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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技术赋能影视艺术创作的观察与思考

2023-10-30胡智锋谢霜天

电影新作 2023年4期
关键词:艺术创作影视人工智能

胡智锋 谢霜天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简称AI)的发展是改变人类生活的重要战略机遇。2022年11月,美国的OpenAI公司发布了基于GPT-3.5大模型微调的对话式人工智能ChatGPT1,这是人类科技发展史的里程碑。而在2023年3月,OpenAI公司发布了生成式人工智能GPT-4,其在ChatGPT基础上具有更强大的功能,包括图表制作、代码编写、数据处理和分析等,由此人工智能能否取代人类工作的讨论甚嚣尘上,以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为核心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正逐渐引领人类进入人工智能时代。我国对人工智能的发展十分重视,国务院2017年就制定了《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提出要“抢抓人工智能发展的重大战略机遇,构筑我国人工智能发展的先发优势,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和世界科技强国”,将发展人工智能上升为国家战略。在影视行业,人工智能也受到国家和业界的高度重视。2021年国家电影局发布的《“十四五”中国电影发展规划》提出要通过重点研究人工智能、机器学习、深度学习等新一代信息通信技术和智能科学技术在电影全产业链信息化建设、云化和智能化升级中的整体解决方案。在人工智能迅速发展的科技背景下以及政府鼓励人工智能发展的政策背景下,人工智能被更频繁地应用与影视创作领域。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人工智能在影视创作的各个流程中都展示出高质高效的工作能力。在面对颇具难度的剧本撰写时,GPT-4就能写出以假乱真,让人难以分辨是机器还是人创作的剧本。在影像生成方面,可以自主生成视频的人工智能已经问世。Meta的Make-A-Video、谷歌的ImagenVideo、Runway的Gen-2都可以实现将文本和图片转换为视频。因此,人工智能独立写剧本、独立生成影像都已经实现后,似乎由人工智能独立创作影视艺术作品也将在未来实现,影视行业的变革在此时已经悄然开始。因此,人工智能对影视艺术创作模式与特征的改变值得学界与业界的关注。与此同时,科技是一把双刃剑,尤其是人工智能这种颠覆性的技术,如何合理使用与趋利避害是应有之义,所以我们必须理性思考技术与人的关系。

一、影视艺术创作模式新变

人工智能引发影视行业震动的原因无非是人工智能以近乎独立创作者的角色存在,这种人工智能表现出的创作独立性是对影视艺术创作中以人为主体的挑战。从经验上来讲,影视艺术的创作主体毫无疑问是人,即影视艺术创作过程中审美体验、艺术构思以及艺术表达等一切艺术活动都是以人为中心的。艺术的发展离不开技术,技术的进步甚至是艺术发展的内驱力,技术在艺术中扮演的角色始终是人类的工具。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人类与人工智能技术的耦合逐渐加深,影视创作中将技术当做工具和媒介的方式开始发生改变,人工智能开始被视为拟人化的抽象主体,这从根本上改变了以人为主体的影视艺术创作模式,由此,影视艺术走向了人机协同创作新格局。

(一)传统影视艺术创作:人为主体

艺术创作实质上是艺术家的审美、修养、道德、情感、生活体验通过艺术表达具象化的过程,传统的艺术创作过程是以人为主体的。尽管艺术种类繁多,创作手法和表现技法千差万别,但是按照艺术创造的共性模式来看,艺术的创作过程可以概括为审美体验、艺术构思、艺术表达三个阶段。清代画家郑板桥曾对艺术创作过程有过形象的解释。在《题画·竹》中,郑板桥将其概述为“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三个阶段。“眼中之竹”是指客观事物在艺术家眼中的“物象”,对应着审美体验阶段。“胸中之竹”是指“物象”经过艺术思维的处理,在艺术家心中形成的充满感情与情趣的“意象”,对应着艺术构思阶段。“手中之竹”,是指艺术家通过艺术手法、表达技巧,借助艺术媒介将脑海中的“意象”物化为现实中的“艺象”的过程,对应着艺术表达阶段。

