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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贲的美学思想对建水紫陶装饰工艺的影响

2023-10-11薛莹

河北画报 2023年20期
关键词:阴刻质素紫陶

薛莹

(红河学院)

《周易》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发端,孕育了中华民族的思维方式与审美倾向,是中国传统美学思维的活水源头,对中国古代的美学与艺术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贲卦”所强调的“文”与“质”的关系是我们理解和研究传统工艺美学的一把钥匙。

一、贲的美学思想

《贲卦》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第22卦,贲由下离上艮、下火上山组成。由象形文字,便可会意是山下有火之意。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山岭的形象轮廓以一种线条的方式呈现出来,山上的草木在火光的照耀下也凸显出来。火是跃动的光照,草木和山峰的轮廓也随之有节奏感地呈现明暗变化。这是一幅有明暗、有生机、有律动的美。这里有两层含义,第一是质素之美。火光在夜间尤其灿烂,在其照耀之下,整个山体呈现的美感不同于白日的一览无余的色彩斑斓与艳丽,是一种轮廓和线条所营造的意犹未尽的美感,是一种辉光、无限、朴素的美,这是质的美。第二,雕饰之美。山岭的形象之美的线条的美,是明暗的美,是虚实的美。这是一种雕饰的美,这是文的美。

“上九,白贲,无咎”。贲为光彩、光泽,白贲之白不仅仅是白色,主要是指本色。本色放光是真正的美。刘熙载言“白贲占与《贲》之上爻,乃知品之极居上文,只是本色”,点出了白贲之美,美在自然本色。宗白华先生用玉的美“灿烂之际归于平淡”来形容白贲之美。真是妙哉!

二、“无釉磨光”——质素之美

建水紫陶被称为四大名陶之一,又名文人陶,别名滇南琼玉,有“坚如铁、明如水、润如玉、声如磬”之誉,能担得起“玉”字,便知其美在质素,具有白贲之美的特征。这得益于建水紫陶的特殊的泥料泥性与无釉磨光的特殊工艺。

建水陶境内有五彩山,陶泥诞生于此。紫陶经过1120℃~1180℃的高温烧制,红泥的呈色以紫红、黑、红黑相间为主,白泥呈色以乳白为主,陶质细腻,表面光润。因其含铁量高,成器后硬度较高,强度较大,表面富有金属质感,叩击有金石之,极具实用与观赏价值。

无釉磨光这项工艺是在20世纪50年代,工匠艺人们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通过对建水泥性的充分了解与运用,在经过无数次的试炼之后寻找到的目前最适合建水陶土泥性的装饰工艺。无论从创作观念还是泥料改良方面都是一种巨大的突破与创新。

建水紫陶泥细腻无沙,其泥性决定了可以通过精工细磨抛光的磨制工艺即可获得器物表面不同的质感效果:镜光、亚光或者磨砂。一般陶器需在陶器表面施釉,才能营造细腻和光亮明润的质地。而建水陶不上釉,一般经过去火皮、擦丝、重复抛光三道工序,即可呈现质地之美。首先是去火皮:刚烧制出窑的建水紫陶表面质坚如铁、并有一层粗糙的金属光泽,俗称“火皮”,需要用粗砂石沾水磨去火皮。其次是擦丝:去火皮后,器物表面会因为粗石的打磨而留下划痕,需要再用较细腻的油石沾水均匀的将划痕摸去,此过程即为“去丝”,去丝后即可获得亚光的质感效果;如果需要获得亮光的效果,就要进行第三道工序—抛光,抛光必须使用建水地区所独有的细腻白色鹅卵石沾水进行反复研磨,直到器物表面光可鉴人为止。

无釉、本色,其美感主要来自陶本身的质地或温润,或坚实;不上色,色彩是源于陶土的含铁量氧化后的自然呈现,或白色或紫红或黑色或红黑线相间;陶体表面经过打磨,或光亮,或哑光,或磨砂,极具古朴自然的美感;传统的磨制工艺也是全手工加天然取材,经过人为把器物本身的最高的美烘托出来,这是质地本身放光,无需任何装饰,仅凭质素本身的纯粹之美就极其迷人。《易经》的《杂卦》说“贲,无色也”。宗白华先生的解释是:质地本身放光,才是真正的美。无釉磨光工艺正是彰显了陶艺的白贲之美。

三、“阴刻阳填”——文饰之美

孔子在《论语》中借助美人庄姜的比喻,提出了“绘事后素”的美学思想。即绘画之美在于素色背景与其上的色彩统一协调营造的浑然一体的素色之美。这里强调“文”与“质”的关系,“文质彬彬”、浑然一体的素色之美是白贲的境界。

建水陶以陶为纸,将文人的字画移于紫陶之上,通过阴刻阳填的工艺实现了在陶上书画创作的可能。同中国画的色彩体系一样,陶上书画具有重墨抑彩的审美取向,与白贲的美学思想相契合。陶体的装饰用料是色泥,达到了装饰与陶体浑然一体的艺术效果。

