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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锡山治下的山西教育

2023-10-28时宇骅

文史月刊 2023年9期
关键词:阎锡山民国山西

时宇骅

民国时期,阎锡山在山西制定并推行了一整套完整的治理体系,尤其在国民义务教育方面,将受教育的义务与当兵的义务以及纳税的义务并称为“国民之三大义务”,并在《告谕人民八条》中放于首位,要求全体山西民众遵守执行,极大地推动了山西的经济、社会和文化建设,被民国政府誉为“模范省”,其一些做法在今天仍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阎锡山治晋期间,曾广泛印发《人民须知》和《家庭须知》的小册子,发放到每家每户和每个人的手中,力图用简单朴素的语言让民众看懂政府治理山西的理念和措施。在教育方面,他提出:“凡是山西百姓,不论贫富贵贱的小孩子,七岁到十三岁,七年内须要有四年上学,名叫国民教育;凡上过学的人,知识高了,身体壮了,为父母的无论如何贫穷,总要使子女上学,是父母对于子女的义务,又叫义务教育;国家法律定的,人民若不上学,就要罚了还得上学,又叫强迫教育。”他刚任山西督军时提出“受教育之国民愈多,人群程度愈高;人群程度愈高,政治能力愈强”。

在一次讲话中,阎锡山这样阐释义务教育和优良政治之间的关系:“国民教育,系义务的、低浅的,故对于社会无报酬。受此教育者,亦无所发展,其不为社会所重视,盖有故也。不过今日为列国并立之世界,此人群与彼人群遇,较量优劣,要在多数人民之智识,不在少数优秀之人才。今日中国四万万人,不及他国二千万人者,因多数人无知识,一个人抵不住一个人之故。此尚就对外者言之也。说到对内,共和国家主体在人民,必人民之智识发达,然后能运用良政治,如其不然,则其政权,必将由多数人民移之少数人之手。既移之少数人,则此少数人所运用之政治,必以少数人之利益为利益。”

阎锡山所想的“义务教育”的最低目标是使得大部分由于家境贫穷而无法上学的孩子能够掌握一些诸如计算、写字等初级本领,能够认识一些简单的字用来看报纸和律法,以便能够领会政府政策和法规。同时,旨在教化民众形成爱国、公道、互助、勤劳等优秀品德。他在《家庭须知》中指出:“国民知识为民主立宪的根本,非教育普及不可。”1918年,他强调:“余意以为义务教育,在今日必须举办。……今日施行义务教育,即异日可增加多少受教育之国民。……人民程度,因难骤臻完善,然亦可使地方人民多若干识字者,较之置焉不办,使此若干人民竟一字不识者,不犹愈乎?”

1921年,阎锡山提出:“国民教育要普及,整理村范尤要急,告尔村众自动办,粗治三年便可得”。他很早就在山西设立村民议会,实行“村本政治”。其目的是想通过让村民进入政治领域培养其参政能力和民主素养。推行义务教育正是村民能够参加村民政治的前提条件。

民国年间阎锡山在山西施行的义务教育,对于百姓而言完全是一种“免费的义务教育”。其基本不靠向学生收取学费来弥补经费,而主要由各级政府多渠道进行筹集。

阎锡山要求:上自省财政厅、民政厅、教育厅,下至县知事或县长、劝学所或教育局、县视学、区长,乃至最基层的街长副、村长副和学董,均有筹集义务教育经费的责任和义务,形成了一张自上而下、上下互动的经费筹集网络,并将其筹款的情况作为考查官员政绩的主要依据之一。

据《阎锡山是如何搞义务教育的》载,民国年间,山西各级部门和官吏筹集办学经费的具体职责分工为:省立小学由省款支给;县立小学校由县款支给;区立小学除酌由县款略事补助外,其余则由区内各村或依地亩分摊,或依其他标准分配;村立小学则完全由村内地亩分摊或寺庙收入款支付。在具体的筹款渠道方面,主要包括五个方面:

