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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增长与共同富裕能否兼得

2023-10-11郑昊清

合作经济与科技 2023年23期
关键词:工资收入储蓄率剑桥

□文/郑昊清

(延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陕西·延安)

[提要]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已经取得较高的成就,但仍有很大一部分低收入人群。在这样的背景下,要思考如何减小收入差距、保持经济增长,我们需要在理论层面找到支撑。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是新剑桥学派所提出的经济增长与收入分配理论,主要观点为经济增长率取决于利润率的高低以及资本家和工人两个阶级的储蓄率,并认为经济增长与收入分配失衡互为因果。本文通过以“收入差距”分析法替代该模型使用的“两阶级”分析法,构建一个新的模型,并结合我国居民收入份额与储蓄率进行分析,提出扩大中等收入群体和有效投资的建议。

在过去的快速发展建设中,我国在经济方面取得了极大的成就,但是也造成了比较大的贫富悬殊、区域失衡,这些问题为我国经济社会进一步发展带来了一定的考验。由新剑桥学派提出的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较好地将经济增长与收入差距结合在了一起进行分析,认为经济增长必然会导致收入差距的扩大,为解决社会矛盾,可以牺牲一部分经济增长,也要实现收入公平。但在我国现阶段宏观经济进入下行通道且存在大量低收入人口的背景下,思考能不能实现经济增长与收入公平的兼得具有显著的现实意义。

一、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回顾与扩展

(一)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介绍。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是由新剑桥学派在坚持凯尔斯的收入分配观点,反对新古典学派的边际生产力分配理论所建立起来的一种收入分配理论。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首先是建立在哈罗德-多马增长模式上的,哈罗德-多马增长模式指出,储蓄率和资本产出比例共同决定了GNP的增长率,储蓄率影响着投资的大小,而资本产出比例则意味着生产效率的高低。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首先假定资本产出比例是既定的,社会的生产要素只有资本和劳动两种,规模收益不变,整个社会只有一种生产技术、一个部门。要实现生产的稳定增长,必须要有一定的储蓄率保证,以确保生产能够获得新的投资。在分析储蓄率的问题上,新剑桥学派采用了“两阶级”的分析法,它将社会成员分为两个阶层,分别是资本利润收入阶层和劳动工资收入阶层,并假定他们的储蓄率都是固定的,且利润收入者的储蓄率高于工资收入者的储蓄率,社会总储蓄率是由资本利润和劳动工资在国收入中的分配比例决定的。这说明,经济增长决定收入分配。新剑桥增长模型推导如下:

以P代表资本利润,W代表劳动工资,Y代表国民收入,则Y=P+W,又设SP代表资本利润收入阶层的储蓄率,SW代表劳动工资收入阶层的储蓄率,S代表总储蓄率,于是:

该模型表明,在几大前提假设不变的情况下,经济增长率取决于利润率的高低以及资本家和工人两个阶级的储蓄倾向。新剑桥增长模型的作者还继续分析了随着经济发展,经济增长是如何对收入的分配产生作用的,以及持续的经济增长究竟会对工资和利润在收入中所占的份额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并指出投资的越多利润越多。而一个较高的经济增长也必然伴随着一个较高的投资率,高投资率又会推动利润在国民收入中比例的增加,最终导致工资份额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小。也就是说,经济增长与收入分配失衡互为因果。但是,收入差距的失衡将会引致大量的不良影响。以教育为例,低收入者接受的教育水平往往低于高收入者,这将不利于对低收入者的人力资源开发,不利于提高低收入者的劳动技术水平和劳动生产率,最终导致低收入者无法高效地参与经济活动。收入差距的扩大还可能会导致社会动荡等重大问题,这些情况会对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产生负面效果。因此,新剑桥经济学派认为,要解决这一问题不应该片面谋求经济快速增长,而是要努力消除分配比例失衡问题,以消除分配失衡作为化解经济增长中遇到的矛盾的手段。例如,可以通过制定累进税率、给予低收入家庭补助等方式来避免分配失衡问题。

