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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猪头肉,惬意涌心头

2023-10-28甘武进

龙门阵 2023年9期
关键词:猪头肉猪头耳朵

甘武进

粗放式烧煮的猪头肉充满了江湖气,加上酒的力量,每个人都血脉偾张,意气风发,感到昂扬与舒畅。

我对猪头肉情有独钟。

在超市里,只要见到那晶莹剔透、挂着油花的猪头肉,我肚子里的馋虫就往外爬。妻子知道我有“三高”,每当我试图购买猪头肉时她就极力劝阻。一般情况下,我自己会尽量克制,但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妻子在收银台结账时,我会匆匆离去,待她回头找我时,我已拿着一块猪头肉高高兴兴地回到她身边了。妻子嗔怪说:“好肉有的是,你咋非要吃它呢?”

妻子当然体会不到个中滋味。回家后,我捣点大蒜切点姜,再倒点醋、酱油、香油,用猪头肉蘸着吃,喝上二两酒,比神仙都要美!猪头肉,有皮有肉,有肥有瘦,肥肉里裹着块瘦肉,瘦肉里又掺杂着几丝肥膘;猪耳朵是两层皮夹着一层脆骨,皮韧骨脆,嚼劲十足;猪拱嘴、猪口条干脆分不清肥瘦,肥中有瘦、瘦中带肥,想起来就让人口舌生津,回味无穷,吃起来则清爽利口,让人销魂。

不过,相对于别的食材来说,猪头肉是世俗的,是民间的,是巷井市民、街头百姓均可吃的食物。在以前,它的主要功用是祭祀。在不年不节的平常时日,富人不屑问价,穷人就低价买回去解馋。一来二去,猪头肉竟被改良成压过猪肉风头的美食。早些年,农村凡有婚丧嫁娶,都要大摆筵席,作为乡村厨师的堂叔忙不过来时会叫上我去帮忙。在他的指导与自己的实践下,我居然学会了做猪头肉。

给生猪头煺毛是个技术活。生猪头拔去粗毛,刮洗几遍,用火通条烫去毛茬;猪头劈开,削去耳根、淋巴等不能食用的部分,切成大块,放入清水锅中,加入盐、花椒、大料,大火炖煮,文火焖熟,煮到七八分熟,能用筷子穿透即可,太过则影响爽脆的口感。猪头起锅后立即投入冷水中降温,待凉后将其片成薄片,加红油、姜蒜汁、盐拌匀,吃起来有快刀斬乱麻的脆嫩。

猪头肉以凉拌为佳。它因肉的分布部位与肉的肥瘦厚薄不同,吃起来感觉也不同。我们常说的猪头肉,那是较为笼统的称呼。往细里分,猪头肉大致可分为拱嘴、口条、耳朵和猪脸,几种分法各有不同的吃法。拱嘴、口条和猪耳朵是标配的下酒菜:猪拱嘴与口条似瘦非瘦,说肥不肥,吃到嘴里筋道,不油腻、有嚼头;猪耳朵脆而爽,香而不柴,切成细长条,红白相间,长短不一,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我们几个兄弟桌上有猪头肉时白酒绝对不会缺席,那好像是很有默契的固定搭配。酒,当然是农家自酿的比较烈的散装酒或二锅头。记得在家乡的夜市摊上,三五友人小聚,点几份拱嘴、口条和猪耳朵,加红油凉拌。大家酒肉下肚,聊工作,谈生活,话人生。粗放式烧煮的猪头肉充满了江湖气,加上酒的力量,每个人都血脉偾张,意气风发,感到昂扬与舒畅。

据说,猪头肉大致可分为南北两派,北方以卤为主,切成薄片凉拌食用,代表作就是京津的薄饼卷猪头肉。南方以红烧、酱焖为主,如淮扬菜系的“扒烧整猪头”,火工最讲究,是道久负盛名的淮扬名菜。遗憾的是,我至今还没吃过扬州的烧猪头。如果有可能,还是很想去品尝一下。夏日的黄昏,就着猪头肉喝二两酒,拎个马扎到一个阴凉树下纳凉,该是人生莫大的享受呀。

古人对猪头肉早有研究。关于猪头肉的记载,始见于宋代的《仇池笔记》,讲的是一和尚通过奉献美味猪头肉,逃脱了生死责罚,苏东坡记录过宋时和尚“蒸猪头”的逸事。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里,记有“烧猪头二法”。另有部《调鼎集》,至少记录了猪头肉的十四种做法。清人李斗更是在《扬州画舫录》中记江郑堂家以治十样猪头闻名。普通人能将猪头做成熟肉已不容易,居然能调出十种味道,做成“猪头宴”,实在令人叹服。

看来,猪头肉很早就大受青睐了。有段时间,我痛恨自己爱吃猪头肉的“劣性”,痛恨自己看见猪头肉就走不动道的馋猫劲儿;我还曾一直以为,猪头肉纯粹是贩夫走卒、下里巴人才喜欢吃的东西,甚至为此感到惭愧,羞与人言。然而多年来,我却一直馋着那酥、烂、筋、鲜、香、肥而不腻的猪头肉,再看看那些名人大家对猪头肉的赞誉,知道他们也对猪头肉喜爱有加,乐此不疲,我就更加释然了。毕竟,一口猪头肉,惬意涌心头。

