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构式框盒图的汉英叙实动词句法语义特征研究
——以“知道(KNOW)”为例
2023-10-08陈丛梅
杨 柳,陈丛梅
(西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绵阳 621010)
一、引言
人类语言中普遍存在着能预设说话人所表达的命题为真的“叙实动词”。如:
例(1)只有少数村民知道这种做法是违法的(Only a few villagersknowthat this practice is illegal.)①。
例(2)他经常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把安全放在心上(He oftenregretsthat he did not take safety to heart at the time.)。
在例(1)中,汉语“知道”一词预设了其后命题“这种做法是违法的”的真实性,英语“know”一词预设了其后命题“this practice is illegal”的真实性。同样,在例(2)中“记得(remember)”预设了其后所接小句命题的真实性。在已有的研究中,学者们多称这类动词为“叙实动词”[1],[2]1,[3-4]。这类动词有明显的句法语义特征,即其后可以跟上一个叙述事实的句子成分。叙实动词这一特殊的句法语义特征受到学界广泛的关注,袁毓林[4-6]、张新华[7]、李新良[8]等对叙实动词的句法语义特征进行了多方面的讨论,研究成果颇丰。通过观察已有研究,我们发现前人多基于语料分析进行叙实动词的句法语义特征研究,鲜有理论支撑。近年来,构式语法理论在国内兴起和发展,在揭示动词的句法、语义特征等方面具有明显的优势。本文将在已有的叙实动词句法语义特征研究基础上,结合构式语法理论基础和Goldberg[9]23-57框盒图设计方法,并通过Kay和Fillmore[10]的框盒图分析法,尝试形成汉英叙实动词构式,以剖析汉英叙实动词用法的异同点,构建并分析汉英叙实构式框盒图,从而在理论层面上加深对汉英叙实动词句法语义特征的理解和把握。
为此,本文拟回答以下几个问题:如何构建汉语叙实构式与叙实构式框盒图?框盒分析图如何体现汉语叙实构式的句法语义等特征?汉英叙实动词的句法语义特征是否具有一致性?
二、构式语法在汉语动词研究领域的应用现状
构式语法兴起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四十年来,国内外学者围绕构式语法理论进行研究,推动着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与发展。Goldberg是认知语言学的领军人物,亦是构式语法理论的缔造者之一。基于前人的研究成果和思路,Goldberg[11-12]在1995年和2006年的专著中论述了主要的构式语法理论基础,其中大量的构式框盒图也为构式语法理论的应用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国内的构式语法理论研究多基于国外的构式语法理论进行。牛保义等[13]292-309对国内外构式语法理论进行了梳理;王寅[14]195,[15]17-478在《构式语法研究》(上下卷)中讨论了构式语法理论的研究和应用,并从理论到实践层面上进行了阐释;陆俭明[16]关注到了构式语法理论在汉语研究领域的价值与局限。迄今为止,构式语法理论引入国内仅二十余年,其发展还需实践佐证。
构式语法理论在揭示动词的语义、句法、语用等方面有其优势,国内外构式语法理论的丰富研究成果为该理论应用于汉语研究领域奠定了基础。近年来,运用构式语法理论对汉语进行构式研究的文章逐渐增多。1999年张伯江[17]引入构式语法理论,借“构式”概念重新解读汉语双及物构式,为汉语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徐盛桓[18]在张伯江的基础上明确了双及物构式的生成机制,深化了构式语法理论在汉语研究领域的实践。吴长安[19]讨论了“爱咋咋地”AVV构式,分析了汉语更易形成构式的两大原因:“表达求简和形式自由。”朱军[20]研究了汉语“从X到Y”的范围构式。易佳妮[21]分析了汉语双宾构式。何玲[22]77-114对英汉动结构式进行了对比研究。