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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机器交流:人机传播视域下的智慧城市传播研究

2023-11-02别君华

编辑之友 2023年4期
关键词:智慧城市

【摘要】在全球城市智能化发展趋势下,智慧城市正成为典型的城市形态。文章以人机传播为智慧城市传播研究视角,将智慧城市中智能机器系统视作与人类共享本体论地位的机器主体,而非再现和表征城市的工具,突破了传统城市传播人类中心主义的传播观。智能机器承担了数字对话者与治理合作者角色,构建了智慧城市人机之间新的社会关系。并且,在对话与合作中人机传播重塑了城市样态,使智慧城市处于不间断的动态自我更迭之中,生成人—机器—城市复合体。为提升智慧城市人机传播系统的动能,文章提出应从发展智能机器系统的社会性与提升公众参与性出发,塑造更具人机可沟通性的智慧城市。

【关键词】智慧城市 人机传播 数字对话者 治理合作者 人机可沟通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3)4-063-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3.4.009

进入21世纪第一个十年,全球范围内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与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为城市智能化带来新的历史机遇,数字城市、智能城市等概念不断涌现。以此为基础,智慧城市作为新型的城市智能化模式被各国政府采用。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智慧城市计划”、新加坡的“智慧岛”、纽约“智慧城市”战略,到我国上海市“一网通办”、浙江省“城市大脑”、深圳市“鹏城智能体”、雄安新区“数字孪生城市”,智慧城市正成为全球越来越多人口生存的典型环境。

智慧城市传播研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的。除了传统人与人之间的传播,一种发生在人与智能机器系统之间的传播出现在智慧城市之中。智能机器不再仅仅作为城市信息的再现或表征工具,这一系统能够融通城市空间、打通城市系统、计算城市数据、决策城市治理。在此情境下,应当怎样看待智能机器?智慧城市中人与机器形成了哪种新型关系?嵌入智慧城市的智能机器系统,又如何对城市进行改造乃至重塑?智慧城市传播还存在哪些不足,在哪些方面仍待推进?本研究认为,新兴的人机传播范式能够为理解智慧城市传播提供有力的理论起点,对于推动城市智能化转型中的城市传播研究具有重要价值。

一、城市智能化转型背景下智慧城市发展的现实图景

自19世纪三四十年代开始,经历了百年多的城市化历程之后,欧美发达国家在经济水平、城市基础设施、信息技术方面具备了较为充分的基础,为智慧城市建设做好了前期准备。智慧城市的雏形源于20世纪后期出现的科技园区,如美国硅谷这样技术领先的新兴公司聚集地。2008年,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IBM正式提出“智慧地球”战略,从城市开始构建“智慧地球”成为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促进城市可持续发展与实现“智慧地球”的重要内容。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包括新加坡的“智慧交通”、中国台湾的“智能列车”、阿姆斯特丹的“智慧机场”、美国迪比克的“智能水表项目”在内,IBM在全球陆续建设了2 000多个智慧城市项目。

相较于欧美,我国城市化发展的历程相对较短。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到改革开放,经历30多年的探索,我国城镇化进入快速发展阶段。大批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城市流动,城市人口规模递增。2011年,我国城镇化率首超50%,成为我国城乡结构历史性变革的重大转折点。到2021年年末,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到64.72%。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城市规模的扩大、城市人口的飞速增长,城乡二元发展不平衡、城市交通拥挤、住房困难、医疗教育养老资源紧缺、环境污染等问题呈爆炸式增长。城市化水平越高,城市所包容的各种要素及要素间的关系就越复杂。传统的城市管理路径已不适应现代城市,城市治理结构和路径亟待转型。在此境况下,新一代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为城市治理的智能化升级提供了历史机遇。

