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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性河流

2023-10-22李成生彝族

金沙江文艺 2023年4期
关键词:巍山南诏红河

◎李成生(彝族)

河流的性别,一直是女性的专利。黄河、长江,诗人们都以“母亲”喻之,言其滋养生命,孕育文明。可是在巍山,这种约定俗成的概念被打破——先祖把起源于这里的河流称为“额骨阿宝”,这是一个彝语名词,翻译为汉语就是“一条弯弯曲曲河流的父亲”。以这个词义审视发源于巍山的大河——红河,让人的想象阔达广袤:穿越崇山峻岭的红河,它的那些难以计数的支流,像同一血缘的家族谱系,是这个父亲的子女,它们也许有温柔恬静的一面,但更多属于奔放、澎湃、勇敢、无畏、豁达以及剽悍,这是男人具有的性格。

当然,红河有资格承受这样的称谓。它在中国境内流经十几个县(市),一路向南,越过越南老街、安沛、河内,奔腾1280公里,在太平省投入南太平洋怀抱——北部湾的万顷波涛,搅动着红河的激情,沉淀着南高原生生不息的文化气质,博大的、雄性的河流特质,彰显着男性百折不回、艰苦卓绝的性格。

把目光聚焦于巍山一隅,我们感慨万千,同时浮想联翩。这条大河的起源,听不到一个雄壮的音符,更像唐人的仕女画、宋人吟唱的小曲,纤细婉约,波澜不惊。或者是上苍的缜密安排,“额骨阿宝”起程的地方名叫龙虎山。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几乎全部崇拜龙这种被时间虚构的神灵,它大多数时候是水的化身,那个第一次载入古籍的《九隆神话》,神秘地解释巍山起程的南诏国王族源头,他们自称是九隆之后,相信这种只能想象的生物是他们的祖先。至于虎,对于发轫于古代乌蛮的彝族来说,太古岁月里曾经是他们的图腾。他们以为世界万物都是一只神虎倒地后变幻而来的,他们自称 “罗”或“腊罗巴”,就是老虎的意思。这座毫无险峻可言的龙虎山,坐落在巍山县永建镇北面的崇山峻岭中,是哀牢山的一条余脉,馒头一般的山峦只能算巍峨哀牢山的孙辈,纵然林木荫翳,鸟唱虫鸣,但抵不住它的矮小卑微,见过这些“山包”的人大失所望:一条雄壮奔腾的大河,怎么会起源于这样娇小的“馒头”之中呢,它们实在是太小巧玲珑了,它还敢称自己是“额骨阿宝”!

当拜访过红河源头的人尝够这些馒头状山峦的厉害后,大都认为这条大河从此起程,“师出有名”。那是一个上苍摆下的迷魂阵,如果没有向导,你进去以后很难找到出来的路。它们相貌相同,网状的崎岖山道彼此相连,让拜访者终日在山里转圈,直到你精疲力竭。这个名叫密鹿么村的山民们会告诉你一个秘密:在一个香蒲草长得异常旺盛的地方,挺立着一棵古老苍劲的麻栗树,山民称其为“龙树”,树旁有一低矮、简陋的龙王庙,其间一个浅浅的水洼,就是红河的源头。每年农历正月、四月、七月的某一天,山民会来此祭龙,杀鸡宰羊,敬香跪拜,祈求龙王普降甘霖,让村庄五谷丰登,富足丰腴,然后豪饮踏歌,愉神愉己。神圣从神秘演化而来,以世俗的方式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把龙看成行云播雨的大神,是祖先们灵魂深处的一种企盼,当实在无法战胜不断光临的大旱灾难,他们只能想象出一个能解决问题的神,膜拜它,驱使它。在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没有哪一个人见过龙的尊颜。正如这神秘的大河之源,它的隐藏处秘不示人,它要孕育一条伟大的河流,必须用最晶莹最圣洁的水滴洗净尘垢,为千里奔腾作最完美的准备。毕竟,它的目标是遥远的南海,在不间断地远瞻和吸纳中,走完充满挑战的坎坷旅程。

龙虎山以茂密的森林涵养大河之源的力量。据说,这里的水源即使遇到大旱之年也不会枯竭,一如既往地汩汩涌泉。从那水洼浸出一条涓涓溪流,晶莹剔透,渐汇成河,然后像孩童一样牙牙学语,再后便高歌前行,锐不可当。这一段出山的河水,被山民称为“羊子江”,大概山民善养山羊,因为河岸水草肥美,气候温和。成长必经的历程,大河从这里蹒跚学步,流进狭长的巍山坝子后,它就是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年,蓬勃地奔向远方。

