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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与空间视域下的赛博“地方”

2023-11-03郭峥张涛甫

编辑之友 2023年5期
关键词:赛博媒介空间

郭峥 张涛甫

【摘要】作为当代青少年聚集的虚拟兴趣社区,B站为用户提供了精神家园。B站赋予赛博空间以“温度”,实现了从空间到“地方”的转换,“二次元”文化爱好者在此“圈地自萌”,用户日常化的交往实践为其投射意义与价值。赛博“地方”是由情感纽带构建的拟现实空间,拟态性让其更加接近人地相处的本真状态。它的出现符合媒介与地方的发展规律,是媒介地方化与地方媒介化共同作用的结果。

【关键词】赛博“地方” B站 赛博空间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3)5-046-06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3.5.007

B站存在于广袤的赛博空间之中,是用户技术化身的栖居之处,其兴趣社交使用户实现了“圈地自萌”,承载了地方性的想象。B站以垂直网站为据点,以ACG(动画、漫画与游戏)文化为疆界,在流动的赛博空间中开辟了属于“Z世代”(“90后”与“00后”一代)的“自留地”,“小破站”的别称隐含着用户对它的独特情感。B站用户日均使用时长达88分钟,用短视频“下饭”、用弹幕聊天对年轻用户群体来说已经成为日常化的操作惯习。B站为“二次元”文化爱好者提供交往的场域,他們用“B站人”的称谓相互确认身份,以“一星护站”的方式守护“家园”。

B站的垂直社交为用户提供了地方感,在“千高原”的赛博空间中开辟了专属于“二次元”文化爱好者的“地方”。在传播学与人文地理的双重视域下,赛博“地方”描述了赛博空间中能够让用户产生地方感的特殊场域。赛博“地方”不仅呼应关于媒介空间生产能力的研究热点,更关涉互联网上的人类存有。B站的地方感成为年轻用户个人与集体认同的重要来源,“B站人”的称谓显示出赛博空间的地方维度对用户主体建构的渗透。[1]

一、B站的“地方”表征

赛博“地方”以拟态地方的形式存在于赛博空间之中,依靠用户的实践经验与主观体验而建立。当赛博空间形成了区隔、出现了疆界,被用户赋予意义与价值,便经由定义转化为“地方”。圈层文化、亚文化在赛博空间中划出的区隔化、辖域化“领地”,往往成为赛博“地方”的生发之地。在这一“领地”中,特定用户群体以技术化身的方式,通过与人、物、环境“打交道”而建立联系、形成惯习,最终以颇具韵律的集体“地方芭蕾”形式固定下来,以此赋予“领地”地方性。

传播新科技有力地提升了互联网的媒介效能,地方性表征出现在其中。在物质层面,互联网不仅是传递信息的界面,而且是能够承载互动实践的场域,更成为事件发生的环境与场所;在精神层面,互联网通过建立人与人、人与媒介间的关系并产生情感互动,成为被感觉现象所占有的“地方”。[2]B站对“我爱死这个小破站了”“此生无悔入B站”等文化的宣扬,满足了用户对家的想象,成功打造了精神家园。边界是地方得以确立的依据,在充满流动性的赛博空间中,边界既存在于物质层面也存在于精神层面。网站本身是B站的物质边界,“二次元”文化则是更重要的精神边界。对于小众文化聚集的B站而言,“生人勿入”尤为重要,老用户对“破壁”的反抗是为了保护边界,颇具仪式感的“入站歌”则是为了强化边界。

赛博“地方”是地理地方在赛博空间的映像,前者与后者存在诸多不同。地理地方作为一个区位存在于地球之上,是人们具身交往的场所,赛博“地方”存在于拟态空间之中,人们依靠技术化身展开交往。拟态空间的地方性经验与关系作为新生事物,因互联网而产生,是媒介化与中介化的。B站挣脱了地理区位的束缚,凝聚了散落于各地的“二次元”文化爱好者,建立了新型的线上关系,同时,这种关系通常不会移植到现实社会中。在脱离了地理区位的情况下,赛博“地方”帮助用户规避了现实社会规约与经验的审视,用户能以更加轻盈的状态自由交往,同时也增加了非理性交往的可能性。

