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教辞书:一切为了学生,一直追赶太阳
2023-10-10张艾宁
记者|张艾宁
他们以一颗敬畏之心,将中华文化之精华汇聚于一方辞典,构建着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当之无愧为文化建设的奠基人。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方寸之间,形义探微;研精覃思,博考经籍;临池学书,夙兴夜寐。”在人教辞书编研出版七十周年座谈会上,人民教育出版社(以下简称“人教社”)党委书记、社长黄强用这32 个字,鞭辟入里地道出了人教辞书编写者一路走来的不易。“这既是人教辞书先贤们的历史群像,也是当今人教辞书同人们的真实写照。”
辞书出版人以一颗敬畏之心,将中华文化之精华汇聚于一方辞典,构建着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在伟大的辞书出版事业面前,辞书出版人往往低调谦和,常以“渺小”自居,“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不被外界熟知的是,辞书编写周期之漫长,编写十余年者数见不鲜;辞书编写流程之复杂,需由十余位专家学者组成编写团队,通力合作,精益求精;辞书编写内容之谨慎,编者常常为一个词的释义而遍考古籍,争论多日……这些辞书出版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知晓。
一切为了学生
1953 年10 月,新中国第一部以白话文注释和举例的现代汉语规范字典《新华字典》正式出版。这部字典由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新华辞书社社长魏建功主编,人民教育出版社首任社长兼总编辑叶圣陶逐字逐句审定。“国无辞书,无文化之可言也。”彼时,正值新中国成立之初,基础教育尚未普及,文盲率达80%以上。人教社辞书编辑室(当时对外称“新华辞书社”)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成立,自此担起了普及祖国语言文字的重任。
1979 年的全国政协五届二次会议上,霍懋征等政协委员提出了“关于编辑出版适合小学生使用的汉语字典的建议”。提案转教育部,由人教社承担起编纂学生字典的光荣任务。1983 年1 月,《新编小学生字典》第1 版正式付梓,人教社时任社长兼总编辑叶立群直接领导并任主编,编委会则由各个学科一流专家组成,刘国正、刘默耕、陈侠、陈尔寿、张志公、苏寿桐、李润泉、陆静山、袁微子……这本由大学问家编写的小学生字典,开创了国内汉语学习型工具书之先河。可以说,人教辞书自诞生的那一刻起,“服务国家、服务大众、服务学生”的使命就刻在了基因里。
人教辞书研究中心编研力量雄厚。经过多年打磨,“人教辞书”已形成“围绕课标,配套教材,编研一体,服务中小学生”的鲜明特色,多次荣获“中国出版政府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等国家大奖,版权输出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新编学生字典》成为政府采购学生字典的主流产品。
人教辞书研究中心副主任黄攀伟告诉《出版人》:“‘教育适切性’始终是人教辞书追求的目标之一,在辞书编写的过程中,我们一直在想如何更好地为学生服务。”
一方面在品种研发上,人教辞书紧扣学生学习需求,策划了多部学习型辞书,如《新编小学生字典》《新编学生字典》《新编学生词典》《新编英汉学习词典》《新编学生成语词典》等。此外,针对不同学习模块,还推出了更有针对性的功能性辞书,如《小学生全笔顺写字组词规范字典》《成语速查词典》《文言文学习字典》《错别字辨析小词典》等,严格遵从国家语言文字规范和语文学科的教学规律,学生可以根据自身需求强化薄弱板块。
与此同时,每部辞书还穿插着一些“小设计”,如辨析、字理、文学常识等,让学生在不经意之间增长知识,也增添了查阅工具书的趣味性。以《新编学生成语词典》为例,在收录常见常用成语之外,还非常注重成语的学习应用和积累,在附录中编有常用语义分类成语、易读错成语、易写错成语和易误用成语,便于学生自测和备考。一名二年级的小读者表示:“这些字典、词典既能教会我写不会写的字,也能告诉我正确的笔顺。如果有近义词,还能告诉我它们的区别,到底用哪个。它们不仅是我的学习工具,也像是我的朋友,帮助我解决问题,让我学好语文,读好书。”
