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一个让作家和读者信服的批评家
2023-10-23田晓青
田晓青
一、批评家自身的弊病
整个文学批评界出现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作为批评主体的批评家,因为文学批评本身就是一种主观性的意识活动,只是它对批评家的要求比对那些进行创作的作家还要高。因此,要想解决一些问题还要从批评家自身存在的问题入手,大体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文学批评家尊严的丢失
在这里,我想先把文学批评当作一种和医生、教师等性质一样的职业,如果这样,文学批评家也必须和那些人一样恪守自己的职业道德。在现当代文学批评史上,无疑不缺乏这样伟大的批评家,例如王国维、鲁迅、茅盾、周作人等。虽然他们有不同的批评观点,但他们保持的是一种很大气、宽容的胸襟。成仿吾在批评史上虽然没有像那几个大家有建树,但也不影响他在这方面所做出的贡献。他的文学批评有两个基点,那就是同情和超越,但他的这种同情并不是没有原则的,他对当时文坛上“文人相轻”、党同伐异的不良风气很反感,指出“求疵”与“捧场”是常见的两种批评的异端,“一是不为作者设想,一是专为作者欺世”。而他所提到的这两种不良现象在如今却是“蒸蒸日上”,发展为时髦的“捧评”和“棒杀”。当然,除这两种以外,还有如盲目跟风、把争论演绎成叫骂等都是一些不好的现象。不管出于哪种原因,是为爱之人也好,恨之人也罢,还是为了以一些隐性的方式使自己获得名誉和点击率,这些我们不去细究,但是我们知道这是一种职业道德的缺失,是作为一个文学批评家的尊严的丢失。
(二)文学批评家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文学批评家尊严的丢失只存在于一部分人,还有一些人从内心上讲,对那些不堪的现象是深恶痛绝的,他们面对纷繁的文学现象和不断涌现的作品,无论好坏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是他们没有那种直击瑕疵的勇气,反而变得圆滑,所述观点泛泛而论、含糊其词,或者干脆一言不发。我想这也是文学批评界表面喧哗、背后沉寂的一个方面。批评家李建军说过:“一个真正的文学批评家身上,通常都有由浪漫主义情调和理想主义精神构成的唐吉诃德气质。纯粹意义上的文学批评,意味着对文学一往情深的爱,意味着为了捍卫文学的尊严和价值而表现出来的勇敢而执着的精神。为了说出自己的感受和判断,为了表达自己的愿望和理想,那些真正的批评家的内心充满了难以遏制的激情和冲动,很少考虑直言不讳的坦率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利的后果。就此而言,批评即行动,它体现的是一种唐吉诃德的气质,一种充满内在热情和实践勇气的英雄气质。我们需要怀抱着崇高信念和伟大理想的唐吉诃德,需要这种像罗宾汉一样勇敢的行动,像顶橡树的牛犊一样倔强的可爱的英雄。”遗憾的是,我们的批评家很少唐吉诃德似的“唐”臂挡车者和罗宾汉似的勇敢行动者,很多是没有独立批判精神的好好先生。这样批评就缺乏了诤言的勇气,丢掉了刚硬的骨头,失去了批评最宝贵的东西——“真”。这样的文学批评也削弱了它的美学和社会功能。
(三)文学批评家错误的姿态
文学批评家、作家、读者本来应该处于平等的位置。而现在发展成为一主二仆的形态,即批评家是主,作家和读者是仆。这就必然导致批评家姿态的错误倾向,觉得自己是神,主宰着作家的生杀大权,这种批评家高于作家的情况发生在两个时期,一个是圣哲的批评时代,一个就是如今。在圣哲时代,孔子、亚里士多德是人们的思想归宿,在无思想能力的闲暇时代,人们以少数人的思想为指导。那个时代批评家地位高于作家,圣哲们从政治伦理的角度说三道四,使文学批评和日常生活分离。如今也是大同小异,批评家缺乏那种严肃审慎地对待被批评对象、对待文学批评工作的敬业精神,缺乏体验作品的艰苦过程,往往以自我为中心,撇开文学作品,也不大去研究读者的阅读心态,想当然地去开展批评工作,自命不凡,孤芳自赏,甚至旁若无人地去肢解作品,或是搞形式上的花样翻新等等。这样的情形无外乎产生两种不同的反应:一是作家面对这一事实往往很无力,像是饥荒年代一个心痛的母亲把孩子交给别人时的无奈,一种听天由命的宿命感充斥其中。对于读者来说也是这样的,甚至不知道所谓的文学批评到底是什么。另一种则完全相反,那就是导致作家和读者对批评家的不信任和冷漠,对他们的评价不屑一顾,仍然按照自己的本心出发去创作、去欣赏。无论哪种结局都不利于文学的发展,会导致文学社会性、教育性的降低。
(四)文学批评家过度的理论追求
现在的一部分批评家太过于追求理论色彩和理论深度,这样就很容易忽略作家的作品所流露出的真实性情。作为一个读者,我们知道“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作品表达的内涵和情感如果套上太僵硬的理论框架,就会失掉作品原先具有的文学审美价值。但是一些批评家却仍然乐此不疲地挖掘着这样的理论深度。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一些理论文章不和具体作品进行“交流”,一味地侃侃而谈,追求自己的学术,沉浸在自己营造的理论氛围中;另一方面则是一些文章的引用、认可也是以理论色彩的浓淡作为既定标准。这样一来,对那些专业知识不足的阅读者来说根本就是不知所云,只能用“看不懂的就是好的”来安慰自己,或者干脆放弃研读。这与上面的情况导致的结果一样,也会越来越远离读者大众。