一是按地摊款,即按照土地亩数,按不同土地质量标准征收义务教育费用。如图所示的榆次县公署民國16年(1927年)五月九日的地丁银串票,主要向村民征收了地丁银“壹两”,折合大洋贰元七角五分七厘。串票中明确“附收女子学校经费一分”。由此可知学费的筹集途径。

二是田房交易税,也类似于地丁银做法,将一部分划作办学经费。

三是各乡村社的地庙产公产,均可充作乡村教育基金。作者父亲收集的一张民国23年(1934年)、清徐老家邻村西罗村的信用合作券,客观反映了20世纪30年代山西推行合作经济的缩影。一般合作社由省村政处管理监督,由各村以土地进行担保,用券者即发行者。该券由西罗村村公所发行,只能在本村流通,一部分费用也当作了教育经费。

四是各村小学筹划校产及基金运营获利。通过问询老家年长者所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东罗村学校约有47亩校产,一方面组织老师学生作为“实习”种地,另一方面也有部分土地租给村民,用租金弥补教学资金。

五是捐资、征收学谷、荒地公共林木费、炭捐斗捐牲畜捐、商店捐房捐住户捐等其他方式。阎锡山自己带头,自行出资在老家河边村的关帝庙建设了“实生活小学校”,不但有教室、教师宿舍,还有大礼堂、体育场、篮球场、足球场、乒乓球场地。作者的太太姥爷时福三是东罗村“富商”,曾担任过东罗村“裕洪当”的大掌柜。太姥爷时永吉曾担任过村“高小”的会计。据说曾给东罗村学校捐过不少钱。

当然,也有部分地区存在收学费的情况,但学费被文件限制得很低。1928年,山西省公署印制了《小学暂行条例》,明确规定:“初级小学以不收学费为原则,但得视地方情形酌量征收,所收之数,每学期最多不得过1元。”据生于1936年的作者大老姨时彩凤回忆,她1943年上的东罗小学,初小四年从未交过学费。上高小两年,本村的每人每月交1元,外村的还要另算住宿费和饭费。

据1929年山西省教育厅编写的《十年来之山西义务教育》载:“就每生岁费言,因本省生活程度稍低,故较他省为少;若就人民负担言,则已较他省为重。地荒脊而民稀少,实势有不得不然者。将来为改善教师待遇,充实教育内容,增加校数级数计,仍当设法继续增筹,以期义务教育之定成。”陶行知曾评价说:“到现在为止,山西省资助小学经费的制度是最完善的。他们的办法是:在城镇按店铺和房屋所在地区的等级课税,用于资助城镇小学;在农村,则按照土地质量课税,资助乡村小学。”

根据民国年间山西教育的许多资料可以窥探阎锡山办学之组织十分有效,可以归纳为五个方面。

一是利用寺庙当校舍。山西作为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各类庙宇在城乡广泛分布,为此,阎锡山要求各地政府,广泛发动群众将孔庙、土地庙、关帝庙、龙王庙等原有的公共建筑神像挪到一边,以庙宇来做学堂和教室,基本没有花费什么资金,就解决了校舍难题。而不是通过花费大量资金进行新建。为此,他的老家忻州市河边村自然率先响应,挪了村西阎王殿的神像,办起了小学。作者祖籍清徐县东罗村,最初的学堂在“老爷庙”,后来搬至“奶奶庙”,均是占用庙宇当校舍。

二是扩充师范学校,培养师资队伍。据查,民国年间,仅在省城太原所办的师范学校就有三所:创办于宣统二年(1910年)的山西官立女子师范学堂,是山西最早培养小学教员和幼儿园教员的学校,民国3年(1914年)改为山西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民国元年(1912年)创办了省立第一师范;尤其是民国8年(1919年)创办了国民师范学校,当年该校共招学生26个班、1570人,有教职员79人,为太原规模最大的学校,为全省各地培养了大量的小学教师。徐向前元帅就毕业于该校,并回家乡小学担任了两年多的教师。