在传播地理学研究框架下,赛博“地方”表现为传播中的空间,是一种由中介化传播所创造,为中介化传播而生,并与中介化传播相连接的地方。[3]亚当斯等人认为传播地理学可以划分为四个象限,分别为再现(传播中的地方)、纹理(地方中的传播)、结构(空间中的传播)与关联(传播中的空间)。[3]赛博“地方”虽然属于第四象限,但又与之不同,它以地方性视角对关联进行重新考量。赛博“地方”位于媒介地方与赛博空间的交集处。B站存在于赛博空间之中,但与赛博空间的无边界、流动化不同,它是与用户形成情感联结的有边界的固定空间。媒介地方是新兴的跨学科概念,认为媒介是可以承载交往实践的场所,信息的生产与传播能产生拟态场域。邵培仁认为“地方”赋予媒介以“体温”,为交往实践注入“温度”是增加网站黏性的策略,B站推出纪念账号并加以保护,用来缅怀离世的用户,正是“温度”的体现。

二、B站与“地方”的维度对接

从柏拉图的“洞穴”隐喻到让·鲍德里亚的“超真实”,媒介从未停止对人类所处周遭环境的模拟。而今网络与新媒体技术日臻完善,满足了模拟地理地方所需的条件。“地方”的含义并非单一固化的,而是充满模糊性与多义性,且在不断拓展自身的边界,兼具实在与虚拟的生成性概念。[4]新的传播科技助推了“地方”的拟态生成性,更加突出其体验性、情感性与符号性构面,有“温度”的B站具备了成为“地方”的可能。B站以拟态“地方”的形式存在于赛博空间,赛博空间的存在性使用户的感知愈加真实。赛博“地方”的拟态性则使其更为接近地方的本真,实现了对现实地方的超越。“二次元”文化形成了B站的边界,基于小众文化的人地实践促进了地方感的产生。

1. 赛博“地方”的拟态存在

赛博空间为“二次元”文化爱好者的聚集与互动提供了拟态场域,用户在赛博空间中参与建构可真实感知、互动连接的B站。因此,地方的存在性依赖于空间的存在性。赛博空间虽然是数字空间高度抽象化与结构化的结果,但它依然是具有存在性而非完全虚拟的空间,表现为虚实结合的拟态存在。亚当斯认为赛博空间是人们熟悉的地理关系之外的新型替代性空间,这种由节点和链接构成的虚拟空间并不是纯粹想象的。[3]当前,赛博空间发展得愈加成熟,越来越显示出与地理空间相同的特性,有中心与边缘,有等级与权力。百大UP主即为B站的中心,在他们周围聚集着从0到6不同级别的粉丝,级别的不同代表着权利的不同。用户之间的强弱关系,正在B站社区中形成新的差序格局。

当“地方”出现于赛博空间中,它的存在性可以从结构、性状以及对物质世界的影响上体现出来。首先,赛博空间以“场”的形式存在,表征为由节点和链接按照某种规律排列后形成的具有张力的拓扑结构。B站为“场”增加了地方感知,它以ACG文化为地方性特色,是不同亚文化力量相互作用的“场”。因而,网络的地方空间不仅客观存在,而且是彰显网民主体和网络文化差异性的基本场景。[5]其次,构成赛博空间的信息具有客观性和普遍性,可以被理解为“事物存在的方式和运动状态的表现形式”。[6]当下,信息与物理空间之间的界限正在逐步消弭,网络信息与不同的生活场景相互嵌入,物理空间与信息界面的转换更加自如。为了贴近用户的使用场景,B站已经布局了安卓版、iPhone版、桌面客户端及TV版等众多版本,使站内信息实现了多场景融合。最后,赛博“地方”对现实世界产生了广泛影响。它重塑人们日常生活的体验和经验,通过延伸、颠覆与重组改变世界的物质、经济与政治样貌。当下青少年的领地已被纳入政策视野,聚集了“Z世代”的B站吸引了共青团中央、外交部发言人办公室等大批官媒入驻,成为主流媒体引导青少年的新阵地。

