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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华人社群的中华文化数字化再嵌

2023-10-31李欣张嘉宇

对外传播 2023年10期

李欣 张嘉宇

【内容提要】早期新加坡华人移民基于共同社会经验和族群身份,形成了华族文化共同体和表征中华文化的“离散音乐”。由于缺乏祖辈迁徙异国的共同经验,互联网时代的华裔青年难以直接理解“离散音乐”中“故土”“乡音”等话语所塑造的情感结构。以鼟乐团为代表的华裔青年乐团通过“离散音乐”的数字化再嵌,以互联网作为社会文化感知的皮肤,让华裔青年群体感受和理解“离散音乐”,感知和延续祖辈情感,同时拥有了共同的互联网实践经验。由此而形成的“新离散音乐”,留存与播散蕴含其中的中华传统文化基因,重塑该群体对母国离散文化的情感结构,建构华裔青年情感共同体,以新的文化形式在当代华裔青年中传播并产生影响。

【关键词】离散音乐 再嵌 情感共同体

伴随着互联网与社会生活的持续性互嵌互构,全球化在进一步加速推进艺术文化从原有情境的脱嵌,使社会文化情境不断被重塑。当代中国正加快从“跟进全球化进程”向“引领全球化进程”转变,中华文化的数字化再嵌是这场转变的重要表征。

音乐作为一种“无国界的语言”,能够跨越语言差异和文化隔阂,承担起文化海外传播的重要使命。上百年来,中国民族音乐和传统民间音乐随着华人移民迁徙异国,以“离散音乐”的形式开启了从中国到世界的脱嵌。互联网时代,身处海外的华裔青年社群,通过互联网对“离散音乐”进行传承与保育,在异文化情境下实现了数字化再嵌。本研究以新加坡华裔青年乐团为个案,聚焦其具有代表性的互联网音乐实践,从互联网传播的视角考察“离散音乐”承载了华裔青年怎样的中华文化情感,以及这种情感如何在其互联网实践中得以传播并产生影响,从而探寻中华文化如何通过互联网让华裔青年群体产生共鸣。

一、研究现状

本研究延续两条理论脉络:一是将脱嵌与再嵌理论运用于分析和解释互联网技术带来的中华文化数字化再嵌现象;二是从“情感结构”理论对于特定文化媒介的诠释,延伸到对“离散音乐”文化传播的理解,故从以下两个方面阐述现有研究情况。

(一)脱嵌与再嵌:互联网引发文化传播的现代性反思

“脱嵌”(disembedding)是安东尼·吉登斯提出的现代性三大动力机制之一,“指的是将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情境中‘脫离出来,并穿越不确定的时空范围而得到重构”。①前现代时期,社会关系往往与具体地域性绑定在一起;随着现代性的出现,脱嵌使得地方性关系转变为全球性联结,流动的全球化交往成为跨地域互动和传播的前提。早期华人移民将中国传统音乐带到新加坡,并逐渐发展成为具有新加坡华族特色的“华乐”。从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的视角而言,新加坡华乐在中国语境下可以被称为“离散音乐”。这种音乐在发展过程中,既有对中国民族音乐和传统民间音乐的传承、创新、甚至批判,也有与其他音乐文化的融合。本研究使用“离散音乐”一词,指涉由中国民族音乐在新加坡演变而成的华乐,以及从闽南、潮汕、广府、海南等地随华人迁徙到新加坡的传统民间音乐。

作为脱嵌的后续环节,“再嵌”(re-embedding)指的是“将已经脱嵌的社会关系做再征用或重新构造,以便使这些关系(不论是不是局部性的或暂时性的)嵌入地域性的时空条件”。②而具有超时空属性的互联网正是消解地域边界、重构时空关系的媒介场所,为文化传播和情感交流提供了更多脱嵌与再嵌的机会。现有研究发现,人们基于互联网可以结识“脱嵌”的社会关系,并“再嵌入”日常生活,产生新的“共同体”,建立共同的情感与记忆。③这种“再嵌入”包括与“远处的地方”共情,而数字科技与通信革命的蓬勃开展为这种地方与全球想象提供了工具。④在数字技术赋权下,与“离散音乐”同样承载着民族情感、文化智慧与集体记忆的非遗文化将情感和资本“再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形成了新的生活与生产方式,⑤从而推动一种基于互联网社会关系的共同体逐渐形成。