在传统的影视艺术创作中,每个过程都是以人为中心,由人把控的。在审美体验阶段,艺术家所需要把控的社会和世界就是由人构成的,一切审美素材的积累实质上都是艺术家与人和社会互动过程。在艺术构思阶段,意象的形成依仗于人类的想象力,如黑格尔就明确指出,“真正的创造就是艺术想象的活动”,“最杰出的艺术本领就是想象”。2而想象力,是人类的特有的技能,“想象是人的创造活动的一个必要因素”,“想象,或想象力,也像思维一样,属于高级认知过程,其中明显地表露出人所特有的活动性质。如果没有想象出劳动的已成结果,就不能着手进行工作。人类劳动与动物本能行为的根本区别在于借助想象力产生预期结果的表象。任何劳动过程必然包括想象。它更是艺术、设计、科学、文学、音乐以及任何创造性活动的一个必要方面”。3而艺术表达阶段则是人类形象思维的体现,通过艺术媒介将艺术家情感、理念、信仰与精神的融入作品,赋予形式以意味。

(二)AI影视艺术创作:人机协同

艺术创作中人的主体性逐渐开始模糊是在生成艺术(Generative Art)的概念提出后。生成艺术的概念最早是2003年纽约大学Philip Galanter在论文《什么是“生成艺术”?》中提出的,他认为生成艺术是艺术家将艺术生成权交由一套自组织系统,如自然语言指令、计算机程序、机器或其他程序设备而自主生成的艺术作品,其核心在于自组织系统不能被人所完全控制,所以创造出的艺术作品具有不可控性、随机性和偶然性。4生成艺术打破了传统艺术创作的逻辑规律,人类的审美体验、艺术构思、艺术表达均被机器的学习、计算所代替,这套自组织系统可以看做人工智能技术在影视艺术创作中的早期雏形。在当今的AI影视艺术创作中,尽管艺术的发起点是人类,但人工智能的生成权越来越大,人机协同成为影视艺术创作的新模式。

早期的专用人工智能在PGC领域已经可以替代人类完成重复性和机械性的工作。在特效制作方面,电影《指环王》中史诗级的万人战斗场景就是通过人工智能动画软件Massive和高速渲染程序GRUNT自动生成的,二者都类似于电子游戏中用到的引擎。Massive自动生成千军万马的战斗队伍模型,GRUNT将其渲染成图像,这种人工智能技术使得电影制作避免了人工建模的庞大工作量,成本大幅降低,也能避免模型复制拼贴的重复性,使电影效果更加逼真。2019年上映的电影《狮子王》是人工智能技术在影视作品中大体量应用的典范。片中除了开头的日出是实景拍摄,其他画面均为电脑制作。《狮子王》特效团队在非洲肯尼亚实地考察并拍摄了12000张照片,将图片输入Unity引擎,通过Unity引擎搭建出VR非洲大草原,从而实现了电影的VR拍摄,其画面的精细和真实程度丝毫不亚于实景拍摄的非洲草原纪录片。在剪辑等后期处理等方面,人工智能可以通过机器学习,研究和分析人类剪辑手法,通过海量的素材管理和筛选,最终快速形成剪辑方案,而剪辑人员只需进行最终确认,就能产出成品视频。20世纪福克斯公司早在2016年就与IBM合作,运用人工智能沃森超级机器人为惊悚片《摩根》剪辑出了预告片。在视频智能加工处理方面,人工智能可以通过算法提升视频分辨率,通过计算补帧提升视频帧数,对黑白老电影进行智能上色,例如人工智能可以将卓别林的黑白低清电影修复为彩色高清电影,2003年版《倚天屠龙记》经高清修复后上线,播放量在3个月内增加了4倍。近年AI换脸技术的成熟,为影视创作提供了更多的多样性,如将已故人物的影像重新带入荧幕前,以及将劣迹艺人的形象替换。而在UGC领域,随着人工智能技术下放,AI剪辑、AI配音、AI字幕、AI换脸等这种更加平民化的人工智能技术的成熟和流行帮助自媒体和短视频行业迅速繁荣,一键式的AI创作真正实现了艺术平权。