2. 拟态存在与“本真”

与地理地方的现实存在不同,赛博“地方”的拟态存在特性使其具备了超越地理地方的可能性。由链接和节点之间的特殊排列所维持的B站,能够摆脱现实社会的规约和监视。同时,赛博技术为个人提供了史无前例的机会去追求自己的目标,发展自己的个性,不必担心与脆弱的身体相关的束缚。[7]参与其中的延伸性自我与账号主体,让个体更容易发现自己、实现自己、创造自己,从而更加接近人地相处的本真状态。这里的本真意味着,在人与地方相处的过程中,实现人地之间自然的和谐与交融,从而敞开自我,达到自由的状态。用户以B站为媒介将自身的复杂层次层层打开,对“鬼畜”“车万”“邦邦”等多元文化的“入坑”,亦是自我发现与自我实现的过程。海德格尔认为,人只有展开自己无数的可能性,并通过实现这些可能性才能达到存在。用户的“圈地自萌”源于对本真状态的追求,即“向来我属”,立足自身在B站中开放地生存。[8]

在现实社会的地方中,这种本真的状态难以实现,因为无论是个体还是地方,都陷于资源与权利的角力牵扯中,处于复杂的社会关系网中,受到社会规约的“监视”。从用户“兔丸”逃离真实社会的關系之网“藏身”B站的过程,可以窥探出“二次元”文化爱好者与“三次元”真实世界之间的次元壁。“兔丸”是一个动漫“发烧友”,她感动于《叛逆的鲁路修R2》女主角之死,并在人人网上写下影评后,被现实世界的朋友评价为“纯真的小姑娘”。当解读到话语背后的涵义,“兔丸”感受到现实社交网络的“监视”与次元间壁垒的存在,从而“入坑”B站。[9]在现实世界的“地方”中,人地之间的相处可能会出现“非本真”的沉沦状态。相对于不熟悉的地方(如旅游地),这一点在熟悉的地方(如家庭、社区)的体现尤为明显,而熟悉的地方才是人们的日常所在。

由于个体以技术化身的方式相处于赛博“地方”之中,现实世界的社会与经济等身份会被隐藏起来,世俗的奖惩机制效用骤降,摆脱了诸多束缚的个体将以更加轻盈、更加接近本我的姿态去体验地方。瑞尔夫提出的存在内在性认为这种不刻意、无意识的姿态至关重要,它让个体更容易到达本真。

值得注意的是,赛博“地方”对现实的脱离亦可能带来对本真的偏离,需要规避“乌托邦”走向“歹托邦”的风险。用户的技术化身掩盖了真实的社会身份,非理性的情绪与行为有了宣泄的场域。此外,B站并非全然架空的世外桃源,它依然是一个被资本操控的商业网站,用户心目中小而美的家园并不容易守护。

3. 互动交往形成地方感

经过意义渗透的区位才能成为地方,地方的形成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人地互动实践。在人与环境互动的过程中,通过人的体验和感知,历史和文化得以在空间中流动,从而赋予空间一种地方肌理,使其转化为“地方”。[10]从网站到“地方”的转变具有过程性,“二次元”文化爱好者日常化地交互于B站之中,逐渐产生情感联结,才有了现在“家园”样貌的B站。

