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散构成”在书籍装帧设计中的应用研究
2023-11-02孙玲玲詹学军
孙玲玲 詹学军
【摘要】“打散构成”是由姜今提出的设计构成理论,原本是一种设计的构成和构图方法,但多年的设计创作实践发现,“打散构成”理论应用在设计造型方面,同样也是一种非常好的方法。“打散构成”理论丰富了设计造型的手段和方法,成为现代设计师进行视觉元素创新、视觉信息优化及视觉元素具象与抽象转换的重要工具。文章从“打散构成”概念分析入手,具体探讨了“打散构成”在书籍装帧设计实践应用中的原理、在设计中体现的应用价值及特点,并对一些优秀的“打散构成”应用作品进行了客观分析,以期对现代书籍装帧设计中“打散构成”应用提供一些有益的参考。
【关键词】“打散构成” 书籍装帧设计 视觉表达元素 应用研究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3)4-090-07
【DOI】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3.4.013
“打散构成”的概念由广州美术学院的姜今根据《老子》的“朴散则为器”思想最先提出。“朴”指的是一块没有经过加工成器的原木,“朴散”就是将这个原木分开加工成供人使用的器具。老子用这个例子来说明“道”的作用,“朴”即“道”,“器”乃“物”,“道散”而“万物生”,真朴的“道”分散形成万物。姜今借用这一思想,提出了“打散构成”的设计构成理论。所谓“打散构成”,就是将原先完整的一个形象拆开分解成若干部分,然后根据设计的需要,按照新的创意和形式美法则及心理构成学原理等构成原则,对原型进行多角度分析,找出其特征,运用选择和提炼的方法,把符合创意需要的各部分重新组合成新的形象。这是一个全新的新形象,可以是具象,也可以是抽象。如姜今所言:是毛毛虫变成美丽蝴蝶。[1]在中国古代仰韶文化半坡人面鱼相等彩陶纹和马王堆凤纹等形象变异造型中,都有近似“打散构成”方法的使用。但作为一个设计构成法则提出来并进行系统研究,且上升为指导设计实践的理论,应该是从姜今开始的。
“打散构成”原本是一种设计的构成和构图方法,但在多年的设计创作实践中发现,“打散构成”理论应用在设计造型方面,同样也是一种好方法,特别是在设计造型创新、图形信息优化、抽象图形创造等方面的应用都有很好的功用。它根据设计的需要通过分解、选择、提炼、组合转化,创造出了一个具有全新价值和全新艺术美感的新形象,使原素材形象达到更高的造型艺术审美高度。
书籍装帧设计是对出版物装帧结构形态、材料、印刷、装订及特殊工艺等环节的设计,是出版物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书籍是一种精神产品,同时也是一种特殊的文化商品,书籍装帧设计某种意义上就是这个特殊商品的包装,商品包装对商品促销的重要作用显而易见,就如同商店的门面一样,是吸引人们流连和关注的有效工具之一。好的书籍装帧设计能使消费者直观地了解书籍特点,不仅给其留下深刻的印象,还能吸引其产生购买欲望,且回去之后也有阅读意愿。书籍装帧设计在出版物发行和销售上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特别是纸质书籍阅读功能和审美功能被高度统一,具备了更多的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因此还具备了观赏性和收藏性。另外,随着越来越多的书籍通过网络销售,书籍封面的视觉因素成为读者想要了解和购买书籍的要素之一,这也符合当下知识快消费时代的书籍消费需求。书籍消费者在接触图书时,往往首先感受到的是书籍装帧设计的图形、图片、构图、色彩、文字等视觉表达元素,然后才是书籍的手感触觉、文字内容等因素。在书籍装帧设计的各元素中,视觉表达元素起着视觉上吸引读者注意的重要作用。如何设计有创意和吸引人的视觉表达元素,进而在种类繁多的书籍中得到大众的认可与关注,是书籍设计人员面对的挑战。无疑,以老子的“朴散则为器”思想为基础的“打散构成”,为书籍装帧视觉设计提供了一条可行的道路,“打散构成”应用成为现代书籍设计中的视觉创意和创新的重要手段。