微软研究院在arXiv上发表的论文《人工智能的火花:GPT-4的早期实验》指出GPT-4可以被视为通用人工智能的早期版本,国内也有百度的文心一言、阿里大模型等类GPT人工智能的研发,这是人工智能从专用走上通用的转折点。人工智能不再是单一领域内独立完成某项工作的复杂程序,而是初具人类的学习、感知等思维模式的先进智能。在影视艺术创作中,类GPT人工智能可以完成如创意、角色表现、拍摄和编辑等最能反映艺术价值的过程,特别是具备了剧本写作的能力。以菲律宾28 Squared工作室和Moon Ventures工作室创作出6分钟短片《安全地带》(The Safe Zone)为例,这是一部使用ChatGPT创作剧本的影视作品。5整个《安全地带》的故事脉络是ChatGPT自主想出的。首先制作团队让ChatGPT构想出大量的故事创意,然后他们筛选并挑选出前五名的故事创意并将这些创意反馈给ChatGPT,ChatGPT再为每个创意写出剧本。在ChatGPT写作的过程中,制作团队的唯一工作就是提醒ChatGPT注意故事情节的逻辑性,以防其写的剧本过于离题。此后,制作团队要求ChatGPT为剧本添加更多详细信息,以充实剧本的细节。然而,ChatGPT在该片中表现最亮眼之处是会告诉剧组摄像机位、演员位置、灯光设置、道具布置、每个演员的服装和面部表情,甚至可以生成分镜以及为剧组提供了可选的细节来增强故事性,表现得如同电影导演。28 Squared工作室的首席执行官理查德·胡安曾在采访中说:“人工智能将彻底改变我们制作电影的方式,它将自动生成文本、分镜,来帮助电影制作者节省时间和资源、激发新的创意,并真正给我们提供讲故事的新方法。”6人工智能在《安全地带》中实质上扮演了编剧和导演的双重角色,在人机协同创作模式中,人在影视艺术创作中主要起到引导、把关、表演、筛选、审核的作用,艺术的生产权几乎被全部赋予人工智能。

二、影视艺术创作特征重塑

影视艺术是人类高级精神活动的领域,一直被视为人类灵魂的表达,是人工智能难以取代的。然而人工智能的加入不仅给影视艺术带来工具性的革新,更是对影视艺术创作“定式”的颠覆。7在人工智能的技术驱动下,影视艺术创作的特征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一)由资深群体的专业化创作变为大众群体的全民化创作

传统影视艺术创作具有专业化的特征,其基于传统影视艺术创作家专业的艺术素养、专业的影视艺术创作硬件设备和团队协作。首先,对于传统影视艺术创作家,需要具备敏锐的感知世界的能力、文化知识的学习、丰富的生活积累、纯正的审美趣味、高雅的艺术追求、活跃的想象力、熟练的艺术表达技巧。这些能力无论是先天具备还是后天培养,都使得艺术家与普通人之间存在难以逾越的鸿沟。其次,专业化的传统影视艺术创作需要专业化的硬件设备,从前期的拍摄器材、服化道到后期特效制作设备、录音设备等,传统的影视艺术创作需要一系列的硬件设备支持以及硬件操作技术。最后,传统的影视艺术创作依托于专业的团队,包括导演、编剧、表演、摄影、美工、录音、剪辑等各方面的创作人才,只有团队之间有序合作才能完成影视艺术从灵感到成片的全过程。8即便在互联网普及后新兴的UGC影视艺术创作者中,其多数也都具备一定的影视艺术创作专业知识,因为早期影视艺术创作的数字技术——剪辑、调色、特效、CG——都具有较高的学习门槛,而在UGC自媒体创作者中,有很多人具备影视艺术学习经历,并且拥有一定的硬件支持和成熟的创作团队,因此真正可以涉足影视艺术创作的群体在普通人中仍是少数。

