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注册会计师行业高素质人才发展研究

刘雪生 杨梅 周树藩 白晓红 杨寅 赵春光

一、研究背景

深圳市提出全面对标国际一流，2025年建成现代化国际化创新型城市，2035年建成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创新创业创意之都，到2050年左右成为竞争力、创新力、影响力卓绝的全球标杆城市，提出建设粤港澳大湾区对标国际一流的“三高”现代产业体系。与此同时，深圳市还提出大湾区+“双城”经济圈“开放包容先行的国际人才高地”的要求，特别提出实行紧缺人才清单制度，靶向引进一批“高精尖缺”创新人才和团队。在此背景下，注册会计师行业的健康发展、高层次人才培养的工作成为助推这一目标的重要支撑。基于国办发30号文件和《会计行业人才发展规划（2021——2025年）》等系列文件，既要对标国际一流和最佳实践、又要总结自身历史经验和发掘优势潜能；既要顶层设计、又要抓住重点个别突破；既要考虑当前、也要考虑长远；既要从行业自身努力寻找解决方案，也要考虑利用好深圳市先行先试，通过立法、政策上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既要对接上级要求，又要主动作为优化发展举措；既要用好深圳先行先试政策，又要整体带动相关部门配套措施、激励行业自身跟进；既要在行业管理体制机制创新上下功夫，又要发挥行业党建工作的新优势，形成推动注册会计师行业人才优先发展的合力。具体而言，就是要充分利用好国家给深圳市的发展定位、政策空间和立法授权，从立法支持、政策支持、协会支持、事务所自身努力多层面，以及多方共同发力以政策组合拳协同的方式，制定破解当前深圳市注册会计师行业人才发展困境的解决方案。

二、深圳行业人才情况分析

1.注册会计师基本情况。截至2022年，深圳市注册会计师达到4100人，从年龄结构看，40岁以上占比最高，30岁以下占比最低；从学历结构看，本科学历占比六成，硕士以上仅有10%；从性别结构看，男性占比53%，女性占比47%；注册会计师人数占全国注册会计师人数接近5%，存量人数增长好于全国的“负增长”状态，但增长甚微。

2. 执业领域集中于审计鉴证。从2021年年度收入构成看，注册会计师主要从事各类财务报表审计业务，审计业务收入占比高达86%，其中证券业务收入占比32.17%，相对较高；其他咨询服务、鉴证业务、会计服务等，占比14%。

3. 高端人才规模尚小。2005年以来，入选全国会计领军（2019年改为“高端人才”）人才数量有14人，占比2.6%；入选广东领军（后备）人才5人，占10%；深圳市首批高端人才选拔36人中，本地所入选4人，占11%。

4. 人才流动率居高不下。深圳市的注册会计师流动率在25%以上，与全国情况基本一致，显示了行业特有的“人才摇篮”特征。注册会计师流动率在20-30%之间，本土前20 家大型事务所为25%左右，中小事务所为20%，2021年个别国际“四大”事务所近50%。

三、行业面临的人才问题

1. 行业人才发展水平与深圳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不够匹配。从全国来看，深圳市在会计师事务所数量、执业注册会计师数量、注册会计师行业收入规模的全国城市排名均位居第三，与GDP结构地位是匹配的。但深圳市会计师事务所数量约占全国总量（9600余家）的3.4%，占比低于北京（7.7%）和上海（3.8%）；深圳市执业注册会计师数量约占全国总量（111500人）的3.5%，占比低于北京（12.7%）和上海（6.8%）；2019年深圳市注册会计师行业收入规模约占全国总量（1108亿元）的4.1%，占比不足北京（16.3%）的1/4和上海（12.8%）的1/3。

2. 行业人才结构化矛盾和问题比较突出。深圳市注册会计师行业人才呈现结构性矛盾和问题，一是高端人才队伍尚小，战略型管理型人才素质有待提高。二是审计人才缺乏，能够独立带项目的经理级人才严重匮缺。三是人才结构单一，多元化业务领域人才、复合型咨询人才严重缺乏。四是国际化人才不足。五是有格局的大型事务所领军人才不足。

3. 注册会计师人才流动性大。一是注册会计师流出行业数量逐年上升。二是注册会计师在事务所之间“跳槽”或者人员整体转移，增大了事务所运营成本，需要深入研究其合理性。三是注册会计师高流失率意味着事务所的成本黑洞和业务风险。

4. 行业人才整体吸引力降低的趋势明显。一是报考注册会计师人数呈现下降趋势。二是工作强度呈增大趋势，出差、加班常态化。三是执业责任大，且不断加重。“四个层面”的法律责任不断加大。四是薪酬水平相对较低。五是感到社会地位较低。

