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资本结构性变革下的数字出版运作模式与协同创新
2023-11-03白晓晴
白晓晴
【摘要】数字化进程的持续深入重塑了出版产业的运行逻辑与产业边界,数字出版产业发展不断涌现新业态和新模式。以布尔迪厄的场域与资本理论为分析框架,数字资本作为一种新的资本形态,正在深度融入数字出版场域的运转之中。数字资本可分为具身化、客观化和制度化三种形态。在数字资本带来的结构性变革之下,数字出版的资本运作模式表现为文化资本的关系性转化、经济资本的平台化运作和社会资本的互动性循环。通过以数字资本为桥接,拓展价值开发路径;以强势资本为内核,优化服务体系结构;以多元资本为支撑,促进产业融合发展,能够实现数字出版场域的资本体系优化,推动跨场域的协同创新发展。
【关键词】数字出版 数字资本 场域 运作模式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3)9-013-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3.9.002
进入数字时代后,出版业从印刷形式的机械复制走向了计算环境的程序复制,新生出版物通过互联网将内容分发给用户,构成了新的数字出版机制。2021年至2022年,我国数字出版产业全年收入达12 762.64亿元,数字化技术持续赋能出版、教育、文学、游戏、动漫等众多领域,[1]数字出版正在成为出版产业的新常态。“十四五”时期,数字中国建设目标推动出版产业进一步拥抱数字经济。2022年4月,中宣部印发的《关于推动出版深度融合发展的实施意见》指出,要用好信息技术革命成果,强化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等技术应用,创新驱动出版深度融合发展。在大力发展数字化建设与出版融合发展的背景下,出版產业如何利用数字技术和网络空间实现产业转型与模式创新,成为学界与业界共同关注的问题。
根据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的界定,数字出版指的是利用数字技术进行内容编辑加工,并通过网络传播数字内容产品的一种新型出版方式。[2]广义的数字出版包含以版权交易或特许经营为主要流通方式的数字报刊、电子书、网络文学、在线教育、有声读物、网络游戏等类型。平台经济、智能分发和场景传播构成了数字出版的运行基础,从传统出版业的数字化转型到新兴出版服务的规范化管理,当前数字出版正处于进一步厘清产业边界的阶段。目前,学界对于数字出版的研究成果主要包含三个方面。一是从本体论视角,通过界定数字出版的本质是知识的社会化与公开化服务,总结其超文本、交互性、去中心化等特质,探索数字出版的技术性特点和发展动能,[3]并提出架构、生态和惠普是理解数字出版的主要框架。[4]二是从方法论视角,梳理国家政策要点并剖析行业存在问题,阐述出版业数字化转型的策略及路径。[5-6]三是以数字出版作为发展背景,探索电子书平台、图书馆、科技期刊、数据库等传统与新兴出版业的升级路径。传播学领域将数字出版置于媒体融合生态的宏观环境中,通过界定数字出版知识生产与传播流通的本质,用传播学理论诠释数字出版发展规律,在传播学范式下,数字出版研究遵循理论跨界的演绎逻辑。传统出版学从纸媒时代起步,注重编辑、把关、管理等行业实务的革新转型,聚焦学科的应用价值与行业运转,通过“术”的提炼实现“学”的升华,遵循从实践走向理论的归纳逻辑。在知识传播与分发融合发展趋势下,数字出版研究既要关注媒介技术迭代下传统出版研究的范式转型,还要关注出版产业与诸多文化产业形态之间的互动关系。通过围绕数字出版的前沿实践与业态创新,本研究立足社会学领域的场域与资本理论,探索数字资本介入后给出版场域带来了怎样的变革,以及如何通过多重资本的运作,推动数字出版业态与运作模式创新。
一、数字出版场域的运转逻辑与资本类型
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提出场域与资本的概念,场域指一种构型化的系统,由作用于社会介质的客观力量构成,又指一种关系性的空间,拥有自身的管理原则、游戏规则和实践逻辑,不同行动者通过实践形成价值对抗。[7]资本即一种能够在特定场域实现生产与再生产的社会能量,[8]具有累积、转化与收益三重属性。数字技术介入出版场域,通过影响行动者的习性而重塑资本占位和实践形式,并反向重塑出版场域的运转机制。出版产业依托网络内容平台、交互程序、电子商务等媒介开展版权分发与流通,是产业各环节行动者实现资本积聚的重要手段。
