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基于代际支持视角
2023-10-11肖荣荣向楠王崇人
肖荣荣,向楠,王崇人
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基于代际支持视角
肖荣荣1,向楠2,王崇人3
(1.天津理工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天津 300382;2.湖北经济学院 财政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205; 3.中国农业大学 人文与发展学院,北京 100083)
基于2018年CHARLS数据,运用IV-Tobit模型,从代际支持视角重新审视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及作用机制。研究发现,子女外出务工显著增加了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不控制内生性将会低估这一影响。机制分析表明,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存在子代生活照料缺失的劳动力替代效应、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的收入效应和父代隔代照料的农业生产挤出效应,其中劳动力替代效应占主导地位。异质性分析发现,受“责任伦理”的影响,子女外出会显著增加代际经济资源向上流动和向下流动家庭中老人的农业劳动供给。因此,需深刻认识到劳动力流动对农村传统家庭养老体系的冲击,进一步完善农村养老体系,倡导创建平衡的代际关系。
子女外出;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代际支持;责任伦理
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推进,大量农村青壮年劳动力进城务工,农村老人则“留守”一方,成为农村家园的守望者,农业的坚守者[1]。农村老人农业劳动参与率持续升高,“七普”数据统计,农村65岁老年人从事劳动生产的比例接近三成,而超过75岁的高龄老人依然从事农业活动的人占10.73%。针对“老人农业”这一现象,学界持有不同的看法。有学者认为,这种以代际分工为基础的“半耕半工”生计模式使农民家庭在社会转型期完成了家庭再生产,补充农村劳动力短缺,满足农村老人价值实现需求,促成了城镇化、工业化的快速发展[2-4]。而有学者则认为,大量成年子女外出打破了传统的家庭养老体系,使那些本该退出农业生产的老人被迫继续承担繁重的劳动,增加农村老人的劳动负担,进而降低农村老人晚年的福利[5-7]。以上两种观点体现了留守老人农业劳动参与的一体两面,但值得注意的是,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参与并非单纯是一般人所认为的习惯性劳动,而是农村老人在农业劳动力减少,自身经济来源无保障以及家庭收益最大化等现实面前的被动劳动[8-11]。因此,关注子女外出务工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的影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对于完善农村养老体系,构建平衡代际关系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子女外出务工是否一定会增加农村老人的劳动负担?现有研究主要从两个方面讨论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一方面是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存在劳动力替代效应,即子女外出导致家庭劳动力减少,为弥补劳动力缺失,农村老人增加了农业劳动供给[10];另一方面是子女外出增加对老人经济支持的收入效应,即子女的经济支持增加了农村老人的生计资源,从而降低了对农业收入的依赖性,减少了农业劳动供给[6]。总体上,子女外出务工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取决于上述两个效应的强弱差异。有研究指出子女外出的替代效应居于主导地位,但打工收入所带来的“收入效应”不显著[12]。有研究指出子女外出务工所产生的“替代效应”显著增加了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供给,而外出务工子女对父母代际支持所产生的“收入效应”可以部分削弱这一影响[13]。还有研究指出子女外出带来的“收入效应”要强于劳动力的“替代效应”,降低了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14]。此外,有研究表明,子女外出务工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因外出流动模式[15,16]、外出子女性别结构[13]、经济转移的来源[6]、老年群体及地区的不同而不同。综上,既有研究结论不一致,有进一步拓展的空间。其一,既有研究主要围绕子女与老年父母间单向的赡养照护责任展开,将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归纳为收入效应和替代效应,忽略了农村老人对外出子女的“责任伦理”效应[17]。不吃闲饭,给子女减少负担,给子女经济补贴等观念的存在对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参与起到一定的激励作用[18]。其二,既有研究没有对子女外出务工产生的劳动力替代效应进行直接验证,或仅限于理论论证,或用子女外出相关变量的系数代表,造成劳动力替代效应的估计偏误。其三,既有研究多采用中介效应模型来验证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的作用机制,但中介效应模型无法解决内生性问题。