用户与B站的互动交往沟通了主体和客体,让主客体都以间性的方式存在,个人获得了地方性的经验,具备了间性的B站则转化为“地方”。马克·斯劳卡认为,赛博空间是一个象征性的“地方”。我们可以“居住”在那里,但不是肉身真的出现在那个“空间”里。[11]地方感是用户在居住过程中所体验到的,用户的技术化身通过操作符号,与用户、与B站在交互中打交道,打交道的过程也是面向B站的意义追寻与赋予的过程。直抵内心的互动是地方感产生的关键,B站里充满了软萌、有“温度”的符号,有不偷看用户密码的“22娘”和“33娘”,更有饱含仪式感的“拜年祭”。用户与B站之间的互动并非工具性关系,他们使用B站时会伴随着持续不断又足够充分的情感输入。B站独特的弹幕功能进一步助推了情感输入,它模拟好友聚集观影场景,营造出寝室观影般的集体地方感,同样一句暗语行话的不断刷屏则以仪式的方式形成地方感知的高潮,例如,当“空巢老龙”这句话反复密集刷屏时,史莱姆漫画爱好者便产生了强烈的集体认同感。“二次元”文化在现实社会中缺少认同,“二次元”文化爱好者也缺乏交流的场域,在B站中他们能够“圈地自萌”实现“抱团取暖”,并由此衍生出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的优越感,部分用户甚至自视为高人一等的B站“天龙人”。另外,B站的垂直社交模式让传播重新回归人际,注重传播过程中人与人之间、人与空间之间关系的建立,鼓励用户赋予B站以价值与意义。

人们不是生活在地理空间的框架中,而是生活在充满内涵的人的世界中。[12]人文与价值才是地方的本质所在,相对于物质构面,地方的精神构面更为重要。无意义则无地方感,更无地方。地方感与地方的核心问题是地方身份和人的自我认同问题。[13]无论是瑞尔夫的内在性与外在性之分,还是舒尔兹的内侧与外侧之别,都是以地方对人的意义,以人的主体感受为立足点,在关乎存有与栖居的意涵上阐发。段义孚主张地方并不具有任何与之相联系的特别刻度,而是通过源于人的感情依恋的“关爱领域”而被创造出来并得以维系下去。[14]瑞尔夫认为地方“非可以用地点或外表的简单描述能定义清楚”,而是在一系列“地方的关系中被感觉到”,地方的本质在于意向性。地方源于人的体验,任何能够被意向定义、产生地方感的空间形式都可以成为地方。

4.“二次元”文化构成边界

基于“二次元”文化的单一交往内容与风格行话构成B站用户的边界。“二次元”文化的小众性使其能够执行包含或排除的功能,人们想要进入B站,除了需要密码验明身份外,还需要具备基于“二次元”的文化积累与价值观,才能与他人进行信息的分享与交流。[12]

B站作为辖域化“地方”的出现意味着赛博空间日臻成熟,其中不光有光滑空间与游牧空间,更有条纹空间与定居空间。[15]赛博空间兴起伊始,人们欢呼于它的无限开放,认为其是具流动性、压缩性的解辖域化的无限场所,是“可以渗透疆界和边界的空间”。但随着赛博空间的逐渐发展,其作为社会文化混合空间的一面才真正显露,用户正在重新组织成成千上万个“文化部落”,不是因为地理位置相近或工作相关而发生联系,而是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而链接在一起。[16]由此,赛博空间抛却了最初的一团混沌,产生出了更多的区位和层级,具备了分离和边界的属性。

三、媒介与“地方”融合是未来的趋向

媒介与“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它们在底层框架与基本功能上相互融合。互联网媒体的互动实践、用户体验的沉浸性、个体价值的凸显与情感联结的涌现等,让媒介正在演变为一种新型的替代性“地方”。而“地方”本身也是一种媒介,它发挥了与媒介相同的作用,能够聚集、容纳、删除并再收集那些集体记忆。[3]随着媒介技术的不断更迭与“地方”外延的持续扩大,融合的趋势愈发具有现实性,拟态“地方”的出现也更具可能性。

1. 媒介向“地方”转化

媒介的“地方”转向是内外兼修的,涉及技术硬件与内涵软件两个层面。在条件与功能上,新媒介已然变成了一个可具身感知、可互动实践的场域;在价值上,新媒介注重对人的价值的不断挖掘,体现出对人的尊重。实现人的自由、敞开与本真是“地方”的最终追寻。当下网络新媒体对人的凸显,正是媒介在深层维度上向“地方”转变的表征。