李静[23]20-90讨论了汉语小句宾语构式。我们发现,汉语构式研究多将句式作为构式进行研究,这一特点与已有的英语构式研究大不相同,是构式语法理论对汉语研究环境的适应。近年来,国内学者越来越关注到构式语法理论在研究汉语语言现象方面的应用。观察已有的汉语构式个案,我们发现学界对汉语构式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习语性构式、句法构式和汉英构式对比几个方面。构式研究体系十分庞大,无法一一罗列,但已有的汉语构式研究都遵循着构式语法理论的基本框架。构式语法理论和应用研究的不断深化和发展,为本文开展汉英叙实动词构式研究提供了思路和方法。
三、汉语叙实构式的构建
(一)小句宾语句结构
后接小句宾语句是叙实动词的重要句法特点。国内关于小句宾语的研究已有一定成果,如王明华[24]在研究能带小句宾语的动词的文章中指出,这类动词的句子结构为“NP1+V1+NP2+V2”;王文格[25]探讨了汉语小句宾语的判定标准,并与英语宾语从句进行了对比研究,分析二者的共性和差异;马光彩[26]11-22、李静[23]24-25等人也深入研究了“NP1+V1+NP2+V2”结构。学界多注重对小句宾语主谓结构“NP2+V2”的研究,然而大量语料证明小句宾语也可呈现完整的主谓宾形式,本研究将其表述为“NP2+V2(+NP3)”。本研究所关注的叙实动词属于前人学者研究的可带小句宾语的动词中的一类,但叙实动词接小句宾语预设其宾语的真实性,这一特点是其他可接小句宾语的动词所不具备的。为了突出叙实动词这一特点,我们考虑改进“NP1+V1+NP2+V2”结构为“NP1+V1+(NP2+V2(+NP3))T”。根据Goldberg[9]150在《构式:论元结构的构式语法研究》一书中的构式研究方法,设定叙实构式的结构定义(主动形式)如下所示:
[NP1V1[NP2V2(NP3)]T],其中NP1是整个句子的主语,V1是整个句子的核心动词,即叙实动词,NP2是小句宾语的主语,V2是小句宾语的动词,NP3是V2的宾语,T表示真值性。
Goldberg[27]5认为所有层面的语法分析都离不开构式,构式是语言使用者习得的形式与语义或话语功能的配对。基于此,我们将[NP1V1[NP2V2(NP3)]T]结构看作叙实构式。
(二)汉语叙实动词的参与者角色与叙实构式的论元角色
在前文的基础上,我们将[NP1V1[NP2V2(NP3)]T]结构定义为叙实构式,本节将运用构式语法理论对叙实构式形式和意义的对应关系进行分析和说明。Goldberg[9]41-49在其专著中区分了动词的“参与者角色”和构式的“论元角色”。“Goldberg认为,动词所表达的意义通常是一个由若干参加者(participants)构成的语义框架。……动词‘买’的语义框架通常由购买者、购买物、卖者和计价等成分构成。”[13]97动词的“参与者角色”即该动词语义框架中较为具体的动作参加者角色。“Goldberg将一个构式所表达的语义看作是一个复杂的、密切关联的意义家族(a family of closely related senses)。”[13]98构式的“论元角色”即与构式所表达的人类经验中的基本事件相关联的更为普遍的角色,如施事者、受事者、目标等。构式语法研究学者普遍承认,句义是由“自上而下”的构式义和“自下而上”的动词词汇义共同作用的结果。
叙实构式是一个句式构式,组成该构式的各个构件义是基础,构式的意义是各个构件义整合而成的,而非简单相加,构式义与构件义相互融合。根据已有研究,有学者在汉语小句宾语构式研究中详细分析了该构式的论元角色。如李静[23]36-64在其文章中将小句宾语构式的论元角色命名为控制者角色、控制方式、外部事态。该文对小句宾语构式的各个论元角色进行了详尽的刻画,运用语料库分别对三种论元角色的语义类型进行了分类和使用频率统计,其中控制者角色中69.12%为有生名词或名词性短语,控制方式中49.14%为心理活动类,使用频率和数量占了极大比例,外部事态的语法结构使用情况较为复杂,占比最大的是SVO型结构,占了52.00%。另外,零角色主语型和SVP型结构占比也较大,分别占25.34%和22.66%。该研究对小句宾语构式论元角色的详细刻画对研究叙实构式的论元角色有一定的参考性。叙实动词本就属于可带小句宾语的动词类,其句式特点与可接小句宾语的动词是相同的,因此叙实构式的论元角色也可大致分为控制者角色、控制方式、外部事态三种。为了凸显叙实构式的预设特性,本研究进一步将其论元角色定义为预设者、预设方式和预设事态。这三个论元角色分别对应叙实构式外在语法形式上的NP1、V1和主谓结构小句宾语。例如,“李鸿章知道日本另有野心”一句中,“李鸿章”是NP1,论元角色为预设者;动词“知道”是V1,是预设者预设外部事态的方式;“日本另有野心”这一主谓宾结构是该例句的小句宾语,是预设者用一定的方式所预设的真实的外部事态,即预设事态。本节遵循构式语法理论的研究路径,对叙实动词的参与者角色和叙实构式的论元角色进行了讨论,为后文呈现叙实动词与叙实构式的互动和融合厘清了思路。