基于此,本文利用2018年CHARLS数据,从代际支持视角重新审视子女外出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间的关系。首先,通过IV-tobit模型克服内生性问题,估计子女外出对留守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总影响;其次,在考虑父母对子女的“责任伦理”基础上,将子女外出务工影响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机制归纳为子代生活照料缺失的劳动力替代效应、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的收入效应及父代隔代照料的农业生产挤出效应,并采用程令国等[19]渠道效应计算法进行计算;最后,考察不同代际经济支持模式下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的异质性影响。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从代际支持的角度切入,研究视角从单向代际支持转向双向代际支持,将子女外出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间的作用机制进一步完善;第二,从代际支持理论出发,用“子代生活照料”来直接估计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的劳动力替代效应;第三是考虑到不同代际经济支持互动模式下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异质性。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中国农村的养老模式以家庭养老为主,所以当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大量转移时,农村老人的养老保障问题备受关注。其中,农村老人农业劳动参与成为检验子女外出对农村留守老人福利的影响的一个重要指标。
在传统“养儿防老”观念下,子女与父母之间呈现出一种单向的赡养照护责任,强调子女对父母的养老责任[20],故一些研究在讨论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影响时,主要关注外出子女代际支持变化所带来的影响。子女外出引发了传统孝亲模式中主、客体的空间分离,改变了家庭代际支持形式,强化了不受空间和时间限制的经济支持[21],从而对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存在相反的影响路径。一方面因劳动力短缺而产生劳动力替代效应,增加农村老人农业劳动参与率和时间,另一方面因外出务工收入增加而产生收入效应,降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参与率和时间。至于在“反哺”赡养中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方向如何则取决于以上两个效应的大小。
但在当前乡村社会中,代际支持不再仅体现为子女对父母提供养老资源,还包括父母对子女的帮助,对减轻子女养老负担所做的努力[22]。父母照顾子女的责任并不会随着子女成年、结婚成家而结束,而是会继续延续这种责任伦理,通过给予经济补贴、隔代照料等形式继续“倒贴”子女[17]。其中,给予子女经济支持会显著提升老人的劳动参与[23],对孙辈的隔代照料增加了劳动强度从而减少参与农业劳动生产的概率[23]。在“逆向反哺”赡养模式中,子女的转移支付并不能对老年人的劳动供给产生替代效应[24],出于为子女减轻负担的想法,农村老人反而会提高农业劳动的参与率和农业劳动时间[25]。代际间的互动显著影响农村老人的劳动供给[26]。有研究指出,真正影响老年人继续劳动生产的因素不是子女的外出与否,而在于老年人与子女间的物质转移[27]。如果仅考虑子女对父母单向经济支持的影响势必会高估代际经济支持增加的收入效应,而真正起作用的是代际间经济支持的净值。
当代际经济支持净值为正值时,子代的经济支持大于父代对子代的经济支持,代际资源向上流动,能够有效地缓解农村老人的经济约束,降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负担。当代际经济支持净值为负值时,父代的经济支持要大于子代的经济支持,代际资源向下流动。此时,子女的经济支持并不能有效改善父母的经济约束。相反,为了更多地支持子女,农村老人增加农业劳动参与意愿和时间。当代际经济支持的净值为零值时,说明子代的代际支持与父代的代际支持无差异,不能有效降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只有在代际经济支持净值为正值时,子代与父代间才会形成均衡的代际关系,代际经济支持净值才能发挥正向效应。而代际经济支持净值为负值、零值时,代际关系失衡,此时子女的代际经济支持并不能改善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行为。据此,本文提出:
假设1:子女外出务工会减少对老人的生活照料,产生劳动力替代效应,增加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
假设2:子女外出务工增加父代的隔代照料,降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
假设3:代际经济支持净值越大越有利于发挥“收入效应”,降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
假设4:子女外出务工对不同代际经济支持模式中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行为影响程度不同。
综上,代际支持是子女外出务工影响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重要机制。子女外出务工不仅改变其对父母的“反哺”行为,也影响父母对外出子女的“逆向反哺”行为,而这些最终体现为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这其中存在着复杂的多向关系,具体而言,子女外出务工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行为的影响通过子代生活照料缺失的劳动力替代效应、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的收入效应和父代隔代照料的农业生产挤出效应来实现。本文的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理论框架
三、数据、变量与模型
(一)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的数据来源于2018年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该数据旨在收集中国45岁及以上中老年人家庭和个人的高质量微观数据,样本覆盖中国150个县级单位,450个村级单位,具有全国代表性。鉴于本文研究主题为子女外出务工对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故在样本删选时只保留年龄在60岁及以上,至少有一个子女健在,有一定劳动能力的农村老人①。在剔除缺失样本后,最终得到有效样本5367个。
(二)变量说明
