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双狮砚》

2023-10-18李杰森昆明

文艺生活(艺术中国) 2023年9期

◆李杰森（昆明）

二十年前得知，巍山县末位进士李增霨藏有《双狮砚》，尺寸硕大（长47厘来，宽30.5厘米，高11厘米，重19公斤）。之后便想见砚一面，但始终无缘实现。直到2023年春天，我专程到云南巍山南诏博物馆，终有机缘一睹国宝真容，激动之情难以平息。后与字兴馆长交谈，确知《双狮砚》为“康熙御制”，两百年后由泉州知府收购，带回文献名邦巍山，最后由巍山南诏博物馆永久保存并公开展览。

见《双狮砚》如见故人，它平躺在木盒之中，砚面上方深雕双狮和绣球，雕刻者巧妙利用端石上原有的三只鸽眼：一只做成左狮之左眼，狮头朝下尾朝上；另一只做成右狮之左眼，狮头朝上尾朝下；第三只做成绣球之眼。两只狮子咬着丝带，带动发光的绣球上下飘舞，镂空的砚池变成双狮戏绣球的舞池，可谓形象生动。“双狮戏绣球”寓意生生不息、家族繁衍、社会繁荣。

《双狮砚》质地为端石，石色灰中带赤，石质细腻如婴孩肌肤，是康熙皇帝御赐给大学士李光地之宝物。此砚体形硕大，为长方形抄手砚。砚的左、右、前、后四面均为素面。

《双狮砚》之背面为坡形抄手，其上刻有铭文。上为印章状篆书“康熙御制”四字。下面有7行竖排楷书，每行12字，共计84个字。

《双狮砚》背面的砚铭，由康熙帝亲自撰书，其砚铭曰：“洪蒙槖籥兮，天地胚胎。河岳钟灵兮，特产琼瑰。娲皇炼而成形兮，帝鸿治而呈材。马肝切而致理兮，鸽眼括而斯开。镂以双狮之池，盛以五凤之台。本天庙之重器，宜供奉于蓬莱。俞往钦哉。康熙五十年赐大学士李光地。”

图一《双狮砚》正面图案双狮戏绣球

图二《双狮砚》背面铭文拓片

康熙帝从小饱学汉文经籍，是诗词文赋之高手。他以“八风开橐籥，一气运鸿蒙”之气势，写天地造化、河岳钟灵，而产琼瑰端石。从娲皇炼石补天之神话传说，想到帝鸿治而呈砚的故事，赞美端石色如肝，质地致密。特别强调“鸽眼括而斯开”的艺术效果和“镂以双狮之池”的简洁设计理念。

“天庙”指康熙存《双狮砚》的庙堂。“蓬莱”指泉州安溪蓬莱，那里有李光地墓园与庙堂。康熙五十年，玄烨将心爱的《双狮砚》加铭刻之后，署名赐给李光地，规格之高，绝无仅有。《双狮砚》尺寸之大，也是绝无仅有。乾隆帝甚至不知道康熙赠《双狮砚》的故事。否则他会将《双狮砚》收回，并录入《西清砚谱》之中。

李光地（1642—1718），字晋卿，号厚庵，福建泉州府安溪县人，清康熙朝大臣、理学名士。康熙九年（1670）中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翰林学士、兵部右侍郎、直隶巡抚，协助平定“三藩之乱”“统一台湾”，康熙四十四年（1705）拜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到了七十高龄，仍不得退休，康熙帝为了安抚他，将国之重器《双狮砚》赐予他，体现了朋友之谊、家国之情怀。李增霨视康熙砚铭为国宝，称其“楷法精绝，刻书精良，可与彝鼎、图书同其典重”。

图三《双狮砚》盒盖上的铭文

图四李增霨书写的大字“闽海雄风”