阴刻阳填,是建水紫陶特有的装饰工艺。其工序主要是阴刻——阳填——彩填过渡——紧压—刮开成画。首先由书画家用毛笔在半干的湿坯上书法作画,然后由刻工用刻刀按笔顺把泥刻出来,刻泥分为块面和线条。一幅画面刻好之后,在凹进的画面填入色泥。因填入的色泥与陶体本身的收缩比率不同,需要经过反复紧压之后,刮开画面,刮掉多余的色泥,这样基本的画面效果就呈现出来了。复杂的画面则需要多道彩填,就像是印刷中“多色套印”一样,一遍一遍地执行上述工艺,直到达到理想的艺术效果为止。

建水紫陶的这一装饰工艺,使得“文”与“质”达到了统一。其一是材料上实现了文与质的统一,即陶体装饰与本体的材料是一致的;其二是装饰画面是嵌入坯体之中的,没有被文饰所累。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句话不仅适用于人格塑造上,也适用于艺术创作上。通过无釉磨光,紫陶先天的质素之美被充分地发挥出来;通过阴刻阳填,书画文饰给予器物锦上添花,却没有喧宾夺主,反而恰到好处,文质彬彬是工艺美术创作的佳境,也是饰外扬质,文质合一的艺术境界。

四、水墨晕染——格调之美

建水古城,又被称为“临安”,历史底蕴醇厚,自唐以来有1200余年的建城历史,有“滇南邹鲁·文献名邦”之美誉,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建水陶被称为文人陶,以陶为纸,陶上作画,文人墨客竞相在陶上直抒胸臆,尽显才华,墨香古城,名副其实。

《贲》卦,言“关乎天文,以察时变;关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里白贲的美学思想强调创作者的精神升华与人格境界的养成。老子讲“涤除玄鉴”,要经常地拂拭内心这面镜子,去除瑕疵,也就是“去弊”,使它保持明亮可鉴才能观道。而审美也必须涤除物欲之心,才能见到“道”的本真之美。南朝宋宗炳言“澄怀味象”,就是要用虚淡空明的心境观照万物,才能创造审美意象和感受审美愉悦。“味象”即“观道”,“象”与“道”同,无二。这些关于审美观照的理论,无一不强调艺术家内心的清净无染、纯洁质朴。要创作出白贲之美的作品,艺术家需要净化心灵从而自性放光、有白贲般质洁的灵魂与心灵,而作品便是这澄澈心灵的一面镜子。

艺术创作者作为艺术创作中的主体,其情怀格调与审美取向对艺术创作的风格有很大的影响。在艺术创作中,“物”“我”两忘,的是超越主客二元对立的,作品是艺术家内心的写照,是艺术家内心的一面镜子,照出的是艺术创作主体的生命状态。

丹纳在《艺术哲学》中科学地论证和提出了,文学艺术与种族,环境,时代这三个要素的紧密关系。以上三要素也成就了建水紫陶艺术的水墨晕染的文人格调。建水偏安西南一隅,是儒家文化与西南少数民族的融合之地,自元代起就是西南地区的儒学中心。元代就始建庙学,明洪年间建临安府学,万历年间又建水洲儒学。清代先后建立了崇正、焕文、崇文、曲江四个书院。当时,有“临半榜”之称,即云南科举考试中榜者中,临安府就占了半数左右,堪称云南之冠,在全国也不多见,“文献名邦”“滇南邹鲁”的称誉由此而来。如此人文化成,所以整体文化氛围浓厚,文人墨客辈出。

其次,物产丰盛,四季如春。远离政治中心,人们地物欲不强烈,生活节奏也缓慢。因境内有五彩山,自古就有做陶的传统,还发展出了在陶上写书作画的风尚。画作书法融入了书画家强烈的个人风格,既有写意国画、工笔花鸟,又有粗犷豪放的大写意书法,还有个性鲜明的民族图案。落墨后,再由熟练的雕刻工人采用阴刻阳填的方法将文人字画保留下来,无论花草鱼虫、飞禽走兽,还是琼楼玉宇,或栩栩如生,或富有意境,极具水墨晕染的格调之美。

五、结语

宗白华先生说,中国人的画,从金碧山水,发展到水墨山水,要讲究“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追求一种更高的艺术境界,即白贲的境界。白贲之美是中国古代最高级的审美,它强调质地放光,也就是内在自性与神性的彰显,是最高境界的美。

它是生动的、活泼的、有文化土壤和有生命力的。建水紫陶是一项几乎可以全民参与的工艺美术形式,从市井到文人,从日常器皿到艺术摆件,这是一项诞生于市井生活、服务于市井生活而又超越了市井生活的人类文化形式。它指向最高的精神与心灵的追求——自性放光的白贲境界。它是在生活立体丰厚的淤泥中开放出的圣洁的莲花。

这是它的艺术生命力之所在。

《周易》中的“贲卦”含有深刻的美学思想,对古代艺术创作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贲卦”所强调的“文”与“质”的关系对中国古代工艺美术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建水紫陶以“阴刻阳填”和“无釉磨光”的工艺独树一帜。“无釉磨光”的装饰工艺,是目前最适合建水紫陶泥性的工艺方法,把紫陶本身的质素之美完全的彰显出来了,是“贲卦”所强调的“质素之美”的体现,而“阴刻阳填”则是质素之上的文饰之美,饰外扬质,文质合一。文人格调则是建水紫陶白贲之美的内核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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