网络信息技术催化了媒介的“地方”转向,互动技术、增强现实技术、无限带宽与海量存储等,在条件与功能上打通了网络新媒体与“地方”间的壁垒。相较于电视技术,网络信息技术将新媒体推向了“地方”。首先,人们使用电视时,是像“沙發土豆”一样的不能行动的个体,只是旁观电视播放的内容。而B站积极营建“Z世代”的兴趣社区,号召用户进入其中,以账号主体的方式开展实践,与B站、与用户互动并建立关系。旁观与进入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方式,会使人们产生对空间的不同理解。[12]其次,电视播放的二维画面与受众无法参与的事实,都不利于沉浸式体验的形成,但这却是地方感产生的重要条件。进入数字时代,媒介以超真实的姿态为人们带来具身的感官体验,全息、虚拟现实、增强现实、H5等技术,能够让用户身处此地,沉浸其中。再次,“地方”表现为需要专属区域的区隔空间,这一条件也只有在媒介跨过电视发展到网络计算机时代才可能满足。电视运用的模拟信号技术限制了频道数量和存储容量,不同类别的信息只能以租赁的方式挤在电视媒体上,场景的融合带来地域的消失。而网络新媒体则运用数字信息技术,无限带宽与海量存储能够让“二次元”等亚文化信息以专属的形式占据垂直网站,区隔的场景让“地方”得以建立。

当下的媒介不仅是“人体的延伸”,更是“人的自我的延伸”与“人的心理的延伸”。[17]对人的扩大、迎合与追寻是媒介的发展目标,也是媒介的进化逻辑。媒介因技术而生,但随着媒介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它越来越希望人们忘记自己的技术外壳,形成一种生态的人媒共生图景。未来媒介的特征将会是真正的个人化,这不仅是指个人选择的丰富化,还包括人与媒介之间恰如其分的配合,[18]以实现个体的自由与敞开。喻国明等认为媒介的类目划分应着眼于媒介对人的价值,一直以来以媒介的物理介质与技术手段为标准的划分方式不再适用。[17]大多数网络新媒体都在宣扬个体与价值,B站的口号“哔哩哔哩干杯”所表达的正是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发现自我价值,与自己、与志同道合者“干杯”。B站兴趣社区的定位也让传播回归人际,个体的价值、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价值被重新挖掘和重视。[19]随着媒介对个体的日益突出与迎合,传媒体验的中心性将以更加细枝末节的方式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促使认知与经验愈加媒介化。此时,媒介会像“地方”一样悄无声息地为人们提供认知基模,媒介的作用也将渗入人的主体建构维度。总之,如果人地和谐是“地方”的本真状态,那么人媒和谐则是媒介不断的追寻;如果发现自我、建构自我是人地相处的意义,那么这也是媒介发展的目标。

2.“地方”向媒介转化

随着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与重要性的持续提升,“地方”的媒介化转向愈加明显。地方的信息由地理信息(位置、地质地貌等)与人文信息(精神、风俗习惯等)组成,当地理信息于流动的赛博空间中逐步消失,而新的异质性、细分性的人文信息形成于其中时,赛博“地方”便出现了。

“地方”的媒介化经历了一个不断演变的由浅入深的过程,早在当地理地方变成地图上的地方时,就已经开始了媒介的渗透之旅。由于媒介影响了人们的认知与体验,“地方”在向媒介转化的过程中通常以积极主动的姿态去拥抱媒介,寻求能被符号化和再现化的内容。从越来越清晰的景区风景宣传照片,到高度还原的视频,再到能让游客置身其中的景区小程序,“地方”努力地追随着媒介的每一次进步,不断将自己的局部、细节直至整体都搬迁到媒介上,力求运用媒介实现高度的仿真与还原,希望人们能够通过媒介置身于“地方”之中。在内容上,“地方”也追寻着容易被媒介传播的标签,如丽江被称为“艳遇之都”、上海被称为“魔幻之都”。数字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进一步融合了“地方”与媒介,以地图技术为例,LBS、GIS、GPS等技术使得人同时处于“地方”与媒介之上,同时处于地理的绝对位置和媒介的潜在位置之上。技术打破了地理地方与媒介“地方”之间、物理界面与信息界面之间的壁垒。人的身体连接了“地方”与媒介,成为中介化的存在,能够在地理地方与媒介“地方”之间来回穿梭,由实入虚、由虚入实都很自然。