身处数字媒介环境中的华裔青年是一个特殊的文化共同体,他们既不是中华文化的“他者”,又与身处大陆的“我们”有所区别。一是华裔青年出生于华人家庭,受到祖辈父辈的文化熏陶,是中华文化海外传播的潜在力量;二是由于多元文化的碰撞,华裔青年在成长过程中不断经历着认知重构,其互联网实践实际上是特殊文化背景下的自我表达。

(二)情感结构理论阐释的媒介转向

英国文化理论家雷蒙德·威廉斯在《漫长的革命》指出,这个时代所存在的共同体沟通与传播都是依靠情感结构(structures of feeling)。⑥威廉斯使用情感结构来描述特定时代人们对现实生活的普遍感受,包括共同的情感体验或社会经验。⑦这种共同的情感或经验通过一定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是理解艺术的基础,是艺术家和普通受众之间进行沟通和理解的桥梁。⑧

与媒介的关联是理解情感结构的另一个重要维度。一是在视听媒介与情感结构的研究中,学者们关注到电影⑨、电视剧⑩、综艺11等影视文化往往通过拓展内容资源、革新话语叙事等方式,与现代社会整体的情感相勾连,让观众激活既有的社会经验,构建契合时代文化的情感结构;二是聚焦数字媒介与情感结构的现有研究,发现短视频12、社交媒体13以及元宇宙14等数字媒介对于人与社会的情感发展起着重要作用。媒介本身是真正有价值的讯息内容,不同媒介形式会影响人们情感结构的建构和重塑。以互联网技术为基础的数字媒介,既延续了传统视听媒介注重内容和话语的共同性,同时藉由用户参与机制与个性展演机制,形成了“情感结构”在数字时代的具现。15而数字媒介环境下出现的文化现象,往往可以建构新的情感结构,并由这种情感结构体现出来。16

在当下技术更新频繁、社会加速发展的时代,情感结构代表着社会群体一种“共同经验”的新文化形态和新文化惯例。17“离散音乐”通过互联网实现的数字化再嵌,如何形塑华裔群体的情感结构,或许能为阐释中华文化海外传播提供新的研究路径。

二、中华文化的再嵌与鼟乐团的数字化实践

20世纪以降,福建、广东、海南等地的大批华人出洋谋生,到达新加坡并定居繁衍于此,成为当地最大的族群。如今的新加坡是除中国之外,华人占比最高的国家,同时也是一个包含马来族、印度族等多民族的国家。在经年累月的群体社会生活与多元文化交融中,新加坡华族逐渐发展出了“离散音乐”文化和各类华人乐团。其中鼟乐团是新加坡众多华人乐团中极具代表性的个案。这是一家由新加坡华裔青年音乐教育家和演奏家组成的非盈利性艺术机构,乐团名称取自古汉语“鼟”,由“鼓”和“登”二字组合而成,既有历史的象形意涵,也有艺术的拟声效果。乐团致力于传承与保育新加坡华人的“离散音乐”,重塑大众对传统华乐的想象。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曾在其个人脸书账号评论、分享及点赞乐团作品《小白船》。鼟乐团通过中西音乐元素将传统与现代音乐结合,打造了“承古扬新”“天地人合”“TENG BACKSTAGE”等多元音乐项目,在新加坡本土颇具影响力。