由此,智慧城市作为一项旨在促进城市规划、建设、治理、服务智能化的新愿景、新模式被提出。自2011年以来,智慧城市成为国家重点发展项目和数字中国建设的重要内容。2014年,国家发展改革委等八部委发布《关于促进智慧城市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这是全面指导我国智慧城市建设的第一个系统性文件。2021年,国家“十四五”规划纲要提出,分级分类推进新型智慧城市建设,推进城市数据大脑建设,并以数字技术为基础推进城市治理智能化。数字基础设施是城市竞争力最重要的构成因素及影响力量,技术性基础设施对城市竞争力越来越重要。[1]各省市纷纷响应并出台智慧城市建设发展规划,如北京推出《智慧北京行动纲要》,上海出台《上海市公共数据和一网通办管理办法》,深圳发布《深圳市数字政府和智慧城市“十四五”发展规划》等。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助推了智慧城市项目的增长。疫情发生后,浙江省依托“城市大脑”优势,充分激发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智能机器的能动性,通过“城市大脑”在疫情监测分析、人员物资管控、医疗救治、复工复产等方面充分发挥赋能作用,推动城市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混乱中迅速恢复秩序。与此形成对照的是,此次疫情伊始,大部分智慧城市却陷入瘫痪状态,暴露出我国智慧城市中存在的数据孤岛、统筹协调能力差等短板。因此,进一步提升智慧城市治理能力任重而道远。

二、与机器交流:人机传播视角下的智慧城市传播

1. 智慧城市中传统城市传播研究的局限性

显然,传统的城市传播研究无法回应当前智慧城市发展的现实。回顾城市传播研究的历史,就新旧媒介所展开的城市传播研究而言,传统媒介侧重于对城市文本的复制与解读,通过照片、广播、都市报、民生节目再现了市民的日常生活与行为方式,制造了再现的城市。而以短视频为代表的新媒介,则通过视觉符号、听觉符号、标签符号、位置媒介对城市进行表征,构建了人对于城市的感知体验。然而,不论再现的城市还是表征的城市,都是在结构功能主义理路下聚焦媒介在城市传播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发挥了什么功能,媒介扮演的始终是帮助人们感知城市、认识城市乃至聚合城市社区、构建城市共同体、唤起城市情感与记忆的工具性角色。

然而,在智慧城市中,媒介不仅仅发挥着上述作用。一方面,城市智能机器系统是具有能动性的基础设施,能够重构城市物理、社会、信息空间,生产智慧城市新地理;另一方面,城市智能机器系统又具有一定的主体性,能够协助市民、政府、执行部门完成相关任务,在人机合作中提升城市治理能力。麻省理工学院智慧型城市研究小组曾指出,“城市的新型智能化在于数字化的通信网络(神经)、无处不在的嵌入式智能(大脑)、传感器与标签(感官)以及软件(知识与认知能力)的有效结合,这并不是独立于其他城市系统而单独存在的,也不是仅通过人类这一媒介而与之相联系的”。[2]也就是说,智能机器系统打通了智慧城市的各类系统,通过接入市民系统、政务系统、地理信息系统、商业系统等各类城市系统,对城市进行连接、融通和轉译,形成城市人机动力系统,实现对城市基因的重塑,生产了新的社会关系、城市文化和城市价值。显然,这样的智能机器与传统城市中的报纸、电视、广播,甚至电脑、手机不同,城市也不仅仅是再现的或表征的城市。

此外,传统城市传播研究也无法解决智慧城市长久以来存在着的技术中心主义和市民中心主义矛盾,在此场域中,人与媒介始终呈现出紧张对立的关系。智慧城市的技术中心主义者充分相信信息通信技术为城市系统运行带来的增殖效果,致力于引入私有化的科技公司及其颠覆性的城市创新,其过程和后果甚至超越了传统人类技术官僚的认知和治理能力范围,打破了公共/私人的权力平衡。[3]智慧城市的市民中心主义者则认为,智慧城市不应仅仅关注技术带来的创新性,而更应关注市政行动主义和公民参与将如何进行,以保护和促进更广泛的公共利益。[4]

如上所述,一方面,城市传播已经从传统的由城市再现论和城市表征论为主的城市传播阶段,进入智能城市传播新阶段,传统路径对新的研究对象缺乏解释力;另一方面,对于智慧城市的技术中心主义和市民中心主义这对主要矛盾,传统的城市传播研究亦无力回应。上述双重困境迫使人们重新思考智慧城市传播问题,人机传播则提供了一个有益的视角。