(二)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中的问题。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两阶级”分析法假设,社会阶层只分为利润收入阶层和工资收入阶层,且利润收入阶级的收入全部来自资本利润收入,工资收入阶级的收入全部来自劳动工资收入,但这一假设并不符合客观规律。帕西内蒂最早提出,拥有储蓄的人便相当于拥有资本,因此也必须获得相对应的利润。随着我国要素的市场化配置改革持续地深化,各种要素例如资本、技术、管理等已经可以较为流畅地流入市场了,这使得人们的收入结构愈发地趋于多元化。特别是金融市场的建立,使得工资收入阶层也可以通过投入资本要素参与金融市场,以股息、红利等方式获得利润收入。而利润收入阶层也往往拥有劳动工资,上市公司的主要股东,既可以通过其持有的股份获取红利收入,还可以因为在公司担任职务获取工资收入。而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实则将利润收入阶层的工资收入全部贡献给了工资收入阶层,将工资收入阶级的利润收入全部贡献给了利润收入阶层。同时,该模型还假设利润收入者的储蓄率高于工资收入者的储蓄率,即隐含着高收入者的储蓄率高于低收入者的储蓄率的假设。然而,利润收入阶层的收入水平并不一定就会高于工资收入阶层的收入水平,收入结构与收入水平同储蓄率之间的关系也应当结合国情具体分析,如果做出了错误回答,将导致完全不同的政策决策。因此,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的“两阶级”分析法并不完全符合现实情况,其理论意义已经较弱。

(三)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内容的扩展。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通过收入方式,将社会阶层简单地划分为两阶层进行分析,但是该假设前提存在许多的问题。因此,本文提出,以“收入差距”分析法取代“两阶级”分析法作为分析储蓄率的方法,构造一个新的模型,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不同群体的收入水平及其储蓄率对经济增长造成的影响。其模型推导如下:

将我国居民根据收入高低分为三组,第一组为高收入群体组,第二组为中等收入群体组,第三组为低收入群体组。并假设每一组居民的收入并不单一,既包含资本利润P,也包含劳动工资W,将其总收入设为Q1、Q2、Q3,则国民收入Y=Q1+Q2+Q3,其储蓄率分别为S1、S2、S3。于是总储蓄率为:

可以看出,由于上一年的资本存量是保持不变的,新的模型指出,在既定的技术水平下,一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取决于不同群体的收入份额与储蓄率。为此,需要研究我国居民储蓄率与收入的关系以及不同收入组收入份额占全部收入份额的比例。

二、居民储蓄率与收入份额

(一)中国居民储蓄率与收入的关系。关于储蓄率与收入分配的关系,在理论层面并没有一个绝对的定论。例如,凯恩斯就提出了绝对收入假说,他从人的天性出发进行分析,认为现期收入的增加会使得消费倾向递减,即高现期收入将导致高储蓄。但是,由弗里德曼提出的持久收入假说却指出,消费倾向与现期收入无关,而是受持久收入影响,这便与凯恩斯的理论相驳了。还有的学者则提出,现期收入和持久收入都会对居民的储蓄倾向造成影响。因此,储蓄率与收入分配的关系在理论层面很难找到一个较好的解释,对不同的国家进行横向对比也会发现存在着不同的情况。那么,想要探究中国居民的储蓄率与收入差距的关系,就应当结合中国国情进行具体分析。程靖翔(2018)基于相对收入假说,通过计量分析指出:在我国,收入差距与我国居民家庭的储蓄率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谢勇(2010)则利用中国综合社会调查的微观数据,考察了我国居民储蓄的分布特征,并认为中国家庭的储蓄率与其人均收入水平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宋云星(2015)利用OCED国家面板数据,发现收入差距即基尼系数与国民储蓄率之间存在显著稳健的正效应。这意味着,在我国高收入群体比低收入群体的储蓄率更高。

低收入群体的低储蓄率可能和多种因素有关。杨天宇、荣雨菲(2015)认为,低收入群体储蓄率较低受以下几种因素的影响:首先,低收入群体的时间偏好率较高。这是指低收入群体更倾向于现在消费而不是将资金留到未来。因为低收入群体往往教育水平较低、许多身处农村,身边缺乏投资机会、也不知道该如何合理投资。这意味着,低收入群体基本只有劳动工资收入,没有资本利润收入。其次,最低生活水平的刚性提高。随着通货膨胀,一部分不得不消费的生活必需品的物价上涨快于低收入家庭收入水平的上升速度,使得居民不得不多消费少储蓄。同时,人们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也日益提高,往往需要消费比过去更多种类的产品,这些因素都使得低收入家庭进行储蓄的代价上升。