当下,随着智能设备的普及以及人工智能技术的下放,用户和人工智能技术开始紧密结合,影视艺术创作出现真正的全民化趋势。许多互联网公司将人工智能技术整合进APP,提高了用户获取人工智能技术的便捷性。人工智能技术的研究专注于人机互动的友好性发展,早期繁琐的软件设计逻辑被更“傻瓜”、直观的设计逻辑取代,技术的获取和使用门槛近乎为零,用户使用人工智能技术也更加容易学习和上手。目前,AI字幕、AI配音、AI配乐、AI特效、AI剪辑等工具大量被整合进了APP,可以帮助用户实现一键式影视创作,任何用户都能通过人工智能系统提供的数据模型,迅速创建风格多样的影视艺术作品。AI影视艺术虽然在制作效果上不及专业影视制作软件的精细,但是其使用便捷,毋庸置疑能为更多人提供影视艺术创作的平台,影视艺术创作呈现出全民化趋势。

图1.电影《头号玩家》剧照

1967年,博伊斯提出了一句格言:“人人都是艺术家”,这是对于艺术终结论的回应。当后现代主义的艺术出现,不需要任何专业技能的艺术创作出现后,只要能将自己的观念、情感通过某种形式表达出来,这种形式就是艺术。此时,艺术家的特权就被消解了。当下,随着人工智能在影视创作领域的应用,专业影视创作艺术家的特权被进一步消解,平民和专业的影视艺术创作者的差距被无限缩小,博伊斯的言论将不再有争议。艺术面前,人人平等。

(二)由艺术心理的长期化创作变为智能机器的高效化创作

传统影视艺术创作是一种由量变到质变升华的过程,量变是指影视艺术家审美体验的积累与灵感的涌现,质变则是这些灵感最终形成的影视作品。与作为艺术创作抽象个体的人工智能相比,审美体验是传统影视艺术创作独有的环节。在传统影视艺术创作中,对于影视艺术创作者,审美体验不仅限于影视作品以及相关艺术、文化知识的审美经验积累,更是在日常生活中对生命、世界的体验。俄国文艺理论家尼古拉·加夫里诺维奇·车尔尼雪夫斯基就曾说过:“艺术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艺术家在生活中经历的悲欢离合和酸甜苦辣,是艺术创作最真实的素材。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曾说,童年是他的灵感来源,于是他创作了一部凝结着他童年游玩电子游戏经历的电影《头号玩家》;王家卫善于在影片中塑造孤独的主角,这与他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从内地搬家到香港后和外界环境语言不通的生活经历有关,其眼中的世界有一种永恒的孤寂感,这种孤寂感也投射在了电影中。生活体验的积累是艺术家创作灵感的本源。对于影视艺术家,只有体验世界。对于一切知识充分的积累,他们有感而发,才能创作出有深度、有厚度的影视艺术作品。而艺术家感受世界的过程,是依靠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这些感官感受世界的每一处细节,通过社会舞台的每一次互动感受人性的复杂,通过日复一日的生活感受生命从年轻逐渐走向衰老的过程,从点点滴滴的微观积累最终变成对世界的宏观总体认识,这个过程是非常缓慢的。在艺术构思阶段,艺术家依靠想象力将审美体验阶段积累的多模态信息进行编排,苦心营构,最终才能形成意象。而在艺术表达阶段,艺术家需要动用形象思维,经过审美判断,用联想与想象将意象物化。可见,传统影视艺术创作也是艺术家心理的长期活动过程,体验、感受与想象等心理活动反复进行。

图2.短片《安全地带》剧照

在AI影视艺术创作中,人工智能不需要真实的体验世界,而是通过人工输入或数据爬取等方式将无数的艺术作品以及历史上人类智慧的全部精华以比特的形式储存进大数据库中。人工智能强大的计算和分析能力可以在极短时间对艺术史长达几千年的积淀以及无数艺术家毕生的艺术成果进行机器学习。在艺术构思和表达阶段,人工智能的生产方式实质上是生成多方案,结合用户需求、市场反馈等因素,筛选形成最优解的叠加优化过程,可以精准的满足观众需求。因此,人工智能跨越了人类创造艺术长年累月的感受和想象的过程,通过计算以最优结果导向输出影视作品,达到了高效、精准的工业化生产。在目前的影视艺术创作中,人工智能可以在拍摄场景中对场景、道具、演员等素材进行实时监控和智能分析,发现和解决技术问题和错误;自动生成适合影片风格的音乐;代替人类完成剪辑、特效、美工等工作;利用市场反馈数据对影视作品进行智能分析和推荐,提高作品的质量和市场竞争力。人工智能已经渗入到影视艺术创作的每一环节,极大地提高了影视艺术创作的效率,使影视艺术市场进一步繁荣。