自然神奇地演绎着雄浑的历史。古代的阳瓜川如今称为西河:它总是沿着西山一侧前行,从不淌到东面。它是大山的儿子,在尚未远离故土的时候,紧依魁梧的父亲,培养百折不挠的阳刚之气。这一段旅程虽然只有短短的30多公里,但足以让这位远征的儿子积蓄充沛的力气:东西两面的大山滋养了一群血性的支流,对称地两两相向,注入主干河流,各20余条支系,把这片土地浇灌成富庶的鱼米之乡。这是一个充满理想的家族,它们聚集在高耸的巍宝山下,历练成一队神勇的武士,阔步远征。这个族群更像这块土地上成长起来的王朝,叶脉状的水系其实就是刻在历史神经上的族谱,清晰地彰显着它们的血缘。

自然无声地召唤着人们的灵魂。唐代,崛起于阳瓜川的一个乌蛮部落,像河流的支脉一样镌刻他们的家谱。他们在历史里流经一个又一个风景,在苍山洱海之间,在古永昌郡边陲,在东面的昆川 (昆明),实现着一个个梦想。可无论他们走得有多远,有一条名叫瓜川的河无法从记忆中抹去。这里是族谱的元点,富饶的原野,成为世代灵魂回归的圣地,哪怕肉体客死在遥远的交趾(今越南河内),他们也要乘风寻觅大河的踪影,让魂魄飞回梦想起源的地方。不仅仅是那几个被史书记住的诏王,还有那些各成支系的、自称 “蒙人”的血亲,他们如奔向大海的千千万万条支流,扇状地流淌于崇山峻岭之中,却依然遥望来处——森林和鲜花簇拥下那一泓涓流。

雄性的河,翻滚着尚武精神,澎湃向前。西河在离开故土时,与最后一个前来报到的兄弟相会,它叫五道河。一个几近360度的回旋,是他们对故土深情的回望,是给家乡父老兄弟的注目礼,是对巍峨大山和平旷原野的叩拜。此后,往南流至南涧东涌后与南涧河、弥渡河交汇,称礼社江,学名元江。那片被史书记录为“蒙舍川”的土地,经历数不尽的腥风血雨,存活下来一种自称 “弥撒颇”的人,“弥撒”其实就是 “蒙舍”的变音,它是这块充满动人故事土地上崛起的第一个政权,名叫“蒙舍诏”,它是一千多年前出现在云南高原上的一个古老王国。这些历尽磨难的蒙氏后代,用这个曾经的王国称谓自己,以纪念消弭在这条河畔的无数英灵,让河流的血性在自己的血管里脉动,生生不已。

礼社江,多么富有文化的称呼,它是对源头那个邦国的纪念么?它一路流过水塘、漠沙、元江、红河、元阳、蔓耗,于河口出中国境流入越南。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啊,在高原的沟壑中,成千上万的支流像寻亲的族胞,向这条汹涌的大河奔来,带着高原特有的泥土,把本来清澈的河流染成红色,这就是红河——炽烈如日,热忱似火,在流域的12万平方公里内,孕育出让世界炫目的文明。

许多民族在这条古老的河流畔生息、迁徙。傣族从河流中部迁至越南,再从越南迁至老挝、泰国;苗族、瑶族顺着这条大河,不断向南探索,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现在还定居在越南。而越南,这个南亚富庶的国家,主体民族京族的洪王就发源于红河岸边,如今,洪王庙就建在福寿县的红河周边。红河,越南语为“hongya”,这是这条大河名称的源头。

在这条大河的第一流域段,167.6平方公里的巍山坝子演出了河流的第一台大戏,南诏古国发端于斯,用250余年的辉煌装点了大唐帝国边疆的绚烂色彩。向南,向南,文明像岸边绿色的森林,蔓延到浩瀚的大海边。一条雄性的河流,把生长于斯的民族滋养成天地精灵,他们雕刻大地,创造了绝世无双的梯田文化(哈尼族);他们仰望太阳,发明了比玛雅人更早的十月太阳历(彝族);他们精耕细作,让稻作文化的辉光射向四面八方(越南京族)。还有那些从河头到河尾的城邦,让宗教和艺术走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感动着不同信仰、肤色、语言的人们。雄性的河流,用它博大的襟怀,养大了一个殊于世界、耀眼夺目的地域文化。

它是接纳、融合、交流的象征。因为永不满足,所以不息奔流;因为渴望成长,所以一直汇集水的力量;因为自知鄙陋,所以朝拜一望无际的海洋。

启程和抵达,红河的两头讲述着一个相似的故事:越南最后一个王朝的统治者将都城建立在红河三角洲上,红河的尾部因而有一个南诏那样的王都,为此,人们把红河称为“双头巨龙”。千百年来,这条横亘在东亚和东南亚之间的大河,吟唱着高亢的英雄史诗,一路敲响振聋发聩的鼙鼓,汲天地之灵气,至今续写着非凡的篇章。