二、批评家应有的素养和要求
基于以上对文学批评界客观存在的问题和主体弊病的几点分析,下面从一些具体的方面谈论一个文学批评家如何提高自己在作家和读者心目中的可信度。
(一)保持客观公正的批评态度
文学批评家是一个特殊的身份,他可以不是作家也可以是两者兼有。要想让作家信任,批评家就必须理解作家,并且以客观的态度去评价其作品,加入文学以外的因素就会影响这种公平。比如说阶级观,前面提到过成仿吾,他提出“超越”的思想,自己却又违背了它:1923 年底,他写《呐喊》就是这样,他把《呐喊》中的15 篇小说分为前后两大类,称前9 篇是“再现的”,后6 篇是“表现的”。这种划分本来就没有多少根据,因为写于1918 年到1922 年的《呐喊》中的作品,一篇有一篇的风格,很难分出前后期。成仿吾的硬性分期非常勉强,他甚至将写于1921 年1 月的《故乡》与写于1921年12 月的《阿Q 正传》前后置换。这样做是为了集中树“靶子”,便于寻找“前期作品”所谓“共同的颜色”,即他所贬弃的“自然主义”的再现。这样的例子很多,都会使作家和读者对批评家产生是否公正的质疑。批评家在主观意识主导之下的行为要做到客观公正,需要的就是一种坚持的态度,要最大限度地将主观意愿与客观实际结合起来,在实现主客观相统一的基础上评价一部作品。
(二)坚守文学批评的尊严和道德
在当前社会,保持文学批评的本体性,以自己的生命意识去做批评,不做随波逐流的批评家是让作家和读者信服的重要方面。这不仅仅是一个批评家的“职业”素养,更是其人格魅力的表现。如果连基本的操守都没有,那么再好的文章也会让别人生疑。例如,在一些作家作品的研讨会上,有的批评家私下里会把这部作品贬得一塌糊涂,但在会上发言时却会把作品捧得一塌糊涂,甚至说成几十年来的扛鼎之作;有的作品太差,根本看不下去,或者根本就没看,他也会把作品夸得天花乱坠。这种无良吹捧,是批评界最无批评良知和职业操守的。因为这样的无良吹捧,造成的不是对一个作者的误导和捧杀,而是对整个文学的误导与混乱,容易使更多的作者都迷失创作方向,从而把这样的创作当作风向标。不仅仅是吹捧,像上面提到的“棒杀”等也是如此。要想杜绝这种不良风气的再现,就必须依靠每一个批评家用自己的良心和尊严来维护自己的职业道德,反过来,也只有这样的职业道德才能更加彰显自己的尊严和魅力,才会使批评界出现焕然一新的局面。
(三)加强与作家和读者的交流
批评家、作家、读者本来就是互通的三个方面,正如艾布拉姆斯把世界、作家、作品、读者称为艺术四要素一样,它们之间也是紧密联系、缺一不可的。批评家不理解作家就容易误解作家的写作心态、方法、风格等,从而影响对作品的解读。正如不理解鲁迅的人批判鲁迅,他们没有真正进入鲁迅的内心世界,不懂他的那种“外冷内热”,也就理解不了他对国民、社会的深刻认识,随意地说他是落伍的,还有甚者指责他懦弱,说他一直批判国民却不敢指名道姓。虽然对于仙逝的作家无法与其谈论,但不至于如此不懂,还是可以通过一些资料进行了解的。那种不顾历史真实,只凭自己对作家的喜好来吹捧、诟骂作家的批评家本身就不具备批评的资格,更不要说其批评的价值了。而对于读者,更有必要关注他们的看法,读者在这里可以分为三类:作家、批评家、普通读者。前两者与批评家的沟通比较容易,因为他们具有一定的学术基础,也可以利用期刊等平台进行交流。最主要的是那些普通读者,他们对一些学术文章阅读比较困难,批评家就应该照顾他们的能力,在保持文学性的基础上尽量避免晦涩难懂的言辞,同时要注意他们所关注的文学现象和对自己批评的反馈。因此,批评家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作家和读者这两个支撑自己飞翔的“翅膀”,没有他们的作品和他们的阅读欣赏,文学批评也将不复存在,一定要关注作家,走“从读者中来到读者中去”的道路。
(四)学好必要的文学批评知识
这对批评家来说是最基础也是最关键的,是一个成功批评家的基石。无论具有多么高尚的批评道德和良好的方法技巧,没有基本的学识都是没有血肉的框架,而且不会使作家和读者相信一个不懂作品、不懂批评的批评家。文学批评的标准在不同的时代可能会发生变化,但它的本质基础是不会变的,这就需要每个批评家去认真学习。与此同时,写批评文章也是一种创作,所以不仅要学会分析文章,还要会写作,但这样的写作不是冷漠的技术分析,而需要有自己的体验与感悟在里面,以便与作家进行言语沟通。一个批评家要想被作家和读者信服,这方面是一定要做好的,也只有这样才可以使其不断完善。
通过对当前批评界存在的问题和批评家自身弊病的分析,提出自己的一些认识,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对文学批评家的态度应该“宽容”,原因有三:一是文学批评家作为一个主体,有人的意识能动性,难免出现偏颇,当然这种偏颇是要有限度的;二是在时代大背景的影响下,文学批评家多少会有功利的倾向,而且避免不了受时代的影响和干预,这些也是批评家本身所无法选择的;三是每个文学批评家的成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不可能一开始就完美,周作人、茅盾等大家也是如此。基于这些原因,我认为我们应该给予批评家一些谅解和宽容,从而使我们由读者、作家、批评家所构成的批评体系更加和谐紧凑,也便于文学批评的教化、审美和认知功能更好地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