(三)由追求个性美感的差异化创作变为追求普遍美感的规范化创作

艺术创作是艺术家认知世界和表达世界的一种既具模式化,又具个性化特征的操作9,因此个性化是传统影视艺术创作的重要特征。人类认知经验的不同,导致人类个性的差异,反应在艺术创作中就是艺术表达、文化内涵的差异引起强烈的审美差异,不同风格和个性的艺术家其作品的受众可能截然不同,所以在传统的影视艺术创作中,难以寻找到真正普适的审美标准,但同时百花齐放的艺术消费市场也给观众带来了更多的选择。而对于人工智能,将审美标准以数学公式的方式表达是人工智能科学家的研究目标。在历史上,人类就发现某些动植物或生命体的形状具有美感。部分观点认为美感实际上是几何、色彩的秩序与结构。虽然审美是人类的精神活动,美是形式与内容的统一,具有不可测度,但是某些外观形式确实可以引发普遍的人类美感体验,因此通过以引发人类普遍美感体验的事物对人工智能进行训练,使其具备一定的形式美判断,人工智能就可以创作出均衡和谐的艺术作品。当下影视作品中大量演员形象的美颜、修图就是人工智能依据黄金人脸比例、光学数据等数学参数进行的自动调整。人工智能的自动调光、白平衡、滤镜、曝光等都是规范化、公式化地制造美。人工智能以算法为基础,在形式美的创造上具备很高的规格和水准,这对影视艺术创作艺术呈现是巨大的帮助。

三、人工智能趋利避害之思

新事物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对传统的冲击,人工智能在影视艺术创作中的应用也并非一帆风顺的,关于人工智能的负面评价已经出现,这显示出人类对未知新事物的恐惧和不安。然而科技本身是中性的,虽然科技是双刃剑,但执剑者是人类,因此我们需正视人工智能带来的负面问题,对人类如何正确使用新技术进行反思。

(一)阻止侵权,保护人类

2023年5月,美国多档电视节目停更,剧集和电影停止制作,这是因为美国好莱坞发生了编剧的集体罢工。大量编剧对人工智能编剧提出了抵抗,认为人工智能编剧是对人类编剧的抄袭。人工智能编剧学习了人类编剧的劳动成果,却未支付任何费用,成本几乎为零,因此影视公司大量使用人工智能进行剧本创作,这导致人类编剧的工作岗位锐减、待遇降低。事实上,人工智能是否涉及侵权的问题十分严重,利用“爬虫”等技术抓取数据进行机器学习的行为已经屡见不鲜。近期出现的AI换脸小程序、AI歌手就可能会涉及侵权问题。关于AI歌手的侵权问题,就有法律专家做出过解释,“未经授权将此类AI歌曲上传至网络平台,势必会产生相当的流量和收益,同时会影响或损害歌曲版权人或原表演者的著作权或表演者权及其产生的收益,降低他们创作或表演的热情,涉嫌侵犯著作权法保护的著作权和表演者权,对整个行业也将带来极大冲击。”10从短期看,人工智能通过以侵权等违法方式学习大量文艺作品,获得的强大创作能力可以短暂地繁荣文艺消费市场,但从长期的角度来看,人工智能的侵权让人类创作者的收益无法保障。正如被人工智能学习了编剧技巧的人类编剧,AI歌手所模仿的真人歌手,人类的创作积极性会受损,导致人类原创艺术家的减少,最后缺乏人类艺术作品的支撑,人工智能的机器学习也将受到影响,导致艺术的枯竭与技术的停滞。所以面对人工智能带来的侵权问题,政府应当好“把关人”的角色,明确对人工智能影视创作的法律边界,出台相关法律和政策,以保护人类影视艺术家的权益。

