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学界关于中国金文研究的互动*
2023-10-05李无未周士瑶
李无未 周士瑶
一、贝塚茂树、白川静与日本化中国金文学史的构建
贝塚茂树与白川静分别写有金文学史,从表面上看,他们力图客观而全景式地展现金文学发展史,并没有“国别”与“域别”之分,但我们却看到,他们站在日本学者的立场,“隐形”地流露日本化的中国金文学史意识。
贝塚茂树(1904—1987),京都大学教授,曾发表《中国古代史学的发展》等论著a贝塚茂树:《中国古代史学的发展》,东京:中央公论社,1946/1986 年。,以中国的金文学为主要研究对象,内容包括:汉代、宋代、清代、民国的金文学研究,表面上是依附于中国金文学史而存在,但日本学者有自己研究的个性特征,隐含着一个明显的“国别”理论意识,即日本化的中国金文学史。本文按照贝塚茂树厘定的金文学史范畴来探讨日本化的中国金文学史问题。
贝冢茂树论著着重论述了日本京都大学梅原末治的学术贡献。梅原末治(1893—1983)认为,清朝完成了金文字学作为文字学一个学科领域所确定任务,但忽略有关中国商周铜器器形之考察,他受欧洲高本汉等学者美术考古学的启发,开始关注商周铜器器形这一学术领域,并调查中国故宫商周铜器实物,特别注意中国商周铜器分类及其命名问题,形成了独到的理论,具有引领商周铜器器形学术方向的意义。水野清一《殷商青铜器编年问题》(1953)一文认为,1918 年滨田耕作(1881—1938)主持编辑的《泉屋清赏》,与中国马衡《中国之铜器时代》(1928)依据甲骨文纪时法等判别中国商周铜器时代之方法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研究方式,并称之为整体性的“形态样式”理论。这种整体性的“形态样式”理论,带有明显的日本与欧洲学者有关中国商周铜器理论相结合的考古学“形态样式”的研究特点。水野清一认为,考古学“形态样式”理论,以怀疑依据甲骨文纪时法等要素判别中国商周铜器时代之方法而著名。由此,《泉屋清赏》编排与释读商周铜器,代表了当时日本考古学界研究中国青铜器及铭文的最高水平。贝塚茂树在《中国古代史学的发展》中,不可避免地谈到了中国学者郭沫若、容庚与日本的中国金文字学者关于考古学“形态样式”理论之间的学术互动关系。在一定程度上,贝塚茂树是在日本化的中国金文学史考古学“形态样式”理论框架内谈论这个问题的。b水野清一:《殷商青铜器编年的问题》,《东方学报》之《殷代青铜文化的研究》专辑,京都: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1953 年。
白川静(1910—2006)的《金文学史》与贝冢茂树的金文学史探究方式有所不同,a白川静:《金文学史》,《白川静著作集》之别卷《金文通释》5 之第1—171 页《金文学史》,东京:平凡社,2005 年。如第一章讨论经传与金文、彝器观的变迁、秦汉的古器物学、古代文字之学;第二章讨论唐宋的古文字学、《集古录》跋尾、图释的盛行、彝器散佚与款识之学;第三章讨论彝器的仿铸与辨伪、篆籀之学与金文、乾嘉时期的金文学、道光时期的金文学;第四章讨论图释之书、款识之学、孙罗王郭之学;第五章《考古学的研究方法》与第六章《金文学的研究方法》、第七章《历法的研究方法》是白川静探讨金文学史理论与方法的重要内容,明显地也隐含着一个日本化中国金文学史的意识。
白川静认为,郭沫若运用考古学方法研究金文,明显受到滨田耕作《泉屋清赏》商周铜器“形态样式”理论与考释方法的影响。滨田耕作的《关于中国古铜器》(1903)以纹饰、款识、色泽、时代、文字等项目为基准,对中国商周铜器进行分类,是东亚最早结合现代考古科学方法研究青铜器分类问题的著作,奠定了东亚青铜器考古学分类的基础;梅原末治的《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1933)运用形态学理论研究青铜器,超越了古器物学研究理论与方法,进一步发展了滨田耕作的理论与方法,对容庚等学者的研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水野清一(1905—1971)《殷周青铜器编年的诸问题》(1953)把十四个时期的彝器分为六类十八种,十分细致。甲骨文字金文历法研究,也是日本研究的一个突出特色,白川静举出了新城新藏和薮内清研究卜辞殷历与断代成果,但没有提到“另类”的东京学派白鸟库吉与饭岛忠夫利用卜辞研究历法的成果。白鸟库吉《关于中国古代史》根据木星周期十二次、二十八星宿等天文知识,认定殷墟文字属于战国时代。饭岛忠夫《殷墟文字的年代》研究殷墟文字历法,从传说资料出发,结合殷历,得出殷历和《孟子》说法一致的结论。而《大龟四版》等历法资料是战国时代的产物。b白鸟库吉:《关于中国古代史》,载《史学杂志》第41 编1 号、8 号,1929 年10 月、1930 年6 月;饭岛忠夫:《殷墟文字的年代》,载《东洋学报》1933 年第21 卷第1 号。白鸟库吉与饭岛忠夫没有将金文与卜辞殷历断代结合研究,这和京都学派的主流学术观点大相径庭。