随着全社会越来越强调高水平的阅读文化和高质量的阅读审美,书籍装帧设计中的图形、图片、文字整合而成的出版物视觉表达元素设计手段越来越丰富。“打散构成”在书籍装帧设计中的应用得到迅速发展,在国内众多的文化类、科技类、生活类出版物设计实践过程中,采用“打散构成”进行书籍设计的优秀案例比比皆是,丰富和提高了“打散构成”在书籍装帧设计中的应用水平。
一、书籍视觉表达元素的重构与创新
书籍装帧设计不仅是视觉艺术表达的信息传达过程,也是对书籍文化语境的解读与表达过程,更是以书籍消费者的审美需求为中心的视觉表达元素的创新过程。现代装帧视觉表达元素设计,是人们借助想象力创造一种能够完成信息传递的形象视觉语言与表达形式,是书籍设计不可回避的视觉表达元素创造。由于书籍兼备文化与商品属性,书籍装帧视觉表达元素设计须在体现书籍的主题、传达书籍蕴含情感及满足读者阅读需求的同时,还要有创新的形式,满足读者的审美趣味、欣赏品位、新鲜感等需求。视觉表达元素的创新设计对于书籍装帧设计来说是一个重要环节,有无创新意识是装帧设计成败的关键因素。书籍装帧设计唯有摆脱经验方法束缚的创新,才可使作品拥有更好和更独特的品质,唯有创新的装帧设计视觉表达元素,才能引起受众的关注,也唯有拥有此类创新的设计,才可加深读者对书籍的印象,体现出书籍装帧设计的文化价值和商业价值。
设计师视觉表达元素的创新,不能仅依靠传统的手段,而应尝试各种新的方法和手段,“打散构成”就是一种在视觉表达元素创新方面具有重要意义的新方法。“打散”的过程,即强调视觉元素的重新组合和创新的过程,是设计师对原素材客观物象的独特感受和有意识的艺术创新行为。重新组合后的新形象超越了原素材形象的束缚,形成新的形象意义,但新形象并未摆脱原素材形象的基因,仍保留着原素材形象的特征与精神,所需各组成部分依然存在,只是在空间关系上发生改变。2019年入选“中国最美的书”的《上海图话——百年插画艺术档案》(见下页图1),由设计师姜庆共、刘瑞樱设计,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该书以一百年的历史年代为序,选择了一百多位插画者的三百多幅作品、十余篇口述记录,勾勒出上海百年插画艺术的视觉简史。从清末古本小说绣像到西人引入的铜版画、传承至今的朵云轩木版水印、民初西式美术教育带来的审美格调、战争时期的红色印迹、新中国积极向上的愿景、改革开放掀起的流行风尚等,各时期各领域的插画表现形式均在书中展陈。这些不同时期的插画作品的风格如此丰富多样,数量如此之大,怎样全面、准确地表达书籍的内涵,是该书装帧设计的难点。二人巧妙采用了“打散构成”方法进行视觉表达元素创新,其没有直接使用这些海量原始素材,而是通过对各时期多幅代表性作品的打散和分解,选择了这些作品中特别具有时代特征、藝术特点的插画局部画面作为新视觉表达元素,并对选择的新元素根据需要进行创造性组合、重构、转化,完成了一个全新的怀旧照片墙新形象,而这些照片的空白部分自然巧妙形成“上海图话”的书名。由于新形象源于其形式本质的创新性,通过转化、重构,既具有原形象的风格特色,又有了新的内涵,画面新形象仍保留着各个时期有代表性的插画的特征与精神,各时期有代表性的插画元素依然存在,书籍装帧设计呈现出一种出乎意料的怀旧感和历史感。设计师在对原始素材进行打散、选择、组合、重构的过程中,对图形和色彩等因素进行了主动设计,最后完成的画面不仅色彩丰富,色调也谐调,设计既体现出20世纪的痕迹,又具有当代设计的意识感,给人以印象深刻的视觉感受。设计不仅是对客观世界和现实物象“朴”的分解和选择,更对分解、选择后的物象进行了创造性的重新组合、转化、重构。
“打散构成”的整个过程,从原素材的分解、选择到元素的提炼、组合、转化、变异、重构,所有环节都可产生新形式和新形象,给设计师探寻新意、挖掘美的形式提供了更大空间。2019年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的《我们都一样,年轻又彷徨》(见图2)、2020年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我喜欢生命根底里的宁静》(见图3)、2014年北京时代华文书局出版的《恰到好处的挫折》(见图4),同样是对原素材进行了主动和自由的分解、选择、组合、重构、转化,但这些作品的设计师是在作品创作过程的不同环节,根据书籍内容需要进行的变异、重构创新,最后完成的作品呈现出全新的视觉效果。