(二)去除同质,解放个性

平民化的AIGC影视艺术创作,以降低技术门槛的方式获得了大众普及度,但与此同时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影视艺术的创作出现同质化趋势。人工智能在影视艺术创作中为受众提供的是整合式方案,用户大量采用创作模板进行一键生成的影视艺术,同样的模板使用就会导致同质化的视频大量泛滥。在当下的自媒体平台中,大量视频使用着相同的配乐、相同的特效、相同的配音,同质化的创作使许多用户十分反感,艺术的个性化创作被消解。

这种同质化的创作实质是多种因素导致的。首先,随着社会经济水平的提高,人类在生活中对影音娱乐等精神文明的需求加重,这导致文艺生产和文艺消费的供需不平衡,因此AI影视艺术批量、模板化的生产可以填补文艺消费市场的空白。其次,市场经济中对艺术作品商业属性的追逐也是影视艺术创作同质化的诱因。当某一类型影视文艺作品爆火之后,其商业价值必将收到多方资本的重视,为了抢占市场,跟风模仿就成为最经济有效的盈利模式。于是,各平台会迅速将热度较高的影视元素融入进其AI创作模板中,以谋求更多商业收益11,影视工作者也会更多地使用模板快速创作,既能保证速度又有流量收益。最后,大众的审美趣味缺失是同质化创作的土壤。我国美学教育在基础教育中属于薄弱一环,大众的艺术想象力、鉴赏力的匮乏是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再加之自媒体时代网络虚拟性、监管不完善等因素的交织导致大众审美伦理日渐丧失,因此缺乏想象力和审美趣味的同质化创作才会广泛的流行。

美国著名的媒体文化研究者尼尔·波兹曼在其代表作《娱乐至死》中曾说道:“互联网时代正在构建这样一种娱乐化的大众媒介,其提供的肤浅甚至是恶俗的快乐是欲望发泄式的,是缺乏思索和精神参与的”。同质化的影视艺术创作是值得我们警惕的。艺术创作本应是个性化的。个性化的创作决定了影视艺术作品的呈现形式和形态结构,构建了艺术领域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例如周星驰的“无厘头”、贾樟柯的“怀旧创伤美学”、张艺谋的“色彩鲜明、充满活力”。同时,以人的审美来看,由于知识体系的差异、生命体验的差异、意识形态的差异、种族的差异等,每个人的审美情绪和审美取向是不同的,个性化、差异化的艺术创作能给大众带来更多的审美选择。因此自媒体平台应在其中肩负起合理引导大众审美的社会责任,为营造充满活力、崇尚创新的艺术氛围履行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三)为优质创作保驾护航

在人工智能加持下,影视作品的创作速度急速提升,但同样也带来低劣影视作品大量涌现的困扰。在各大自媒体平台上,凑热度的、重复的、虚假内容的、标题党等无意义的影视作品每天以指数级的速度增长,自媒体平台有沦为“垃圾堆”的趋势。自媒体平台并无审美判断标准,只有类似电视收视率的点击率、点赞、收藏等受众反馈对影视作品进行相应的推送。以往的影视艺术作品获得点击和流量都是内容为王、以质取胜,通过专业化的创作生产精品化的作品以吸引观众。而在人工智能技术普及后,噱头为王、以量取胜的生产成为一种趋势,更频繁地发布视频,就有更多机会获得推送,获得更多的点击和流量,引起粉丝关注,因此大量自媒体工作者利用人工智能批量生产低质量的视频,从而导致自媒体平台出现了大批有字幕错误,文不对题等现象的影视作品。相反,优秀的影视创作者制作高质量的影视作品需要历经长时间的精打细磨,但每当其作品被投放到各大平台时,很容易淹没在低劣影视作品的“海洋”之中,长久以来容易导致优秀原创者丧失创作热情,进而退出影视创作。针对低劣影视的泛滥,自媒体平台应同样以人工智能技术为依托,提高视频审核标准,精准识别低劣影视,还自媒体时代健康的影视创作环境。