在数字版权的串联下,数字出版产业汇聚不同文化子产业中的内容生产者、版权管理者与平台运营者,消费者和生产者身份之间的边界正在消解,出版元场域持续兼并文化生产子场域,产生跨域的竞争合作、价值协商等互动关系。在信息组织的变革下,数字出版以知识板块作为最小单元,能够灵活对接市场需求,实现定制的融媒体出版组装。数字出版平台既可发挥互联网的精准触达、线上交易的经济效能,又承担着知识生产、文化传播的引导与教育功能,与追求纯粹文化价值的限制性生产场相对,属于兼顾文化导向与经济效益的“大规模生产场”。[9]总体看,专业及非专业用户的内容生产与传播形成了自组织的“点”,以数字版权的产品联动形成了授权开发的“线”,以数字内容平台与多网络渠道通过文化生产的跨场域互动,形成了建构出版元场域的“面”。
在文化生产场中,行动者对于资本的把握关乎其在特定场域中的占位,以及其在资源与权力分配中的处境。在出版场域中,出版物(有形资产)和知识产权(无形资产)是具有交换价值的经济资本。社会资本由包括政府、媒体、技术、金融等产业多元行动者在内的跨界网络,以及用户关注度、忠诚度、参与度、评价等由网络传播达成的社会互动构建。文化资本则包括内容创作者的声誉、知名度,作为文化产品的读物、音乐、游戏等以及专业评价、教育资格等制度指标。近年来,技术资本、信息习性等概念不断涌现,用以解释人们在数字社会中的占位实践。在全球数字化发展背景下,Ragnedda等学者提出,数字资本指社会文化场域中行动者运用数字硬件与软件的能力,即内部化的能力资质,以及数字设备和设施的客观存在,即外部化资源的存量。[10]从数字鸿沟到数字资本,出版业的经济、文化与社会系统受到数字技术的深度形塑,技术可供性取代技术性区隔,正在拓展出版业在全媒体传播体系中的发展空间。
二、数字资本在出版场域的变革机制
数字资本从物理空间向数字空间扩张,实现了物理实体的虚拟化和数字技术的人格化。数字产品和数字平台的广泛应用构成了多元资本的双向补偿空间,促进出版业的经济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与数字资本相互转化,以实现原有资本增值与新兴资本创生。根据人、物、场的三重维度,数字资本可分为具身化、客观化和制度化三种类型(见图1)。
1. 具身化数字资本:推动专业出版兼容共创出版
数字技术的勃兴是数字资本推动出版业变革的基础,数字技能、使用动机、技术兴趣、服务期望和已有经验等正在构成数字化社会的特有习性,进而成为个体的内在属性。搜索引擎、数字编辑软件、网络内容平台的使用塑造了个体的数字素养,进而生成了具身化的数字资本。非专业领域的用户上传自生产内容,通过向平台或出版机构销售版权,可实现自出版物的发行。自媒体组织通过自主学习或积累经验,其编辑、运营团队可被网络平台认可为“大V”或专业身份。传统出版机构、数字平台的管理人员和专业编辑则发挥着制定行业标准、规范数字版权管理体系、发行权威出版物的职能。如晋江文学网等网络文学平台在为用户提供创作空间的同时,设置了主题类型、读者栽培榜、推荐榜、影视授权榜等,体现了平台的推广标准与商业导向。作者从属于平台的数字出版管理规则,需签订版权协议,且只有和出版机构合作才能实现纸质书的出版。具身化数字资本的普及降低了出版的准入门槛,作者、编辑、读者、平台、授权开发者等多元行动者的协作性生产、把关和迭代,使内容关联被转化为行动者关联,出版成为一种存在价值协商的共同演进过程。同时,海量用户行为路径构成了大数据库,而对大数据的获取、分析、应用则赋予专业机构与数字平台掌控用户需求的特权。具身化数字资本的占有分布重建了各层级行动者在网络空间的生产秩序,专业出版为共创出版制定新的运转规则,层级交织、相互竞合,数字出版正在重塑民主与集中重归平衡的文化生产体系。
2. 客观化数字资本:赋能技术行动者行使权力
客观化的数字资本即数字化软硬件构成的基础设施。云空间、社交网络与内容平台等网络数字基建的兴起,形成了录入、储存和传播的开放性组织形式,数字基建连接了人类行动者与非人类行动者,推动数字出版场域的深度媒介化。拉图尔提出行动者网络理论,认为人类、物体、程序、设备等行动者通过特定网络关系,对网络系统行使权力,相互作用。[11]2022年5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印发《关于推进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意见》,提出建成中华文化数据库、国家文化专网等重点任务,布局全国性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数字基建能够促使多域出版内容实现关联重组,图文、视频、音频等以模块的形态参与版权流转,多簇网状取代线状或扇形结构,形成广泛关联的授权链路。此外,在超链接、搜索引擎、数字授权链、智能算法的嵌入与交织下,数字出版产业为异质性的行动者建立起网络栅栏,内容、作者与读者在各个网络节点相遇,形成发行、流通、授权等机会的耦合。在知网等学术数字出版平台中,关键词索引、算法识别推荐的信息传播机制虚化了类型、偏好与主题,实现冷门边缘和热门主流的研究成果可见性的均质化,内容流通开始向合作与互动的方式转型,客观化数字资本发挥出能动性,在共存共生中参与价值创造。当数字技术应用泛化为基建系统,相应的管理系统与运行规则将会对人类行动者的社会生活进行数字驯化,[12]从而进一步强化用户群体对技术行动者的依赖。
