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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华侨农场的研究成果综述

2023-10-27姜振逵

西部学刊 2023年19期
关键词:归侨华侨农场

姜振逵

(韩山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潮州 521000)

新中国成立后,东南亚政治局势和外交政策变化引发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末的三次大规模华侨归国高潮,为接待和安置归侨,新中国确定“集中安置为主、分散安置为辅”的方针,这些归侨除部分被分散安置外,大部分被集中安置在广东、福建、广西、海南、云南、江西和吉林七省区的84个华侨农场中。安置归难侨工作被称赞为“世界上安置难民的光辉典范和橱窗”[1],华侨农场的建设和发展在不同历史时期的侨务工作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华侨农场因其独特的创建背景、成员身份及生计模式,成为文化人类学研究的“理想实验室”[2],对七十余年来关于华侨农场的研究做个梳理有利于学术研究的深化。

历史学者、人类学家和社会学者从各自专业角度就归国华侨安置开展高水平的研究,在知网以“华侨农场”为主题搜索可见,从1959年开始的报道、调研报告、学术论文到2023年共有748篇,其中学术论文479篇,在可视化分析中,相关研究在2007年达到最高峰的28篇,如图1。从研究时段和研究内容划分,大抵分为三个层面。

图1 华侨农场可视化分析

一、回顾我国接待和安置归难侨过程及华侨农场变迁历程

华侨农场是党和国家为安置“扶助回国的华侨”和“收容被迫害回国的难侨”建设的重要基地。国家对归侨侨眷实行“一视同仁,适当照顾”的方针,建设华侨农场对归难侨进行妥善安置,使大批归难侨结束了在海外颠沛流离的生活。华侨农场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实施侨务政策的重要举措,故而接待、安置归难侨工作及华侨农场成为学者研究的主要内容。相关研究者基本都围绕华侨农场创办缘由、接收归难侨情况及相关安置政策角度展开,认为华侨农场可以把归难侨引入到现实经济生活中,重新定位经济生活,树立“新型居住者”形象。华侨农场在安置归难侨工作中发挥重要作用,相关著述较为丰富[3]。曲晓范老师从吉林、辽宁有关档案史料入手,梳理安置朝鲜华侨归国的有关史实,总结出朝鲜归侨安置以东北三省为中心的特点,并记述了辽宁设立华侨大队和吉林扶余华侨农场设置、建设情况[4]。华侨农场史研究的扛鼎之作当属董中原主编的《中国华侨农场史》[5],该书史志结合,总结了华侨农场发展的经验和教训,认真分析了华侨农场改革的成败与得失,全面反映了归难侨在国家领导下艰苦奋斗、勇于改革的历程,是侨史工程的精品。

二、关注政策体制研究,希冀寻找破局之路

由于面临土地权属不明、社会包袱沉重、人才流失严重等问题,发展步履维艰,华侨农场改革进入议程,研究者对华侨农场的社会特点、社会地位和改革发展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剖析[6]。1988年,广东华侨农场进行体制改革,全省华侨农场下放给所在地市管理,设置华侨(经济)管理区,建立建制镇和街道办事处等。有学者在梳理广东华侨农场改革的五种管理体制特点后认为国有华侨农场管理体制的改革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但依然存在改革不彻底、权责不明、政府“缺位”等问题,并为进一步改革提出了基本思路[7]。有学者对广西部分华侨农场存在的问题进行分析后认为,农场与当地社会的割裂,农场负担沉重,长期以来华侨农场是在上级侨办的领导和扶持下发展的,造成部分归难侨存有“等、靠、要”的思想,导致农场缺乏忧患意识[8]。

封闭的人事制度和管理氛围是制约华侨农场发展的思想桎梏[9]。有专家学者经过文献梳理、田野调查、实地走访,认为华侨农场管理体制改革出现了可喜的变化,但面临许多困难和问题,只有坚持制度创新,才能促进华侨农场实现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10]。有学者认为管理体制问题是制约华侨农场生存发展大局的关键因素,只有深化体制改革和适时的制度安排,才能消除影响华侨农场发展的各种体制性障碍,推进农场社区化转型,实现区域社会的同步发展。华侨农场向管理区转变,具备县一级经济、行政管理职能,享受地方政府给予的优惠政策,逐步消除了“积重难返,没有生机,没有前途,没有出息”的片面认识;管理区从发展角度出发,创造稳定环境,加强干部队伍培养;转制新型管理区理顺了农场与地方关系,改善了农场管理体制不合理状况,有利于管理区发展[11]。林琳等研究者运用计量方法选取广东省23所华侨农场主要社会经济指标,对各类型农场经济上的等级差异及空间上的分布特征进行实证分析,并从区域经济学角度对实证结果进行阐释,探讨各类型农场的产业结构优化思路,为广东省华侨农场的经济发展方向提供借鉴和参考[12]。改革和融入成为这一层面研究的共识,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一批富有见地的研究成果[13]。