5.事务所培养人才管理面临诸多困难。事务所属于智力劳动为主的专业服务行业，人才培养成本大，又缺乏合理的补偿机制，使得事务所自身承受了巨大的经济压力和风险压力。

6. 事务所数字化人才较为短缺。“审计+信息技术”人才匮乏，成为当前执业成本过高、无法适应新技术下审计环境、数字化转型发展的巨大瓶颈，不打破将成为行业生存障碍。数字化时代事务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更多，诸如数字技术的基础知识缺乏、从业人员尚不适应信息化和数字化基础下审计要求等。

7.注册会计师综合能力不高。目前深圳市会计服务市场招投标不规范，“低价中标”普遍化常态化，事务所同行间低价竞争严重，突出表现为注册会计师的议价能力不足。即注册会计师的知识和技能是通用性的，不能满足市场复杂多变的个性化专业服务需求，由于服务具有可替代性，所以议价能力就会严重下降，加之事务所数量不断增多，导致服务收费逐年走低，不仅无法保证业务质量，也让注册会计师丧失尊严，导致行业整体的吸引力下降。

8. 专业服务市场需求不足。目前深圳市事务所业务范围比较窄，除了上市公司审计外，其他业务不多。比如国企很少，相对其他省份，深圳市的事业单位年报审计、医院学校年报审计、政府投资绩效评价没有正常开展。

9. 人才培养难以满足快速发展要求。人才培养比较突出的问题集中在：事务所人才职业化发展制度不健全、教育培训缺乏良性机制和投入不足、后备人才供给无法支撑事务所人才持续“输血”需要。除少数大型事务所外，中小事务所对员工参与培训、授课、个人职业化发展、学习型组织建设、诚信文化塑造上的精神层面的获得感不是很高。

10. 人才培养战略观和针对性需要加强。一是 “全生命周期”的终身教育体系有待深化。二是紧缺高端人才培养亟待纳入培养日程。三是人才总量与结构的底数有待弄清，人才规划的梯级层次矛盾突出。四是亟待构建能够源源不断为大学教育提供新鲜血液的机制体系。五是亟待推动出台一系列行业人才扶持政策。

四、行业人才高素质培养相关政策建议

(一)对造成人才困境的体制、制度、机制问题进行综合治理

1.针对事务所数量过多、过小、业务分层不够问题，可强化从事审计业务的“基本资质”要求。一是从事审计鉴证业务的事务所，组织形式必须为“普通合伙”“特殊普通合伙”；二是一人事务所出资人、执行合伙事务的签字合伙人执业经历必须在10年以上。

2. 关于执业委托和对谁负责问题。一是对“对谁负责”和“由谁委托”的机制作出规范。组织深交所与事务所联手开展上市公司治理机制研究，界定所有者与经营者在公司治理层面的制约机制，压实公司审计委员会责任，授予所有者代表——审计委员会按照客观、公正的原则选聘执业质量高、独立性强、职业操守好的会计师事务所，保障注册会计师对所有者负责的审计监督。二是探索“深交所中小投资者保护中心”委托事务所审计办法，上市公司向“中心”提供会员费用，中心委托事务所对上市年报进行审计和付费，解决公司购买审计意见问题，并配套建立相应的决策和监督机制。三是将国有企业、上市公司、政府委托审计鉴证服务行为列为“影响公共利益的公证行为”，作出“不低于成本价原则”和“禁止最低价中标”的强制性规范，对审计鉴证服务招投标规程作出规范。

3. 针对执业收费过低、压价，不正当竞争的问题，可依法按章规范事务所审计收费行为。比如协会可动态研究和发布事务所“成本要素清单”，事务所根据“成本要素清单”和事务所经营实际情况参与招投标报价，禁止低于成本报价。将事务所参加招投标报价和收费行为纳入年度执业情况检查的重点，对于低于成本报价的事务所和注册会计师，规定相应的惩戒措施。

4. 针对注册会计师胜任能力评价问题，可授权协会对注册会计师注册和合伙人晋升以及年检环节胜任能力的评价，强化对执业注册会计师专业胜任能力的管控措施，对新任的注册会计师和合伙人进行任职前专门培训，并把职业道德和职业价值观与职业态度、权利义务与纪律、执业法律责任等作为必修课。

(二)对长期困扰行业人才的系列问题进行政策调整

1.需要合理考虑事务所“人才摇篮”的成本付出，给予必要的财政资金支持。一是加大政策扶持力度，要求地方财政部门把本地高端人才纳入支持培养体系。二是加大资金支持力度。比如按照事务所注册会计师人数多少投入配套的人才培养扶持资金；对坚守在本行业较长时间且无不良记录的注册会计师实行一定程度的嘉奖；对于全国范围内优秀、高端人才，给予住房补贴或贷款补贴、执业津贴等支持措施。