被解释变量是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用每周农业劳动小时数来衡量。在2018年CHARLS追访问卷(以下简称“追访问卷”)中,受访者的农业劳动类型被分为农业自雇和农业打工两个部分②。由此,农村老人每周农业劳动小时数=每周农业自雇时间+每周农业打工时间。
核心解释变量是子女外出,用家庭外出子女占健在子女数的比例来衡量。子女外出比例是一个相对指标,一方面可以反映家庭子女外出状态的差异,另一方面便于不同家庭间的比较。追访问卷中没有子女外出的直接信息,借鉴刘畅等[1]、江光辉等[28]的做法,利用子女是否跨县区居住、是否离家在外居住六个月及以上两个条件来判断子女是否外出。
中介变量是子代生活照料、双向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父代隔代照料,分别用外出子女与父母的见面频次、子代对父代经济支持与父代对子代经济支持间的差值、是否照看外出子女的子女来衡量。外出子女与父母见面的频次低,表明子代对父代生活照料缺失,进而产生劳动力替代效应,实现了对劳动力替代效应的直接验证。代际经济支持净值,考虑到农村老人“逆反哺”行为,修正了仅考虑子代代际经济支持的收入效应。父代隔代照料,则考虑到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下,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参与与照顾孙辈间是否存在替代效应。
控制变量包括父母个体特征、子女特征、家庭特征、社会保障及地区特征。其中父母个体包括年龄、性别、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患慢性病数量;子女特征包括子女平均性别、子女平均受教育程度、子女平均收入、是否与子女同住;家庭特征包括土地面积、每月生活支出、是否为贫困户;社会保障情况包括是否享有养老保险、是否享有医疗保险;地区特征包括所在地区。各变量的赋值和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结果
(三)模型设定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是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时间,属于典型的受限因变量。针对这种情况,应采用归并回归模型Tobit模型进行估计。考虑到子女外出务工比例这一变量可能存在内生性,子女外出的决策与农村老人农业生产决策存在双向因果关系[16,12,29],普通的Tobit模型可能会造成参数估计偏误。因此,采用IV-Tobit模型克服内生性问题,采用的工具变量是“村庄内子女外出比例”③。“村庄内子女外出比例”属于村庄层面的宏观数据,与农村老人微观的务农决策不相关,而与村庄内每个家庭的外出决策密切相关,满足工具变量选择的外生性和相关性条件。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影响的方程:
为进一步验证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的中介机制,在方程(1)的基础上逐步添加中介变量M,得到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影响机制方程: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
表2中汇报了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其中,模型(1)是不考虑内生性问题下的基准回归结果,结果表明子女外出务工比例与农村老人劳动供给存在正向关系,即子女外出比例越高,农村老人农业劳动的时间越长。然而基准模型设定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导致基准Tobit模型得出的因果关系并不可靠。在此基础上,本文借助工具变量“村庄内子女外出比例”来解决内生性问题,结果如模型(2)所示。Wald检验结果表明,“子女外出比例”在1%水平下为内生变量,且工具变量满足相关性检验(检验值为178.707)。通过比较模型(1)和模型(2)估计结果,可以发现,若不考虑内生性问题,子女外出比例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将被低估。当考虑子女外出务工比例内生性时,子女外出比例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影响的边际效应和显著性水平均明显提高。家中子女外出比例每增加1%,农村老人农业劳动时间将会增加14.64小时。从整体上看,子女外出增加了农村老人农业劳动时间。
表2 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回归结果
注:*、**、***分别代表10%、5%、1%显著性水平。
以模型(2)结果为准,考察控制变量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研究发现,年龄、性别、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患慢性病数量等个体特征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均有显著影响。在子女特征方面,家庭中儿子数量显著增加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供给,且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与子女的收入水平无关。这说明农村老人“逆反哺”意识强烈,将减轻子女负担视为老年人的责任[30]。受传统思想影响,父母与儿子家庭休戚与共,“家要兴,问后丁”,在农村地区,“丁”特指家族中的男性。故儿子数量进一步强化了这种责任意识。在家庭特征方面,与子女同住显著增加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供给,再次印证了农村老人的责任伦理效应。每月生活支出增加会显著降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即生活水平较高的家庭,其老人参加农业劳动时间较短。贫困户中的老人更倾向于增加农业劳动时间。此外,与东部地区的农村老人相比,中、西部地区的农村老人更容易陷入过度农业劳动。
(二)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机制
子女外出是如何影响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供给的?根据前文理论分析可知,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是通过代际支持的双向互动实现的。由表3结果可知,随着子女外出比例的增加,子女与父母见面的频次逐渐降低,子代对父代的生活照料缺失,但显著增加了代际经济支持净值和父代隔代照料。