2. 以人机传播新视角观照智慧城市传播

当传播跨越人类的边界,什么样的新范式需要被引入?面对这一问题,英国学者露西·萨奇曼在其2007年首次出版的著作Human-Machine Reconfigurations: Plans and Situated Actions的第九章“Human-Machine communication”中最早提出使用人机传播指称人类与机器之间的传播活动,并意图对“人机传播的组织模式,包括这一传播模式由于人机双方的资源不对称等可能造成的问题”进行研究分析。[5]

此后,更多学者参与到这场讨论之中,直到2015年波多黎各圣胡安举办的国际传播学年会上,举办了以“Beyond Human:Developing Human-Machine communication research”为主题的工作坊会议,标志着人机传播成为国际传播学界认可的独立研究领域。2016年6月,在日本福冈举行的国际传播学会一场名为“Communicating with Machines:The Rising Power of Digital Interlocutors in Our Lives”的年会上,在场的学者探讨了一个崭新的传播问题:当传播跨越人类的边界,引入新兴的交流对象——机器时,传播将会变成怎样?[6]

人机传播的倡导者安德烈·古兹曼认为,人机传播的目标在于发展一种人与机器之间的传播理论,同时旨在更好地理解当智能设备和程序开始承担过去主要由人类承担的传播事务时,其所产生的更大范围的社会与文化后果。[7]显然,旧的人类中心主义的传播观无法回应这样的新现象、新问题。传统传播学一向以人与人之间的传播关系为中心,人作为主体对媒介持有绝对的支配权力,机器处于认识论的边缘。但随着智能机器的传播能动性和人机交互能力的显著提高,媒介不再仅仅作为传播渠道,而是成为信息来源和信息代理人。其后,古兹曼从文化传播的层面提出,“人机传播是一个正在显现的聚焦于人与机器之间意义生产的研究领域”。[8]

此后,中国学者牟怡、陈昌凤、谭雪芳、喻国明等也加入这一讨论中。例如,师文和陈昌凤指出,目前新闻学界罕见颠覆技术只是中介的思维定式,而人机传播从本体论角度反思以人为中心的假设,与时俱进地审视智能时代的人机关系。[9]谭雪芳从人机传播视角出发对智能音箱与日常生活的重组进行研究,并赋予这一视角“弥补传统传播理论与新技术之间脱节”的期待。 [10]

因此,人机传播理论上的重新定位并非对计算机中介传播的一个简单推进,它还提出重要的新问题:人机之间形成了何种新关系?

彼得-保罗·维尔贝克在其技术中介理论中提出,技术在传播中以多种方式调节人与世界的关系,具体包括具身关系、诠释关系、背景关系、赛博关系、沉浸关系和强化关系。[11]在此基础上,牟怡指出,在一些情形下,AI技术虽然会以具身关系(如机器外骨骼)或诠释关系(如在火星上考察的机器人)与人类发生关系,但更多时候,人与AI技术之间以他异关系出现,形成人—技术—世界的关系链。[12]这意味着,智能机器能够作为独立主体与人类形成他异关系,并能动地参与对世界的改造。

因此,人机传播视角下的智慧城市,与以人类活动为中心的城市建构不同,智慧城市传播不仅关注人类活动的能动作用,亦将智能机器的能动性纳入其中,考察两类主体如何共同参与对城市的重塑。

三、对话与合作:智慧城市传播中新型人机关系的崛起

在人机传播的框架内,人与智能机器超越了传统城市传播中支配与被支配的对象关系的限制,二者共享本体论地位,这为智慧城市中的人机对话与合作关系提供了可能。机器角色从工具、渠道、客体转变为数字对话者、城市治理者。在对话与合作中,智能机器不仅改变了城市外部物质面貌,而且形成了新的城市数据流通路径,重塑了城市空间的社会关系,构建智慧城市人机之间新的社会关系与传播链条。