《我们都一样,年轻又彷徨》是在组合过程中对提炼后的新元素进行了旋转重构,设计者以其整体的、有条理的组合设计控制,注入年轻、彷徨的设计语言,通过对原始素材的重新梳理、逻辑化整合和戏剧化的组合再设计,以及视觉元素和符号的转化,准确把握住了图形信息传达的节奏层次,从而让读者感受到一种不安和不稳定的情绪,表现了年轻人“成长的苦恼”“学习的挫折”“初恋的酸甜”等主题。书籍《我喜欢生命根底里的宁静》则在转化环节对选择的元素进行创新重构,该书在观人观己的过程中,以诚实的笔触写下自己对人性和生命的感悟。设计师选择了两张具有隐喻意味但没有关联的水面和树叶投影照片,将其作为素材来表现人性、生命这些抽象概念,使用前对这两个素材都进行了放大变异处理,且在转化环节对选择的新元素进行了创新重构,两张放大后的水面和树叶投影特写图片超现实的组合,完美表现了散文集追求生命回归内在平静的境界和氛围。而《恰到好处的挫折》的设计则是在组合和转化两个环节对选择的新元素进行了创新组合重构,以图形象征的手法,表达了书籍“挫折”的主题。
同样,“打散构成”在书籍装帧设计的整体形象设计创新中,也可发挥相同的作用。主动地选择、提炼、组合、转化、重构,自由地变异改变原素材视觉表达元素的形态,发挥了设计师的主观能动作用。由雅昌北京设计中心设计师孙文彬设计、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贾涤非练习》(见图5)入选2020年“中国最美的书”。这本书是艺术家贾涤非的作品集,是从一位上海收藏家收藏的一千多幅草稿和画作中精心遴选出的贾涤非于20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90年代间创作的素描、油粉彩、水墨、水彩手稿。书籍整体设计上很好地应用了“打散构成”的方法;书的第1个印张为艺术家个人的一整幅作品分解后的一个局部,读者可将这16个局部页面撕下来,自行组合出完整的一幅画,书口是艺术家的喷绘作品,书盒上则呈现了分解后艺术家的姓名拼音,并对其中字母“i”的圆点做了不同的挪位设计,给人一种独特的形式趣味感,东方的装帧形式与西式的绘画风格巧妙组合。书籍装帧、工艺的高水平,反映出设计师准确还原作品的用心和功力,整体设计气度非凡,表现力丰富。书籍的整体设计中视觉表达元素的选择、组合、变异,并非简单、随意地组合,而是根据设计目标、构图需要、形式美法则以及书籍的内容,重新对原始视觉表达元素进行创造性选择和组合,整个过程都是设计师自由和主动的形式创新过程。正如康定斯基所言:“艺术家不仅有权利而且道德上有责任去使用那些能够满足他自己需要的形式,他在选择自己的表现手段时,应该不受科学式的任何其他事物的限制,享有绝对的自由,这种创作精神自由和生活中的精神自由一样,都是必不可少的。”[2]
另外,日新月异的新时代需要高效的商业化书籍视觉表达元素创新设计;“打散构成”的方法应用为设计师提升设计效率提供了更多支持,装帧设计师在对客观物象进行分解、选择、提炼、组合、转化、变异后,装帧设计便进入实质性创作阶段。这一过程并非无规律的偶然,而是有一套系统科学理论和操作方法的规律,设计师通过对这种规律的掌握,可找到提炼元素和视觉表达元素创新的方法,很大程度上提高了书籍装帧设计师商业化设计中视觉表达元素的创新效率。
总之,“打散构成”有利于书籍视觉表达元素和书籍整体设计的创新,也有利于提高商业化书籍创新设计效率,使书籍装帧设计师能有效把握装帧视觉表达元素和书籍整体设计方向和设计理念。新的思路解放了思想,创新力、想象力、创新潜力得到了大的提升,不再像过去视觉形象设计和书籍整体设计苦于无法突破自然形态的约束,变过来变过去还是无新意,或愈变愈雷同,愈变愈没有办法。“打散构成”思维不拘泥于固有的思维方式,可举一反三,突破思维的局限性,丰富设计元素和设计资源,适应书籍装帧视觉表达元素设计和书籍整体设计的创新需要。
二、书籍视觉信息的简化与优化
书籍作为传播信息功能的客观载体,其艺术性并不是放在第一位的。书籍装帧设计要直面读者客户,遵循市场规律,满足客户心理需求。设计师在设计过程中要把握书籍消费者心理,有针对性地突出能够影响消费者心理的内容,突出书籍的消费重点和主要信息,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书籍装帧设计师首先应获得市场和书籍消费者认可。毫无疑问,书籍装帧的视觉表达元素设计也必须突出书籍的主要信息,强化主题信息是书籍装帧视觉表达元素设计的重点。减少一些多余的东西,用简洁的视觉表达元素营造一个信息明确的书籍封面,使读者通过浏览封面便可感知书籍的主要内容,也能够让书籍具备较高的识别性,增强书籍封面的情感表达能力与艺术表达能力,吸引消费者的关注。