表3 子女外出对代际支持的影响
注:*、**、***分别代表10%、5%、1%显著性水平,表中的控制变量与表2中相同。
既然子女外出显著增加了农村老人农业劳动时间,且子女外出与子代生活照料、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父代隔代照料密切相关,那么各个机制变量在解释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时间影响的相对重要性如何?结果如表4所示,第(1)列不控制机制变量,第(2)—(4)列分别在第(1)列的基础上加入子代生活照料、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父代隔代照料,第(5)列则同时控制子代生活照料、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父代隔代照料。
表4 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村劳动供给的影响
注:*、**、***分别代表10%、5%、1%显著性水平,控制变量与表2中相同。
从整体上看,子女外出比例能直接增加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同时,也通过子代生活照料、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父代隔代照料等机制间接影响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一方面,子女外出务工显著降低其与父母的见面频率,如表3第(1)列所示,而外出子女与父母低频率的见面显著增加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如表4第(2)列所示。因此,子女外出务工使子代对父代的生活照料减少,改变了家庭农业劳动力可支配预期,促使农村老人增加农业劳动供给来弥补劳动力的缺失,验证了假设1。另一方面,子女外出务工显著增加代际经济支持净值,如表3第(2)列所示,而代际经济支持净值能显著降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如表4第(3)列所示。因此,子女外出务工增加了代际经济支持净值,改变了农村老人的收入约束,进而使农村老人减少农业劳动供给,验证了假设2。此外,子女外出务工显著增加父代隔代照料,如表3第(3)列所示。而隔代照料显著降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如表4第(4)列所示。因此,子女外出务工增加了农村老人照料孙辈的概率,而隔代照料占据了农村老人的时间和精力,进而减少农业劳动供给。其中,子代生活照料、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父代隔代照料等机制变量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解释效力分别为13.7%、2.0%、9.4%,综合解释效力为3.1%。由此可见,子女外出务工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影响是通过子代生活照料、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父代隔代照料实现的。尽管代际经济支持净值和父代隔代照料在一定程度上能减少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但子代对父代生活照料缺失产生的劳动力替代效应较大,故子女外出务工最终导致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的增加。
(三)子女外出对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影响的异质性分析
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立足于家庭效益最大化,是代际间家庭资源配置的具体体现。由于农村家庭代际资源配置具有异质性,为进一步探究子女外出对不同代际资源配置家庭中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影响异质性,本文根据代际经济支持净值进行分组,建立模型进行回归。
根据代际经济支持净值大小,本文将代际经济支持模式分为向下流动(代际经济支持净值小于0)、不流动(代际经济支持净值等于0)和向上流动(代际经济支持净值大于0)。其中经济资源向上流动是当前农村家庭代际经济支持模式的主要类型。分样本的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子女外出务工显著增加了经济资源向下流动和经济资源向上流动家庭中农村老人的农业劳动时间,但对经济资源无流动家庭中的农村老人影响不明显,验证了假设4。对于经济资源向下流动的家庭,父母给予子女的经济资源多于子女对父母的经济支持,那么为了弥补支持子女的预算缺口,农村老人不得不增加农业劳动的供给,延长劳动时间。而对于经济资源向上流动的家庭,子女给予父母的经济支持更多,理论上子女的支持缓解了农村老人的预算约束,理应减少农业劳动供给,但农村老人仍在增加农业劳动供给。相比经济资源向上流动的家庭,经济资源向下流动家庭中的老人边际效应更大,非均衡的代际关系加重了农村老人农业劳动负担。
表5 不同代际经济支持模式分样本回归结果
注:**、***分别代表5%、1%显著性水平,表中的控制变量与表2中相同。
五、结论与启示
农村劳动力向城镇转移是大势所趋,然而当前人口老龄化“城乡倒挂”,农村养老问题亟待破题。子女外出务工对于农村老人来说是“劳有所养”还是“老有所养”,需要进一步理清子女外出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间的关系。基于此,本文利用2018年CHARLS数据与IV-Tobit模型,从代际支持视角重新审视子女外出与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间的关系,研究发现如下:第一,子女外出务工显著增加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时间,不考虑内生性会低估这一影响;第二,子女外出务工影响农村老人农业劳动时间存有三条作用机制,一是子代生活照料缺失产生的劳动力替代效应,二是代际经济支持净值产生的收入效应,三是父代隔代照料产生的农业生产挤出效应,其中劳动力替代效应占主导地位;第三,受“责任伦理”的影响,无论是代际资源向上流动的家庭,还是代际资源向下流动的家庭,子女外出务工均显著增加农村老人农业劳动供给,但对于代际资源向下流动家庭中的老人劳动负担更大。