(二)不同收入组的收入份额分析。关于中等收入群体的划分依据,目前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标准。世界银行指出,年可支配收入在25,000~250,000元之间的群体可测算为中等收入群体组,低于该标准则为低收入群体组,高于该标准则为高收入群体组。国家统计局则指出,一个年收入100,000~500,000元的三口之家可以被看作是中等收入家庭。北京师范大学基于CHIP(中国家庭收入调查),抽取了7万个代表性样本,对家庭人均月收入与人口数进行了研究。从表1中可以看出,如果以国家统计局的标准进行测算,2019年我国有大约80%的人口数处于低收入群体组,接近20%的人口处于中等收入群体,处于高收入群体的人口则不足1%。(表1)

表1 2019年家庭人均月收入分布与人口数一览表

《中国统计年鉴2022》则以每组20%的人口数量分为五个组别披露了2021年我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表2中的数据可以看出,2021年我国居民人均年可支配收入由低到高分别是8,332.8元、18,445.5元、29,053.3元、44,948.9元、85,835.8元。(表2)

表2 全国居民按收入五等份分组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一览表

那么,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22》的数据,我国约有70%的人口处于低收入群体组,大约30%的人口处于中等收入群体组,处于高收入群体组的人口比率极低。这意味着,从中国目前的状况来看,由于巨大的人口基数,低收入组的收入份额在社会总收入份额中占有较大比例。根据新构建的新剑桥经济增长模型来看,由于占有较大收入份额的低收入群体的储蓄率处于一个较低的水平,那么如果能够推动低收入群体向中等收入群体转换以提高其储蓄率,相较于其他两组居民群体将更加有效地起到拉动经济的作用,同时还能够缩小贫富差距。也就是说,在低收入群体大规模转化为中等收入群体的拐点到来之前,实现经济增长与缩小贫富差距是有可能得以兼得的。在这个推动实现“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型收入结构的过程中,收入的提高将带来一个高的储蓄率,高储蓄率既有积极的一面,又有消极的一面,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充沛的储蓄为我国的大规模投资提供了充足的资金保障,投资成为拉动经济发展重要的马车之一。但是,对投资的过度依赖可能会造成经济结构的不协调,我国的钢铁、煤炭、水泥等产业就存在严重的产能过剩。发达国家的经验告诉我们,发达国家在达到一定的发展水平,比如完成工业化之后,其推动经济发展的第一驾马车将成为国内消费。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已经进入了不同的时期,经济增长结构也同时发生着转换,我国正逐渐由过去那种投资驱动型的增长模式,转向更依赖于消费支出的模式,消费正越来越成为增长的重中之重,但这并不意味着投资就不重要了、储蓄率越低越好,因为拉动经济的另外两大动力出口和消费,其产品来源都来自投资。同时,投资也是推动供给侧改革的主要动力,供给侧改革改好了,消费品的质量不断提高,这能反过来拉动消费升级。在当前我国经济下行的情况下,消费升级不可能做到一蹴而就,而是一个渐进式的过程。而在国际地缘冲突不断发生的背景下,出口也充满了不确定因素。因此,大规模的投资在我国当前国情之下,仍有其积极意义。政府应采用行之有效的方式来提升低收入群体的收入,以实现该群体向中等收入群体的跨越性发展,并充分发挥投资的关键作用。