四、汉语叙实构式框盒图的构建与分析
“框盒图”是构式语法学家常用以表示构式特征的方式,通过框盒图我们可以直观形象地观察动词与构式之间的角色互动关系,且“框盒图”融句法、语义和语用等信息于一体,对于研究动词的句法语义等特征有其优越性。Goldberg[9]137-223在其著作中使用大量框盒图对英语双及物构式、致使移动构式、动结构式和way构式进行了系统分析,本节将参考其研究方法对汉语叙实构式框盒图进行说明和分析。
(一)汉语叙实动词与叙实构式的角色互动框盒图
Goldberg提出“情景编码假设(scene encoding hypothesis)”[9]38,认为基本句子类型对应的构式把与人类经验有关的基本事件类型编码为这些构式的中心义。“角色的特定组合表示与人类经验有关的情景,并且与论元结构构式相联,因此构式的作用是把世界划分为各种不同的并被系统分类的事件类型。”[9]38一般来说,动词所表述的事件即构式所表示的普遍事件中的一个实例,构式与相关动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图示-示例”的关系。因此,动词的参与者角色与构式的论元角色相关联却不相同,前者是具体的框架角色,后者则是更为普遍抽象的角色,参与者角色是论元角色的一个实例。
如果一个动词是与某构式相联的一类动词的成员,那么该动词的参与者角色可以与构式的论元角色融合,即动词与构式的角色互动。动词与构式的角色互动要遵循以下两条原则[9]47-48:
①语义一致原则(The Semantic Coherence Principle):只有语义一致的角色可以融合。如上文所示例的“李鸿章”可以与叙实构式中的预设者角色融合,因为“李鸿章”是预设者角色的一个实例。
②对应原则(The Correspondence Principle):每一个词汇上侧重并表达的参与者角色必须与构式中被侧重的一个论元角色融合。最典型的情况是动词的参与者角色与构式的论元角色之间存在对应的关系。
根据前文所分析的叙实构式论元角色——预设者、预设方式和预设事态,我们参考Goldberg的框盒图形式,首先将与“预设某事态真实性”意义相联的汉语叙实构式表述如下:
预设—真实性 <预设者,预设事态>
(PRESUPPOSE-TRUTH
)我们将汉语叙实构式框盒图表述如下如图1所示:
图1 汉语叙实构式框盒图
图1的框盒图中表明了汉语叙实构式的有关重要信息,图中“Sem”为语义“semantic”的缩写;“PRESUPPOSE-TRUTH”表示整个叙实构式的语义“预设真实性”;“pre”是预设者“presupposer”的缩写;“afr”是外部事态“affair”的缩写;“R”表示构式与动词直接的关系类型,包括“例示(instance)”“方式(means)”等;“PRED”表示准许填入该构式的谓语动词“predicate”,是构式的变项;其后括号“< >”中的内容根据前方谓语动词不同而不同,后文将示例说明;“Syn”是句法“syntactic”的缩写;“V、SUBJ、OBJclause”则分别表示语法功能项;“Fusion of roles”指该框盒图展现了动词与构式的角色熔合。
以学界公认的典型汉语叙实动词“知道”为例,汉语叙实构式的论元角色和叙实动词的参与者角色可分别表示为:
预设—真实性 <预设者,预设事态>
(PRESUPPOSE-TRUTH
)知道 <知道者,知道的事>
(ZHIDAO
) 具体如图2所示:
图2 “知道”框盒图
我们从图1和图2可以看出,汉语动词“知道”的参与者角色与汉语叙实构式的论元角色完全能够兼容,能够对应融合。两者之间对应的角色分别实现为句法层面的主语SUBJ、小句宾语OBJclause和叙实动词V,这样动词、句法、语义三个层面实现了融合。通过框盒图较为完整地反映了动词和构式的角色互动和结合关系。