三是将义务教育纳入各级官员考核的重要标准。山西省出台的《实行义务教育程序》,不仅将时间安排得十分详细,而且分工和责任全部落实到个人。“人民要想有谋生的本领,非有普通的道德、知识、技能不可;要想有普通的道德、知识、技能,非入学校不可。所以有子弟的送他入学,是为父母的义务;为区长、村长、闾长的,多设几座学校,就是区长、村长、闾长的义务;为人民的,公摊学款,就是对人群的义务。”此外,阎锡山要求各级官员,在山西省内营造“上学儿童可爱,失学儿童可惜”的舆论氛围。特别是直接让各级军官去办学,他给旅长团长营长连长都下达了办学的硬指标:每人负责包定几个村,务必在两年内把学校建起来。建成以后,直接担任该学校的校长。

四是组织警察督办,实行强迫教育。由于民众家境实在是过于贫困或是对教育缺乏基本认知,使得尽管政府竭力倡导四年义务教育,但仍屡有儿童失学的现象,以至于政府不得不借助强制手段,如1929年1月山西省公署就下令太原市公安局派遣警察强迫完成义务教育任务。1930年,猗氏县曾向省府建议增设学警,理由是:“查小学教育,即义务教育,亦即强迫教育。但欲实行强迫必须借警察之力,方能收效。尝见办学人员每次下乡查学,偶有不能了之事,由县派一警察,则立刻可解决。此种情由,并非办学人员不能热心劝导,实由一般人之心理,对于县内警察尚存畏忌,而于办学人员则不免忽视。”

五是精心编制教材。阎锡山高度重视教材编撰,专门组建了编撰委员会统一编撰,要求语言朴素、通俗易懂,常亲自把关。所编教材全省通用,具有山西特色。尤其是在国语的推行方面,1918年就采用国语教科书,并大力推行注音字母读本,比其他省早4—5年,为白话文在山西的推行奠定了基础,成为其他各省的楷模。作者父亲共收集了阎锡山治晋时期的教材六套、13册,就是民国时期山西推行义务教育的实物见证。

在阎锡山的大力推动下,民国初年的山西教育即迅速恢复。1912年2月山西大学堂改名为山西大学校,山西法政学校复课。6月初,陆军小学堂开学。8月,太原两级师范学校开学。据统计,1912年,山西全省学校只有5566个,入学儿童145266名,培育教员6706名,筹措经费400079元。到1918年,仅过了6年,全省建校数就达14189个,入学儿童467069名,培养教员16682名,筹集经费1039343元,几个数字都达到原来的2—3倍,尤其儿童入学数是原来的3倍还要多。自1942年开始,山西全境适龄儿童入学率,每年都能达到80%以上。这么高的适龄儿童入学率,在抗日战争的关键时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1925年,教育部长陶行知在考察调研山西教育的情况后,撰写了《时局变化中之义务教育》,文中写道:“我们不能不佩服山西人民对于义务教育之忠实努力。”指出“自民国7年试办到现在,山西省一百学龄儿童中已有七十多人在国民小学里做学生了。山西之下的第二个省份只有百分之二十余”。

民国中央政府对山西的教育情况十分满意,1925年8月,中华教育改进社第四届年会在太原召开,蔡元培、陶行知等400余人参加了会议,特别是陶行知介绍了山西教育的做法,倡导劳动教育,会议影响很大。

1930年5月,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人物是阎锡山。《时代》这样评说阎锡山:“作为山西省的‘模范督军’,阎实际上耸立在一个独立王国之中——处于各军阀的包围中。尽管目前晋西南地区还存在粮食短缺,但阎为1100万人带来了繁荣,在中国,他们最富裕,因而使他显得出类拔萃。阎锡山的嗜好不是女人、酒、鸦片,甚至也不是金钱,而是优质的道路、纺织、防御部队、维持秩序的警察,发展优良的牛、马、耕具、家禽、肥料——所有能为他的乡亲直接带来好处的事物。”

为此,国民政府把山西确定为“义务教育模范省”,加之山西在经济、民生、铁路、军事等各方面搞得都比较好,不仅教育模范,其他方面也模范,故简称“模范省”,并把山西的经验向全国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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