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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仁”思想之探微
--以《仁说》文本为考察

2023-10-26康福鑫

西部学刊 2023年24期
关键词:春夏秋冬朱子人心

康福鑫

(贵州大学 哲学学院,贵阳 550025)

朱子是中国历史上一位著名的的理学家,雅号朱文公,字元晦,号晦庵、晦翁,别号紫阳,晚年自称“茶仙”,祖籍徽州婺源(今属江西),出生于南剑州尤溪(今福建尤溪县)。朱熹为北宋以来理学之集大成者,被尊为古代理学正宗,他是中国封建社会后期影响最大的思想家,后人将他视为儒学宗师。其思想学说从元代开始成为中国的官方哲学,不仅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的传统思想文化,而且还远播海外,产生相当大的影响。他的思想体系对中国传统文化和教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中,他的“仁”思想被认为是其思想体系的核心。通过对《仁说》的详细分析,我们将试图揭示朱子对“仁”的独特理解,以及他如何将其融入儒家思想体系中,为后世思想文化传承提供有益启示。

一、仁之来源--天地生生

“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而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为心者也。故语心之德,虽其总摄贯通,无所不备,然一言以蔽之,则曰仁而已矣。”[1]3279

如果将这段文辞进行缩句,那么直接得到的含义便是“心曰仁”,也就是说心就是仁。心能否直接等同于仁?朱子虽说过心可以为仁,但却没有说心直接是仁,并且也不赞同这样说。“爱之理是仁,心非仁,心之德是仁。”[2]474朱子认为心不是直接等同于“仁”。在《仁说》后面的文字中朱子也说道:“吾之所论,以爱之理而名仁者也。”[1]3279那什么是仁?朱子讲“心之德”是仁,“爱之理”也是仁。所以首先可以明确的是,“仁”与“心”不是同一物,两者并不是一物作两名用,“仁”与“心”存在着高度的关联,但并不是说“仁”就是“心”。

《仁说》开头文辞大概意思为天地是以生物为心的,换句话说天地之心即“生物”。而人物的产生、创生是以天地之心为心。以天地之心为心,可以称为天地之心之心,或者说天地之心的心。按照这样来解释,前面那个“生物”应该指的是“生万物”,或者叫创生、创造、产生、生成“万物”。“某谓天地别无勾当,只是以生物为心。一元之气,运转流通,略无停间,只是生出许多万物而已。”[2]4-6“而人物之生”重在说明人作为万物的下位概念,也就是被包含在万物之内的“人物”这一种属概念,他的创生、产生是依据“天地之心之心”,或者称为“心之心”。周敦颐亦在《太极图说》中云:“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3]朱子也说过:“而人之所禀独得其秀,故其心为最灵,而有以不失其性之全,所谓天地之心,而人之极也。”[1]74可见,人得其秀的这个“秀”和人之所禀独得其“秀”其实就是朱子所讲的“天地之心之心”。“天地之心”是生物,“天地之心之心”是“生”人物这个“物之物”。所以仅通过第一句话就可以看出,人是“物之物”,由“心之心”所创生降生。接下来第二句话朱子说“心之德”曰“仁”,前面也明确了“心”不能直接等于“仁”,但是这里说明“心之德”可以叫做“仁”。

经过第一段的文辞我们可以明白“仁”与“心之德”相关,而“心之德”必定是来源于“心”,或者更简单一点说是来源于“人”。往上推概念,“人”是来源于哪里的呢?来源于“天地之心之心”。何谓“天地之心”?“生物”也。也就是说“生物”这个概念构成了整篇《仁说》的核心价值最高点。如果再继续深入挖掘下去,何谓“生物”,这一概念的重心在于“生”字。

关于“生”这个概念,在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中同样有不少的论述篇幅。张载曾云:“天地之大德曰生,则以生物为本者,乃天地之心也。”[4]这就是说天地生物就是天地之心,“生”是天地大德。孔颖达也曾讨论道:“天地养万物,以静为心,不为而物自为,不生而物自生,寂然不动,此天地之心也……天地非有主宰,何得有心?以人事之心托天地以示法尔。”[5]同样表明了天地之心即是“生”物。朱子自身也说:“心,生道也。心乃生之道;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乃是得天之心以生,生物便是天之心。”[1]3208可见,在朱子的思想体系中,他认为“生”是一种具有深刻内涵的范畴。可以据此推断出,“生”所指向的是天地生成创生万物的意面。如果仅从朱子的一些论述中,“生”的概念虽可以推到与天地创生相关,但未免容易变成宇宙生成说,朱子想表达的意思断然不至于只有这一层。朱子在《语类》中云:“得此生意以有生,然后有礼智义信。以先后言之,则仁为先。以大小言之,则仁为大。”[2]244朱子在这里表明了“生”是万物的创生的依据,甚至连“仁义礼智信”也不例外。再看《语类》所载:“天之生物之心,无停无息,春生冬藏,其理未尝间断。到那万物各得其所时,便是物物如此。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各正性命,是那一草一木,各得其理。变化是个浑全底。”[2]700从“天地生物之心”创生万物而“乾道变化”,以此来看,和周易有着较大的关联了。朱子在《答张敬夫》曾说:“盖天地之间,品物万形,各有所事。惟天確然于上,地隤然于下,一无所为,只以生物为事。故《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1]1408

