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杰克
2023-10-16杜雪薇
杜雪薇
“嘿，杰克，再给我来一杯。”
“嘿！独耳聋杰克，再给我来一杯啤酒。”
偌大的餐厅里尽回响着对杰克的叫喊，这声音吸引了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而目光的尽头是一个蜡像牛仔的背影。
“啤酒好了，慢用。”
“我说杰克，你别天天盯着对面那个破博物馆了，都荒废好几年了，像你这样的残次品是永远也进不了博物馆的。”
“呵，是吗？我以前就是那儿的文物。”
“哈哈哈，文物？你是说一个会说话的蜡像是文物吗？”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信。”
“哈哈哈哈……”
多亏了杰克的笑话，餐馆的氛围更热闹了。
暮色渐沉，又成了那样的黑夜。
这是博物馆最寻常的一夜，保安安迪刚送走最后一批游客。电闸拉下，博物馆回归到黑暗的怀抱。
“当、当、当……”
对面中餐馆的钟表准时响起，这是他们打烊的铃声，也是黑夜的开幕曲。月光直直洒下，这犯了黑暗的大忌。
不远处的蝙蝠刚刚苏醒，双眼在黑夜里燃烧着，轻轻扑扇几下翅膀便一头钻进了博物馆。
突然！
黑夜里的一只手抓住了它。
“哦，真见鬼！安迪那小子总忘关窗户！醒醒，快醒醒，起床了！”一个牛仔揉了揉眼睛喊道。那正是杰克。
“吵什么呀，我才刚刚睡着。”法老揉着眼睛哈欠连天地说道。
“额滴神呀，兄弟，你已经睡了好几千年了。”兵馬俑说。
“你不也是，还有，请说普通话。”法老笑道。
“普通人才说普通话。”兵马俑翻了个白眼。
牛仔冲天花板拍了拍手，灯光亮起，黑夜和寂静被驱逐，博物馆又“活”了过来。博物馆的每个夜晚都是如此，来自世界各地的稀奇珍宝聚一起，又在黑夜里同时苏醒，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过了几十年。
“好了，大家听我说，我们今天开会主要讨论下个月文物转移的事情，之前我们说过这个事，但现在看来它是要提前了。”杰克坐在恐龙化石上说。
“哦，天哪，那我们会被送去哪儿？”
“听说是一个西部的大沙漠，那儿有一个巨大的垃圾场，人们总喜欢把没用的东西往那儿扔。”
“那会不会送我回中国？我就是被英国佬偷来的。”
“别傻了，他们会那么好心吗？”
“嘿，嘿，嘿，安静，安静，听我说，我们都不想让任何人被送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主动自己走，对吧？我们一起去开创我们的新生活。”牛仔说。
…………
“今天晚上夜色不错。”
“我有点困，我先睡了。”
“对，对，对，我也是。”
…………
“嘿！你们怎么了，难道你们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博物馆里吗，要一直忍受着那些闪光灯和小孩的口水？”杰克气愤地问。
“算了，牛仔，你以为我们真的是什么稀奇珍宝吗？”
“是啊，我们不过是一批老古董，什么都干不了。”
“对啊杰克，你自己也不过是个蜡像，一个出门遇见太阳就会融化的蜡像。”
“是啊，离开博物馆我们就是没用的垃圾，我们是文物，博物馆是我们最好的归宿。”
…………
“够了！就是因为你们这么想，我们才受不到尊重！我是无法忍受了，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在等着我，我的原型是美国西部之王，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别傻了，牛仔，你根本跑不出去的，你就是个蜡像，没准跑两步就成了水，哈哈哈哈哈。”墙上的蒙娜丽莎笑了。
“闭嘴！赝品小姐，我和你这个水货不一样，咱们走着瞧吧。”牛仔生气地回到展架上，摆出最雄伟的姿势，直视太阳升起的方向。
杰克不再与博物馆的朋友亲近，只每天看向窗边，默默等着他的机会……
终于，一批环球旅行游客的到来，让杰克知道，是时候了。杰克的计划是预备在游客参观时，偷偷溜进旅游大巴的后备箱里，再趁机登上环球邮轮，从此开启全新的人生。杰克却忘了，那天正好也是每月定期收垃圾的日子，收垃圾的大巴车也来了。
黑夜里，两辆大巴车一模一样，杰克不出意料地选错了。昏暗的后备箱里，看不到一点光亮，杰克只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幻想着西部沙漠的壮美，那是他一直向往的自由……
从一个黑夜到另一个黑夜，大巴车终于停了。
杰克和一堆垃圾一起被倒出了车，他的确来到了沙漠，来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西部沙漠，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望无际的垃圾。杰克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他反复回忆着人们描绘的西部牛仔梦，他的情绪接近崩溃，但他现在什么也改变不了。
杰克为了活下去，只能开始翻垃圾，祈祷能找到一些对他有用的东西，但翻了半天，只在一堆旧衣服里找到一个手电筒，还是太阳能的。杰克气愤又无奈，但他也只能努力忍受这糟糕的一切，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回去的路。可这鬼地方，除了白天的太阳和夜里的月亮，便只剩沙子、沙子和沙子，杰克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
这地方白天热，晚上冷，杰克只能一天一天地熬，一直到了第四天。这天格外热，杰克顶着烈日在沙漠里走着，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手上。
天哪！是蜡油！是杰克的耳朵融化了！
杰克赶紧脱掉衣服，不停地扇风降温，他知道再这么走下去，就要没命了。杰克只能坐在沙子里，眼睁睁看着耳朵融化，心里一遍遍祈祷夜晚早点降临。
晚上这地方又开始变冷，杰克生了火，找来几片旧报纸把自己包裹起来，就着篝火，小心翼翼地修着他的耳朵。没人能想到，前些天他还是博物馆里受万人敬仰的西部牛仔，今天就在真正的西部落魄至此。一想到这些，杰克再也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美国电影里的牛仔有勇气和梦想，美国现实里的牛仔有的只有眼泪和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强光打断了杰克。
是车！是那辆垃圾车！就是它送杰克来这鬼地方的。杰克知道，既然它能把他送来，也一定能把他送回去。和上次一样，杰克找准了时机，又偷溜上了这辆车。
带着一路颠簸，车终于停在了博物馆的对面。杰克透过缝隙看见博物馆正在搬家，几天前那儿还是杰克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现在却是杰克心中的港湾。
杰克心里着急，但天还没黑，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车里等，等着夜晚和黑暗的降临。
杰克在等待里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在一束光亮中苏醒。
迷迷糊糊间，杰克只记得他被中餐厅老板放到了橱窗前，再之后，他就成了中餐厅的一名员工，直到现在。
“当、当、当……”
熟悉的钟声又响起了，中餐馆要打烊了。电闸拉下，又是黑夜了。杰克看见博物馆旁的树上有一只蝙蝠刚刚苏醒，他知道，该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中餐馆的橱窗外就挂着一个大大的招聘启事，而杰克早已在废弃的博物馆内摆好了最雄伟的姿势，准备迎接今天的第一缕朝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