1. 作为数字对话者的智能机器系统

从人机传播观照智慧城市,本研究认为智能机器开始承担过去只能由人类承担的社会角色这一转变具有决定性意义,人机传播将智能机器视作数字对话者而非中介/渠道,[13]强调其与人类主体享有平等的本体论地位。也就是说,在人机传播中,智能机器不仅是一样东西,而且是一个独立于人类个体的能够在与人互动的过程中产生新的社会关系的他者,具备了类人属性。智慧城市中数字对话者的能动性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跨空间、跨系统、跨领域的数据融通能力,打破了过去相互隔离的系统之间的隔膜;二是对数据进行计算,并通过机器智能提升城市智能,对人类发出决策信息,与人类智能有融合的能力。

具体来看,智慧城市的智能机器(传感器、智能摄像头、地理信息系统等)能够对IoT感知数据、视频成像数据、政府数据以及全网公开数据,进行全量、全网、全时、全域的汇聚与传输,“毛细血管式”量化城市生命体征。智能机器的底层数据收集能力与结构完善的知识图谱,将集资源管理、协同传感、数据预处理、数据分析和应用于一体,并全面融合信息空间、物理空间、人类社会空间三元世界。如英国布里斯托推出的旨在成为智慧城市实验室的“开放的布里斯托”项目。一方面,在市中心核心区域的灯柱上安装网络热点,使城市实时在线,布里斯托成为名副其实的网络之城;另一方面,通过智能机器广泛收集城市数据,例如,通过物联网传感器获取城市交通状况、空气指数、能源消耗等数据。

智慧城市的数据融通需求进一步打破了城市物理空间的隔阂,使城市数据在城市群协同流动。例如,2021年6月,四川公安将通办范围扩大至四川、重庆、贵州三省市,正式启动户籍迁移跨省通办。同样,为强化京津冀政务服务协同,推进三地跨省市数据共享应用,《天津市智慧城市建设“十四五”规划》提出,对接三地跨区域电子证照服务体系,通过“津心办”平台,推动跨区域的信息提交、核验等。可见,智能机器不仅融通了城市物理空间与虚拟空间,更是在与人类智能的交融中能动地调整了城市社会空间的边界。

接下来,本文将以“城市大脑”为例,考察这一智能机器如何能够作为数字对话者,在智慧城市中与人类主体构成人机他异关系。2020年12月,国家发改委等四部门联合发布的《关于加快构建全国一体化大数据中心协同创新体系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要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一批“城市数据大脑”。目前,跨越浙江、北京、天津、江苏、江西、安徽等多个省市地区,建设“城市大脑”已成为推进城市智能化转型的重要抓手。2016年,为推进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精细化、数字化,杭州市成为全国首个推出“城市大脑”的智慧城市,也成为我国“城市大脑”建设的样板。

这一智能机器之所以能够成为数字对话者,其能动性的关键突破在于大脑中枢系统。其内核采用阿里云ET人工智能技术,依托深度学习、智能建模进行大规模动态拓扑网络下的实时分析,实现城市治理的数据密度和微粒管理水平的提升。决策系统采用阿里云超大规模通用计算操作系统“飞天”,能够将全球遍布的百万级服务器连接成超级计算机,为“城市大脑”云计算提供强大、通用、普惠的计算能力。目前,中枢系统已接入

4 500个API应用程序接口和3 200个数据指标,日均API调用760万次以上,日均协同数据1.2亿条。[14]以人机传播为视角切入智慧城市,不能仅将智能机器视为由硬件、设备、程序、建筑等实体组合而成的数据计算平台,它更接近于一个具有迭代进化能力的智能生命体,一个具有类人感知力、认知力、判断力、行动力的数字对话者。

2. 作为治理合作者的智能机器系统

人们的社会角色和社会关系长期以来被当作技术设计的样板,智慧城市智能机器的设计也是如此。因此,智能机器不仅具有对话可供性,而且还能承担社会角色。这也就解释了智慧城市中的智能机器系统为何一开始就作为城市治理者的角色被设计,一是在具体城市治理场景中做出决策,二是具身参与到治理场景中,与人类合作完成治理行动。