结语

人工智能的发展对于人类是莫大的机遇与挑战。人工智能之于影视艺术创作的影响需要客观看待。首先,人工智能实质上是一门科学技术。科学技术的正确使用对于艺术的发展是尤为重要的。影视艺术作为传媒艺术中重要的艺术族群,科技性是其首要特征,艺术创新的内核驱动力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科技创新。对于影视艺术创作者,人工智能可以增加影视艺术创作的创新空间,降低艺术创作门槛,将艺术家的特权平分给社会中的每一个人,让这个世界成为“人人都是艺术家”的世界。与此同时,我们也应重视人工智能给影视艺术创作带来的不利影响,这种不利影响并非源自科技的缺陷,而是源于人对人工智能技术的错误使用。科技是中立的,但科技的应用是人为主导的,就如同质能方程的证明以及核聚变技术既可以应用于恐怖的战争的核武器,又可以应用于惠及人类的核电站。同样作为一门新兴技术,人工智能的错误使用就会导致不良的后果。当人的艺术创作目的不再单纯,当影视艺术被视为牟利的工具,当人工智能被滥用于生产低品质的影视作品,被用于侵犯人类的法律权益时,关于人工智能的影视艺术创作自然会多出负面、不利的评价。通过人工智能获得关于艺术创作的心灵启示,让影视艺术创作变得更富“科技诗性”,是每一个影视艺术创作者对于人工智能应有的正确使用动机且应该比以往更加重视艺术作品的精神价值。尽管人工智能有强大的计算能力、分析能力、推导能力,使影视画面达到突破人类想象的水准,但艺术作品的精神价值只能是人类赋予的。正如《指环王》中的千军万马是人工智能制作的,但是它关于友谊、信任、勇气、爱、牺牲的故事是约翰·罗纳德·瑞尔·托尔金创作的;《狮子王》中的场景虽是Unity引擎生成的,但其故事内核很大部分来源于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拥抱影视艺术的科技性,是为了让艺术接受者聚焦于影视艺术作品本身,而非人工智能的炫技。

使用人工智能创造艺术,就是以人工智能为桥梁,以全人类艺术经验的结晶为资料进行创作。合理利用人工智能赋予人类更广泛的创新空间、想象空间以及更大的自由度,解放人类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让影视艺术创作内容更丰富,向度更多元,为融传媒艺术的爆发提供技术支撑,也是人工智能技术赋能影视艺术创作的初衷。为了AI影视艺术创作的健康发展,政府应把好关,平台应履行好社会责任,每个普通人则应该坚守艺术的初心和情怀,如此人工智能才能真正成为人的“延伸”,帮助影视艺术创作实现无限可能。

【注释】

1 邵怡蕾.在爱(AI)中:重思AI世的创作[J].电影艺术,2023(3):28-36.

2 [德]黑格尔.美学(第一卷)[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8.

3 [苏联]彼得罗夫斯基.普通心理学[M].朱智贤译.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1:373.

4 谷悦,李硕.计算机重塑造物观——生成艺术的运算美学[J].大众文艺,2022(21):191-195.

5 张雪.ChatGPT来了,我们离AI生成电影还有多远?[J].现代电影技术,2023(3):53-55.

6 First Film Ever Written And Directed By 人工智能: The Safe Zone-Jumpstart Magazine.

7 王嘉奇,周茂君.科技艺术创作与传播行为辨析:从自然模仿到人工创造力[J].艺术传播研究,2023(1):103-113.

8 胡智锋.影视艺术导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239.

9 邰杰.“图式”——艺术创作中的本源问题[J].民族艺术研究,2010(3):86-92.

10 顾敏,陈月飞,王慧,陈珺璐,华夏.技术迅猛发展,AI如何“向善”[N].新华日报,2023-5-16(5).

11 汪政.艺术创作同质化的背后[N].中国文化报,2022-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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