笔者于2022年12月至2023年3月期间先后对乐团执行董事、营销经理、营销助理、网络平台负责人、华裔青年粉丝等人进行了半结构式线上访谈,深入了解乐团如何通过互联网实践对“离散音乐”进行传承与保育。此外,笔者以鼟乐团的微信公众号为文本研究对象,归纳提炼鼟乐团的互联网实践及其情感表达,以此阐释其“离散音乐”的数字化呈现。分析范围自2016年8月8日公众号首次推送起,至2022年12月31日,其中与“离散音乐”相关的音视图文多种形式的推送文稿共110篇次。

(一)“离散音乐”再嵌入族群共同体

对于早期华人移民群体而言,“亲切的乡音乡曲漂洋过海以解乡愁,以排孤苦,满足海外乡亲的文化需要”,18是凝聚着民族历史记忆和族群情感体验的象征标志。华人移民在海外生活情境中展演与欣赏“离散音乐”,意味着被新加坡人称为“华族”的族群信息被标记。标记族群信息的重要意义在于族群内部成员被确认拥有共同的社会经验与文化背景,在共同的海外生活环境中有机会共享族群带来的生活资源。“华族”实际上反映了一个血脉相连、情感相通的“族群共同体”。

在海外,华人不仅传唱来自母国的老歌谣,还在适时修改老歌谣的基础上,不断创作反映居住国文化经济风俗以及华人在异国他乡艰苦创业的新歌谣。19鼟乐团作品《难忘》源自一首广为流传的南方传统童谣《月光光》。公众号文字提及,“这首童谣在潮汕、客家、闽南、港澳台以及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经由口耳相传发展出了数十个歌词和旋律不尽相同的版本。”这种文化现象在民俗学中被称为“异文”20,是族群共同体成员实现自我表达和共同体归属感的重要方式,折射出脱嵌的中华文化在缤纷多元的社会环境中实现了异地再嵌。

(二)“离散音乐”是族群共同体情感结构的表征

早期新加坡华人移民基于共同社会经验和族群身份,形成了华族文化共同体,并藉由“离散音乐”表征了以“乡土情怀”为内核的情感结构。其中,“离散”表达的是族群迁移与文化再嵌;“音乐”则是族群共同体表达情感与文化的艺术形式。

当新加坡华人欣赏“离散音乐”作品时,融入了他乡生活的个人经历很容易唤起其对母国的思念之情和对族群身份的认同。有受访者表示“看到网友留言‘听到你们的音乐就想起小时候妈妈唱的童谣,真的还挺感动”。此外,公众号推送文字提及,“正如很多当年漂洋过海至南洋谋生或寻亲的潮汕女性,从少女变成了奶奶,有的甚至自始至终不认识字、不会说官方华语,却能一清二楚地把儿时阿嬷曾对其念诵的歌谣,再对自己的儿孙温柔诵唱”。新加坡华人脱离了故土的生活情境,但依然葆有对母国的集体记忆与情感依恋。通过“离散音乐”能让他们在群体社会心理上实现情感共鸣。这种初代情感结构的延续,是后辈华裔青年在互联网时代传承与保育“离散音乐”的前提,同时也为“离散音乐”的数字化再嵌提供了丰富的文化内涵。

威廉斯主张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情感结构,时代和人们经验的变化会使得情感结构处于不断变化中。21每一代人各自有其所处的社会环境,共同拥有着某些社会经验,这是形成一代人的情感结构的基础。互联网媒介的发展和代际实践经验的更迭同样使“离散音乐”所表征的情感结构处于变化之中。因此,理解互联网媒介和实践经验的代际差别,是理解新一代华裔群体情感结构重塑的关键之钥。

三、中华文化的数字化再嵌与情感结构重塑

互联网时代,“离散音乐”及其表征的情感结构如何得以延续?这需要认识华裔青年群体基于何种文化和情感的共同体而存在,共享何种情感体验;还需要建构属于华裔青年共同体的社会经验,并将“离散音乐”以共享情感体验的形式再嵌入其中。