随着智慧城市智能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城市治理场景的不断丰富,城市治理可主要划分为常态化的城市治理和突发公共事件暴发期的城市治理。根据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中国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发布的《智慧城市顶层设计指南》,从功能角度来说,这些场景主要包括智慧政务、智慧医疗、智慧交通等,涵盖城市治理、产业经济、民生服务、生态宜居四大类别。同样以杭州“城市大脑”为例,这一智能机器通过驾驶舱配置层与人类合作,共同构建智慧城市治理网络。2019年9月,面向各级政府和部门的城市管理服务平台数字驾驶舱在大屏端、Pad端、手机端正式上线运行,形成“数据一屏展示、指标一屏分析、指挥一屏联动、场景一屏闭环、治理一屏透视”[15]的现代化区域治理大数据平台,使“一部手机治理一座城”在杭州成为可能。按照杭州市政府官网介绍,“数字驾驶舱能将各层級各部门的城市运行数据进行打通、融合、计算,实现横向贯通、纵向比较、在线监控和智能预警,为城市管理者们提供较为科学精准的决策参考,成为各级各部门城市治理的‘扫描仪’‘分析仪’和‘指南针’”。[16]杭州“城市大脑”3.0的155个数字驾驶舱已接入覆盖全市49个市级单位、15个区县(含钱塘新区、西湖景区)、13个街道及2个区级部门,接入公共交通、卫生健康、城市管理、市场监管、基层治理等11大系统,涵盖便捷泊车、街区治理、欢快旅游等48个应用场景。不同地区的“城市大脑”根据地区需求开发治理场景,天津市在“一屏观津门,一网联津城”的基础上接入“银发智能服务平台”“两津联动”“慧治网约车”“津工智慧”“冷链食品一码明”等首批重点应用场景,同时从数字治理、数字惠企、数字惠民领域出发,协同人机智慧,推进城市生活智能化。

而公共突发事件的暴发是考验智慧城市治理能力的关键场景。在突发自然灾害、突发安全生产、突发公共卫生等事件中,智慧城市智能机器系统能够将风险防范关口主动前移,在以具体的时间、空间、主体为坐标系生成的突发事件场景中,快速完成治理资源协同配置,推动重大事件的高效率解决,将损失降到最低。2020年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给智慧城市出了一张考卷,部分落实较好的智慧城市面对疫情,能够充分运用城市智能机器系统推进疫情监测,如大数据监控疫情平台、远程会诊平台等为疫情控制提供了有效的帮助。

作为治理合作者,疫情暴发期间城市智能机器人在疫情防控、信息排查中发挥了重要的合作能力。语音机器人能够通过拨打语音电话,协助工作人员对社区居民健康和人员流动情况进行排查。相较于传统人工每天只能摸排200人,语音机器人4分钟内可拨打10 000个电话,既提高了基层信息收集效率,又降低了交叉感染风险。并且,语音机器人还能够将通话记录转为文字录入数据库,数据平台再将记录进行数据分析生成分类统计报告,做到事前防控、事中防控、事后跟踪,人机合作使疫情监测防控精准化。疫情期间,类似智能问答机器人还有很多,其原理基本都是通过数据抓取并进一步筛选、分析、整合,以建立标准知识库。算法工程师通过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对海量数据建模分析,同时模拟人类语句结构,使机器呈现出拟人化特征,例如通话时的人声、停顿、反复确认,且根据人类的声音变化作出临场反应。人机交往通过构建社会性线索和社会临场感,使机器人更好地实现“媒介等同”,[17]提升人机交互体验,使人们无意识地将语音机器人或其他智能机器视为主体。这类机器人的参与,提升了城市治理的精细化程度和治理效率,也为接下来更为常态化的深度人机合作奠定了基础。