二、仁之内涵--天地之心

“盖天地之心,其德有四,曰元亨利贞,而元无不统,其运行焉,则为春夏秋冬之序,而春生之气无所不通。”[1]3279

“天地之心之德”为“元亨利贞”,运行或者运化为“春夏秋冬”。“元亨利贞”属于形上的概念,“春夏秋冬”则为形下,前者在现实世界或者经验世界中的体现便是后者,后者是前者的载体,又可以视作前者是后者的上位概念,后者是前者的下位概念。此外,朱子在这段话中又强调了一件事,“元无不统”,即在“元亨利贞”四者中,起到主导或者统贯作用的是“元”,何谓“元”?《易传·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事之和也,贞者,事之于也。”[6]程颐对此云:“元者万物之始”,“在人则元者众善之首也”[7]。所以“元”这个概念最重要的一点是它处于超越形上的“天地”和形下的“春夏秋冬”中间。如果将“元”视作形上,那么“天地”就是超越形上,而“春夏秋冬”即在形下,这三者是一个有序的逻辑生成关系。“元”则沟通了“天地”与“人间”,这里的“天地”不是普通的天和地,是指一种超越有形的创生者之上的无形,是一切价值的终极来源。而“春夏秋冬”就是人类生活经验的、有形的山河大地世界。

“故人之为心,其德亦有四,曰仁义礼智,而仁无不包;其发用焉,则为爱恭宜别之情,而恻隐之心无所不贯。”[1]3279

这段文辞言“人心”或者简称为“心”,“心之德”为“仁义礼智”,发用其实也就是运行运化为“爱恭宜别”。将上段话和这段话结合起来看,“天地之心”这一层面与“人心”似乎是一个并列的两套系统。“天地之心”对应“人心”,“元亨利贞”对应“仁义礼智”,“春夏秋冬”对应“爱恭宜别”。“故仁者仁之本体,礼者仁之节文,义者仁之断制,智者仁之分别。犹春夏秋冬虽不同,不出乎春。春则春之生也,夏则春之长也,秋则春之成也,冬则春之藏也。自四而两,自两而一,则统之有宗,会之有元矣。”[2]1370但是,从《仁说》的第一段来看,“天地之心”与“人”是生成关系,“天地之心之心”为“人”,也就是说“天地之心”是“人”的上位概念,而“人”是“人心”的上位概念,所以“天地之心”亦是“人心”的来源。那么这部分文辞肯定就不是简单的两套并列的体系了。朱子在这里是要进行一个阐述,用“天地”这套体系来喻照“人心”运化的体系。这套“天地”体系不是简单的物质运行,而是超越有形的无形,在经验世界运作背后的那套超验体系。在前面的论述中我们已经得知朱子的“仁”最终会指向最高的价值来源“易”,这里的文辞便是“天地”,这两个概念是指向同一个境界的,也正是这个最高的价值来源保证了朱子在之后对“仁”概念描述的可靠性。“盖谓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所得以为心,则是天地人物莫不同有是心,而心德未尝不贯通也。虽其为天地,为人物各有不同,然其实则有一条脉络相贯。”[2]2424所以,这两段话其实述说的是“天地之心”有其运化的一套体系,当其下贯“人心”的时候也有一套体系,这两个既不冲突也不是同一,他们不但是上下生成,并且各自可以运化出属于自己的一个体系。

明白了这部分的文辞之后,再来看“仁”这个概念在其中的作用。“仁”同“元”一样,由“人心”之生成,或者称为“心”,而后又生化出“爱恭宜别”。所以“仁”在人类经验世界的生化体系中也是一个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既然“仁”上贯于“天地之心”,那么也就具有“生”这个价值含义,所以“四德”的概念各不相同,唯有“仁”具有生成的功能。“元只是初底便是,如木之萌,草之芽。其在人,如恻然有隐,初来底意思便是。所以,程子谓看雏鸡可以观仁,为是那嫩小底,便是仁底意思在。”[2]2417“元者,天地生物之端倪也。元者生意,在亨则生意之长,在利则生意之遂,在贞则生意之成。或言仁,便是这意思。仁本生意,乃侧隐之心也。苟伤着这生意,则侧隐之心便发。”[2]1691“仁”与“元”都是含有着“生”,所以它们可以在中间起到一个前后衔接的功能。