基于以上结论,可以得到以下几点启示:第一,子女外出务工显著增加了留守老人农业劳动负担,表明农村家庭通过代际转移的方式消化了劳动力向城镇化转移的成本,但这种方式是以农村老人福利损耗为代价,需要深刻认识到劳动力流动对农村传统家庭养老体系的冲击,进一步完善农村养老体系,提升留守老人的生活质量。第二,受“责任伦理”意识影响,农村老人致力于参加农业劳动来减轻子女的经济负担,但失衡的代际关系会进一步加重农村老人劳动负担,由此应积极弘扬现代孝道文化,强调子女的赡养义务,倡导平衡代际关系的创建。
① 考虑存在严重身体障碍(身体失能)、精神障碍农村老人从事农业劳动的可能性较低,将其纳入模型分析会造成结果的偏误,故本文删掉失能等有严重身体障碍和精神障碍的农村老年人。
② 在农业自雇部分,根据追访问卷中“过去一年中,在您为自家从事农业生产的月份里,您一般每周干几天?”和“过去一年中,在您为自家从事农业生产的日子里,您一般每天要干几个小时”,可得到受访人每周农业自雇时间。即每周农业自雇时间=每周工作天数*每天工作小时数。在农业打工部分,根据追访问卷中“过去一年,您有没有为其他农户或雇主干农活挣钱,并且至少 10 天以上”来判断受访者过去一年是否从事农业打工,如若答案为“是”,则受雇工作时间全部归于农业打工。根据追访问卷中相关问题,可得到受访人每周农业打工时间。即每周农业打工时间=受雇工作每周工作天数*受雇工作每天工作小时数。
③ 村庄子女外出比例 = 村庄中有子女外出的家庭数量/村庄中家庭总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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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mpact of children’s going out on agricultural labor supply of the rural elderly: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generational support
XIAO Rongrong1, XIANG Nan2, WANG Chongren3
(1.School of Social Development, Tianji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Tianjin 300382,China; 2.School of Finance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Hubei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Wuhan 430205,China; 3.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Development, 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China)
Using the 2018 CHARLS data and the IV-Tobit model,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generational support is introduced to re-examine the influence and mechanism of children’s migration on the agricultural labor supply of rural elderly. The study finds that children’s migrant work has significantly increased the agricultural labor supply of the rural elderly, and uncontrolled endogeneity will underestimate this effect. The mechanism analysis shows that children 's migrant affect the agricultural labor supply of the rural elderly, through the labor substitution effect of the lack of child care, the income effect of intergenerational economic support net value, and the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crowding out effect of parent-child care, among which the labor substitution effect is dominant. The heterogeneity analysis shows that under the influence of “responsibility ethics”, children's migrantation significantly increase the agricultural supply of the elderly in families with upward and downward flow of intergenerational economic resources. Therefore, it is necessary to have a deep understanding of the impact of labor mobility on the rural traditional family pension system, further improve the rural pension system, advocate the creation of a balanced intergenerational relationship.
children going out; rural elderly; agricultural labor; intergenerational support; responsibility ethics
10.13331/j.cnki.jhau(ss).2023.05.012
F328
A
1009–2013(2023)05–0106–09
2023-06-23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71973154);教育部规划基金项目(19YJA840006)
肖荣荣(1990—),女,河北沧州人,讲师,研究方向为农村社会保障与合作组织。
责任编辑:黄燕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