四、城市重塑:完善智慧城市的人机可沟通性

智慧城市人机传播不仅带来人与机器的关系转型,而且在对话与合作中,人机动力系统重塑了城市样态。人与机器的互动过程全面渗透智慧城市,打通了一系列虚/实、人/物、动/静之间的隔阂,构成城市的复杂人机动力系统。在不断突破空间边界、谋划与城市的新关系、促发城市新行动的同时,使城市处于不间断的动态自我更迭之中,生成人—机器—城市复合体。因此,并非像传统城市传播内含的城市实体论那样,城市不是一个稳固的、可定义的、可认知的、被给定的实体,而是由参与其中的人类行动者与物通过社会互动建构而成。[18]然而,目前这一人—机器—城市复合体的人机可沟通性仍然处于初级阶段,不论是机器系统的社会性还是公众参与度都不足,未能完全发挥人机传播对城市的重塑能力。因此,下文拟从这两点出发,以提升智慧城市人机传播系统的动能,进而塑造更为完善的城市样态和更优质的城市生活。

1. 发展更具社会性的智能机器系统

目前,对比欧美智慧城市建设经验,我国智慧城市虽然场景丰富,但实际上用户使用率偏低,这是因为市民可感知的智能机器物理标识较少,市民缺少对智能机器的感知度。此外,人机交互界面缺少社交线索及互动性,缺乏与第二对话者“知冷知暖”的个性化情商,市民缺乏对机器系统的认可度、亲和度。

其一,增加城市智能机器系统的物理标识,建设“数字孪生城市”。对于智慧城市的智能机器系统而言,首先需进一步推进个人手机端、街道社区端、公共广场端(如大屏幕)平台的开发和设置,增加物理标识,为市民与智能机器创造一个集个性化治理与公共交流于一体的协商空间,从而提升市民对机器系统的感知度。下一步,“数字孪生城市”将成为智慧城市建设的参考系,它以3D开放模型的形式在网上发布,支持市民在“孪生城市”中四处游走,并通过与组件的交互,实时反馈所在区域的城市问题。以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数字孪生”场馆为例,为制造更良好的观看体验,北京冬奥会场馆还创新应用了虚拟场馆仿真系统,通过虚实交互反馈、数据融合分析、决策迭代优化等方式建设可视化“数字孪生”模型,对赛事场馆进行了1:1的3D场景还原。通过“数字孪生”模型,运营方便能够对赛道设计等场馆运行规划和赛事转播过程中的观众座位观赛视角模拟、摄像机位模拟等进行智慧管理。以此为模型,“数字孪生城市”作为接下来智慧城市发展的样板,一方面能够增加智慧城市与机器系统的物理可见性与信息透明度,另一方面为城市多元主体架起了沟通的桥梁,也能够提升城市治理效能。

其二,丰富智能机器的社交线索和人性化交互界面,增强人类对机器主体的认可度。人与智能机器的交互界面应通过算法提供互动和交流的社交线索,强化其人性化元素。在这一点上,古兹曼和刘易斯的结论较为全面,其认为人机传播的有效性可能包括对语言和非语言传播属性的考察(即人/机器、男性/女性、年轻/老年、具身化/非具身化、移动的/固定的),这些属性影响了人们如何将智能助手概念化为传播主体,并依此对其采取行动。[19]荣格等发现,当机器主体以交互界面的形式而非外在实体出现时,此代理人更容易被接受。如果界面上的计算机代理人能展现一定程度的交互性(如能够进行个性语音回复的机器人),他们能够增强人类传播者的自信心。[20]因此,完善人性化社交线索和类人的人机交互界面,应当成为接下来城市人机传播系统发展的另一个方向。

2. 发展更具公众参与性的智慧城市体系

城市作为人类生存的容器,理应为人的可持续发展与人的价值实现提供更好的条件。同样,作为人的延伸,技术发展也是为了给人类创造更好的生存环境。因此,当机器智能在今天发展到一定程度,在人机传播的视角下能够与人类共享本体论地位时,就为人类享有更具参与性的城市生活提供了历史机遇。

