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在传统工艺中不断探索

邸晋军

2003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学院图片摄影专业，中国内地最早使用湿法火棉胶黑玻璃板工艺用于艺术创作的实践者

我们当下生活在数字时代，数码相机是主流，当然最新的 AI 技术也在不断完善。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些都是图像的一种新的未来可能性。当然，曾经的胶片时代，曾经的数码摄影技术，都是对那个时代未来影像的一种可能性，但实际上在摄影术诞生至今的 180 多年历史里，它有着非常悠久的工艺传承，而且每一个阶段实际上都是人类在用自己的智慧构建了我们视觉上的某种奇观，或者是“悟性”的某种变化。这种变化实际上是一个和时代连接起来的某种“悟”的呈现，这种“悟”实际上构成了我们再去观看图像，最终成为“悟性”的某种可能。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虽然是一个数字时代，我们又面向了新的AI 的可能性，但实际上摄影在 180 多年的历史里，它浓缩了人类整个文明世界里几乎是最精华的东西，自工业革命以来，整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工业革命之后的 100 多年，是人类文明急速发展的 100 多年。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在工业革命之后建立起来的，尤其是科技，包括我们对现在人类生活的影响的方方面面，摄影伴随着工业革命，一直延续到现在。工业革命对图像产生以后的人类文明有极其重要的作用的。

中国在 1900 年之前一直处在战乱，所以中国没有接受过早期摄影术的“熏陶”或是消费社会的洗礼。我们在创作的初期，实际上一定要面向一种新的东西，这种“新”从某种角度来讲是“未知”， GDP，比如说数字时代的各种可能，手机摄影等，但我们面对的还有一种未知，就是对于“之前经典的未知”，这种“未知”就是我们讲的早期摄影术。

邸晋军展览中的3D映射立体观片装置

3D镜像映射立体镜

中国在胶片时代才融入到消费社会，才真正进入图像大量传播和消费的时代。但是在胶片时代之前的湿版、银版等技术是很少被提及的。这段关于影像的历史才是摄影最初的人类文明，具备一些有代表性、精华的东西，本雅明在《摄影小史》里面也讲到“早期摄影充满了灵光”，在早期摄影的二三十年，实际上是摄影最高峰的时代，因为那个时代摄影足够贵，足够有仪式感，足够精致，反倒是我们在现今消费社会下，大家对图像的理解变得越来越浅显了。实际上对于我们来讲，应该要重新回到摄影早期那个阶段，通过对图像媒介材料的更多的认知，试图去补全摄影或者摄影术在中国的各种可能性。

在当代艺术创作中，尤其在当下这个时代，因为技术的交融，艺术家们对新技术比之前的老技术的了解相对比较多，但艺术家并不是单纯地将传统的工艺恢复，按照百年前的审美复原就可以了，艺术家更多的是将传统工艺当做当代摄影艺术的媒介进行探索，寻找艺术表达的新的可能性，使用传统工艺制作自己的作品进行一种全新的解构。举个例子，湿版在早期技术中大多用于商业拍摄，广泛应用在消费市场中，呈现作品的艺术性，湿版制作的作品会非常干净，因为一旦作品脏了便无法与拍摄的客人交代，因此湿版技术即使是在早期也是相对完美的技术。但这些技术一旦进入了当代艺术家的创作中时，就需要按照艺术家的想法将材料重新解构，去构建一种材料的全新的视觉可能性。尤其在当代艺术中，艺术家并不太注重将材料还原老派的美感，更多的是在摄影语境里，艺术家找到了摄影史中的某种技术，这种技术又可以在摄影艺术的脉络里为作品重新生成一种新的可能性。通过摄影早期的技术与未来新科技建立起一种连接，当下的作品可以使用打印、扫描数码、湿版包括后期胶片放大的结合，使用多种技术的融合，使用摄影史上传统的工艺与当下便捷技术的结合，让摄影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创作维度。

《故国》系列作品 寻找故去的中国，在仿造与伪装之间迂回前进。通过古诗词的形式暗示可识别的信息，图像持续地被语言“纠绊”。多种早期摄影术工艺材料的应用，探寻不同时期材料对影像呈现的影响。

当下每个艺术家都在寻找一种风格，在寻找一种媒介，在媒介拓展的深度里面找一种新的可能性，这是在一个摄影的本体语境里面去做某种创新。早期技术的银版、湿版，包括胶片，它们实际上都是摄影本体的东西，是化学成像。因为我的创作一直在早期技术媒介里做探索，所以对湿版的了解相对更深一些，如果说我本人为什么会坚持使用湿版这项工艺作为创作工具来生成自己的作品，因为我在学校学习使用胶片，工作后又使用了多台数码相机，对这些创作方式与材料非常了解。我认为创作实际上是在探索全新可能性，可能性的探索包括对摄影从何而来，对源头媒介材料的重新探索。当你找到某种介质与工艺之后，会发现它刚好和艺术家本人想表现的画面意境产生非常和谐的连接。对我而言，这种连接是构成一个好作品非常重要的部分。艺术家并非唯技术论，不会认为将作品制作得和之前一样好便是好作品，需要的是媒介可以实现新探索的可能性。我觉得湿版是一种非常好的媒介，因为它具备非常强的不确定性，当使用银版、胶片、数码创作时，会产生一個非常稳定的画面，实际上作品的稳定表现是设备与技术带来的，稳定的设备与技术带来了无法改变的稳定性，但是湿版在显影、涂刷火棉胶、后期的过程中，艺术家都可以进行更多的介入，可以控制画面与质感，实现一些更有意思的画面肌理效果，使用湿版创作是一次性呈现，不需要再使用任何后期去修饰。对湿版而言，很多人会认为它是一种很慢显示的技术，但实际上它是最快的，当你拍摄完成，作品本身也就完成了。呈现出唯一性的作品，就完成度而言这是最高的，而且湿版可以实现更丰富的多样性和可能性，在手工连接上与艺术家的联系是最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