2.推动人才部门认可一批高端人才进入扶持人才系列。一是明确符合杰出人才、领军人才、青年人才、深港人才合作、团队人才等注册会计师行业人才对接办法，将注册会计师行业列入专业人才享受深圳市高新人才福利政策，具体为有条件地直接认定注册会计师为高级会计师等高级职称，或参照博士人才政策，或将注册会计师列入紧缺人才政策及奖励范围、享受高端人才专项资金资助政策。二是给注册会计师人才更多认可。建议参照今年以来北京、上海、成都、大连等地做法，将“注册会计师”列为“紧缺人才目录清单”；比照青岛市委、市政府，将财会类人才纳入“市拔尖人才”。

3.推动市教育部门加强行业对口职业教育。一是支持资助在深圳市属大学设立注册会计师专门化，开设事务所执业需要的特需专业方向，推动网络化数字化智能化转型的跨专业通用型人才培养。二是建立会计职业教育学院，联动事务所开设实践型人才定制化培养模式，为事务所提供源源不断、专业对口的实用性人力资源，解决事务所人才招不进来、转型乏力问题。

4.推动住建部门解决注册会计师人才住房问题。借鉴一些地方吸引人才的政府+市场化的做法，支持引导共建人才公寓留住青年人才，集中提供廉租房、公租房优待高端人才。

5.推动外事部门为港澳人员跨境执业提供便利。推进具有港澳执业资格的专业人才经备案后按规定范围提供专业服务，进一步便利港澳人员跨境执业。

(三) 协会做好人才全生命周期的规划、管理、服务工作

1.基于深圳行业实际和发展要求做好全生命周期的人才规划。协会承担着《注册会计师法》授权下的注册会计师考试、注册、培训和任职资格与执业质量情况年度检查职责，以全生命周期管理理论为指导，推动行业人才培养的科学化规范化国际化水平。一是要根据国家大政方针和本地发展实际的需要，制定符合自身实际的人才战略。二是在充分规划基础上，研究配套政策和措施，对考试、注册、能力评价、人才吸引、留住、使用、激励、约束、奖励、惩戒等政策做出系列规范。

2. 构建多层次培训，加强注册会计师能力建设，开展注册会计师胜任能力评价，进一步提升职业价值含量。一是对新批准的注册会计师进行职业价值观、职业道德与态度的面试，开展以会员权利义务、纪律、法律责任在内的入职培训，举行入职宣誓。二是开展对合伙人胜任能力评价和任职前培训。三是对事务所保持和发展注册会计师专业胜任能力的继续教育进行规划、监督、检查、评估，对不具备胜任能力的注册会计师及其有关事务所，给予行业惩戒。

3. 构建院校行业后备人才培养体系，提供行业发展的人才接续力量。一是鼓励事务所创办或资助一批重点大学、职业学校，开设注册会计师方向班，解决后备人才的渠道问题。二是鼓励指导组织事务所后备人才培养工作前移，构建创新校企深度合作的协调育人新模式，建立长期合作机制，凡是与大学建立合作机制的，协会给予奖补。三是探索建立协会奖学金、协会奖教金制度，引导大学教育人才培养方向。四是推动职业会计教育能力框架的产学研共同研究机制，扶持、引导和带动大学会计教育的数字化转型，满足事务所自身的数字化转型和服务客户的数字化转型要求。

(四) 聚焦难点，加快事务所人才管理机制的转换

1.创新探索多元化人才培养和招聘模式。专业人才不仅包括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才，也包括受过正规职业技术培训的人才。会计师事务所在招聘人才时，应当转变理念，根据自身业务发展需要，多方吸引和招聘人才，考虑参与普通高校、职业学校“1+X职业技能证书体系”建设，长期坚持专业资源投入，培养和涵养专门和特需人才。

2. 破解事务所之间跳槽怪圈。事务所生力军不断跳槽造成的不稳定对事务所构成极大的伤害。建议借鉴国外事务所的做法经验，运用合伙协议的自律机制限制事务所之间的人才过度流动。协会牵头研究事务所人才合理流动的规定，包括限制同行流动、规定流动年限、承诺支付培养费用、承诺不带走客户、违反规则的惩戒措施等，倡导职业勤勉和忠诚的基本原则。

3. 以供给创造需求拉动事务所高端人才培养投入。行业高端人才培训可聚焦资本市场领域、金融审计领域、产业链审计领域、科技创新领域、计算机信息系统领域、管理咨询领域和领导力提升领域。

