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数字素养的概念与结构
——基于扎根理论的探索分析
2023-10-21潘胜清
●潘胜清
一、引言
中国式教育现代化必须将教育数字化转型作为重中之重,并将其视为实现教育高质量发展和教育强国战略的重大契机。随着以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新一轮数字革命的兴起,以信息技术为基础的数字社会已成为现代经济与社会的重要表征[1]。作为知识传播者的教育工作者,不仅是教育的第一资源,更承担着推动教育数字化转型和培养数字时代高质量人才的重要使命。教师要完成这一使命,需要依托数字技术创新教育教学,利用新兴媒体开拓教育途径,提升教育效率和质量。然而,数字技术在教育中的应用仍受到一定限制,教育工作者使用数字技术的能力亟待提高。因为数字化使得教育工作者的工作环境、工作任务、工作内容和工作方式均发生了较大变化,原有的素质和能力结构已经很难适应数字时代的生活、学习和工作需要,提升教师的数字化胜任能力已成为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关键。只有提高了教师的数字化胜任能力,才能推动数字技术与传统教育的融合发展,才能借助数字技术创新教育的思维方法、形式,让数字技术为教育赋能,并更好地服务于育人的本质。
数字素养是指人们在工作、娱乐和交流中批判性地使用信息化工具的能力,特别强调批判性和创造性地运用数字工具解决特定问题的能力[2]。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数字素养已成为国际教育领域的热门话题。许多国家已经制定了相关政策,以促进教师数字素养的提高。例如,美国的《美国教育技术计划》(EETT)和《教师数字素养标准》(ISTE)等政策文件,明确了培育教师数字素养的内容与要求。英国、新加坡、澳大利亚等国家也相继颁布实施了提高教师数字素养的战略,鼓励学校采用数字技术,改善教学质量和效果,为教师数字素养的培养提供了指导。我国也相继出台了多项政策促进教师数字素养的提高,例如2022年11月,教育部发布了《教师数字素养》教育行业标准,旨在明确数字时代教师应具备的素养框架,以培养一批具有高水平数字素养的骨干教师,推进数字技术与教育教学深度融合。因此,培育教师数字素养已成为国际上教育发展的重要命题,必须高度重视和全面推进。
数字技术对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推动作用愈发明显,催生了人们驾驭数字技术的素养需求。在教育领域,人们对教师的数字能力议题展现了极高的理想抱负和热情,教师数字素养由此成为热门话题,既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如下几个方面:一是教师数字素养的概念内涵。教师数字素养,是指教师在信息化时代的教育教学活动中,能够使用数字技术工具和信息资源,提高教学效率和教学质量的素养,包括技术素养、信息素养、媒体素养和社会素养等方面[3]。二是教师数字素养的重要价值。教师的数字素养,是促进教育现代化的重要手段,是提高教学质量的重要保障,更是教师职业发展的必要条件[4]。三是教师数字素养的培养。学校和教育部门提供相关的培训和支持,让教师更好地应用数字技术,提高教学水平和效率。同时,教师也需要不断学习,自我提高,不断更新自己的数字素养[5]。总体而言,已有研究虽然在概念内涵上形成了一定共识,对教师数字素养议题的成型具有重要价值,但很少从体系和标准方面探讨教师数字素养的具体内容和评价标准;且在研究方法上缺乏实证路径。鉴于此,本研究运用扎根理论方法对教师数字素养的概念与结构进行了本土化建构和开发。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思路