3. 制度化数字资本:重塑跨域整合的运转规则
数字出版借助快速升级迭代的技术系统与版权体系,以网络交往为关系建构路径,实现了数字资本的制度化。在人才认定层面,专业教育与平台培育使内容生产个体的数字素养走向专业能力发展,各行业的个体内容创作、自媒体编辑、平台频道运营等具身化能力开始受到社会评价体系的制度化认可。在出版产品层面,数字化提供了基于计算机数据的格式体系,从业者需对纸质存量资源和原生数字资源进行组织和标引,根据屏幕消费需求进行结构化、关联化加工,屏显标准成为整合跨媒介内容的元标准。在编辑流程层面,数字出版通过协同编辑和模块化结构组合,有效提升了出版效率。如《中国科学》杂志推出的SciEngine等数字出版平台,打造基于XML结构化生产的全流程在线排版与网络发布模式;掌阅科技推出作书匠平台,研发PDF版面分析工具和ePub精排版工具,为众包出版提供了技术基础。数字出版对策划、加工、设计、审校、发行、运营和售后等服务进行了开放式整合,降低了编辑出版的准入门槛,并将连接性的内容遴选取代了权威性的内容策划。在版权授权层面,数字技术推动数字出版在版权归属、授权开发等方面提供制度化保障。区块链的哈希运算和数字签名能够实现数据链路的完整记录,以机器信任取得制度信任,解决了版权产品去中心化的无形资产分发、交易体系建设、版权归属判定等问题。数字素养和数字基建为制度成熟提供土壤,伴随制度化资本跨域延伸,交易壁垒不断被打破,数字出版产业势必会逆推新的硬件技术和平台建设实现配套,吸引更多参与者加入共创出版,并催生新模式与新业态的涌现。
三、数字化结构性变革下的出版运作模式
社会交换系统中的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能够相互转换,并在资本的循环中扩张机构运作的规模。在各类数字出版运作模式中,不同的资本类型可发挥主要驱动作用,并推动其他资本类型进行相互转化和扩容。近年来,在数字资本的结构性变革下,多元资本类型汇聚并重组,使数字出版业涌现出了一系列新的运作模式。
1. 准公共性:经济资本驱动的平台化运作
以经济资本驱动的数字出版模式多依托大型互联网内容服务商,或由传统出版机构与数字技术服务商进行合作,主要集中在学术出版、科技出版、教育出版等领域,以社会资本的不断扩容来反哺经济资本的提升。作为知识生产和分发的大众普及类服务,数字出版既依托平臺经济的底层逻辑,同时肩负开放获取的公共职责,即具有一定的准公共性特质。在经济学中,准公共产品指的是消费者无须直接为产品付费,但运营方可通过其所带动的流量或其他渠道实现盈利的商品形态,准公共性业态多与规模经济有关系,且具有广泛的外部经济性。[13]出版业通过平台化运作促进内容类文化资本的共享服务,能够降低大众信息触达的门槛,并以用户流量、品牌效益等外部经济附加价值提升出版品牌影响力,在提供公共服务的基础上实现可持续的经济创收。
第一,兼顾信息共享与付费服务,以用户黏性衔接价值链。正如越来越多的移动游戏采取免费下载、内部消费的策略,数字出版以开放获取为基础业务,能够扩容内容在网络知识平台的触达比率,提高出版服务的社会影响并扩大营收。如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开发并出版“中国社会科学文库”等,通过模块化信息共享,推动学术交流和引用,在作者、内容出版方、读者之间建立垂类共生关系,进一步拓展平台会员的服务需求,提高主动消费意愿,进而实现横向的流量拓展和纵向的消费积累。第二,重构集约型出版流程,提升内容资产组织性。一方面,通过运用智能化数字技术,可提升内容组织效率,如利用隐马尔可夫模型等基于机器学习的分词技术,把握词语切分规律,将纸质书籍自动生成电子书,能够实现电子书的高效率转化与管理,进而大幅降低知识共享业务的技术成本,有助于分阶段提升整体经济效益;另一方面,通过模式创新实现公开性分级,提高知识服务效率。如Taylor&Francis Group推出F1000Research开放研究出版平台,作者论文通过初审即可在一周内出版,同行评议和用户评价同步进行,平台将陆续呈现修改后的全部版本并相互连接,最终外审通过的文章才能进入外部数据库实现完全公开。逐步公开模式不仅通过效率提升给予作者更佳体验,满足科研领域日新月异的文献需求,同时也实现了质量把关和版权保护。当前,数字出版平台还存在着版权归属与收益分成不合理等问题,只有形成两翼平衡的利益分配制度和公共服务体系,才能在保障经济效益的同时实现数字出版场域中多元主体的共享共建。
2. 从物到人:文化资本驱动的关系性转化
