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点子”变“金钥匙” 撬动杭广协作展新颜

许然 熊力

天雄村今貌。

最近，位于四川省广元市昭化区昭化镇的小山村——天雄村有了新变化。

继进村道路铺上沥青后，村委会周边的各类设施也迎来升级改造。下午时分，记者走进天雄村，在村上的邻里中心，听见旁边的幼儿园传出阵阵读书声。

“我们把邻里中心的儿童之家设在幼儿园二楼，这样小朋友在假期或放学后也有个去处。以前这里几乎是荒废的状态。”从浙江省杭州市拱墅区到昭化区挂职区委常委、副区长的孟飞向记者介绍。

“在东西部协作社会帮扶项目的支持下，村里还建起了颐养之家、村卫生室、葭萌书房，用上了太阳能路灯，村上的基础设施越来越完善，产业发展形成规模。”天雄村党支部书记尚明洪说。

这个地处西南的小山村，曾让千里之外的人牵挂。2004年5月16日，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带领浙江省党政代表团到天雄村考察浙江对口帮扶工作。

如今，天雄村的变化是杭广协作的一个缩影。在三年一轮的东西部协作即将收官之际，杭州干部带到广元的金点子、新理念转化为一个个项目逐渐落地生根，蓬勃发展。

小支点撬动大产业

检查企业安全生产情况、排查谯坝地质灾害点隐患……国庆节前，刘俊峰在苍溪县白驿镇检查完工作已是下午6点。伴随着本轮杭广协作项目进入收尾阶段，这名从杭州市余杭区到苍溪县挂职县委常委、副县长的“80后”干部，工作节奏明显快了许多。

见到记者时，刘俊峰顾不上吃晚饭，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开始讲述自己的项目。“去年还在建设的众创空间——杭广东西部协作数字产业园，现在已经开园，可容纳上千人。未来这里将成为苍溪版的‘梦想小镇。”

“有年轻人的地方就有活力，就会有人气。”刘俊峰介绍，目前产业园已入驻了3个阿里系配套产业，共吸引300多名年轻人回流。“外面有不少电商团队想要入驻，正在积极跟我们联系。”

以众创空间项目为小支点，点燃了当地发展电商产业的动能。苍溪县商务和经济合作局副局长黄琼介绍，在阿里巴巴乡村振兴特派员孙文的助力下，今年又培育两家以本地水果为特色的天猫旗舰店。

“有旗舰店，才会产生品牌影响力。”在打造旗舰店这件事上，刘俊峰是坚定的推动者。如今，他已不再走进直播间，“党员干部就是起个带头，更多的还得靠市场以及团队自身的成长。”

眼下，苍溪红心猕猴桃正大量上市。“旗舰店8月份正式上线，在9月23日全球农产品直播电商节当天，一场直播就卖出价值10万元的红心猕猴桃。”运营旗舰店的团队负责人薛菊华告诉记者，“比起以前打造的网店，如今销量提升30%。”

“有了‘朝天云蔬数字化平台，不仅提高了蔬菜生产的信息化水平，还增加了产业收益！”进入10月份，位于朝天区高山露地蔬菜种植核心区——两河口镇高山蔬菜科技创新与成果示范基地，各色蔬菜长势正旺，村民正将采收的辣椒一筐筐地送上“轻轨”。

从杭州高新区（滨江区）到朝天区挂职区委常委、副区长的戴灿东向记者介绍，为提升高山露地蔬菜的标准化作业水平，当地依托杭州滨江区数字经济优势，在曾家山11个蔬菜种植基地安装了65套农业四情物联设备和数字化系统，实现环境监测、田间管理、灾害预警等全生产流程智能化控制。

“算下来，亩均能降低运输成本400元至900元。”戴灿东说，为降低蔬菜种植、采收等运输中的人力成本，滨江区投入东西部协作资金，邀请东部企业在蔬菜种植专业村推广单轨运输车40条2.1万米。如今，朝天区的高山露地蔬菜不仅进入了杭州社区超市，种植面积还扩大至26万亩，推动农民增收。

在距朝天区60多公里外的昭化区，孟飞正在为鸡蛋的事奔走。“可别小看这个鸡蛋，这里边的科技含量还不低呢！有家浙江企业，想在西部地区投资兴业，之前选址在周边省份，但那边没谈拢。一得知这个消息，我们立马去沟通争取。”最终，企业负责人决定把技术团队和资金带到昭化区，并在当地注册四川信德农牧有限公司。

但一顆小小的鸡蛋怎么撬动当地产业发展，又该在哪选址，这些问题让孟飞等人犯了愁。

“因为选址得在林下的山地，最开始我跟常委就频繁下乡找地方，一周起码去三次，一回办公室脚上全是泥。”从拱墅区到昭化区挂职区政府办副主任的徐李蓬说，“通过反复比较，最终找到了红岩镇天星村，才把落地的事敲定，在各方共同努力下，不到一年就建成了拱·昭林禽（菌）生态循环融合示范园。”

