芬

参与嘉宾：

中华女子学院附属实验幼儿园园长 胡 华

中华女子学院附属实验幼儿园教师 张 蕾、田 巍、唐 彬、甄 珍、王彩霞、曹云香、阎玉新

幼儿家长 静好妈妈、启宁妈妈、笏稷妈妈、子聿爸爸

倾听本质上是一个心灵活动

问：你如何理解倾听？

田巍老师：定义“倾听”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倾”可以分为两个不同的方面：一是物倾，即人们将物品倾斜放置；二是心倾，即人们通过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我理解的“倾听”是身体贴近儿童，面含微笑，用心记下他们的话语、感受和想法，让双方都产生继续交谈的愿望，对话能多次地进行下去。

阎玉新老师：倾听儿童，不仅是“听”，更是“倾”。听仅仅调动我们的听觉，但是倾听需要调动多种感官，同时需要我们有意识地注意，在心里将孩子输出的情绪情感、重要信息进行梳理和加工。我们还要站在孩子的角度，尊重他们的想法，甚至还原到自己小时候，与他们共情。

曹云香老师：倾听会把对话双方紧紧地“系在一起”。倾听是陪伴孩子成长的重要方式，他们需要一种倾听式的、共情式的高质量陪伴。

静好妈妈：我认为倾听是看见，每个人都渴望被看见。倾听能让孩子知道，小小的我，正在被爸爸妈妈看见。倾听是尊重，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父母与孩子是平等主体间的相互陪伴。没有入心的倾听，言词就成了号令，世间最天然的爱消失了，仅剩冰冷的权威与服从。倾听是个体间爱的流动，就像孩子说的：“爱我的人都会愿意倾听我。”

胡华园长：观察总是带着一种隔膜，带着“你来进入我的视野，我来评判你如何”的意向。而倾听则不然，倾听保持着一种理解与共情的姿态，往往能够唤起深度的交流。当我们在倾听的时候，与其说是我们设身处地地生活在对方的世界中，还不如说是对方已经生活在我们的内心世界中。倾听意味着主动走进另一个人的“场”之中，是开放、自在的。

在被倾听中学会倾听

问：在倾听儿童的过程中，你有哪些难忘的故事？

启宁妈妈：小时候，我很喜欢跟妈妈讲幼儿园发生的各种趣事，但是妈妈经常觉得我说的东西没有意义，反而影响学习，不愿意听我说，这导致我后来什么都不愿意跟她说。我有了孩子后，当启宁跟我说“妈妈，我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情……”时，我会认真倾听，然后积极回应。现在，女儿很愿意在我面前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我们之间的心灵通道一直保持畅通。

王彩霞老师：记得在一次端午节活动和孩子们讨论“屈原是一个怎样的人”时，自己倾听时的样子：首先用“身体”倾听，微笑，眼睛看着每一位表达的孩子，表达出倾听愿望；然后是用“大脑”倾听，把内容听明白，记下来；最后是用“心灵”倾听，听到孩子们的感受。那一刻，我忘掉了自我。倾听时，我和孩子们建立起了一个共在的场域，我们之间更多是情感的流动，而不是是非对错的评判。

甄珍老师：倾听会带来自我的改变，成为关系的润滑剂。母亲节前，我和孩子们一起讨论怎么给妈妈过节。在讨论中，我问孩子们：“你们觉得妈妈生了你，有没有后悔？”这时，甜筒小朋友突然反问我：“珍珍老师，你觉得你妈妈生下你，有没有后悔？”这个问题一下把我震住了。思考片刻后，我把自己的双重角色感受分享给孩子们，他们用真诚的眼神望着我。那一刻，我好像对“妈妈”有了不一样的认识。这种被倾听的感受，特别温暖。于是，我给孩子们留了一个小任务，请他们回去采访自己的妈妈。第二天早上来园，孩子们都特别兴奋，小之笑着说她猜错了，原来她是妈妈努力了很久才生下来的，妈妈从来没有后悔生下她。孩子们与妈妈的联结在倾听中更深入了。

张蕾老师：想起多年前生活化课程刚刚起步的时候，我们每天做大量的记录，探索如何倾听儿童。格格小朋友说：“爸爸妈妈不会认真听我讲话，但老师会记下我说的每句话。”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当时满足和幸福的表情。我想，那一刻，我们“被需要”了，因为我们填补了格格情感上的缺失。

倾听儿童的需求、思想和情感

问：如何才能更好地倾听儿童？

笏稷妈妈：很早以前，我看到一篇《小朋友的世界里都是屁股》的文章，讲述的是小朋友个子矮，走在人群里只能看到大人的屁股，看不到大人的脸，他会感到恐慌和不安。引申的意思是，如果大人总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孩子交流，孩子会感到窒息。深受这篇文章的影响，平时在和孩子交流时，我会首先蹲下来，保证在姿态上与孩子同一高度，然后再看着孩子的眼睛，听他讲。其次是让自己的节奏和孩子保持一致。我的孩子说话比较晚，又有些内向，所以当他想表达想法时，我会停下手头的事情，轻轻抱着他，和他对视，鼓励他说完。