以文化资本为驱动的数字出版模式通常以出版物为主导,以社会资本为价值延展手段,采取隐性或滞后的经济资本积累方式,多依托具有丰富版权资源的传统出版社,或由出版机构和第三方内容分发平台合作实施。伴随短视频、直播等平台的普及,视听传播的人与人、面对面交流成为大众接受信息的主流方式。2022年《抖音电商图书行业发展数据报告》显示,抖音平台每月有近3 000万创作者在线分享书籍和读书体会,每月超1 000万用户通过平台购买图书。出版物作为文化产品,其内容具有较强的流动性,通过专家、主播解说等中介,以符号化、片段化的形式在网络平台中传播。在出版场域,视听化的网络传播范式使不同类型文化资本的影响权重发生转变,主观的文化评价取代客观的专业资质,成为影响出版物附加价值和用户消费决策的主要因素。伴随多元主体的数字素养不断提升,数字出版业开始以人格化的宣发策略建立和用户的互动关系,为进一步的版权交易与开发创造前提条件。
第一,从内容包装向作者服务的培育转向。近年来,出版社纷纷与MCN机构合作,通过数据化、工业化手段培养和包装作者,并提供资源对接、受众拓展等服务,[14]成为数字出版在市场运作上突围发展的新路径。如自2019年起,中信出版社培育一系列作者IP,运用公众号、短视频、直播等形式,拓展在线知识分享运营模式,取得了不菲的销售成绩,同时对出版策划与发行进行了内容遴选和风险控制。2022年起,山东文艺出版社推出《走出心灵的黑洞——青少年心理奇点探索》图书内容矩阵,打造心理自助“纸质书+短视频”模式,利用数字媒体平台实现人的关系建设和情感传播,有效实现了读者和作者的互动,保障了书籍内涵的立体呈现。第二,从内容推荐到人物推荐的价值衍生。网红和流量思维正在对出版业的宣发环节产生影响,出版物营销和内容衍生开始转向以创作者或推荐者的影响力来提升触达率。如2022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在哔哩哔哩推出《考古大师课:文明、记忆与历史现场》,充分运用考古大師的文化影响力,将出版物内容转化成为集听书、书评、在线教育于一体的内容矩阵,满足了网络用户对知识传播的视听需求。又如抖音、小红书等平台中涌现了云路读书、都靓读书等大量知识博主,定期推荐垂类领域新书,加之樊登读书等品牌的火爆,也在一定程度上聚拢趣缘群体,激活潜在市场,促使更多人重新培养阅读习惯,将个体文化资本注入出版业,形成协同共生。
3. 按需供给:社会资本驱动的互动性循环
以社会资本为驱动的数字出版模式需要出版商、网络内容平台、数字技术开发商等多元主体介入,在原创出版和衍生出版等环节建立社会合作关系,通过按需供给来实现文化资本向经济资本转化的可控性。社会资本是实现潜在资源的整合,资源的持有得益于行动者所占据的持久性关系网络。[15]一方面,数字出版使出版物的载体实现了“脱实就虚”,电子阅读软件、网络平台页面、出版物自媒体等形式的多轮传播属性,促使出版物的内容渗透进数字媒体和社交互动中,并伴随网络社群文化的演进而发展,这使数字出版物的生产消费离不开网络社交关系的建立;另一方面,数字出版物在分解、复制等方面的便捷性能够为后续的价值开发提供良好条件,版权开发者通过将原有内容进行拆分再创、跨媒介延伸或文创衍生,依托已有社会影响力实现价值链各环节的增值溢价。数字出版显现出了产业链各环节互动的生产逻辑,内容资源往往要与社会群体发生交流碰撞并得到价值验证,才能具备出版或衍生开发的资质。
第一,利用用户社交价值,按需实现供给平衡。出版机构通过建立社会关系,能够实现按需供给,促进平台运转的良性循环。如美国出版机构Wattpad以用户生产内容为主要特色,并以主题标签连接读者与作者,有效平衡了供给与需求,出版平台也从内容提供者转变为群体服务提供者。2021年起,电子工业出版社以直播拓展图书营销渠道,不仅邀请作者联合直播提升粉丝黏性,还通过观众画像、流量趋势分析等建设反馈回路,为后续图书或期刊的策划、分发提供决策基础,校准文化资本的积累向度。短视频、直播等平台涉及数以万计的用户数据与交互信息,出版机构充分运用用户数据进行多向分析,能够进一步提高市场把脉精度。第二,锚定目标用户群体,促进社会资本转化。数字出版通过精细化授权将单一类型产品延伸至产品矩阵,能够以社交化场景催生大量忠实消费者,从而创造出版衍生品的消费需求,甚至满足收藏需求。如2022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发布《人世间》数字藏品,同时以原著原文作为寄语发售纪念卡,获得市场广泛关注。海峡出版发行集团积极探索全流程版权衍生及开发模式,首款数字藏品“天下妈祖”盲盒上线6 000份5分钟即售罄。伴随NFT技术在数字出版领域的应用普及,出版机构可以和数字技术服务商、藏品发售平台进行广泛合作,以“区块链+版权”的授权模式和产品矩阵调动用户黏性,充分发挥忠实目标群体的社会资本优势。
四、数字出版场域中的资本运转与协同创新