(二)汉语叙实构式框盒分析图
在Kay和Fillmore[10]所提出的构式语法理论框架中,他们详细分析了“汤中蝇笑话(Fly in the soup joke)”句式,深入研究了WXDY构式(what are you doing Y?)隐含的各种用法特征,并用框盒图详细描写了其句法、语义、配价等信息。其中,配价揭示了词项之间的句法和语义关系。早在1959年,泰尼埃[28]238-282在其著作Elémentsdelasyntaxestructurale中就提出了配价语法理论,该理论指出,动词的配价即一个动词所能支配的名词性词语、短语的性质和数目。该动词能支配几个名词性词语就是几价动词。在此研究中指叙实动词所在句法结构中所能支配的名词性角色和角色数目。本文将采用Kay和Fillmore的框盒图分析法,希望从句法(syn)、语义(sem)、配价(val)三个层面对汉语叙实构式的深层属性进行标注和说明,将该构式的“句法-语义-语用”等信息囊括于一个图中做出详细的描写。
由于Kay和Fillmore所分析的WXDY构式中词项是确定的,即“What are you doing Y?”而前文分析的汉语叙实构式的结构[NP1V1[NP2V2(NP3)]T]相较之下显得抽象,因此我们以典型的叙实动词“知道”为例,以具体的句子“李鸿章知道日本另有野心”例示叙实动词“知道”在构式框盒分析图中的深层属性,在一定程度上可例示抽象的叙实构式的属性。具体如图3所示:
图3 “知道”汉语叙实构式框盒分析图
首先,我们从框盒分析图的整体结构可以看出,该图提供了叙实构式的句法(syn)、语义(sem)和配价信息(val)。此框盒分析图从理论出发,揭示了叙实构式的句法语义特征。
毫无疑问,叙实构式的语核为叙实动词,叙实句子的句法语义结构围绕叙实动词而展开,在该例句中为“知道”一词,因此首先在此框盒分析图的句法层面(syn)指出V1“知道”的语核地位(lexical-head1),并标注其范畴(cat)为“V”。这说明叙实构式的意义以叙实动词为核心而展开讨论。另外,叙实动词可被否定(negation),且否定叙实动词后该叙实动词所预设的小句宾语的真实性不变,如将例句“李鸿章知道日本另有野心”的叙实动词否定后得到“李鸿章不知道日本另有野心”,“知道”受到否定后,“日本另有野心”这一事实并未改变,这一特点在前人研究中称为叙实动词的“外部否定”(e-neg+)。Vendler[29]97-121指出,叙实动词不能表示一个持续的动作(duration),因此叙实动词不能用进行时。这一点在英汉两种语言中都得到证实。我们在此处标注“duration-”表示叙实动词为非持续性动词,无法使用进行时。如例句中“知道”一词无法表达为“正在知道”。
第二层语义层面(sem)表示该构式整体的语义框架和语用属性。“frame”指该构式使用时的基本场景和事件框架,我们在其后标注“presuppose-truth”(预设真实性),表示叙实构式义。“args”表示叙实构式的论元角色(arguments),其后标注“prag”意味着叙实构式论元角色“预设事态”的语用分析(pragmatic resolution)因具体语境或具体事态(#1[ ])而异。以本框盒分析图的例句为例,其具体的语境和事态为“日本另有野心”(NP2+V2(+NP3))。
下一层总括的“val”在配价层面(valence)提供了叙实构式总体的结构信息。它控制着整个构式,说明了动词“知道”所能支配的名词性角色及数目。图中总配价层面第一行表达式“[rel[gf subj1]]”表示构式中某一成分的语法关系(relationship),此处为叙实构式中NP1的语法功能(grammatical function),是叙实动词支配的第一个名词性角色,在此例句中指“李鸿章”,作为整个主句的主语(subj1)(为了与小句宾语中的主语区分,在此标注为subj1)。其下的大方括号中所表达的是叙实构式小句宾语(NP2+V2(+NP3))的属性,该部分的论元角色为“预设事态”,则该部分是叙实动词所支配的第二个名词性角色。于是我们可以直接从此总括配价层面得知,叙实动词“知道”所支配的名词性角色有两个,因此确定叙实动词“知道”为二价动词。李新良也曾讨论过叙实词语的配价问题:“叙实词语都是二价的,它要构成一个述谓结构必须联系两个论元,一个是说话人(主语),另一个是它管辖的小句。”[2]48