雄性的河,它的故乡是额骨阿宝。湛蓝的天幕下,那片隐秘的森林,碧绿的草地,令人神往。

一个王朝的出发,像一条大江的策源地那样,细小而波澜不惊,多为溪流,然后涓涓流淌,最后汇成惊涛骇浪,澎湃向前。一个王朝的崛起似乎也是这样的,它不一定依藉平旷的土地,辽阔的疆域,甚至稠密的人烟。这就是蓄势待发。南诏在中国西南地区的做大,很能证明这个推断:方向决定一切,没有正确的路径,只会误入歧途,断送前程。这和人生是多么地相像,有的人找到通向彼岸的捷径,直达目标;有的人一直在错误的路上徘徊,至死也无法抵达生命的终途。

对于一千多年前的往事来说,南诏国更像一个神话。绝大多数有价值的史料被湮灭在历史的深处,至今人们能够管窥这个国家的资料其实非常有限,不管再多的典籍提到这个传说中的民族国度,但实际上大多出自一个人的见闻录,这就是唐人樊绰的《蛮书》。数百年后的明朝,有个被贬的文人杨慎到云南住了很长时间,弄出一部《南诏野史》,为研究南诏历史提供了重要参考,但总的来看,依然显得扑朔迷离。

有人断言,南诏的存在一半是史,一半是神话。可我坚信,这个边陲民族政权是确实存在的,而且,它影响了云南一千多年。

或者那些早已消逝在时间深处的祖先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止一次地走进巍山这片神秘苍茫的土地,试图读懂一些历史的真相。今年秋天再次来到巍山,有一个影像突然跃入眼帘,我的脑袋像被电击一般,出现了梦幻般的场景。在巍宝山麓的巡山大殿,一个戴黑色包头、身着羊皮褂的乌蛮汉子双手抱胸,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远方。在《南诏图传》上我看到过这样的形象,他是一千年前征战在阳瓜川里的乌蛮武士,高高的鼻梁,明亮的眼球,黝黑的皮肤,刚毅不屈的表情,透出勇往直前的英武。《蛮书》里描述过一种叫“望苴子蛮”的勇士,他们不穿鞋子,上身披甲,手执长矛,“驰突如飞”,往往冲在阵前,让敌军闻风丧胆。我想,有这样的武士,细奴逻是不需要玩“火烧松明楼”这种把戏的,在门阀和豪强称雄的晋末,武力征服几乎是这个时代获得土地和地位的基本手段,乃至到了唐初,各种门阀势力依然左右着历史的进程。在云南,东西两爨经年征伐,荼毒百姓,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正是南诏的这些武士在诏主率领下统一了云南,结束了数百年的社会动荡,使民生得以养息,经济社会得以发展。

从地理位置上看,南诏王朝出发的台阶并不高。这个狭长的坝子虽然富庶,物产丰盈,但毕竟深藏在崇山峻岭中,很难瞭望远方。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从细奴逻父子到他们的孙辈皮罗阁,四代诏王在这里坚守了近90年,不断丰满羽翼,在等待中兼并了周边的部落,从经济和军事上积蓄了称雄南天的力量。可是,这一切都还只是这个王朝出发的辅助准备,真正让他们站到历史高地上的原因,是他们洞察时势的政治目光。也就是说,其他部落政权虽然在军事实力上高于南诏,但他们目光短浅,除了苍山洱海外,一无所知,更不要说选择一条宽阔的大道。南诏的王从细奴逻开始,就将视野投向了南国这片广阔的大地,他们甚至知道长安需要什么,深知欲得整个云南,必须要有强大的后盾。于是,“奉唐为正朔”一直是南诏的政治主张。在其他诏王沉迷于酒色的时光中,南诏的政治理想一天天走向现实。

巍宝山麓的前新村在秋色中并没有显现出应有的灰暗,森林只是从春天的翠绿变为深绿。这个群山皱褶中的山寨无疑透露出一些时间的密码,解释王者出发前的状态:这里可以了然大半个阳瓜川,看见河水蜿蜒地流过肥沃土地,在曲折的历程中变成一条大江。小小山寨承载着历史的重任,在一千多年前接纳了两父子——舍龙和他的儿子细奴逻。许多民间故事将神话的情节强加给了世俗生活着的人,把历史变成传说,迷惑了智商很高的现代人。可是,这寂寥的山寨背靠巍峨的大山,脚踩粼粼波光的河流,赐给父子俩天时地利,使他们的耕牧变成一种精神修炼,滋养了祖先赐予的智慧,他们很快把这一川富庶揽入怀中,踏上了征服南国的途程。这时,安于现状的洱海周边部落首领们还在驱使奴隶,享受奢侈生活,不知越过一座名为“草吊”的山头,亦然是龙盘虎踞的气象。