数字媒介技术使“地方”得以挣脱地理位置的束缚,以擬态的形式存在于赛博空间之中。数字媒介技术已经密切地渗透到人们的生存之中,悄然地侵入了更为本质的内在领域,深刻地影响了地方的肌理、脉络与呈现方式。地方处于关系之中,是被关系之网包裹的存在。除了人与地方的深切联结之外,人与人的关系也是地方的重要维度。而今,人际关系从建立到维持都可以借助媒介完成。“电子网络正在形成一种人际互动的模式,它与人们熟知的集会、通信组和罗斯福式的壁炉谈话等类似,是一种由共识形成的交往场所。”[20]互联网所构建的“第二现实世界”已经使人的社会化发生了范式变迁:人们从与传统意义上的真实社会的互动,变成了与当前意义上的虚拟社会的互动。[21]尤其是对于“Z世代”的互联网土著居民来讲,以B站为媒介的副社会交往同面对面交往几乎没有区别。尼葛洛庞蒂认为,计算机不再只和计算有关,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思维模式以及生活方式都被深深打上了数字化的烙印。[19]我们不仅生活在地理地方之中,也生活在数字与媒介之中。数字媒介几乎将地方的所有维度都囊括其中,召唤着新型“地方”的出现,赛博“地方”与地理地方发挥了相同的功能、意义和价值。

结语

在大众媒介引发的时空压缩现象下,地方成为被征服的对象,它的重要性被一再遮蔽。地方是人们的日常生活所在,更是“我们对世界直接经验的中心”。[1]赛博空间中从未真正退场的“地方”又重新出场,这种地方感不仅仅是对超地域性的补充,或与之抽象对立、受之压制的另一面,而是具有重要的基础地位和本体论意义。[22]赛博技术的发展为“地方”蒙上了变动不居的色彩,引发了人们对“地方”与其所依附的空间关系的重新思考。“地方”得以与地理位置分离,在性状与样貌上有了更多可能,赛博“地方”便是其中之一。赛博“地方”为平滑的赛博空间增添了纹理,让用户在游牧空间中定居下来,预示着赛博空间的进一步成熟。

B站被视为我国“二次元”文化“大本营”,其独特的“二次元”精神与用户忠实的归属感使其以“地方”的样貌存在于赛博空间之中。现实社会中,“二次元”文化爱好者缺乏交往场域,他们转而在赛博空间中寻求精神家园,地方依恋与地方依赖由此产生。赛博“地方”集体认同由概念社群产生,除了B站外,在晋江论坛、“帝吧”等更多的互联网亚文化社区中也能分辨出“地方”的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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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yber "Pla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edia and Space, Also the Locality of  Bilibili

GUO Zheng, ZHANG Tao-fu(School of Journalism,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Abstract: As a virtual interest-based community for contemporary teenagers, Bilibili provides users with a "spiritual home". As the active interaction becomes daily, users build strong emotion connections with Bilibili, and the practice field goes beyond the scope of cyberspace. With the division and boundary building of quadratic elements, Bilibili appears to have local representations and becomes a unique place in cyberspace after assigning new meaning and value by users. Cyber place is not illusory, but an objective space. The sense of place and unique material dimension constructed by emotional ties make it closer to the "true" state of human coexistence whose emergence conforms to the development law of media and place.

Key words: cyber "place"; Bilibili; cyber space

作者信息:郭崢(1989— ),女,河北邯郸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网络新媒体信息传播;张涛甫(1967— ),男,安徽六安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新闻传播理论、政治传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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