数字资本为出版场域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助推器与催化剂,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则提供了多元化的发展驱动与运转支撑。在内容资源、版权管理、组织结构和发行营销等方面,不同的资本形态以差异化的优势带动产业发展,这其中不仅需要强化单一资本的核心凝聚力,更需要以多元资本为支撑,实现资源与资本体系的优化布局,促进产业结构不断升级。
1. 以数字资本为桥接,拓展价值开发路径
Ragnedda曾用“桥接资本”来强调数字化对线上线下资源与跨场域资源的连接作用,桥接并非同质化的、紧密型的连接,而是通过异质性的资源互补与整合,形成规模化的文化再生机制。客观化数字资本伴随数字化技术的迭代,能够通过资源转化与关系建设实现文化资本的跨域迁徙与社会资本的增速扩容。如2023年国家图书馆出版社面向全社会开放《永乐大典》高清影像数据库,链接古籍资源库并进行知识标引示范,为知识体系化和深度学术研究提供了基础。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与新译研究院共同推出社科文献AI多语学术资源库,精选优质原创学术成果,运用神经网络智能翻译引擎,推出分众分群的多语种版本,使人工智能成为中国出版“走出去”的助推器。具身化数字资本的不断渗透,使用户形成了网络信息的路径依赖,大众的参与式生产能够进一步激发数字出版物的价值共创,专业人才则需充分适应数字出版产业接地气的共创生态,以提升高水平出版物在网络空间的话语权。制度化数字资本不仅能够使高水平人才获得专业认可,更通过数字版权以及配套管理的体系建设,促进数字出版业实现有序扩张。如浙版传媒打造“1+10+N”数字平台发展规划,形成71家店铺公域电商矩阵+品牌直播间,以数字化升级营销管理体系与制度,2022年线上业务创收31.55亿元,同比增长17.5%。随着出版产业发展的融合趋势不断深化,数字资本的桥接作用将催生两种形态:一方面,集团化发展能够整合全产业链的大数据与版权资源,全面调度内部不同类型资本优势,实现价值开发最大化;另一方面,生态化集聚则以价值开发的共同目标为衔接,形成中小型主体机构的合作共赢,在交叉跨域的竞争合作关系中实现产业规模的不断扩大。
2. 以强势资本为内核,优化业务体系结构
数字出版的不同运作模式均依托于全面的资本类型,这是由出版业归属的文化产业本质所决定的。以文化资本为驱动的运作模式要兼顾内容资源的精品化与大众化,通过3D视效、AR技术等数字技术拓展体验样态,以提高多元资本的转化扩张效率。如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以“中华优秀出版物”等奖项的获奖图书为原点开发IP产品矩阵,并与游戏开发、动漫周边、交互程序等领域延展融合,通过锚定目标用户和社群运营,有效延展了出版价值链。以经济资本为驱动的运作模式要避免内容付费形成的信息鸿沟、阶层分化与版权割据,从业者需以分众化策略制定经济创收体系,拓展生态化的跨界功能板块,满足用户的文化与社交需求,实现资本转化的良性循环。以社会资本为驱动的运作模式要实现内容服务体系的纵深发展,精准满足出版产业链上下游的需求,并保证文化资本供给与经济资本转化稳定有序。
在发展初级阶段,从业者仍需全面评估资本优势,明确强势资本类型,以点带面推动新业态有序发展,降低盲目扩张的风险。在发展成熟阶段,强势资本的单一化将逐渐被消解,服务体系将完成再结构化的重組过程。以喜马拉雅有声书为例,早期与众多网络文学平台合作,以数字音频复制的方式形成有声书,通过付费订阅和购买会员等形式促进经济资本的转化。后期则建设了从PGC到UGC的金字塔供给模式,以听书配音为代表的UGC通过凝聚社会资本,覆盖了更广泛的听众类型,不断充实喜马拉雅的数字出版产业版图。在不同的发展时期,出版主体需根据市场占位、品牌塑造和版图开拓等目标进行价值排序,不断调整和优化内容供给和服务体系的结构。
3. 以多元资本为支撑,促进产业融合发展
在媒体融合发展的趋势下,数字出版成了涉及多环节、多要素、多主体的系统工程。强势的资本类型需要其他资本作为支撑体系,不同资本形态的扩容常常对其他资本类型进行反哺,产生一定的增益效果,产业资源配置的优化能够最大化发挥协同、聚合等积极效应。第一,数字出版业需要汇聚产业链各环节的资本优势。传统出版商、版权交易中介、网络内容平台、技术提供商、专业内容生产机构、用户内容生产者等产业链各环节主体具备差异化的优势资源,通过突破各环节之间的业务壁垒能够形成联动互补作用。第二,技术创新通过重构资本布局,可以使新的强势资本异军突起。正如NFT技术所催生的数字藏品业态兴起后,名画、手工艺等视觉化产品的版权方在文化资本层面优势显著。数字技术可以嫁接、连锁为主要形式,在动态演进的过程中实现新型服务与传统产业的融合发展。第三,数字出版要推动跨界资本形成规模化优势。数字出版打破了传统出版业对阅读类出版物的限制,报刊、音乐、游戏、影视等产业之间的界限开始模糊,出版从可读性、可追溯性开始走向广泛关联性,融合发展趋势显著。出版业与文化产业其他子类型进行跨界合作,能够将内容、技术、市场、品牌、渠道等各产业内部要素聚集为产业主导优势,将以编辑为核心的加工服务型产业转化成以版权为核心的规划管理型产业,进一步开拓数字出版的发展前景。