唐彬老师：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找不到倾听儿童的抓手，听不见孩子们的诉求，他们也不愿意听我说。随着经验的累积和自身的成长，我找到了倾听的钥匙：和儿童形成“联结”。我们要敞开心扉，了解和关注孩子。倾听也需要有所准备。当有所准备的时候，你的目光和思绪不拘束于心中的不确定和恐惧，你的心灵空间会随之打开，有更多心思去关注儿童、倾听儿童。当我真正开始倾听后，不仅和孩子们的关系更近了，和自己的关系也近了。

王钰诗老师：时常会有爸爸妈妈问我，为什么孩子总愿意和你们说心事，却不愿意和我们讲？我想，孩子们之所以愿意和教师表达自己的想法，不仅仅是我们在倾听时，会专心地看着他们的眼睛，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更重要的是我们和他们保持同等高度，与之共情。我们的回应没有“自以为是”的打断、加工、过滤或评价，而是实实在在地投入时间与精力去倾听他们的表达，与之感同身受。

阎玉新老师：与孩子们共同生活、学习时，成人很容易以“过来人”的身份，将熟知的事物直接“灌输”给孩子，而忽略了孩子是一个新奇的体验者。日常生活中，孩子们会说很多成人眼中的“废话”，这些“废话”看似没有意义，实则蕴含着孩子们的情绪和感受，当我们耐心地将这些“废话”听完，孩子们会知道自己的声音是被聽到、被重视的。

胡华园长：当我们倾听儿童的时候，倾听的是什么？

1. 倾听儿童的需求。儿童的需求不仅通过他们的行为，也会通过他们的声音表达出来。可能是一个句子，一段故事，或者一个简单的感叹词。

2. 倾听儿童的情感。教师需要细致入微地把握儿童的情感动向和状态，并加以协调和引导。

3. 倾听儿童的思想。倾听儿童声音背后的某种思想和观念的萌芽，认可它们的价值和意义。当儿童与教师的思想在倾听中相互联结时，也就与教师建立了更深的关系。

关于倾听的9条建议。

1. 给孩子一个安全的空间。

2. 俯下身来，和孩子处在同一高度。

3. 放空自己，松弛下来才能听见孩子的声音。

4. 重视孩子的“废话”。

5. 不打断孩子的表达，侧耳倾听，全然接纳。

6. 对孩子的表达有兴趣，可以反复交谈同一话题。

7. 试着用笔记录下孩子的表达，更重要的是用心呼应孩子的感受与思考。

8. 用眼神、动作等身体语言回应孩子。

9. 与他们共情，同处一个能量圈之中。

借助倾听，重构一种精神关怀

问：倾听儿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子聿爸爸：子聿性格比较慢热，在他进入幼儿园之前，我们有些焦虑，不知如何引导他和我们交流在幼儿园经历的“故事”。后来发现老师引导得特别好，孩子每天晚上都会主动跟我们聊一聊。听到孩子袒露心声，我们会在倾听后站在他的角度给出回应，有时候也会给他讲我们小时候遇到的问题或者有趣的事情。在倾听过程中，我们也变成了儿童，用儿童的天真给生活加了一点料。

王彩霞老师：观察和倾听都会带来一种关系，但两者带来的关系是不同的。如果我是被观察者，会有种不自在、总是被别人盯着的感觉。如果我是被倾听者，我会很舒服，因为没有人审视我在干什么，想说和不想说都可以，是两个人平等地交流。这让我想到了《窗边的小豆豆》，小豆豆第一次见小林校长，说了几个小时的话，校长先生一直在倾听。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地倾听过小豆豆讲话，仅仅这一次倾听，小豆豆已经开始信赖校长先生了。

田巍老师：倾听是给教师和儿童一个双向的互动空间，使他们能够在一个安心接纳与被接纳的场域里打开自我，互相看见。与儿童相比，成人有时总会因为主观或客观的原因封闭倾听的心灵，时间久了，不仅听不到他人的声音，也听不到自己内心的声音。而儿童却愿意在聽与被听的过程中，发现他人，发现自己。

曹云香老师：倾听孩子帮助我破除作为教师的某种自恋。每次备课、设计活动，胡园长总是会问我们“孩子们是怎么想的？”比如，春游想去哪里玩？“六一”想怎么过？半日开放活动想和爸爸妈妈玩什么游戏……一开始我会怀疑，孩子们的想法可行吗？到最后，我发现活动出彩的地方都来自于孩子们的想法。这些年，我慢慢体悟到倾听的意义。每次活动，我都会听孩子们的想法，他们总会给我带来很多新的思考，让我有了更多的教育智慧，也让我变得越来越有趣。

张蕾老师：以前，我总以为自己知道的特别多，能教给孩子很多知识，孩子也会因此崇拜我。但慢慢地我发现，倾听得多了，之前的想法就改变了。孩子们的内心世界是非常丰富而有趣的，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孩子的心灵比大人更开阔、美好。在孩子面前，我开始变得谦逊，甚至对他们有了崇拜之情。以前，我比较内向，也不太愿意表达，现在的我更愿意表达自己，变得活泼、开朗了。因为倾听孩子的同时，我也打开了自己的内心，与孩子们的关系越来越近。

胡华园长：倾听是关怀儿童的最佳方式。但是目前，无论是在家庭还是在幼儿园，我们对儿童的倾听都是不足的。在理性主义的导向下，社会情感的学习很容易被忽略……今天，家长对于孩子的教育应该完成一种转向，不再仅仅关注儿童的认知，更要关注儿童的智性与心灵。这意味着我们要去改变。如何改变？我们需要重构一种精神关怀，倾听无疑是改变的最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