“打散构成”是书籍装帧视觉表达元素简化、优化信息的重要手段之一。“打散”首先是一种分解、分析、观察的过程。自然主义的设计观总把自然形态看成不可分割的整体,想方设法保持原始状态,其实这种认识是形而上学的,也是不够深刻和不够科学的。科学的认识论表明,分解的方法比表面的观察更深刻,更接近本质。对设计艺术过程来说,分解不仅有利于了解结构,更能深刻准确把握客观物象的内在特质。[3]2018年“中国最美的书”《话说民国》(见图6)由姜嵩、王俊设计,凤凰出版社出版,该书开创了国内民国史类图书的先河,作者力图真实刻录民国历史人物的命运和历史事件的演变过程。以编年体故事的形式叙述,少有主观评價功过是非之语,希望用客观史料和文献告诉读者历史真相中的人生轨迹和真实感人的历史细节。基于该书追求客观真实的理念,书籍装帧设计师选择民国历史中最具客观性、象征性的民国总统府图片、民国旧报纸图片作为书籍装帧视觉表达元素,但设计师没有直接使用民国总统府图片和民国旧报纸图片原素材,而是通过对原素材的分解和分割,选择了信息明确和信息量丰富的图片局部,对原素材进行了视觉信息的简化与优化;采用不完全对称的对角构图形式进行封面图文编排,构图匠心独运,并留下大面积的空白,因应书籍正文客观真实的理念,色彩上以民国蓝营造民国时期的氛围,通过使用特殊纸质凸显质感和旧感,信息简化与优化后的画面构成理性而鲜明,也更具视觉冲击力,书籍的内在美感和文化氛围得到了较好呈现。
“打散构成”对视觉表达元素的简化设计,不是单纯的简化,而是通过选择、提炼、转化、改变关系的对比,使主题升华,是对书籍信息的优化。优化后简洁、明确的视觉形象语言更加突出主题,使书籍信息获得精准表达,也更好地展示了书籍本身的内涵,在传达方式上满足书籍装帧的现代受众需要。设计师ZUI Factor、yeile、曹欣设计的书籍《冬至线》(见图7)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获评2013年“中国最美的书”。书籍设计师在进行装帧视觉表达元素设计时,在原素材的分解和提炼过程中,进行大胆的信息简化和优化,只选择了原素材图片中不重要却有表现力的视觉形象——鞋和手套的局部图片,大胆改变封面题字和出版社的字体与图形的大小关系,插页也使用小图案,大面积的空白给人留下更多想象空间,图像取舍切割镜头感很强,精美生动的图像局部让读者感受到视觉表达元素好像会说话,轻松大胆的版面布局没有放弃对细节的缜密思考,对视觉表达元素的简化处理大胆而恰当,极简的图形和文字作为视觉主体,更加富有韵味,书籍的精髓迅速呈现。最后完成的作品设计语言合理、谨慎、简约,很好地把握了“轻文学”图书“度”的分寸,与文本达成完美的和谐统一。表面上随意的文字,却能读出设计者所要表达的意味,书籍画面整体洋溢出“轻文学”轻松明媚的气息。新视觉表达元素既有原形象的影子,又具备了更加鲜明、单纯、简化的视觉特征,书籍装帧设计风格与书籍内容搭配恰到好处,准确契合地表达了书籍内涵。
运用“打散构成”进行书籍视觉表达元素简化、信息优化的设计案例较多,具有代表性的还有入选2019年“中国最美的书”,由同济大学出版社出版,设计师赵格、曹群设计的《三分院》(见图8),以及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设计师全子、王序设计的《意匠文字:龙·凤卷》(见图9)等。视觉表达元素的打散重构,本质上是带有一定破坏性的元素提炼方式,将主要信息与次要信息进行区分和识别后,通过认真观察和选择提炼,省略和删除次要多余的部分,根据书籍内容的需要和形式美的法则,再重新组合成的新视觉表达元素,更具信息表现力。《冬至线》《三分院》《意匠文字:龙·凤卷》这些书籍的设计,视觉语言简化的处理,给视觉表达元素以强化主题的优势,直接将事物本身的主要信息表达出来,打破了以往习惯的视觉表达思维,新颖又不失对书籍信息的把握,给消费者更加直接强力的视觉冲击,为创作一个完整的书籍装帧设计作品打下坚实基础,简化优化后的视觉设计风格,更符合现代文化高速发展的时代特点。
三、视觉表达元素具象到抽象的途径
吴冠中尝言:“抽象美是形式美的核心,人们对形式美和抽象美的喜爱是本能的。”[4]随着社会的进步,消费者对书籍的要求不断变化,逐渐多元,对书籍装帧设计也提出了更多新的要求,希望装帧设计书籍信息获得本质表达的同时,给人美的享受和一定的视觉记忆。因此,在书籍装帧视觉表达元素设计中运用抽象元素强化设计感,追求非具象的形式美感,成为设计师的一个重要选择,抽象的书籍装帧视觉表达元素,往往具有更大的视觉冲击力和艺术表现力。