数字资本为出版产业的转型发展带来了重构性力量,数字出版产业正在整合跨界资源、联合多重场域,实现自身的转型升级与融合发展。未来,数字技术的迭代与创新将为数字出版产业带来新的驱动力,在产业资本不同形式的重组、转化与整合下,更为多元的数字出版运作模式将持续涌现。从业者还需充分考察政策背景、行业动态与自身优势,不断激发产业创新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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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gital Publishing Model and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Influenced by Structural Change of Digital Capital
BAI Xiao-qing(Television School,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24, China)
Abstract: The continuous and in-depth digitalization process has reshaped the operating logic and industrial boundaries of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and new formats and models are constantly emerging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publishing industry. Taking Bourdieu's field and capital theory as the analytical framework, digital capital is being deeply integrated into the operation of the digital publishing field. Digital capital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forms: embodiment, objectification and institutionalization. Influenced by the structural changes brought about by digital capital, the capital operation model of digital publishing is manifested as the relational transformation of cultural capital, the platform operation of economic capital and the interactive cycle of social capital. Using digital capital as a bridge, actors need to expand the value development path: with strong capital as the core, the service system structure can be optimized; with multiple capitals as the support, the development of industrial integration will be promoted. The strategies can realize the optimization of the capital system in the digital publishing field, and promote cross-field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Key words: digital publishing; digital capital; field; operation mod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