华侨史著名研究学者李明欢教授认为在华侨农场这样的政策性社区中,政府政策上的倾斜性优惠,使得“归侨”意识被模式化、固定化[14]。如何消融和破除归难侨固化的意识和思维,真正实现华侨农场的社区化成为研究者关注的焦点,华侨农场归难侨研究进入第三层面,研究内容更加深入和丰富。

三、以多学科视角审视归难侨群体,开启以“人”为核心的研究

相关研究从社会学、心理学及人类学等学科角度出发,围绕社会认同、国家认同及社会身份复杂性理论展开。刘朝晖运用社会记忆理论,剖析了社会记忆如何作用于归难侨的认同建构,提出这一群体跨越多个国别、地域和文化环境,具有多重文化适应和调适过程,他们在此基础上所形成的“认同是一种动态的主观建构”[15]。孔结群着重研究了越南归侨的难民身份、想象和认同,认为弱势、特殊化的身份想象一旦得以实现,持此身份认同的成员将忽视主体的个人能动性、创造性,将命运、得失归咎于被他们臆想和重构的历史记忆,并会持续产生对政府倾斜性扶持政策的依赖,同时也会对现实利益的分配不满。奈仓京子[16]的研究更加细致,以归侨群体在文化适应过程中的能动作用为理论视角,用“多元社区”概念解读农场的各群体,认为归侨本身不是单一而是多元的,她关注和对比了印尼与越南两个不同群体的状态,体现和反映了归侨群体的多样性、动态性和不稳定性。

归属感与历史记忆密切相关,不同年龄、不同群体的归属意识因其生活经历的不同而相异,认同具有多种表现形式,如侨居地认同、公民身份认同、难民身份认同、同姓认同、工具性认同,导致归侨的身份认同具有多重性。黎相宜[17]借鉴结构功能主义相关理论,建立“整合认同”分析性概念,认为越南归难侨通过强调其国民身份,为其群体的利益表达提供合法性框架与依据。一方面,归难侨通过不断确认与表述其归属性国家认同,将自身地位与中国的高速发展联系在一起,以此获得自豪感和相对优越感,为其利益表达提供合法性框架。归难侨在国家认同框架内重新强调其作为归难侨与国际难民的身份归属与利益诉求,以弥补单一国民身份所无法满足的情感与利益需求。归难侨的多重身份认同并非此消彼长而是相互作用与支撑的。归难侨群体试图在其身份实践中不断整合多重身份认同,以试图满足群体的多元需求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姜振逵、刘景岚[18]认为群体之中的个体可同时具备多重社会身份,不同身份有时会出现重叠现象,个体对自己的多重内群体身份之间的关系进行主观表征的方式就是社会身份复杂性。较低的社会身份复杂性是归侨向国家公民社会身份转化的主要阻碍。“印尼村”的归难侨回国后的文化再适应并没有回归传统的中华文化,而是强调他们旅居在外的文化记忆。胡修雷[19]认为在印尼村,归难侨和周边村民都属同一族群,印尼村的归难侨想获取最大化的利益,就必须明确自己的群体属性,标榜与周边村民不一样的特征,这种差异和排他性必须是别人难以模仿而自己又善于操作的行为,曾经熟悉的印尼饮食和舞蹈等具有鲜明的族群特色,因此“印尼村”这个外来标签无疑能满足他们的要求。此种族群特色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淡化、消退,为了维持这种不同于周边村民的存在感,需要不断地提醒和强化,因此这种再适应需要一些外在力量的推动。生计变迁与经济发展之间存在有密切的联系,生计变迁的目的是为了促进经济发展,而反过来经济发展的模式也能够作为一种外部推动力量使得生计方式发生变迁。陆赏铭、罗柳宁[20]研究后认为耿马华侨农场的生计方式是历史发展选择的结果,其变迁过程是为了更好地适应不同时期的生存环境,生计方式的变迁对于当地的经济发展具有促进作用,反过来当地的经济发展模式推动了生计方式的转型升级。李锦昊等[21]通过时空耦合视角为移民的身份协商和国家认同研究提供新的分析框架,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归国之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和二十一世纪初期以来三个时段对比后认为,随着撤场设镇和危房改造等侨务政策的实施,华侨农场对于归难侨的空间意义逐渐消减,在新社区中其与本地居民的互动联系得以加强。国家倾斜政策与社会支持对归难侨家庭教育的介入促进了他们对“国家公民”的积极身份认同,进而提升了其对于祖国的国家认同,实现了族群文化归属认同与公民身份认同的统一。此时学者基本形成共识:国家对归难侨在经济层面倾斜的同时,更应注重消除归难侨社会身份复杂性相关制度方面的设计,使归难侨更具开放性和包容性,能更快接纳和融入其他群体,实现社会身份的转变。随着形势的变化,国家对华侨农场的治理逻辑从注重“经济发展”转变为“社会和谐”,华侨农场归难侨经历非自愿个体化到“逆个体化”过程。在社会化过程中,个别地区归难侨运用“侨”的群体属性,标榜独特性,从而获取最大化的利益。