互联网实践可以视为华裔青年共同的社会经验。以鼟乐团为例,乐团和观众通过互联网感知彼此的存在,双方都能拥有搜索、接收、转发与评论“离散音乐”等共同的互联网实践经验。这些互联网实践使音乐突破了时空传播的限制,把线下面对面的“在场”演绎和交流形式嵌入数字空间,将音乐演奏者与未曾谋面的欣赏者置于新的音乐文化情境。在这种由互联网技术构建的情境中,“离散音乐”的数字化再嵌脱离了单一的听觉元素,扩展成以听为主,融合图、文、视等多种媒介元素的艺术感知方式,为唤醒华裔青年的母国情感,形塑华裔青年对母国文化的情感结构提供了可能。

(一)承古扬新:“离散音乐”的互联网实践

数字化再嵌的“离散音乐”与初代华人移民的“离散音乐”有所不同。前者已经基于华裔青年这一代的生活经验发生了流变。鼟乐团在音乐创作和演绎方面的互联网实践既继承了中国经典音乐文化,同时创新改編了传统民族乐队编制,加入了吉他、钢琴、打击乐、电子乐等西方乐器,并适配影像、光影等媒介技术,致力于打造年轻一代喜闻乐见的融合音乐作品,修正其对于传统音乐的刻板印象。有受访者表示:“他们可能会有一些先入为主的想法——太传统了,好老土,很枯燥(boring)。我们故意相反,我们可以做的很激动人心(exciting),可以加入说唱(rap),也可以做流行曲子,所以我们一直在证明(prove),一直在表现这个乐器什么都能做。”乐团将这一过程称为“承古扬新”。

鼟乐团的互联网实践开辟了一条音乐文化传播的通路——用年轻人易于接受的艺术审美形式对“离散音乐”进行数字化的再创作。经过历时性积累后,这些艺术作品不仅在华裔青年中获得了关注和认可,也在该群体中产生了“代际式”影响。有受访者表示:“最初看我们(乐团)视频的一些年轻人都已经结婚生子,现在他们对孩子有一些期望,希望孩子能够学一种华族乐器。”这种源自家庭的引导为原本面临“断代危机”的“离散音乐”提供了延续路径。

总体而言,“承古扬新”实际上是属于新加坡华裔青年群体的“离散音乐”。这种区别于初代华人移民的中华文化,是华裔青年这一代人共同社会经验的写照,数字化再嵌则是其主要的表达路径。

(二)互联网实践建构华裔青年情感共同体

华裔青年的“离散音乐”体现了他们对祖辈基于故乡情结的“族群共同体”想象。公众号视频提及:“我们(乐团)并非是在完全复原正统的潮州和福建音乐,更是从创新的角度出发,重新创建、重新想象了那些让我们祖先醉心的音乐。”“让祖先醉心的音乐”是随初代华人迁徙新加坡的“离散音乐”。华裔青年透过对当时“离散音乐”的想象,创造出属于年轻一代的新的“离散音乐”,并将其嵌入互联网。“离散音乐”的数字化再嵌,既是华裔青年对祖辈经历和情感的表达,更是对想象中“族群共同体”的自我投射,而新的想象的共同体——“华裔青年情感共同体”正在被建构。

首先,在新的华裔青年“离散音乐”中,中华文化延续了具像化、通感化的呈现。公众号视频提及:“华乐听起来就富有东方文化特色,每当有人拉二胡或弹起古筝时,一幅山水画就映入眼帘。”音乐建构的具像化图景,是听觉和视觉的通感,催生了欣赏者对中华文化形象的感知。再如鼟乐团《天地人合》系列第一乐章作品《天》的创作灵感源于中国民乐经典曲目《春江花月夜》,其中编排了二胡、古筝、琵琶、笙等中国民族乐器,并运用当代影视技术呈现中国书法作品。公众号文字对此表示:“这个作品折射出另一时空之下,海外华人心中的《春江花月夜》。跨越千年,对话张若虚,让天涯共此时的你我,一同感受这种波澜壮阔的美。”对于华裔青年而言,具像化的图景能引起一种“想象的”故土情感,穿越时空与祖辈华人移民产生共鸣。

