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间值得“浪费”

文/武志红

01

不知道大家是否有这样的感受：每天忙忙碌碌，非常累，但一旦想停下好好放松，就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比如工作了五天，周末本是休息时间，但多睡一会儿都觉得自己在浪费生命，非得给自己找点事做。而真正动起来后，又倍感无力。

于是形成了恶性循环：不敢好好休息，做事又提不起劲，导致效率低下，越来越自责。

我认识一朋友，多次转行，仍找不到心仪的职业。平常上班已经足够累，下班回家后，他仍继续熬夜学编程，周末也花上十几个小时去学习其他技能，整个人都充满了焦虑。

但坚持一段时间以后，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拖延了，坐在书桌前磨磨蹭蹭，半天都学不进一个知识点，特别浪费时间。

事实上，他内心已出现了两种声音在“对抗”：

一方说，现在暂时做不到也没关系，你大可以先停下缓一缓；另一方却说，别再浪费时间了，看看周围哪些积极向上的人，你凭什么不努力？

据我了解，很多人也有这种矛盾的感受——想放松，却又苛责自己浪费时间。但我的观点是：我们的人生，其实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浪费。

也许会有人疑问：你怎么可以鼓吹浪费时间呢？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生命啊！

但要知道，能坦然地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以及放松上，至少不因为拖延、低效就对自己进行“人身攻击”，也是一种心理能力。

02

要让自己能坦然放松，需要先搞清楚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家都害怕浪费时间，不敢让自己放松下来？

因为我们身处的社会有股焦虑情绪，所谓“内卷”，很多人铆足劲往前冲，生怕自己被排在末位。

进取心强的人都秉持这样一种“竞争意识”：我不努力，就会落后于别人；落后了，自己在他人面前会很难堪；所以一定要鼓足干劲去争取机会，丝毫不能浪费时间。

在这种氛围下，大家或多或少都会去追求某种程度上的功成名就，并且不自觉地跟身边的人比较。最典型的就是“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这种说法。不仅父母渴望孩子做到，很多成年人也会给自己施加这种压力。

如此一来，自然会越来越焦虑，更加不敢奢望彻底休息和放松了。

在环境驱使下，焦虑的人们总告诫自己，非得做些什么乃至做成什么，才不至于被淘汰。这个过程，其实是一种“自我工具化”。

关于“自我工具化”，我们可以先来设想这样一个场景：每个人都有一匹马，人们时时刻刻都在驱赶着它，使它不断向前走，至于要去哪里，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

甚至在马累到走不动，需要休息时，仍旧在后面一直抽打着它，期望哪怕仅是挪一小步也好。人们非常怕它停下太久，浪费太多时间，以至于追不上马群，或者被其他人的马超过。

于是，这匹休息不够却仍被逼着向前的马，只能靠时不时拖延着不肯走，去抵抗抽打自己的人。

如此一来，便形成一种焦灼的状态：人越想往前，马越磨蹭着不认真走。

实际上，那些感觉非得去做些什么的人，就像是这匹马本身，把自己当作前进的工具，不断忽视它的感受，不断催促它。但无论人还是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一旦被“工具化”，就会出现很多问题。

比如，我开头提到的那位朋友，他从不敢停下来好好放松一下，哪怕只是看电影或刷短视频娱乐一会儿，都觉得自己在荒废人生。随之而来的，便是越来越明显的拖延。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缺乏休息，身心实在撑不住了，所以潜意识就用拖延去抵抗不断鞭挞自身的自己。而这时候，陷在其中的人们又会因为自己的拖延而感到深深的焦虑。

可以说，总想着“非得做些什么”的人，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没血没肉的工具。他们完全没办法去倾听自己的内心需求，也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往哪里走，只是闷着头往前冲。

03

那么，可以如何改变这种状态呢？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把自己当个“人”。

在这里，我要讲一下自己的故事。我这辈子效率最高的，是打理《得到》年度专栏那段时间：每周六更，每期至少写一万六千字，最终写了一百万字；同时，一周内还有三天在做咨询；并且，我还停了一家公司，又开了一家新公司；此外，还装修了一套大房子。

在这种情形下，我还是觉得自己浪费了大量的时间，经常刷网页、胡思乱想、犹疑、拖延等。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呢？因为，我做不到时刻保持那样高效的节奏。假如每天都保持那样的状态，我可能会有一种“快要死了”的感觉。

因此，除了刷网页这些方式，有时我还会取消一周的咨询，让自己轻松一点。无论是做咨询也好，还是写作也好，我都要花很多时间去累积一些状态。

所以对我来说，“浪费”时间和写作构成一个连续体，都是完整状态的一部分。

讲自己的一些经历，其实我想说的是：有时候低效地消耗时间，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休息方式。而想要获得这样的休息状态，概括起来，有以下两个方法。

切忌自我工具化

要清楚，我们不是冷血的工具，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只有把自己当人，我们的生命维度才能展开，才能真正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而不只是一直混在马群里的马，马不停蹄地往前走，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

况且，即便是马，也需要停下休息、饮水，接下来才能跑得更快啊。

所以，我们不妨大胆笃定地跟自己说：生命是可以放松的，人是需要放松的。我们不是 AI，不是工具，需要适当休息，才能做得更好。

“拖延症”是个伪话题

太多人都有“拖延症”，同时还为此内疚：我太罪恶了，怎么可以如此荒废时光？

说实话，我也有过类似的焦虑，并且据我了解，和“拖延症”作战的朋友，少有胜利的情况。

经济学家王福重老师曾讲过这样一个观点：“拖延症”是个伪话题，人生就是要好好去拖延，拖延又怎么了。

这种说法真是让我眼前一亮。说到底，人生就是一场体验，真正重要的事寥寥无几。关键在于，我们要认识到：人的一生，有广阔的时间和空间可以试错，可以“浪费”，能做好一些关键的选择，做好一些重要的努力，就可以了。

我曾设想过：如果不拖延，不浪费时间，我肯定还能写更多东西，做更多的事。

但实际上，我深深地觉得，把一些时间浪费在美好的无用之事上很幸福，也更加有动力去做其他事情。于我而言，最明显的，就是摄影这件“无用”的事了。

我们的一生中需要避免低效、被焦虑充满的努力，以及对自己苛刻的“人身攻击”。

写这篇文章，并不是鼓吹懒惰，反对努力。努力自然重要，但我们还需要学会放松。

要知道，有些时间值得我们“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