华侨农场归侨群体研究的三个层面互为依持,层层递进,研究热点从宏观到中观甚至微观,由历史回顾转向关照现实,从政策评价到个体关怀,从归难侨集体到群体间的对照,反映了研究内容的拓展和深入,成为华侨史研究重要组成部分。

四、尚待挖掘的研究空间

七十余年的华侨农场及归难侨群体研究形成了丰富的成果,但新问题呼唤相关研究的转型。2016年前后,华侨农场大多实现“体制融入地方”,进入“后华侨农场时代”,相关文章将研究附以文化再适应、脱贫攻坚、生计转型、乡村振兴等更宏大的历史发展视野之下。尽管华侨农场进入“后华侨农场时代”,但它转化而来的地方社区“侨”的特色将长期存在,在一定时期内依然具有较大的研究价值,梳理以往研究发现尚有以下两方面研究空间。

一是归难侨群体间的对照研究尚显薄弱。归难侨不仅与当地社会交往较少,具有不同侨居国背景的群体间呈现相对的独立性,已有相关研究涉及归侨群体间的差异,但并非其研究重点,对于原因及影响论述不深。以归难侨群体间的差异为重点的研究对于厘清不同群体发展的历史脉络,对差异的表征、原由及对策进行探讨,获得的结论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二是归难侨群体代际研究尚未展开。现有研究以第一代归难侨作为研究对象,忽略了出生、成长在归侨社区,具有较强“侨”色彩的侨眷群体分化与裂变的因素及其影响,这方面的研究尚未开启。以群体和代际为视角的归难侨群体研究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要通过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推动华侨农场发展,就要坚持群众主体,激发内生动力,首先要处理好国家、社会帮扶和自身努力的关系,增强自我发展能力,开展归难侨群体的代际研究对于准确“把脉”、制定对策具有现实意义和应用价值。

五、结语

华侨农场作为历史产物有其产生的必然性,为在短时间内安置大量海外归难侨群体发挥了重要作用,归难侨大多在海外侨居地出生、成长,语言、习俗与国内差异较大,想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融入国内社会环境是不切实际的。随着时代发展,归难侨通过接触、学习、适应等几个阶段融入周围社会生活是必然选择,华侨农场实现地方政区管理也就顺理成章,管理体制的转变反映了政策层面的关注与引导。进入社区时代的归侨及侨眷在积极融入社会,同时,他们具有的“侨”的特色成为自身独特优势。当前我国倡议建设“一带一路”,促进各国合作共赢。在此背景下,借助我国与他国双边或多边关系,开展文化交流是经济合作的基础,跨越文化和制度的沟通和对话是促进民心相通的有效手段,华侨农场(华侨社区)具有丰富的海外侨务资源,是“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的重要渠道,开展新形势下华侨农场(华侨社区)研究依然具有重要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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