建鸡舍，养殖生态放养鸡，培养林下菌群……企业负责人赵映刚表示，“目前一期已完成投资5000万元。这个项目采取农业生态循环养殖技术，不仅无害化，还实现农业的绿色发展。”

高品质鸡蛋在港澳地区和海外市场迅速走红。赵映刚介绍，目前已建成30多个鸡棚，日产量可以达到12万枚，“目前的订单量已经供不应求，我们准备马上在昭化区选址建设第二期项目。”

如何“造血”是关键

关于鸡蛋的产业倒是发展起来了，但如何以产业发展来增强村子的“造血”功能？天星村村干部萌生了新点子。村集体一起商议，通过整合150万元的东西部协作资金，以及中省财政扶持村集体经济资金，流转土地，新建了10个养殖大棚，再返租给企业。

“这下资金变成了资产，我们的村集体经济实现年增收14万余元。”当地村干部对此津津乐道。

在挂职青川县委常委、副县长的何立剑看来，帮扶需要给当地创造更多的发展条件，让其实现自我发展。因此，如何带动当地“造血”，是他到青川两年多时间里一直思考的问题。

作为杭州市西湖区西溪街道办事处主任、党工委副书记，在本地工作时，何立剑就常与茶打交道。时间一长，他对种茶也有心得。

2018年，在习近平总书记的关心下，540万株“白叶一号”扶贫茶苗从浙江安吉落户广元青川。自茶苗落户青川以来，何立剑就接过上一批挂职干部的担子，打造起“白叶一号”数字驾驶舱，推动数字化种植管护。目前，该县已建成7个“白叶一号”标准化基地，种植该茶叶7000余亩。

这其中，一个位于蒿溪回族乡地坪村的基地，让何立剑颇为骄傲。“去年初这还只是一片茶山，现在的热闹程度堪比贵州‘村超现场。”

何以如此？何立剑介绍，“我们先是投入了帮扶资金新建100余亩‘白叶一号标准化基地，后来又扩大茶园规模，再后来又想，为什么不通过建设茶园，打造茶文旅新业态，促进当地自我造血？”

有这个思路后，何立剑频繁下村了解情况。“从想法，到规划，再到实施，包括招引茶叶、旅游、民宿、娱乐等方面的企业，他都全程推动参与。”蒿溪回族乡党委书记王军成对记者说，“现在，一提到何立剑的名字，90%以上的地坪村人都熟悉。”

“好球！雄起！”就在今年7月4日，地坪村体育公园举办了首届“石榴籽”杯足球赛，吸引了上千名群众参与。据村民介绍，当晚村上几乎所有商铺的货品被抢购一空，村里的民宿也爆满。

“马上第二场足球赛要开打了，村里商铺也在加大商品采购力度。”王军成说。

造血，还要推动当地思想观念的转变。“同样是发展茶产业，旺苍本地更多的是发展春茶，在夏秋茶这块，很少开发利用。”从杭州市萧山区到旺苍县挂职县委常委、副县长的黄灿久初来当地时，感到纳闷。

“旺苍有近25万亩茶园，每年上半年收完春茶后，下半年基本就闲置了，这导致大量的有机生态夏秋茶被白白浪费掉。”后来在实地走访中，他才了解到，当地村民普遍认为开发夏秋茶对春茶的产量和品质影响较大，因此宁可闲置，也不敢贸然开发。

为打破一些茶农因循守旧的观念，帮扶工作队只好先行先试，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开发夏秋茶是可行的。为此，黄灿久与挂职旺苍县政府办副主任的杭州干部吴向波多次在杭州走访对接茶企，最终锁定主导有机茶叶种植、生产加工和出口外贸的浙江开农贸易有限公司。

该公司项目负责人涂桂燕表示，去年夏天，公司选择在五权镇500亩茶园进行试点开发，已生产夏秋红茶、绿茶产品8吨，并成功出口波兰。

“试点项目既实现了旺苍夏秋茶整体开发‘破零，也让旺苍茶叶出口实现‘破零。”黄灿久介绍说，就在今年10月，夏秋茶开发利用项目（一期加工基地）已竣工投产，一年可加工400吨夏秋茶。目前，已经接下德国、乌兹别克斯坦等国的夏秋茶出口订单近30万美元。

与此同时，为促进村级集体经济造血，旺苍帮扶工作队还借鉴萧山区共同富裕经验，引导村村抱团发展，在旺苍县成立首家强村公司——旺苍县强村共进建设发展公司。

苍溪红心猕猴桃直播带货现场。

“强村公司由旺苍县黄洋镇辖区内的10个村社共同出资成立，接手的首个运营项目为2023年东西部协作黄洋镇综合商贸市场项目的物业经营和管理，预计每年可为镇上10个村集体经济增收15万元左右。”黄洋镇党委书记李颖说。

深挖就业新动能

“从经济发展，到简政放权，再到数字化发展……一个个专题挨着讲。”记者见到周展时，他正在忙碌地准备课件，给当地干部分享来自杭州的经验。

这是他来到剑阁后一直坚持做的事之一。作为杭州市原江干区（现上城区）统计局党组书记、局长，周展不仅担任杭广协作的“前线总指挥”，杭州市帮扶广元市工作队队长、市政府副秘书长，还在剑阁县挂职县委常委、副县长。

