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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草帽

2023-11-07彭振林

中国合作经济 2023年8期
关键词:庄稼人草帽

彭振林

“儿时记忆中父亲那顶黑褐色的草帽,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打记事起,父亲每天出门去田里,第一件事就是到门后墙上取下草帽,戴着它拿上农具、套好犁铧赶着牛下田去。

不管生活如何发生变化,我却总忘不了那顶草帽。就像我当年离开家乡时,满眼都是对家乡田园乡野的依恋。我对草帽的这种深深的不舍之情,从儿时一直延续至今。”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弹指一挥间,很多事情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已经离我们远去。儿时记忆中父亲那顶黑褐色的草帽,却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

其实,那只是一顶普通的旧草帽,原本金黄的颜色已经发黑,帽沿的麦秸秆已经脱落了两三圈,只剩下中间的一部分,结果又被母亲用蓝色旧布条顺着帽沿缝了一圈。父亲每次从田里干完活回家后,草帽上都会有一股浓浓的汗味弥漫在空气里。已经破旧到这种程度的草帽一般人是不会戴了的,而父亲却这么一直戴着它。

在老家农村,一顶草帽一年中要戴好几个月,从初夏一直伴随庄稼人走到深秋。草帽看上去虽然土里土气,却是庄稼人最亲密的伙伴之一。到田里干活,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头戴一顶草帽。草帽陪伴着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了它,庄稼人就会减少被烈日暴晒,有时它还可以为人们遮风挡雨。

乡里人戴的草帽,是用麦秸秆编织而成。因其轻爽透气和价格便宜,成为了庄稼人田间劳动时的必备之物。它没有染色,闪着麦秸本性的光芒。但编织草帽是个技术活,一般人都不会做,所以要到商店里去买。

那时候,每到芒种时节,地里的小麦越来越成熟了,商店里也有了一个个摞起来的草帽。前来赶集的庄稼人除了要买采购的东西外,草帽是他们每年必买的物品之一。当然,有的人家从来不多买,挑选半天也只是买上一个或两个,回去把前一年破得不能再戴的旧草帽换掉罢了。也有家境好些的人家一般有几个劳力就购买几顶草帽,干脆把原来的旧草帽全部换掉。

在乡里,草帽每年都买不是因为用得太浪费,而是再爱惜也容易坏掉。因为不管天气如何,庄稼人几乎天天都戴着它出门。它不仅替人们遮挡了一年中最强烈的阳光,有时还会被大雨淋湿。特别是在夏天,暴雨说来就来,草帽就成了最好的挡雨工具。有时有点小雨,庄稼人也爱戴着它干活。一次又一次的日晒雨淋,对麦秸秆编织成的草帽破坏性极强,淋湿后的草帽很快就会开始朽烂。所以,很多草帽一年中用到深秋就不成形了,只能被扔掉,便彻底结束了它的使命。

当然,草帽在乡下除了遮阳挡雨,还有其它很多的用途。比如它可以用来当扇子。夏天太热,庄稼人坐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往往就地取材把草帽从头上摘下来当扇子扇风。草帽和蒲扇一般大小而且轻巧,所带来的风力一点也不亚于大蒲扇。草帽还可以当坐垫用。庄稼人干活累了,他们喜欢把草帽往草地上一放,然后把屁股坐上去免得弄脏了衣物。草帽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当口袋。女人们从地里回来时总爱顺便拐到自家菜地里,摘一把豆角或几个茄子西红柿等回家炒菜做汤。这些蔬菜拿在手上不方便,有时也拿不了,她们便把草帽从头上一摘翻过来,草帽中间的凹坑正好可以放这些东西。

因为草帽重要,加上我们家条件差,所以父母对草帽十分爱惜。特别是刚买回来的新草帽,只是戴着遮挡阳光,从不用它干别的。旧的草帽,母亲就用做衣服裁剪下来不能用的布条儿顺着草帽沿包一圈边儿,针脚细密而均匀。就是破损了的草帽,母亲也舍不得扔掉,找块旧布把破的地方补好再用,把草帽的使用寿命发挥到了极致。那年月,父母戴有补丁的草帽,就像穿带补丁的衣服一样,习以为常了。

草帽的作用很大,庄稼人不仅去地里劳动时戴,就是在太阳下干别的事儿,如赶集、走亲戚、帮人盖房子等等,也少不了它。

高中毕业时,我因参加高考名落孙山,不得已回家做了农民。回到家的第二天,一家人就到地里去收割小麦。出发时父亲拿出一顶新草帽给我,让我戴上。我却随手扔到一旁,说戴上它就觉得闷得头晕。

父亲知道我的心思是不想一辈子做农民种田。他劝我说:“当农民种田又不是什么丑事情,这天底下大部分人都是农民,还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是的,我不是不爱戴草帽,而是接受不了戴草帽的现实。就这样,我还是无奈地戴上了草帽。父亲端详着我笑笑说:“看看,这下才像个割麦子的农民了。”

是啊,置身于烈日之下的田野里收割小麦,如果没有一顶草帽怎么能行呢。

我握着镰刀,跟着家人下了地。那时虽然已经包田到户,但家家户户的麦田基本上都挨在一块儿。我放眼望去,有男男女女数十人集中在一片地里收割麦子,地头攒动一个个金黄的草帽,与成熟的小麦一样的颜色,田里没有一个人不戴草帽。