其次,华裔青年情感共同体在互联网实践中生成了关于“故土”的情感体验。正如公众号文字提及:“不少出生长大于海外的年轻华人,他们可能未必踏上过祖辈的乡土,不是那么擅长汉语表达,但一曲华乐飘起,便能让他们与身处不同地域的华人产生情感共鸣。”大多数华裔青年可能没有母国的生活经历,但“离散音乐”依然能在互联网实践中唤起他们以“故乡”“祖辈”“血脉”等话语为表征的情感共鸣,并在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迹。

再次,数字化再嵌的过程是“离散音乐”为适应受众媒介接触习惯而做出的改变,更容易获得时刻处于互联网环境中的其他华裔青年的关注。有受访者表示:“很多观众是因为在社交媒体观赏到我们的音乐视频,才决定买票看我们的演出。每次演出完都会有一个调查(survey),其中一道问题是‘你怎么认识我们的,很多答案都是网络。”由于乐团不断更新壮大的互联网实践,年轻的“离散音乐”欣赏者、关注者也越来越多。因此也有受访者表示:“我们在网上获得了比其他艺术团体更强大的关注……随着抖音国际版(TikTok)的问世,我们开始在一个全新的世界培养更加年轻的观众群体。”

无论互联网行为的主动与被动,华裔青年对于“离散音乐”的互联网实践一旦开始,就意味着融入了互联网表达空间。由此,华裔青年的“离散音乐”通过数字化再嵌,表征了对于“族群共同体”的想象,建构了新的文化与情感共同体——华裔青年情感共同体。

(三)互联网实践延续和重塑情感结构

华裔青年“离散音乐”的数字化再嵌会影响所表征的情感结构的延续和重塑。延续是指祖辈关于“故土情结”“乡音乡曲”的情感结构在互联网实践中得以保留;重塑是指华裔青年共同的经验和情感受互联网实践的影响而发生了变化。

首先,延续祖辈的情感结构是华裔青年“离散音乐”再创作演绎的目标之一。华裔青年的“离散音乐”带有中华文化基因的文化意涵,在纵向历史维度上属于新加坡华族文化的“繁衍”。有受访者表示:“互联网是一个国际舞台,我在视频里吹笙的時候,希望能让不同国家的人认识到笙是一个古老的乐器,起源于中国。”因此,“离散音乐”的互联网实践表达了创作者对中华文化的传承和传播以及对祖辈情感结构延续的希冀。

其次,华裔青年“离散音乐”的互联网实践,重塑了该群体关于母国离散文化的情感结构。有受访者表示:“我们的初心是希望能够让更多年轻人接触华乐乐器,知道这个乐器美妙的声音。”访谈中的“接触”,即以互联网为文化感知的皮肤,感受传统音乐和祖辈情感。

华裔青年“离散音乐”的互联网实践,既是一种文化传播活动,也是共同体及成员个体的情感表达。乐团的互联网传播实践行为本身已经证明了他们对传统“离散音乐”具有情感体验,并且渴望得到他人的理解与共鸣。其中,他人的理解与共鸣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对祖辈情感结构的理解,以及对初代华人移民形成的族群共同体的认同;二是对华裔青年情感结构的理解,以及对华裔青年情感共同体的认同。

“离散音乐”的数字化再嵌让更多华裔青年了解新加坡华乐的文化起源,理解这些跟随祖辈流散到新加坡的音乐和文化,有利于促进中华传统文化的海外传承和发展。新加坡早期华人移民藉由“离散音乐”将族群文化与情感汇聚成共同经验,建构了初代华人的情感结构与“族群共同体”。但由于缺乏祖辈迁徙异国的共同经验,华裔青年难以直接理解其中以“故土”“乡音”等话语为表征的情感结构。而鼟乐团等华裔青年群体通过“离散音乐”的数字化再嵌,留存与播散蕴含其中的中华传统文化,以新的文化形式在当代华裔青年中产生影响,巩固了华裔青年群体与中华文化的情感纽带,建构了新的文化与情感共同体。