为了从理论层面建构教师数字素养的概念与结构,本文采用质性研究与量化研究方法设计互为补充的研究途径,这种混合研究设计有利于增进理论与经验的对话,构建更具解释力的教师数字素养结构模型。
具体而言,选取29位来自不同省份、不同学校的教育工作者,对其进行半结构化访谈与相关质性研究,对其数字化工作教学活动及其素质需求进行调查以获得一手资料。收集受访者的数字化教育教学事例,了解其驾驭数字技术、资源和工具的素质需求,包括自己在日常工作中采用的数字化技术的经历感受,以及观察到他人在教育教学中应用数字技术的行为。通过对访谈文本的深度挖掘来型构教师数字素养的概念内涵与结构维度,为中国教师数字素养的结构研究奠定基础。
(二)研究方法
采用扎根理论方法进行教师数字素养的结构化探索。扎根理论能够避免先验的、主观的理论预设,通过对原始访谈材料进行逐级编码、译码,归纳和提炼出概念范畴及其内在机理[6]。这是一种自下而上的、立足经验证据的模式建构方式,非常适合一些新议题的理论探索。教师数字素养作为教师素质的新议题,其概念内容与结构有待探明。就现实层面来看,数字技术的泛在性和基础性,使得数字素养需求必然反应在教师的日常工作经验中。为此,本文采用Glaser和Strauss提出的最具实证主义色彩的经典扎根理论,对访谈资料进行编码分析,经过开放式编码(Open Coding)、选择性编码(Selective Coding)和理论性编码(Theoretical Coding)三个步骤,对经验文本进行探索研究,以探析教师数字素养的概念内涵,提炼并范畴化其内在结构,进而建构基于经验的教师数字素养框架。
(三)资料收集
根据研究设计和相关文献,编制了包含11个开放性问题的《教育工作者数字素养访谈提纲》,其内容包含两个部分:一是数字时代背景下,教育工作者在现实教育教学工作中面临的机遇、挑战,以及数字技术采纳应用等方面的问题认知;二是直接询问教师在教育中应具备哪些数字能力。在访谈提纲的编制过程中,征求3位学者的意见,从内容、结构、语句等方面进行两轮修改。29名访谈对象包括大学教师5名、中学教师8名、小学教师6名、其他类型教师10名。访谈均由研究者本人开展,应用了焦点团队访谈和个别深度访谈两种访谈方式,访谈问题采用结构化和半结构化相结合的询问方式,形成了13余万字(编号为JS01—JS19)的访谈文本记录。
三、数据编码与分析
(一)开放式编码
基于扎根理论,秉持开放性的理论建构态度,立足大量的教育工作者一手访谈文本进行开放式编码。开放性编码是对原始资料的逐行编码,通过贴标签、现象摘要等操作,不断将隐含的主题和概念打破、揉碎并重新综合。以研究者为编码工具,通过对原始访谈文本的阅读、理解和整理,尽可能从中发现概念,并将其概念化和范畴化。在此过程中,尽可能保留原始信息,“原汁原味”复现和归纳被访者的态度与观点。以两位研究人员独立编码方式进行平行编码,确保降低研究者个人主观或思维定式带来的偏误,最大限度提升编码的客观中立性。具体而言,首先全面过滤初始话语,即逐一甄别、标记原始访谈记录中有反映教师数字素养的要素词汇、语句。其次,对这些词句进行阅读理解、精简提炼,并形成一些初始概念,但尽可能不改变原始含义。最后,对上一步得到的初始概念不断汇总、比较和锤炼,实现最终的范畴化。经过“逐行”“逐句”“逐段”编码的过程,涌现出91个初始概念,在其基础上提炼出12个上位范畴。由于篇幅有限,此处仅展示部分范畴的初始概念及其对应的原始语句(表1)。
表1 开放式编码及其结果
(二)选择性编码
在扎根理论中,选择性编码的主要任务是通过比较、归纳和关联,将原始资料中分解出来的不同层级、零散分布的概念和范畴等结构化,并对其内在关联做出相应的解释。相比开放式编码更加有指向性、选择性和概念性,是理论概括与提炼的关键步骤。依据初始概念出现的频率、概念关系,对开放式编码得到的12个范畴进一步归纳、整合和提炼,建构了教师数字素养概念的4个主范畴,分别是数字化意识、数字知识技能、数字学习能力、数字教学能力(表2)。
表2 选择性编码
(三)理论编码