20世纪的艺术家和设计师在思考和探索抽象形象为什么会更打动人,希望寻找隐藏在抽象视觉表达元素背后的哲学真谛时,科学家则对这个问题有了一些新发现。1959年,脑科学家David Hubel和Torsten Wiesel發现了蒙德里安的极简化视觉表达元素语言的重要生理基础——走向选择性细胞,这个发现是脑科学研究史上一个重要事件。原供职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后在美国哈佛大学工作的David Hubel是专门研究视觉的神经科学家,1981年他因发现了中枢视觉通路中的细胞的感受视野特性,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他发现了初级视皮层上的一个神经细胞对接受视野里出现的特殊走向的直线产生了反应。感觉生理学在之前提出了一个感受区的概念:原本是指身体表面的某一个部位,以适当的方式刺激这个部位,就会引起某些脑细胞的反应,使某些脑细胞的放电频率增加或减少。对视觉细胞来说,感受区就是视觉区的一部分。[5]David Hubel与Torsten Wiesel在实验中发现,在大脑的初级视皮层上有一群神经细胞会对感受区里出现的特殊走向直线(无论直线是水平的、垂直的还是倾斜的)或拐角产生放电反应。放电的强弱则取决于直线的走向。David Hubel认为,这些直线和拐角是构成形状或轮廓的基本元件,而大脑的高级区域正是抓住了由这些直线和拐角转换构成的几何形状,整合成为头脑里映现出来的图像。因此,神经科学家认为,视觉区的功能与抽象形象的艺术功能非常类似,其目的是从可见世界中选择出不变的本质。有些现代艺术家特别强调线条,而大脑里也确实有某些细胞只对特定走向的线条有反应,二者之间很难说纯粹是一种巧合。尽管这些讨论还没有最后的结论,但已达成共识:在艺术的简化和抽象过程中,线条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很多现代艺术家强调线条,并不是艺术家对几何学有深刻的认识或深厚的爱好,而是尝试将复杂的形体简化成本质,从神经科学角度来说,他们想要寻找的本质就是形体在头脑里的意象。抽象艺术的崛起使艺术走出了复制真实的桎梏,回归了艺术抒发情感、交流思想的本职。正如艺术史家阿罗利纳所言:“如果要创造全新的艺术效果,不能从可见的真实世界中寻找素材,艺术家必须通过本能和直觉寻找灵感。”
“打散构成”的设计方法,就是从具象中寻找抽象进行抽象视觉元素创造的重要途径。“打散构成”根据设计需要,对原素材形象进行组成元素的分解,会得到若干个单元局部,将分解后的局部形象(前图)和剩下的空白部分形象(底图)作为重组元素保留和使用,这样重组思路会从单一对形象的思考转入对形象和背景的双向甚至多向的思考上去。用这些具象或抽象的局部形象(前图和底图),根据设计需要进行重构,经过前图和底图的提炼、转化、整合重构后,会变异为各种给人意外惊喜的全新抽象形象。在“打散构成”的过程中,通过切割、错位、减缺、透叠、联结等手法,组合成新形象,达到新的节奏、平衡和韵律的美感,使自然形、具象形向抽象形转化,如果破坏原本图形的规律还不能创造出理想的抽象形态,或者对重构后的形态不满意,可再次提炼抽象元素,打散完成的图形,再次重新组合构成,在量变与质变中产生新的形态,达到多次变异的效果,使之达到更高的造型艺术审美要求。
2021年“中国最美的书”《秦岭研学活动手册》(见图10),由书籍设计师郑坤设计,中国地图出版社出版。该书是一本供学生使用的“笔记本”式教辅研学野外记录手册,书籍设计选用一根橡皮筋将书页装订成册,页面翻动自然流畅,可抽拉出的纸张,方便野外考察时学习和记录,以野外环境下清晰易读为设计目的。这种现代时尚互动概念的书籍理念和多功能的特点,决定了该书视觉元素的抽象定位。设计师采用了“打散构成”设计方法,进行抽象视觉元素创造。作为一本教辅书籍,在视觉元素的选择上要充分关注易识别性和统一性。书中抽象视觉元素丰富多样、体例复杂,因此设计师选择自然界中的花木、动物为原素材,把生活中的物与人作为元素符号,将原形分解之后再错开位置组接起来,运用错位法打破原有的自然图形秩序,消除已有的自然图形界线,然后通过透叠、切割、错位等手法进行转化,提炼出各种具有易识别性的新颖抽象图形。由于使用“打散构成”进行抽象视觉元素创造,新的抽象形态元素仍保留原素材形态的特征与精神,仍有原素材的影子,且不同内容属性页面中的大量抽象图形,都可统一在一种大的风格中。设计师在封面设计中采用抽象元素和黑色大字号书名,强化了“笔记本”简明实用的感觉,内页的设计大面积留白,用于文字、图形、标本记录,使研学内容不断丰富、深入。书籍设计中充分考虑到不同内容属性在同一本书中的统一性,作为低成本的设计,能够如此用心关注书籍视觉元素的易读性、统一性和内容的功能性,应该说是对同类题材书籍设计的全新探索和大胆尝试。