在项目收尾阶段，周展也在琢磨，如何进一步为当地低收入人群提供就业保障。于是，他在此前“帮帮摊”的基础上构思推出“帮帮洗车行”。

“今天已经洗了10多辆车。这几个小伙都还不错，一教就会。有的已经工作了快半年。”在“帮帮洗车行”内，负责技術指导的老师傅吴海生告诉记者，洗车行里的员工大多存在不同程度的智力障碍。

周展介绍，“帮帮摊”主要由政府引进东部专业运营管理团队入驻，组织残疾人群体、脱贫人口、重点监测对象发展地摊经济，促进其经济增收。而这个今年4月开设的“帮帮洗车行”，则是通过邀请专业技术人员，免费为残疾人“一对一”进行洗车技术培训，使每名愿意参与洗车的残疾人都能学会一项以上的洗车技能，帮助其就业。

为破解用工就业“两难”问题，朝天区则与滨江区携手，探索在羊木镇金顶村等村（社）聚居点共建帮扶车间，将帮扶车间建到群众“家门口”。戴灿东说，“目前，朝天区已新建帮扶车间2家，带动群众200余人就近就业，人均月收入3000元以上。”

同样针对用工就业需求，具体到一个乡镇、一个村，有多少人有这种就业需求？而村上又有哪些用工需求？

“很多村干部只能估摸给出个大概的数。”何立剑说，此前他在村上调研劳务专业合作社情况时发现，一些村对社里有多少脱贫户、派了多少工、发了多少钱都缺乏详细记录。

为消除村民就业与用工之间的信息差，何立剑亲自参与设计开发“青e就业”数字化平台，将企业出单、合作社派单、劳动力接单全过程集成到线上。

记者根据该数字化平台，找到系统显示用工量第一的黄沙村。该村文书陈秀梅告诉记者，村上有个黄沙硅基新材料产业园，用工需求大。“现在一旦企业有用工需求，村上会帮忙推送，社员收到用工短信，报名参加只需回复1，不参加只需回复0。”

“上个月共上了6天工，挣了600元。”黄沙村村民宁怀强按提示回复信息后，这个月第一份工作到手了。

总要留下点什么

“没想到大半年走不好路，原因是出在神经系统方面。”此前，一名70多岁的大爷到剑阁县人民医院做了一个手术。做手术之前，他还需要人搀扶，做完后，能行走自如了。

经过诊断，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副主任医师黄焕发现这是脊髓亚急性联合变性。由于这种病人比较少见，所以一些医生很难诊断出问题。

到剑阁县卫生健康局挂职的杭州市上城区干部陈丽芬介绍，黄焕的挂职给当地带来了神经内科方面丰富的临床经验。

随着新一轮东西部协作启动后，杭州与广元已进行多轮专技人才互派，为广元带来智力支持。在此基础上，周展在剑阁提出延长互派时间至半年。如此一来，上城和剑阁两地的教育和医疗“智力”融入更加深入。

在剑阁期间，黄焕主要处理一些神经内科方面的疑难杂症。他告诉记者，之前剑阁县人民医院还发现一例少见病例，叫低颅压头痛，而且患此病的就是一名医生。“患者站立和坐着时头痛，躺下就不痛。去很多地方看了都没好。”

因为治疗较复杂，黄焕便帮忙联系了杭州的医院，让其前往治疗。半月后，该患者痊愈。在黄焕的带动下，该科室吸引众多外地患者慕名而来。在剑阁的半年间，黄焕还带领该院神经内科医生完成了该县第一例颈动脉支架植入术，填补当地空白。

给当地留下一支“带不走”的队伍是协作的目标。据陈丽芬介绍，今年先后有9名医疗人员到剑阁帮扶。

不仅要迎进来，还要走出去。挂职剑阁县教育局副局长的上城区干部陈杰告诉记者，今年，上城区共派出6名专技教师赴剑阁援教，剑阁县也派出11名教师到上城区跟岗学习。

“杭州的工作节奏快，除了上课时间，其余时间都坐在教室或办公室批阅作业，还要找空余时间去订正作业。”26岁的曾苏芳在剑门关小学担任数学教师，今年8月被选派到杭州市采荷第二小学跟岗学习。

曾苏芳告诉记者，自己跟着导师听课，时不时也会上课，感觉很不一样，杭州的课堂教学更加注重学科核心素养的落地。

“比如，我刚开始批阅作业比较快，后来发现在我这里不起眼的‘小问题在导师眼里都过不了关。他用橡皮擦一点一点擦掉孩子‘不太完美的作业，再找学生一一订对，我也照着他的样子做，让自己慢下来。”曾蘇芳说，导师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让自己很受感染。

“目前，所有实施的东西部协作项目都已经通过审计，年底收尾，明年5月又会有新一批干部来接着干。”在刘俊峰看来，帮扶都是一茬一茬接着干，心里不要老想着能影响谁，而是要踏踏实实做事，争取走之前给当地留下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