三、政策建议

(一)提升低收入群体财产性收入。低收入群体除了具有收入低的群体特征外,收入来源单一也是其重要特点,他们的收入往往绝大部分来自劳动工资收入,财产性收入较低。据《中国统计年鉴2022》,我国居民2021年的人均可支配财产性收入占总收入约为8.75%,离发达国家的比例仍有很大距离,是四大收入分类中占比最低的一项。在面临工资性收入增速有限的情况下,增加低收入群体的财产性收入成为了优化推动低收入群体向中等收入群体转换的重要一环。低收入群体的财产性收入较低可能和多种原因相关。农民是低收入群体的主要组成部分,王蔷(2014)便指出,存在大量的制度约束,影响农民的财产性收入,土地承包地、农民宅基地和农村集体资产是阻碍增加农民财产性收入的三个主要方面。许多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的流转过程存在诸多问题,常常受到行政干预,也缺乏市场定价。农民的宅基地作为农民的主要财产之一,却受到严格的限制,只能在农民之间转移,发挥不了其作为生产要素的作用。农村的各种集体资产,归集体全体所有,但在进行处置集体资产决策时,往往难以听到大多数人的意见。集体资产管理人的管理水平也相对有限,很难做出有效的决策行为,实现资产的增值。周齐齐(2022)则提出,金融知识水平的提高对家庭总收入和财产性收入有显著正向影响,金融知识水平高的居民从金融市场中获得收入越高。因此,为提高低收入群体的财产性收入,政府应当努力破除对低收入群体的制度约束、加强对金融知识匮乏的群体所展开的培训教育。

(二)扩大有效投资。虽然投资对于当前的经济增长而言仍然十分重要,但是投资必须是合理的、有效的。有效这一概念的对立面应当是无效和低效,那么意味着有效的投资必然是高效益、高质量的,对供需两端都是有益的,投资产生的供给应该是有效的供给、拉动的需求也是合理的需求。在转型的过程中,合理扩大有效投资,在当前阶段仍然是具有其积极意义的。

研究“十四五”规划以及2035年远景目标可以发现,有许多投资领域,例如基础设施、生态环保、高新技术,都具有较高的有效投资需求。关于基础设施投资,如果考虑人均存量水平,目前主流发达国家的人均基础设施水平显著高于我国,一般相当于我国的3~4倍。这说明虽然我国经历了数十年的大规模投资阶段,但基础设施存量仍然存在水平低、分布不平衡等问题,总体上对传统基础设施建设的需求仍然较大。此外,许多契合国家未来发展需求的、更加绿色环保的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也有着巨大空间。譬如新能源汽车充电站就是一项有巨大潜力空间的基础设施,通过建设充电桩,能够直接带动整个新能源产业链的繁荣发展。生态环境投资也是一项典型的战略性基础性投资,生态投资的多与少往往被用来衡量一个社会对生态保护力度的大小,可以通过“生态环保投入占GDP比重”这一指标来观察一个国家对生态环境治理的重视与否与保护强度。发达国家经验显示,环保投入占比超过3%,环境质量才会明显改善。许多发达国家由于环保意识较强,即使生态环境治理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但它们每年投入到环保中的资金占GDP的比例仍然较高。而我国的环保投资占GDP的比重除极少数发达地区达到了接近发达国家的水平外,在全国范围内仍然有较大的差距,环保投资需求巨大,离绿水青山的目标仍有较大距离。为此,仍然要大力加强生态投资。而在高新技术领域,集成电路、生物医药等许多核心领域仍存在技术受制于人的情况。为维护产业链安全、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对这些高端的制造业和一些基础研究,仍然需要进行大量的投资。应通过国家计划优先支持,并充分发挥企业的创新主体地位,多方合力把制造业做大做强,促使制造品高端化。

在我国,有效投资需求在多个领域、产业中广泛存在。相反,如何进行有效投资,才应该展开深入的研究。要进行有效投资,应该通过强化企业投资主体地位、完善投融资体系、聚焦关键领域和薄弱领域,最终实现有效投资。在“十四五”期间,应当以供给侧改革为主线,通过有效投资加强产业创新,提高投资对优化供给结构起到的效用,使投资对经济社会发展的贡献提高到新的高度。

综上,本文通过将新剑桥经济学派的经济增长模型使用的“两阶级”分析法改为“收入差距”分析法,构造全新的模型,得出经济增长速度取决于不同群体的收入份额与储蓄率的全新理论含义。虽然新剑桥经济增长学派认为经济增长和收入差距变小之间不可兼得,但本文通过分析中国居民的储蓄率与收入份额,认为在我国现阶段由于低收入群体所占收入份额的比例最大,通过推动低收入群体转化为中等收入群体并扩大有效投资,经济增长和收入差距的缩小是可以兼得的。政府可以通过提升低收入群体的财产性收入以提升其收入水平,促使低收入群体向中等收入群体转换。而面对高储蓄率带来的资金,应该坚持有效投资,努力优化投资结构、推动产业创新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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