分析叙实构式的结构,我们可以判断“V2”为叙实构式的第二语核(lexical-head2)。也就是说,例句中小句宾语“日本另有野心”是以“有”为语核的,于是在分析小句宾语属性的方括号中,我们首先呈现了此例句中第二语核“有”的相关句法信息。与第一语核相同,标注其语法范畴为“V”;根据已有的叙实动词句法语义特征分析和语料可知,第二语核V2允许否定形式出现,但与第一语核V1的否定不同:否定V2后小句宾语的事实性会随之改变,于是此处仅标注为“neg+”,以此与第一语核的外部否定区分。此部分为叙实构式的预设事态,提供着整句的场景信息或具体事态,因此在语义层面标注“{#1[ ]}”,与上层出现的语用场景“{prag,#1[ ]}”相呼应,在此为“日本另有野心”这一具体的事态。
下层的标注“rel”表示“日本另有野心”作为叙实句中的小句宾语(objclause)这一语法功能。随后嵌套了一个“val”以提供第二语核“有”的配价信息。首先在该配价层面第一行“rel”内标注了小句宾语的主语NP2“日本”的语法功能为“subj2”,是第二语核“有”支配的第一个名词性角色。下方置于方括号中的信息是小句宾语(NP2+V2(+NP3))的句法和语义属性,“loc+”表示其句法位置信息,指小句宾语的位置可根据句型转换需要而移动到其他合乎句法的位置,如本例句的“日本另有野心”可移动到句首,转换为句式“日本另有野心,李鸿章知道”。在其语义层面,进一步说明整句所代表的具体事态(#1),其中“frame”指第二语核“V2”(在此例句为“有”)的使用场景框架。与叙实构式已确定其构式义和语义框架不同,第二语核没有固定抽象语义,此处语义框架是不确定的,因此此处的“[ ]”内没有填入具体的语义。“{#2[ ]}”提供了小句的场景信息或具体事物,该场景或事物又层层向上传递成为“#1”所提供的场景和事物,在此例句中为“野心”。最下面方括号中“rel[gf obj0]”标注小句宾语内部的宾语NP3(例句指“野心”)的句法和语义信息,其句法“loc-”位置不可移,最后的语义信息指NP3指称(referential)名词事物(thing)。同时,该成分为第二语核所支配的第二个名词性角色。于是可知在该例句中,第二语核为二价动词。
值得说明的是,叙实构式是根据叙实动词的特性而设计的,因此根据其结构信息可确定叙实动词为二价动词。然而在语料分析过程中,我们发现第二语核在不同的例句中的动词配价是不定的,本框盒分析图所指出的第二语核属于二价动词仅根据该例句而言。如:
例(3)中国不知道有外交。(第二语核为一价动词)
例(4)你不知道我给你写了多少封信。(引自“语料库在线”,第二语核为三价动词)
关于第二语核配价的问题不是本文关注重点,故不在框盒分析图中一一说明。
本节尝试学习Kay和Fillmore的WXDY构式框盒分析图,以“李鸿章知道日本另有野心”为例句对汉语叙实构式框盒图进行框盒分析图构建,并对图中“句法-语义-语用”以及配价信息集中进行了论述。
五、英语叙实构式的构建与框盒图分析
“构式不具有普遍性,我们几乎在不同语言中找不到一个形式和用法完全一致的构式。”[14]195这也是本文将英语叙实构式分列一节说明的原因。虽然汉英叙实构式有别,但夏立新、夏韵[30]对汉英叙实动词的使用特点进行了讨论,指出汉英叙实动词都无进行时且不允许否定位移。另外,汉英叙实动词均有完成时,且均允许后接间接疑问句、表信息来源成分,可与程度副词共现,宾语小句话题化和关系化操作。由此可见,汉英叙实动词在句法和语义等方面一致性极高。据此,夏立新、夏韵指出在外向型汉英学习词典中研究叙实动词具有可行性。
既然汉英叙实动词在句法和语义上具有很高的一致性,那么我们还需分析其中存在的差别,进而对英语叙实构式进行研究。“现代汉语的小句宾语和英语的宾语从句都是指在句子宾语位置上出现的小句。”[25]不管是汉语还是英语叙实动词,其常规陈述语序的句法特点都是在叙实动词后接句子作宾语。在此笔者提到“常规”这一说法,其原因在于汉英叙实动词引导的句子都可在“常规句”的基础上进行宾语小句话题化、关系化的句式转换。如:
例(5)女人抱怨说东家总是让她最后上桌(The womancomplainsthat the landlord always lets her come to the table last.)(语料库在线)
例(6)对于东家总是让她最后上桌这件事,女人是抱怨的。(The womancomplainsaboutthe factthat the landlord always lets her come to the table last.)。