由于我刚走出学校,生得细皮嫩肉,加上高考落榜,遇到熟人时还很腼腆很不好意思。于是,我总是远远地走在收割麦子的人们后面。那天,我亲身感悟并看到了曾经在书本中出现过的这样一幅远景:麦田中有一大片人都弯着腰在快速割麦,一顶顶草帽随着人们割麦的动作上下起伏,金色的阳光将麦秸编织的草帽染得更加金黄,金黄色的麦子在镰刀的挥舞中一片片地倒下……

从此,锄草栽秧、拾棉花、掰玉米,那顶草帽一直陪伴着我从夏到秋。太阳暴晒时它为我遮阳,大汗淋漓时我用它扇风,干活歇息时它又成了我屁股下的坐垫……

稻谷即将成熟的时候,父亲都会用稻草做几个稻草人,给它们穿上衣服,还会给它们头上戴一顶不戴了的破旧草帽。稻草人一只手里握着一杆三角形的小红旗,一只手里还举着根细细的竹竿,细竹竿梢系着一根长布条。风吹来时,长布条随风摆动,像人手握鞭子在不停地挥舞。远远望去,稻草人俨然就是庄稼地里忠实的守护者,驱赶那些前来啄谷子的鸟雀。

深秋过后,田里的农活基本上完成了,太阳也不毒了,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农家从此进入了冬闲,象征着收获的草帽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再频繁地出来亮相。这时候,节约会过日子的庄稼人就会对草帽进行清洗晾晒,然后用蛇皮袋把它装起来系好挂在墙上,等第二年继续派上用场。

是啊,庄稼人劳动的日子里不能没有草帽,草帽也离不开土地和庄稼。庄稼人和草帽有着共同的品性和精神,那就是朴实低调,默默奉献,平凡而伟大!

尽管接受了种田的事实,但对书本的挚爱让我一直不肯放弃。白天,我戴着草帽耕种责任田;晚上,我便继续在书本的海洋里畅游。没想到第二年春上家乡招考干部,我通过考试被录取,而且很幸运地分配到了城里工作。

很快,又是几年过去。

这些年来,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和先进生产技术的利用,家乡农村很快实行了全程机械化作业,庄稼人不用都到田里去劳动了。骄阳下的田间,他们在引导机械播种收割时头上戴的不再是草帽,而是轻巧时髦又能遮阳的摩托车或电瓶车安全帽。戴草帽已经不再时兴,而且是越来越少。即使偶尔碰到有人步行走路,也都打着彩色的遮阳伞,比戴草帽显得高雅美观多了。

但不管生活如何发生变化,我却总忘不了草帽。就像我当年离开家乡时,满眼都是对家乡田园乡野的依恋。因为,我对草帽有一种深深的不舍之情,从儿时一直延续至今。

是的,打记事起,父亲每天出门去田里,第一件事就是到门后墙上取下草帽,戴着它拿上农具、套好犁铧赶着牛下田去。不管是在夏日清晨的浓雾里,还是在夕阳的余晖中,父亲戴着一顶旧草帽在田地里干活的身影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在地里干活干累了,父亲就会躺在地头田埂上用那顶草帽扣在脸上遮阳休息片刻,舒坦而惬意。

父亲去世的那年,在清理他的衣物时,我发现家里还有一顶父亲戴过的草帽,挂在墙上已经旧得不成样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我仿佛又一次看见了父亲在田野上头戴草帽辛勤劳作的身影,眼里顿时满是明晃晃的阳光和泪水。

我还十分清晰地记得,有一年大旱,大地上没有一丝儿风,庄稼地里干裂出一条条缝隙。为了救活几乎干枯而死的庄稼,公社发出了“全民动员,打一场抗旱保丰收的战役”。我们学生也参加了抗旱的队伍,学校给我们每人发了一顶镶嵌着红五星的草帽。我头顶红五星草帽,手拿水勺加入了浩浩荡荡的抗旱队伍。田间地头,那一顶顶草帽,好似绽放在乡野里最朴素的花朵。

大人们从几里开外的河边挑来河水,我们手拿水勺顶着烈日酷暑不停地给禾苗浇水,一瓢瓢甘露很快就被禾苗深深地吸完。如果说,田野是大地上的一幅碧绿的画,而此时头戴着草帽在田间抗旱的人群,就宛如画中一条流淌的河流。

抗旱结束后,那顶镶嵌着红五星的草帽一直被我珍藏着。在我心中,它不仅是那样生动美丽,而且激发了我昂扬的斗志。

如今,当我行走在城市夏天的街道上,看到人们撑着的五颜六色的遮阳伞时,我就会想起乡村朴实无华的草帽,它无时不唤起我的思乡情结。所以,每一次下乡时,我都会戴上一顶淳朴的乡村草帽。我知道我的根在乡村,草帽上不仅有我放飞的梦想,更多的是寄托着庄稼人收获的希望。

上世纪末,看到市场上常有出口转内销的草帽,不仅款式多样,而且色彩绚丽韵味十足,样式比一般的布帽、呢帽和棉帽还多而且便宜,可我还是喜欢乡村那种用麦秸编织的老式草帽和草帽上麦草散发出的幽幽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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