另一方面,每部辞书在编写过程中都紧密贴合教材。“在社里的支持下,我们搭建了教材语料库,目前已入库的是统编三科教材,未来会将全学科教材的语料入库。也就是说,只要是教材中出现的字词,语料库都会进行切分,并进行多方位的数据分析,哪个字是重点字、哪个词是高频词,都可以通过语料库分析得清清楚楚。”黄攀伟解释道,“这是人教社的‘宝库’,让我们在编写辞书的过程中更有方向,高频、重点的字我们会给予更详尽的解释,太过生僻字我们一般就提供基本音义。得益于此,人教辞书的‘教育适切性’进一步增强了。”
归根结底,人教辞书精神的内核究竟是什么?黄强一语中的:“人教辞书精神是围绕中心、服务大局,不畏艰难、真抓实干的奋斗精神;是培根铸魂、启智增慧,一切为了学生的教育精神;是执着专注、精益求精,以辞书出版之日为修订开始之时的工匠精神。”
追赶太阳的人
“辞书水平的提高是永无止境的,只能追求更好,难以做到最好。每一个词典编纂者,都应该做追赶太阳的人。词典的每一次修订,都是我们向更高目标的一次攀登。”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审、《现代汉语词典》编纂者之一晁继周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
在辞书出版界,这段名言几乎无人不晓,甚至被许多辞书出版事业的前赴后继者奉为人生信条。
人教辞书研究中心的编辑们也是一群“追赶太阳的人”。他们办公室中的工具书堆叠如山,木质书架甚至都被压变了形。这些工具书集天下优质辞书之大成,有历史古籍如全套“点校本二十四史”和《资治通鉴》《诸子集成》,有大型通用辞典如《甲骨文字诂林》《辞源》《大辞海》《汉语大字典》《中华大典》,也有小众的专科辞典如《中国古代官制大辞典》《中国古今地名大词典》《法学大辞典》《中国音乐词典》《中国考古大辞典》《中医大辞典》《矿物与岩石辞典》《中华姓氏源流大辞典》等。“我们编辑室几乎成为一个辞书展览室了,比许多图书馆藏的辞书还要全。”一位辞书编辑打趣说道,“这些都是我们在编辑辞典过程中需要查阅的资料。”足见辞书编写者的不易,既要知识面广博又得在专业上足够精深。
在人教辞书人看来,编写辞书最难的环节还是为字词做释义。“一天常常只能编校几条释义,有时候只能编一条,偶尔一天一条都完不成,因为要深入下去做研究。”例如“哀兵必胜”成语,一些辞书引《老子·第六十九章》“故抗兵相若,而哀者胜矣”,将之直接解释为“受压迫而悲愤地奋起反抗的军队一定能胜利”,“这种反抗的态度其实不符合老子一贯‘无争’的思想,因此我们查阅了研究《老子》的权威文献,将这里的‘哀’解释为‘哀悯’,指出‘哀兵必胜’在《老子》中是‘对将士慈爱而得人心者必胜’的意思;同时也列出现在已为大众接受的俗解‘受压抑而悲愤地抱着必死的决心奋起反抗的一方一定能取得胜利’”。
辞书编辑的不容易,是要从人们惯常理解的字词中发现问题、研究问题、论证问题,有了确凿的证据后还要说服编写者修改。这对编辑的批判精神和钻研精神都提出了极高的要求,绝非常人所能及。
正如叶圣陶在1952 年9 月10 日的日记中写下的这句话:“(字典)编撰之事确亦至难,每改一次,以为无病,而他日重看,又见疵颣,欲求精审,谈何容易。”如今看来,更受触动。
70 年前,人教社编写出版了新中国第一部字典《新华字典》,肩负着规范现代汉语的职责,也担当着扫除文盲的重任。70 年后的今天,全民受教育程度已大幅提升,互联网查阅信息又如此便捷,辞书出版的未来会日渐式微吗?人教辞书编辑室主任谢仁友坚定地表示:“在网络时代,辞书更重要了。网络内容良莠不齐,极易对鉴别能力不强的学生造成误导。而一部辞书却是众多专家学者耗费多年精力编写,经过十余次编辑、校对的心血之作。在当下,辞书出版更应担起重任,以正视听。辞书出版要充分重视数字化方面的建设,既要保证我们辞书的品质,又要方便读者使用,近些年人教社也一直钻研于此。当下的辞书出版人仍然要用心研发内容,同时照顾读者的使用习惯,二者为配合关系,非彼此替代。”
人教辞书的出版人们,一心执着地向着至善至美的目标攀登,胸怀中满是不惧前路险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