蒙舍诏,这是南诏本来的称谓。这个族姓源于森林茂密、群山如海的哀牢腹地。可以相信一点,舍龙在败走巍山之前,一定是部落的首领,否则他们父子俩绝不可能拥有治人之术。他们要去一个名垅圩图的地方,这个山包紧贴着阳瓜江,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势为全川锁钥。这是他们第一次启程,不墨守成规,视天下为己庐,显示了他们的远大的胸怀。像那条河流一样,它发源的目的是不想永远做一条微弱的溪流。王者的宫殿如今已埋在岁月的深处,徒留下一些残砖断瓦,但透过这些散碎的遗迹,仍能窥见王城昔日的辉煌景象。那些雍容饱满的石雕佛像,那幢仍存地宫的佛塔,那些刻写着工匠名字的瓦片,那座设计精巧的沐池,无不诉说着大唐的余韵、 “南蛮”的好学包容。这种善于学习的精神几乎贯穿整个南诏时期,以至汉语文学的“清平乐” “菩萨蛮”等词牌源头均在南诏,南诏王和大臣们的诗歌创作水平不逊中原,被收入《全唐诗》。建立南诏统一政权后,他们的管理竟然借鉴了唐朝的大部分体制。南诏王室在保持原有民族文化特征的同时,接纳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优秀文化,不断完善自己的智慧,较之其他五诏,他们拥有了更高的出发姿态。

整整90年,几代人的接力,南诏在公元738年征服了洱海周边的反抗势力,修筑太和王宫,结束了滇西地区的割据动荡,为统一云南打下了坚实基础。可是,留意这段历史时,巍山的蛰伏养息仍然是绕不开的话题:一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家族,一群曾经靠耕牧养家活口的山民,怎么能登上历史舞台,建立一个具有完整政治文化体系的国家呢?

夜色浓时,巍山古城的灯火显得有些梦幻。拱辰楼被彩灯装点得辉煌灿烂,洁净的青石板小街徜徉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游人,美食街的夜市摊人气爆棚,诸如 “过江饵丝” “一根面”等小吃大受追捧,这深藏大山里的集市,怎么会忽然吸引来如此众多的异乡客,他们来到这里难道仅仅是看看古城和品尝美食?

从一千年前开始,这块土地上演出过无数精彩的历史大剧。作为一个王朝的出发地,它涵养的文化精神是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一个定居美国的乌蛮后人在巍宝山土主庙修复开光之日,万里迢迢赶来参加祭祖大典,看到祖先的塑像,老泪纵横。他们离开故土太久了,他们仰望那段辉煌历史的机会太少了,他们离祖庙太远了,他们即使富可敌国,但清除不掉祖先遗留的血脉,他们会在冥冥之中梦见先人的影像,那座遥远的山,那片苍翠的森林,那条清澈的河,那个细长的坝子,那些早已模糊的乡党面容,牵绕着他们的梦魂,让他们在漫长的思念中煎熬,他们强烈地向往回归,回归进这块可以安魂的土地。云、贵、川、广的族人络绎不绝地来到巍山,只为看一眼这里的物象,哪怕看一看古城中散漫行走着的人群。

其实,每个人都会面临出发与回归。2014年夏,一群来自北京的乌蛮后代走进这座古城,在拱辰楼前流连良久,其中一个是大学的博士生导师,他指着那块“雄魁六诏”的巨匾给同行的族人讲述悠远的历史。而我则更喜欢另一块匾:万里瞻天。祖先们居住在这弹丸之地,却能看到遥远的未来,放眼广阔的世界,他们的出发与回归,越过了时间概念,闪烁着不朽的灵光。公元800年,一出来自南诏的大戏在长安皇宫麟德殿演出,这出大戏参演人数之多,艺术水平之高,就是现在的演艺团队也难与比肩,这出大戏的名字叫 《南诏奉圣乐》。演出结束后,《南诏奉圣乐》的曲目被留在宫中,唐德宗让宫里的“太常工人”传习演奏,并经常在宫廷内进行表演,“殿庭宴则立奏,宫中则坐奏”。从此,《南诏奉圣乐》成为唐朝的14部国乐之一。这仅仅是南诏与中原文化学习交流的一个范例,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一个学习的民族,一个接纳的民族,必然获得长足的发展,必然能养育出一代代精英,立于先进之林。而一个深知感恩的民族,一个不忘初心的民族,一个知道回归的民族,定能传承善良的美德,普世的襟怀,和美的风尚。

从这里出发的是一个王朝。回归到这里的是涓涓的文化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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