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死里逃生的婴儿
2023-10-19李季安
李季安
我父亲李和生是望城县(今长沙市望城区)霞凝区书堂乡汗家岭人,1938年与我母亲徐菊珍一道来宁乡县(今宁乡市)开辟石匠生意,租了县城北门天符庙的门面,取名“李心田石坊”。由于在那炮火纷飞的战争年代,天上的日本飞机狂轰滥炸,地上的日本军队烧杀抢掠,人们随时要躲飞机,走兵逃难,所以街道冷清,生意萧条。人们一日三餐都不能安心吃,只要听到警报一响,人们马上丢下碗筷往北门城外的高家山上跑以躲飞机,而县城里的房屋都被炸毁了一些。
母亲先后生产的小孩子多,但养活下来的仅有两胎:第六胎是我哥哥李仲桓;我是“落脚子”(指最后出生的子女),1944年出生。母亲生我时年将40岁,加上生活艰苦,她奶水很少,只能熬粥给我吃米油。有时她抱着我出门讨奶吃,我瘦得皮包骨,被邻居们笑称是“贵州壮丁”——因为当时贵州地方生活艰苦,每天凑合着只能吃两餐饭,外出乞讨的多,国民党政府在贵州抓的壮丁大多骨瘦如柴。
我出生仅5个月的时候,有一次呼吸急促,咳嗽不止,脸部憋得紫红色,全身发高烧,又抽筋翻白眼,相当危急。父母急忙请来邻居罗中道医师抢救我,才脱离危险。检查结果我是急性肺炎。“肺部感染,差一点就要死去。”罗中道医师连说,“好险啊!好险!”
有一天清早,我家邻居同德福药铺的长工师傅,一大早就搞好茶饭说:“今天有日本飞机来,早些吃了饭躲飞机。”果然,不久,日本飞机来了,长工师傅忙解下身上的白围裙举在手上,前后甩动,急促地呼喊各位邻居:“飞机来啦!飞机来啦……”边喊边跑向城外的高家山。这时追随在后面的有胡六奎、叶冬生、陈知吾、成大娭毑等各家大人和小孩,经过狭窄的高家巷时,已经聚拢了四五十个人,都惊慌失措,但不敢声张叫闹,怕被飞机发现。
当天父亲去了望城老家,母亲只得一手抱着我,一手牵着我哥哥,走在最后面。举白围裙的长工师傅跑在山顶上,日本飞机朝他丢下一颗炸弹!一声巨响,母亲立马伏在我身上,扯着我哥卧倒在地。炸弹当场炸死五六个人,母亲的背上溅了一些血。真是庆幸母亲掉队,不然我们母子三人也不在世了。
由于母亲奶水不够,我经常饿得哭闹,每次躲飞机逃难的一群人都嫌弃我家,担心我哭闹招来日本飞机轰炸。所以每次走兵逃难,我家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有一次,我们邻居闻讯日军会进县城杀人放火打捞(宁乡方言,意为“打劫”),必须马上动身去双槽门躲避。在路上,我饿得哭闹起来,这时听到日本飞机过来了,父亲急忙用手掌封住我的嘴。等到飞机过去了,他松开手一看,我没有了哭声,只有微弱的气息,嘴唇都乌了,脸是紫青色,屎尿都逼出来了。母亲急得号啕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走在前面逃难的人忙返回来围在母亲四周,看到我憋得张着小嘴快要落气的样子,七嘴八舌地忙安慰母亲:“莫急,莫哭!会转过气来的……”大家都鼓着眼睛望着我,一会儿,我的小嘴唇抽搐了一下,哇的一声哭起来。这时母亲才破涕为笑,忙把奶头塞到我嘴里才止住我的哭声。围观的人们长嘘一声放下心来,三五成群地散开,继续往前逃难。父亲扶着母亲,跟随人们慢慢地向前走去……这次我没有憋死,又侥幸活了下来。
这是我婴儿时期,经历的三次生死劫难。
由于没有奶水,我身体骨瘦如柴,这样下去也难以成人,于是父亲写了一张请奶妈的字条,贴到南门桥的焚字炉上。过了一星期,宁乡县西冲山的刘义芳找上门来,她生了一个女孩有七八个月大了,奶水很足。当时我饿疯了,吃奶太急,常呛得吐气不赢。带了我5个月,奶妈才回西冲山乡下。所以我是吃了奶妈的奶水才养活。
1953年,我家邻居介华纸铺的老板叶冬生和香烛铺的秦菊生,还有罗中道医师到我家串门闲谈,谈起战争时的惨状都感叹不已。叶冬生又扯到我的身上说:“李和生,你家的又伢子(我的小名)真的是命大,那次日本飛机轰炸高家山,同德福药铺的长工师傅炸得粉身碎骨,尸首都不全,你堂客母子三人差一点遭难;那次去双槽门逃难,又伢子因哭出声差一点被你憋死,真的是大难不死……”这时罗中道医师忙插嘴说:“我在这里不是邀功,你家又伢子不搭帮我抢救,差一点急症死去,好险啊!”
“是要感谢你们邻里。”父亲赶紧说,“我经常对又伢子说,要好好学习,学出本事来,将来好为国家服务!”
编辑/赵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