理论编码是从主范畴中进一步概括、归纳出中心范畴,并形成实质性的中观理论的过程。其任务在于通过不断比较和对话,发现和建构主范畴间的类属关系,通过进一步锤炼和稳固范畴之间的逻辑关系,进而挖掘出核心范畴的逻辑结构并形成整体的连贯叙事图景。同样,通过主轴编码得出的教师数字素养4个主范畴之间,以及4个主范畴与教师数字素养的内在理论关系需要明晰和建构,进而使得教师数字素养的结构性和层次感更加立体呈现。在4个主范畴与教师数字素养概念的关系上,通过重新系统地整理质性材料,总结和分析前两步编码的结果和依据,发现所得范畴都与数字素养概念相关,故将研究的中心范畴确定为教师数字素养。
在4个主范畴之间的逻辑关系上,不同核心范畴在教师数字素养概念中有着不同的素养指向和理论功能。依据教育工作者从事数字化教育活动所需能力的可观察程度,将数字化意识选择性编码为“深层数字素养”;而数字知识技能、数字学习能力、数字教学能力三个主范畴可以概括为“数字应用素养”。
(四)理论饱和度检验
由于原始材料体量较大,加之人脑能力存在一定缺陷,在扎根研究中可能存在资料遗漏和误判等因素,这些都会导致理论非饱和的情况。因此,本研究利用预留的原材料进行理论饱和度检验,以审查是否存在被排除在外的概念和范畴。通过对预留的5篇访谈记录资料进行再次的开放式编码、轴心式编码和选择性编码,并未发现超越编码范围的新概念和范畴。第二轮编码的结果与第一轮编码所构建的理论框架高度吻合,因此可以判断研究核心范畴已经相对饱和。
四、教师数字素养结构模型的构建
美国心理学家麦克兰德[7]提出了能力素质冰山模型的概念。根据个体素质表现形式划分,显现在冰山以上部分为显性能力素质(知识、技能等),具有易于观察和测量的特点,而冰山以下部分是人内在的、难以测量的部分,被称为人的隐性素质(社会角色、自我概念、特质和动机等),隐性的能力素质深刻地影响着冰山的上层。本文借鉴冰山模型理论,对能力冰山模型进行了框架上的修正,构建了基于能力冰山模型的教师数字素养模型,将教师数字素养特征划分为表层(应用层)、深层(潜在层),分别对应教师数字素养的外显属性和思维意识属性(图1)。
图1 教师数字素养结构模型
依据教育工作者从事数字化教育教学活动所需能力素养的直观程度,将整个模型划分为显性的应用层素养和隐性的深层素养。人的技能、行为等胜任特征浮于冰面之上,而知识、意识、动机等素质逐步隐匿于冰面之下,越往下的因素越稳固和关键,也更加难以甄别和测量,正如冰山一般。潜在层对应用层起到支撑作用,亦是上层各项能力素质的先导。具体来看,数字化思维、数字化偏好和数字伦理等素质隐匿于人们的视野之下,不易直接观察和测量;而数字学习能力、数字知识技能、数字教学能力三种素质越来越外显,在教师工作生活中表现出来。该模型确立了数字化实践活动从思维层面到实践层面的层次递进关系,界定了教师数字素养的关键元素及其结构功能,也为研究教师数字素养议题提供了一个完整的分析框架。
(一)教师数字化意识
教师数字化意识,是指教师在工作生活中表现出来的有关数字化教学技术的认知,如偏好、敏感性、道德伦理和数字规范等方面的意识、态度和批判性思维,以及将其应用于教学实践中的能力。教师数字化意识处于数字素养框架的“最底层”,是数字素养的核心驱动力,其习得难度最大,但对促进教育信息化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数字化意识的提高,需要教师深入了解和掌握数字化教学技术,同时还应具备创新意识和实践能力,以适应数字化教学的不断变革和发展。教师数字化意识的提高,不仅能够促进教学质量的提高,还能够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参与度,从而实现教育教学的全面发展。因此,教师数字化意识的培养和提高,是当前数字化教育发展的重要任务之一。
(二)教师数字化学习能力