《双狮砚》配有木质砚盒，四角以蝠形铜铗固定，中间书有“双狮砚记”及十行竖排隶书，内容为蒙化（巍山古称）郡人李增霨记述收藏此砚的经过。

李增霨，云南巍山人，字襄国，号梦昀。擅书法，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乙未进士，任泉州知府。李增霨收藏的康熙赐予李光地的《双狮砚》，最后由巍山南诏博物馆保存，是他对祖国文物事业的重大贡献。他在《双狮砚》盒盖中央书刻了“双狮砚记”：

“双狮砚者安溪家文贞公故物，余守泉郡时，凭全年廉俸得之，其品长方逾尺，其质温润如玉，其发墨也如蜡涂釜，其溶墨也如胶投漆，其养墨也经十余日不干洵，子石之神品。背镌仁庙御制铭，楷法绝妙，刻书精良，可与彝鼎、图书同其典重。按：康熙五十年辛卯，为仁庙六旬万寿，文贞七旬大庆，鸿童宠锡，想见当日遇合之隆，后之子孙具永宝之。宣统二年，襄国李增霨识。”

身为泉州知府的李增霨，理知郑成功是泉州南安人，是收复台湾的民族英雄。得闻郑成功在泉州属地鼓浪屿操练水兵的故事，他也知道，泉州安溪李光地举荐施琅有功，受到康熙重用。如此这般，他成了弘扬郑成功之推手。1918年，他应泉州富商黄仲训之约，在鼓浪屿日光岩题刻了许多纪念郑成功的名文美句，弘扬了郑成功收复台湾的家国情怀。

李增霨曾将郑成功的手书诗一首，摹刻在日光岩石壁上，并写了题跋：“予昔领桐郡，浪屿亦旧治之一也，戊午秋重至鹭门，予友黄君铁夷，方营别墅于屿上，有石㕒然，曩所谓郑王水操台者，今不可识矣。铁夷嗜古之士，缒幽钓奇，为顕其故址，勒之石焉。旋得郑王手书一诗，并寿此石，以诒来者。嗟夫！嫏嬛宝笈，尤睹吉光；玄都桃花，重来禹钖。予既与江山旧识，而复韪铁夷存古之功，为不朽也。辄驩喜赞叹，缀其崖略如右。古滇李增蔚谨识并书。”

从前读《西清砚谱》，见《双龙砚》背右侧镌“康熙十八年五月恭制”九字并“小臣刘源”四字，又见砚盒右镌苏轼砚铭四十六字，末有“康熙十七年七月，右书宋臣苏轼砚铭”十五字并“臣源”二字方印。由此可知，刘源，字伴阮，是《双龙砚》的制作者。

五年前《双龙砚》实物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特展，看见刘源书刻精妙，笔者认为：《双狮砚》也是刘源所作，康熙十七年刘源献康熙《双龙砚》之前，他的官职是“监督芜湖钞关，邢广西清吏司主事加二级”，不久后他即被弹劾并去世，康熙派人茶酒祭奠并加以关照，对刘源深表了怀念之情。如今，刘源这位康熙前期的官员兼艺术大家，几乎被人遗忘了。《双龙砚》是他署名之作，《双狮砚》是他未署名之作，都是“康熙御制”砚之经典作品。

刘源不愧是康熙早期的制砚名家。他在不可多得的半公尺长的抄手砚上，利用端石特有的三只“鸽眼”，略施绝技，即制成《双狮砚》，至简才是艺术之大美。这种设计风格，何等聪明，何等有学识，是所谓文人参与“砚作”的典型事例。知名书法家曹隽平指出：“砚雕的最大误区，就是不厌其烦地用立体雕、镂空雕等技法，在砚石上雕满亭台楼阁、飞禽走兽。那些体形硕大、繁琐复杂的砚台，表面上工艺精湛，却不给书画家留下磨墨、蓄墨、掭笔的地方，几乎无法使用，是对砚材的糟蹋和浪费！”这种见解是何等的正确啊！《双狮砚》的发现，为康熙砚史研究提供了重要文物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