(五) 多方协同搭建平台，支持事务所拓展特色业务

1. 创建一批“会计服务创新示范基地”。深圳市落地中央粤港澳大湾区的政策措施，可以谋划创建“前海会计高端服务业创新示范基地”和针对深港河套地区即“北部都市区”创建深港科技创新园会计专业服务创新基地，有针对性地提升深圳市会计师事务所“服务中心大局”的特色专业服务能力。还可为经济社会发展较快的四个区提供贴身定制的专业服务，实现行业专业服务与区域经济发展实现双赢的服务创新。比如南山区作为前海所在地，具有高科技公司和高新技术产业园的产业特点，可创建“深圳注册会计师服务企业自主创新会计服务示范基地”；福田区作为深交所所在地，各金融机构深圳总部多在福田，具有金融服务业发达的特点，可创建“深圳注册会计师服务科创企业全生命周期成长会计服务示范基地”；龙岗区是华为所在地，传统工业集聚，高新技术企业产业链供应链良好，可以创建“深圳注册会计师服务产业链供应链绿色金融创新会计服务示范基地”；宝安区是深圳市传统工业所在地，空港产业区、会展业、物流等服务业发达。可以创建“深圳注册会计师行业服务企业数字化转型会计服务示范基地”。

2. 市区两级配套扶持政策。建议财政部门、注协协同事务所，与有条件的区共同打造一批会计服务示范基地，形成会计服务产业集群，带动一批中小所做精做专做优。市财政部门对进入示范基地的事务所在购房、租房、人才培养等方面给予支持，所在区县相应配套扶持政策，包括本级财政政策的奖补措施，特别是对青年注册会计师，给予市级高端紧缺人才的同等待遇。

(六) 以国际化战略引领，柔性引进国际一流人才

1. 从战略上考量，吸引总部或职能总部落户深圳。立足于推动政策完善，如考虑修订现有的扶持政策，与深圳市创业创新之都的定位匹配，补充完善专业服务业总部的认定标准，并在总部落户奖励、人才补贴等方面给予注册会计师行业一定的倾斜，达到鼓励著名的会计师事务所总部或职能总部落户深圳的目的。

2. 从策略着手，推动本地事务所一体化运行。要对接国际一流、培养国际一流人才，就迫切需要着力培育规模化国际化一体化的大型事务所。按照深圳“大所做强，中所做大，小所做优”的基本发展思路，重点支持大型会计师事务所快速发展，鼓励、支持和促进大型会计师事务所在境外设立成员所、分所或取得执业许可，提高国际化经营能力；积极引导和促进中小型会计师事务所寻求港澳细分市场合作，进而开拓国际化业务。鼓励扶持措施包括不限于：（1）财政方面：对于总部基地、一体化、国际化事务所，当年一次性给予重金奖励；对于“三化”发展事务所给予人才包括港澳地区专业人才培养、吸引、使用专项资助。（2）协会方面：本级会费返还，要求定向用于人才的选用育留；通过综合排名、分类排名和“定向发布”等方式给予重点推介；拿出会费给予“三类”事务所“开小灶”定向培训支持。（3）区级政府方面：政策包括但不限于：经济适用房、廉租房对象扩大到高端人才（包括港澳地区专业人才）；区本级个税先征后返，定向用于留住高端人才。市财政部门引导区级政府向行业倾斜，纳入考核指标并给予一事一议的专项转移支付。

(七) 全方位鼓励事务所多元化经营，培养“一专多能型”复合人才

1. 鼓励事务所多元化经营。从政策上允许事务所中具有国家认可的其他专业资质的注册会计师，在深圳市事务所统一经营的其他专业服务机构管理层任职或执行相关业务。事务所统一经营的相关专业服务业务收入单独列示，纳入综合排名。

2. 鼓励事务所吸引高端咨询人才。深圳市注协开列“事务所多元化经营短缺人才清单”，市财政部门和注协分别对引进清单人才给与专项奖励和补助。

3. 激励事务所提供高端咨询服务。事务所在全国首次开发承接“特殊领域、高端需求、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的新型业务，取得较好社会效应和行业业务拓展带动示范作用的，经申请认定给予一次性给予专项奖励。鼓励事务所注册会计师等专业资格人员投资控制的咨询公司上市挂牌，反哺支撑审计鉴证核心专业技术板块的人才和业务发展。

4. 定向培养事务所多元化业务需要的复合型人才。协会每年按照业务类别，面向事务所组织新业务领域专业人才培训，内容包括开展多元化专业服务的知识、技能、道德行为、多元化经营模式、组织模式、运作模式、业务承接与交付的满意度管控等。

5. 总结推广新兴增值业务的最佳实践。在制定相应的审计收费指引基础上，提升事务所创收能力，进而扭转收费水平不高、工作付出与其经济回报乃至社会尊重不匹配的现状，增强从业人员对行业发展和执业规划方面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