“仁”来源“人心”或简称“心”,但是依据上文所论述,“仁”是不直接等于“心”的。《文集》曰:“仁字心字亦须略有分别始得,”[1]1841那么“仁”与“心”的真正关系是什么?其实朱子早已有过提示,《答何叔京》曰:“子所谓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之所得以为心,此虽出于一时之臆见,然窃自谓正发明得天人无间断处稍似精密。若看得破,则见仁字与心字,浑然一体之中自有分别,亳厘有辨之际却不破碎,恐非如来教所疑也。”[1]1829显然,“仁”与“心”是“浑然一体”但又有“分别”,也就是说“仁”与“心”的差别是不大的,“仁”何能与“心”差别不大?唯有“仁”是“心”的具体内涵,也就是“心”的呈现为“仁”。“心”在形上超验的部分,是了然无一物的,没有具体形象。而“仁”的出现,赋予了“心”的具体形象,亦可说“心”在经验世界中的展现便是“仁”。朱子曰:“耳之德聪,目之德明,心之德仁,且将这意去思量体认。”[2]114这里便可以看出“仁”是“心”的具体显现。那么如何解释人心在后天的经验世界中并不是一直有“仁”呢?也就是一个最重要的伦理问题,倘若“人心”上源于纯粹的“天地之心”而存有“仁”,那么经验世界中的恶是怎么来的?其实这个可以分为两个方面来述说,一是“仁”是一个已发未发都具有的概念,存在于整个经验世界的方方面面、从头到尾,但是它并不是时刻显现着。《仁说》后文曰:“情之未发而此体已具,情之既发而其用不穷。”[1]3279第二个是由于后天的欲望所遮蔽,“仁”被掩盖了,但并未消失。《朱子语类·卷三十一》云:“心自是仁。然私欲一动,便不仁了。”[2]6这里可以借助佛教之喻,诸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仁”如同佛性永远存在,并不因为作奸犯科而消失,也不因为大力弘扬而生出,它自“天地之心”而来,一直存在于天地之间。

“仁”与“心”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关系,那就是“仁”是纯粹至善的,但是经验世界的“心”是有善有恶的。所以,朱子这里的“心”是说来自于“天地之心”的纯然无间,而非普通的经验心。或者用阳明先生的话来说即“无善无恶”,在朱子本人的语系中则称为“天地之性”。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仁”来源“心”,由天地的至纯而来,所以朱子在才会说:“大抵天地之心粹然至善,而人得之,故谓之仁。”[1]3208

“故论天地之心者,则曰乾元坤元,则四德之体用不待悉数而足;论人心之妙者,则曰‘仁,人心也’,则四德之体用亦不待遍举而该。”[1]3208

这里又引出了“仁”的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仁”与“礼义智”的关系。朱子在《仁说》中认为“仁”能够包“义礼智”,而“仁义礼智”都同属“心”之德,这就造成“仁”这一概念具有特殊性。《文集·卷三十二答张敬夫十八书之第十二书》言:“但仁乃天地生物之心而在人者,故特为众善之长,虽列于四者之目,而四者不能外焉。易传所谓专言之则包四者,亦是正指生物之心而言,非别有包四者之仁,而又别有主一事之仁也。惟是即此一事,便包四者,此则仁之所以为妙也。”[8]“仁”为众善之长,这就标明了“仁”与其它道德概念的不同。因为“仁”含有“生”,所以如果单指“心”之德,那便是以“仁”最具有代表性,并不是说“仁”是独立于其外的。“今欲极言仁字,而不本于此,乃概以至善目之,则是但知仁之为善而不知其为善之长也。”[8]其实朱子还是想要说明“仁”因含有“生”,或者换句话说“仁”是“生”在“人心”的下贯,这是一脉相承,也正是因为这个“生”贯通着整个《仁说》思想的体系,所以无论“心”也好,“仁”也罢,都因存有“生”而具有纯然至善的价值。

三、结束语

朱子在这篇《仁说》中逻辑鲜明地论述了“仁”这一概念。“仁”之生成直接来自于“人心”和“心”,但是其终极的价值来源却是周易的核心思想“生”,也就是变易这个为世俗所接受的中国古代思想的最高价值。所以仅依此就可见朱子“仁”这一思想的来源有多么的深厚,可谓是上贯于天,达到了天道的最高境界。而后“仁”在经验世界开出性情体系,不仅包四德,凭此显示“心”的具体含义,还发出四情,为“爱之理”,是“恻隐之心”的价值来源。并且依据孔孟思想列出多条求“仁”之方,通过此而达到“仁”的境界。此篇《仁说》中的“仁”之思想实属丰富,对于这篇文章的研究有助于促进对朱子思想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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