在欧美的智慧城市实践中,多国政府都旨在运用多种参与方式,加强市民的城市参与,如英国智慧城市参与平台、西班牙马德里决策公共参与平台、新加坡民情联系平台等。其中,阿姆斯特丹提出了City SDK项目,通过CityData网站即可访问城市任何开源数据,以满足个人、公司开发智慧城市应用的需求。这在提升政府工作效率和透明程度的同时,大幅度调动了公众参与智慧城市建设的积极性,进而提高了智慧城市建设水平。[21]又如,2018年雅典开放Novoville公民参与平台的五个月内,就帮助雅典市民解决了22 500个请求,同时向市民发送了8 500条短信和2 500条推送通知,提高了公众在智慧城市建设和城市生活中的参与度。

如上所示,智慧城市建设和更美好的城市生活应依托智能机器系统来推动以公众为中心的发展模式。但總结我国智慧城市发展现实,总体来说,国内在智慧城市技术硬件发展水平上处于国际前沿,而公众参与、应用软件、数据开放方面亟待改善。2019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考察上海时提出“城市是人民的城市,人民城市为人民”的论断,其城市治理思想的核心即以人民为中心,人民是城市建设的主体,将人民吸纳到城市建设的各个环节,真正实现共建、共治、共享。

然而,现实中以人民为中心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政策宣导层面,在具体的智慧城市运行过程中,市民可参与的途径是较为稀缺的。但在新近的智慧城市项目中,能够看到以市民为中心的技术向善和城市向善的努力。如天津开发的银发智能服务平台,这一场景通过接入SOS报警、红外探测、智能手环等智能感知设备,将家庭空间数据传输至数据运算平台,实时判断老年人身体健康和家庭水电燃气安全状况。智慧城市人性化的治理场景,将被智能机器系统隔离在外的老年人这一数字弱势群体,重新融入城市数字生活,提高了城市的数字包容度。在此基础上,2022年天津市政府办公厅发布《天津市智慧城市建设“十四五”规划》,提出在智慧城市建设中进一步完善智慧养老服务模式,建立老年人健康档案,以智慧手段服务线下健康管理、安全监护、情感陪护等,聚焦老年人日常生活的高频事项,提供更多线上线下结合的智能化老年产品和服务,丰富老年人数字生活。此外,该规划指出,将推进智慧教育、智慧医疗、未来社区、数字乡村等民生治理场景,响应民生诉求。

结语

随着智慧城市建设的不断推进,人机传播作为新的城市传播观为人们重新理解城市中智能机器的社会角色、人与机器系统的关系、人机合作开拓的行动空间,乃至如何重塑城市提供了崭新的视角。但在借助人机传播、深化智慧城市治理能力的同时,如何提高人与人、人与机器、人与城市的沟通质量,激活亲密的社群氛围和活跃的城市公共空间,也将是智慧城市人机传播将要面对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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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unicate with Machines: Smart City Communic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uman-Machine Communication

BIE Jun-hua(School of Cultural Creativity and Media,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311121, China)

Abstract: Smart cities are becoming more typical in the context of global cities' pursuit of intelligent develop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uman-machine communication, this article regards intelligent machines as objects that share ontological status with humans, rather than as tools to reproduce and characterize cities, breaking through the traditional anthropocentric view in city communication. The article then proposed that intelligent machines take on the roles of "digital interlocutors" and "governance collaborators" to establish a new social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and machine. Furthermore, 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human and machine reshapes city development through interactions, allowing smart cities to undergo continuous dynamic self-replacement and becoming a complex of "human-machine-city". Finally, in order to enhance the power of the human-machine communication system in smart cities, this article advocates developing the sociality of intelligent machine systems and enhancing public participation, so as to create a more human-machine communicable smart city.

Key words: smart city; human-machine communication; digital interlocutors; governance collaborators; human-machine communicable

基金項目: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一般项目“数字抗疫背景下的人机传播与治理机制创新研究——以浙江省城市大脑为例”(21NDQN275YB)

作者信息:别君华(1991— ),女,山东日照人,博士,杭州师范大学文化创意与传媒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人机传播、城市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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