“所有比成员之间有着面对面接触的原始村落更大的一切共同体都是想象的。”22华裔青年在互联网时代的鲜活经验,通过“离散音乐”的数字化再嵌,建构了想象的“情感共同体”。而他们的“离散音乐”不仅具有“族群身份、故土情结”等文化意涵,更意味着“共同体”情感结构形塑方式的焕新,展现出中华传统文化生生不息的适应能力。

本文基于个案研究探讨新加坡华裔青年有关中华传统文化的情感结构的形塑路径。由于海外华人群体分布的地域广泛性及各国历史复杂性,不同国别的华裔青年在传统文化认知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在离散地特有的历史文化与社会发展现状下,其他地区华裔青年社群中有关中华传统文化的互联网实践及其情感结构建构路径,有待未来进一步探索。

李欣系浙江传媒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教授,暨南大学博士生导师;张嘉宇系浙江传媒学院硕士研究生

「注释」

①[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修订版)》(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22年,第23页。

②[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修订版)》(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22年,第89页。

③史梁、方刚:《“脱域”的“再嵌入”——同城互联网自组织与城市社区归属感》,《新闻界》2016年第19期,第48-53页。

④陈薇、柯金妍:《脱嵌、再嵌与联结:离散群体的疫情叙事与共同体想象》,《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1年第8期,第48-54页。

⑤于涓:《“脱域”的“再嵌入”:短视频平台赋权非遗传播——以抖音为例》,《电视研究》2022年第5期,第74-76页。

⑥[英]雷蒙德·威廉斯:《漫长的革命》(倪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71页。

⑦赵国新:《情感结构》,《外国文学》2002年第5期,第79-84页。

⑧李丽:《雷蒙·威廉斯的“情感结构”理论析论》,《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第123-128页。

⑨李晋媛:《镜像怀旧和情感互通中的自我和解——电影〈你好,李焕英〉的情感结构分析》,《电影评介》2022年第21期,第50-53页。

⑩康思齊、龙念:《时代精神·多元视角·青春表达——多维视野中新时代革命历史剧的情感结构》,《中国电视》2022年第11期,第57-61页。

11韩卫娟:《情感视域下我国宠物综艺发展研究》,《中国电视》2023年第3期,第68-72页。

12梁君健、李春苗:《快进历史:主旋律影视混剪中的叙述实践与情感表达》,《新闻与传播研究》2023年第4期,第84-97页。

13匡文波、邓颖:《媒介可供性:社交平台赋权粉丝社群的情感表达》,《江西社会科学》2022年第7期,第168-176页。

14毕唯乐:《隔离与联结:从后疫情时代的情感结构看元宇宙》,《文艺理论研究》2023年第1期,第61-69页。

15曾国华:《重复性、创造力与数字时代的情感结构——对短视频展演的“神经影像学”分析》,《新闻与传播研究》2020年第5期,第41-59页。

16曾一果、时静:《从“情感按摩”到“情感结构”:现代性焦虑下的田园想象——以“李子柒短视频”为例》,《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第122-130页。

17马中红、吴熙倡:《2020亚文化热词:词源、意义及情感结构》,《青年学报》2021年第1期,第28-35页。

18王耀华等:《中华民族音乐文化的国际传播与推广》,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230页。

19陈晓锦、高洵:《广东粤闽客方言歌谣在东南亚华人社区的流变》,《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第115-123页。

20蓝信君、梁卿:《吸纳与创意:异文视域下的“牛郎织女”叙事新演进——音乐剧〈鹊桥〉剧本创作分析》,《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23年第3期,第100-106页。

21郝强:《从“感觉结构”到“情感转向”——雷蒙·威廉斯与当代西方情感理论的关系》,《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第12-19页。

22[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6页。

责编:霍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