以上句式转换在汉英叙实动词引导的句子中是普遍允许的,这些句式都是基于常规句式转换而成的。Goldberg的转换观点认为:“所有意义相同的句子在原始表达层面上必须相同,所以如果两个意义相同的表达式在表层上不同,那么其中之一或这两个表达式都必须从共有的表达层面上推导出。”[9]100从例句中我们可以发现,常规句式下汉英句子的表层结构有很高的一致性,然而句式转换后的表层结构却无法保持一致。前文所提到的夏立新、夏韵的对比研究也是基于汉英叙实动词引导的常规句式进行的。于是,本文将汉英叙实动词引导主谓结构小句的句式称为常规句,在此常规句基础上延伸的句式为转换句。根据叙实动词句法语义特征发现,英语叙实动词引导常规的主谓结构小句的句式与汉语叙实动词常规句的句法结构和语义等呈现高度的一致性,然而英语叙实动词引导的常规句转换结构后无法与汉语叙实转换句式表层结构表现出一致性。因此,本文从汉英叙实动词引导的常规句式出发,对汉英叙实构式进行分析和说明。
王文格[25]指出汉语小句宾语和英语宾语从句在表层结构上最明显的差别就是有无标记词。汉语接小句宾语无标记词,而英语接小句宾语需要标记词“that”引导。既然常规的汉英叙实句型在表层结构上高度一致,那么我们可以在汉语叙实构式的基础上对英语叙实构式进行构建和研究,(以“know”为例):
[NP1V1 that[NP2V2(NP3)]T]
PRESUPPOSE-TRUTH
KNOW
具体如图4所示:
图4 “know”框盒图
图4中英语动词“KNOW”的参与者角色与英语叙实构式的论元角色完全能够兼容,能够对应融合。两者之间对应的角色分别实现为句法层面的主语SUBJ、小句宾语OBJclause和叙实动词V,动词、句法、语义三个层面实现了融合运用。
在图5的英语叙实构式框盒分析图示例中,我们以前文使用的汉语例句的英文译句“Li Hongzhang knew that Japan had other ambitions”来分析英语叙实构式。我们发现,虽然汉英两个常规句在表层形式的结构一致,但在英语例句中,动词自身有曲折变化,可直接表达时、数和语态,如“knows”表示主语为第三人称单数,“knew”表示过去时,“known”则可表示完成时或被动语态。而汉语动词本身无曲折变化,要借助时态标志词如“了、已经”等,如“知道了”表达动作的完成。因此汉英叙实构式的框盒分析图大体上一致,但在第一和第二语核的动词句法(syn)处,我们增加标注“inflect +”以表达该动词可直接通过曲折变化产生时态和数的用法和意义。前文分析了汉英常规叙实句式表层结构高度一致,因此该英语叙实构式框盒分析图其他组成部分的属性与前文的汉语叙实构式一致。
图5 “know”英语叙实构式框盒分析图
采用框盒图分析法分析构式有其优越性。王寅[14]380-397在其构式语法研究中总结了框盒图分析法的几大优点:科学化、直观化、准确化和自动化。该优势在本文的叙实动词及其构式研究中得到了体现。
六、结语
本文基于已有的汉语叙实动词句法语义特征研究成果,结合构式语法理论初步建立了汉语叙实构式:[NP1V1[NP2V2(NP3)]T],在Goldberg的框盒图构建方法下进一步构建了汉语叙实构式框盒图,并参考Kay和Fillmore框盒图分析方法对叙实构式框盒图进行了较为详尽的分析和说明。对汉语叙实构式与叙实构式框盒图进行构建与分析,从理论层面出发,较为科学直观地揭示了汉语叙实动词的句法、语义、语用和配价等属性,为后续相关研究奠定了基础。另外,我们发现汉英叙实动词的句法语义特征在常规句式下呈现高度的一致性,为本研究直接将汉语叙实构式应用于英语叙实构式提供了依据。然而,值得说明的是,构式语法在国内的应用算是刚刚兴起,框盒图分析法作为构式语法中的新生事物,国内对其研究还较为有限。我们要看到框盒图分析法的发展潜力,但也不能忽略其弊端。目前国内应用框盒图来分析构式的研究还很有限,缺乏系统性和统一性,我们希冀在未来展开更深入的研究,在发展中完善这一研究方法。
注释:
① 本文语料来自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现代汉语语料库(简称CCL语料库),文中凡未注明出处的例句,均来自CCL语料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