在猪头肉中,我尤其喜好的,是猪耳朵。

晚上读汪曾祺小说《晚饭后的故事》,开篇就是:京剧导演郭庆春就着一碟猪耳朵喝了二两酒,咬着一条顶花带刺的黄瓜吃了半斤过了凉水的麻酱面,叼着前门烟,捏了一把芭蕉扇,坐在阳台上的竹躺椅上乘凉。他脱了个光脊梁,露出半身白肉。天渐渐黑下来了。楼下的马缨花散发着一阵一阵的清香。衡水老白干的饮后回甘和马缨花的香味,使得郭导演有点醺醺然了……

这样的场景我也曾感受过。公司旁边有家四川烤鱼店,那里的卤猪耳朵在我看来也是一绝。凉风习习的夏夜,我常约上三五个好友去那里坐坐。一碟现切的凉拌红油猪耳或麻辣耳丝摆在桌上,一箱冰镇的啤酒放在桌下。夹上几片薄薄的猪耳入嘴,几杯冰凉的啤酒入喉,舌头经过酒的刺激,又得到猪耳朵的温柔补偿,堪称幸福的典范。大家叙说家长里短,畅谈美好未来,浑身舒坦通透。

猪耳朵富含胶质,多用于烹制各种菜肴。在整个菜系里,猪耳朵算是一个另类。我们知道,世上的动物都是有耳朵的,不同的只是形式和大小各异而已,然而能真正博得菜名的,唯有猪耳朵了。我不知道,它是否沾了赫赫有名的“天蓬元帅”的光。当然,这只是句玩笑话。猪耳朵入菜能被很多人所喜爱,除了味道外,更多的是口感。这种口感不同于猪身上其他任何部位,显出了它的独特性。

猪耳朵的构造是独特的。它有三层,外二面为皮,内夹一层白色软骨,搭半点赘肉,皮不软骨不硬,吃起来就特别脆。特别是凉拌的卤猪耳朵,它把脆骨、肥肉、瘦肉完美融合在一起,再加上油辣子、葱丝、白芝麻与香菜等,味道诱人,口感层次也更加丰富,不会像单纯的吃肉那样很快就觉得油腻了。

不过,猪耳朵和猪的头尾一样,是颇令人畏难的食材。买回来的猪耳朵,特别是耳朵眼里,会有许多杂毛,拾掇干净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滚水浇淋,煺去粗毛;再用小刀将猪耳朵刮一遍,用镊子将细毛处理干净。清水冲洗猪耳朵后,用盐搓洗,锅中放入清水煮沸,焯烫猪耳朵;煮到水沸腾即可,锅盖不用盖,可以去除猪圈气;猪耳朵捞起,温水清洗。异味彻底去除后,就可加上调料卤制了。

卤好的猪耳朵适合凉拌,下酒。若是拿来下饭,就不能拘泥于单一形式。对普通人家而言,辣椒炒猪耳朵则是不错的选择。新鲜的青辣椒、红辣椒切丝,卤好的猪耳朵切成小条;热锅下油,倒入辣椒与生姜蒜,翻炒爆香,再倒入猪耳朵翻炒;片刻后,加入盐和鸡精,出锅。猪耳朵吃到嘴里又柔韧又脆,味道鲜香不腻,作为配菜的青辣椒也是油润荤香,香辣惹人,几碗饭瞬间就下肚了。

一般来说,做猪耳朵讲究个刀工。四川杂拌儿里的猪耳朵,是我见过切得最好的。薄薄的一片猪耳朵,有皮有肉,迎光一照,都透明了。与其他地方相比,那刀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其他地方的熟食摊子上,有的把猪耳朵切得太厚了,每一片要分两口吃,与红烧肉大差不差,缺少了美感不说,口感也逊色很多。而扬州熟食摊上的猪耳朵,将好多层猪耳朵压叠在一起,叫重重脆,单独的猪耳朵,又叫双层肉,很有趣。

作为正宗“吃货”,我对猪耳朵情有独钟。不过,当年我在中山谋生时,有位达州的酒友喜食猪耳朵犹胜我百倍。有次大家乡村游,在路边小店吃饭,酒备好了,菜炒好了,却独独不见他。待我们准备结账走人时,他提了一包东西回来,倒在盘里才晓得是凉拌猪耳朵,只好陪他继续喝酒。他告诉我们,自己打的去几里外的镇上买凉拌猪耳朵了。“没有猪耳朵,喝个啥酒?”他说得很平静,却也斩钉截铁。

猪耳朵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许多烹饪典籍和菜谱,少有猪耳朵的记载,记载最多的只有清人童岳荐的《调鼎集》提到过 “烧猪耳丝”“拌猪耳丝”“糟猪耳丝”“三丝”等四款。其中一款“拌猪耳丝”:熟猪耳切细丝,和椒末、盐、酒、麻油拌。这显然是当今“麻辣耳丝”的老祖宗了。那么,还等什么呢?邀上三五好友,来份猪耳朵,喝杯小酒吧,这也是难得的惬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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