教师数字化学习能力,是指教师在数字化教学环境下,不断学习和掌握新的数字教学技术和方法,关注自身数字化学习行为和习惯的能力。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数字化教育已成为教育领域的新趋势。教师需要不断更新自己的数字化教育知识和技能,以适应数字化教育的发展。提高教师数字化学习能力,需要教师具备良好的数字学习能力和自我超越能力。教师应积极参加各种数字化教育培训和研讨会,不断学习新的数字化教育知识和技能,同时也应积极参与数字化教育实践,将所学知识和技能应用到实际教学中。通过不断提高教师数字学习能力,可以提高教师的教育教学水平,促进数字化教育的发展,同时也能促进与学生的合作学习。因此,教师数字化学习能力的培养和提高,是培育教师数字素养的关键维度。
(三)教师数字知识和技能
教师数字知识和技能,是指教师在教育教学过程中应用数字技术的相关知识和技能,包括掌握数字资源、工具的基础性、操作性原理和方法的相关性知识,主要关注教育工作者对关键数字规律的掌握和知识储备。数字化教学已成为教育领域的重要趋势,认识数字设备和软件、理解数字功能和作用、使用和操作数字工具,是初步进入数字世界的必备前提。教师应具备运用计算机、网络、多媒体等数字化教学工具的能力,同时还应具备数字教学设计和评估的能力。此外,教师应不断更新自己的数字知识和技能,以适应数字化教育的快速发展和变化。通过丰富和提高教师的数字知识与技能,可以提高教师的教学效率和教育质量。
(四)教师数字教学能力
教师数字教学能力,是指教师在教育数字化的多维场景中所表现出来的数字应用性能力,即能够灵活运用数字化教学技术和方法,提高教学效果和教学质量,以及运用数字技术驱动教育决策的能力。数字化教学已成为教育领域的新趋势,教师数字教学能力的提高对于数字化教育的发展至关重要。提高数字教学能力,需要教师具备良好的数字化教学设计和实施能力,切实运用数字化教学技术和方法,开展数字化教学活动,提高教学效果和学生的学习成果。此外,教师还应具备数字化教学评估和反思的能力,不断改进数字化教学的质量和效果。
五、研究结论与展望
在教育数字化战略背景下,教师数字素养已成为教育教学现代化、教学质量提高和教师职业发展的必要条件。本研究采用扎根理论,选取29名在岗教师,通过梳理和提炼访谈资料,运用开放式编码、主轴编码、理论性编码和理论模型饱和度检验方法,分析核心范畴与主要范畴及其他范畴的联系,构建了一个两层次、多维度的“教师数字素养结构模型”。研究表明,数字化意识、数字知识技能、数字学习能力和数字教学能力是教师数字素养结构的核心构成。本研究从教育工作者的数字化教育理念和动机出发,提出教师胜任数字化的教育教学任务,应以数字伦理道德和价值偏好为基础,而其掌握的数字化知识技能、数字学习能力和数字教学能力是数字素养培育的重要维度。因此,学校和教育部门应加强对教师数字素养的培训和提高,让教师更好地掌握数字技术的应用,提高教学水平和效率,为学生的成长和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同时,教师群体也应该自觉培育用数字技术和资源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意识和能力,以提升自身教育教学的质量。
作为一项探索性研究,本研究有其不足之处。首先,教师数字素养结构体系严格遵循扎根理论的程序,考虑了不同人群的意见,但需要进行科学量化验证,从统计学角度探索各个方面和范畴间的关系,以形成更加严谨的教师数字素养框架模型。其次,资料收集相对有限,需要进行更全面、精细和差异化的实证资料补充。因此,未来的研究可以采取一些更进一步的推进措施。例如,以教师数字素养结构模型维度为基础,通过大样本对其进行问卷设计与开发,并进一步检验其信度和效度。同时,采用定性和定量结合的研究方法来弥补研究的不足。另外,可以将研究对象具体化,采集更多不同学科、地域和类型的教育工作者样本,以进一步验证本研究开发的教师数字素养结构模型的维度是否严谨。在方法运用方面,未来的研究应注重半结构化访谈,并更多采用焦点小组讨论的方式,以促进被访者之间的多层次交流互动,从而获得更全面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