2009年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爱情诗流域》(见图11)、2016年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共情沟通》(见图12)、2018年由麦田出版社出版的《被误读的哲学家》(见图13),均采用了这种从具象形态中提炼出抽象成分的方法,进行抽象图形创造和画面处理。其以原素材视觉表达元素为基础,进行了大量的视觉表达元素的分解、提炼、重构,创造出新颖且具有几何美感的抽象图形画面,由此呈现了书籍的内涵。这种前图和底图、虚和实的巧妙结合再组成的抽象图形,往往是一种让人们看上去既新鲜又熟悉还很有趣味性的抽象视觉元素。
“打散构成”从抽象美的角度出发进行书籍装帧的视觉表达元素设计,用创造的抽象元素将书籍的内涵和情感表达出来,为广大读者提供书籍信息的同时,带给读者美感和强烈的视觉感受。田之友2018年设计完成的《敦煌》(见图14),即典型的用抽象元素表达书籍的内涵和情感的设计,该书2018年由朝华出版社出版,并于当年获评“中国最美的书”。该书全面描述了敦煌的前世今生以及被岁月洗礼的沧桑历程,阐述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的观点。书籍整体设计以追忆敦煌重新发现到当今壁画再到敦煌现状展示为主线,护封提取壁画中的赭石为底衬,点缀石青,书脊半模切17窟藏经洞,撕开露出底层壁画,呼应敦煌遗书发现过程,内锁8P小页呼应“敦大也,煌盛也”。书中所有的抽象设计元素及配色,均从敦煌壁画、彩塑视觉形象转换提取,包括纸的敦煌印象色彩。装订形式既体现中国传统书籍装帧特征,又极具现代仪式感。承载信息的各类元素选择合理,体现出信息表达的强弱节奏和翻阅的质感。書籍封面的两条抽象线条,无论是色彩还是造型都是敦煌壁画彩塑的创新提炼,抽象视觉表达元素在给读者带来强烈美感体验的同时,很贴合地把《敦煌》的主题和内涵表达出来。设计师从不同角度去观察、解剖敦煌的所有视觉元素,从具象的敦煌壁画、彩塑视觉形象形态中提炼出抽象的成分,用这些抽象的成分再组成一个新的形态,产生了全新的抽象美感。
“打散构成”这种抽象视觉表达元素的创新方法,不受客观物象的束缚,抓住形象的抽象要素,增强了抽象形态设计造型的主动性,丰富多彩的抽象视觉表达元素可源源不断地产生,有利于自然形、具象形向抽象形转变,拓宽了抽象视觉表达元素的思维空间。让抽象视觉表达元素设计变成一个主动去运用自己已有知识的过程,而不是简单模仿,[6]将“打散构成”运用在抽象视觉元素设计的各环节,增强了抽象视觉元素设计的自主性,为抽象视觉表达元素设计的创新提供了新思路。可以说,“打散构成”是书籍装帧设计中,具象视觉表达元素向抽象视觉表达元素转换的一个重要途径。
结语
“打散构成”作为一种设计的构成和构图方法,同时也是设计的造型方法,其不拘于传统的构成思路,突破了原素材形象的束缚,发挥了书籍装帧设计师的主观能动性,有利于新形态和新形式的诞生。“打散构成”为书籍装帧设计的视觉表达元素重构与创新、视觉信息的简化与优化提供了可靠的依据,也为书籍装帧设计实践中视觉元素从具象到抽象转换和变异达到创造抽象美的形象,提供了新方法和新路径。进入数字时代,“打散构成”仍有着积极作用,其是通过装帧设计给书籍消费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使其产生购买欲望的有效设计工具。因此书籍设计师在具体的设计实践中,可利用“打散构成”体现构思的新颖视觉表达元素和抽象元素的优势,设计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提高书籍装帧设计的商业价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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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pplication of "Fragmentation Composition" in Book Design
SUN Ling-ling1, ZHAN Xue-jun2(1.School of Design, Anhu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and Science, Wuhu 241000, China; 2.Academy of Fine Arts,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0, China)
Abstract: "Fragmentation composition" is a design composition theory proposed by Jiang Jin. It is originally a method of composition and composition of design. However, years of design creation practices have found that "fragmentation composition" theory is also a very good method when applied to design modeling. The theory of "fragmented composition" enriches the design means and methods of design modeling, and becomes an important tool for modern designers to innovate visual elements, optimize visual information and transform visual elements from concrete to abstract. Starting from the concept analysis of "fragmentation composition",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principle of "fragmentation composition" in the practical application of book binding design, the application value and characteristics reflected in the design, and makes an objective analysis of some excellent "fragmentation composition" application works, in order to provide some useful references for the application of "fragmentation composition" in modern book binding design.
Keywords: "fragmentation composition"; book binding design; visual expression element; applied research
基金項目: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AHSKY2019D142)
作者信息:孙玲玲(1968— ),女,安徽芜湖人,安徽工程大学设计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艺术设计;詹学军(1965— ),男,安徽宣城人,安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艺术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