本文结合贝塚茂树、白川静的金文学史论述,着重补充说明梅原末治等日本学者与中国学者郭沫若、容庚等的中国金文学史学术互动情况。
二、郭沫若与日本金文学者的学术互动
(一)贝塚茂树对郭沫若金文研究的关注
贝塚茂树在《金文所见夏族标识》一文中强调郭沫若《殷彝中图形文字之一解》(见《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上)的见解是很有启发价值的。c贝塚茂树:《金文所见夏族标识》,《贝塚茂树著作集》(三),东京:中央公论社,1977 年,第73—102 页。郭沫若认为,殷代铜器铭文,有一些就具有殷王朝统治下诸部族的部族标识性质,比如“析子孙”铜器。这一类带有“析子孙”的铜器,在罗振玉《三代吉金文存》与于省吾《商周金文录遗》中能找到52 器,比如子黾形鼎、子黾形爵、子黾形彝、子黾形觚等。贝塚茂树进一步根据鲧禹传说与考古资料,和与之相关的商周铜器铭文,比如丁侯鼎、献侯鼎等呈现“龟形图”情况,断定这些“龟形图”具有夏部族标识的性质。
贝塚茂树在《殷周古史的再建》一文中肯定了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方法审视考古资料,以及用甲骨文字资料考订殷王世系的做法,d贝塚茂树:《殷周古史再建》,《贝塚茂树著作集》(三),第215—234 页。还有利用安阳武官村大墓大规模殉葬证据写作《奴隶制时代》的价值,由此,引发殷周古史重建的一系列问题。
贝塚茂树大量引证郭沫若的研究成果,比如涉及“殷王朝的氏族制度”,一定引证郭沫若《卜辞通纂》;谈到金文所见周代文化、金文编年问题,就引用郭沫若的“金文群别研究法”加以断代,并论述了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的历史性贡献。可见,郭沫若的甲骨文、金文,以及中国先秦史研究在日本的影响很大。为此,郭沫若古文字研究中的日本化考古学术理论“元素”是值得注意的,需要考察一下郭沫若在日本与贝塚茂树之学术前辈梅原末治等的互动细节。
(二)郭沫若与梅原末治的学术互动
郭沫若在论著中提到,“日本梅原末治云:‘往年曾于纽育见之。李峪剑曾见之于巴黎,颇觉二者之近似。’蒙氏(梅原末治)以所摄剑影见贻,以二剑细比较,其一面文几不爽毫毛,更详言之。”a郭沫若:《郭沫若全集》第八卷,《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二),“吉日剑”,北京:科学出版社,2017 年,第244 页。郭沫若对“吉日剑”的考订与能够见到梅原末治所收集到的“吉日剑”原件密不可分。1928年11 月之际,郭沫若与田中庆太郎之子田中震二一起拜访了京都帝国大学的考古学教研室学者,结识了内藤湖南、梅原末治。后郭沫若写《访恭仁山庄》诗记述此事。郭沫若与内藤湖南、梅原末治等建立了密切的学术往来关系,互鉴学术见解、互赠学术著作成为其经常性的沟通方式,并结下了深厚的学术情谊:
继于梅原末治氏所著《古铜器精华》中得见其器影及所临镶嵌文之一部,复蒙同氏以所摹铭文见示,与罗氏摹本尚有出入。b郭沫若:《郭沫若全集》第五卷,《金文续考》,第827 页。
梅原末治《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一书,是东亚学者收集欧美所藏中国青铜器的最为重要的权威性著作,也是中国金文学者当时必须利用的工具书。郭沫若从梅原末治那里见到的“林氏壶”铜器铭文字与自己所见罗振玉所保存“摹本”不同,由此,产生了比较研究的兴趣。
郭沫若在《金文续考》一文又提道:
近见右《铜器精华》所录先年山西李峪村出土之铜器群中有异形盒样铜器者一例。c同上,第801、388 页。
可见,梅原末治之《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的“异形盒样铜器”启发了郭沫若新的思路。
郭沫若对一些中国学者研究青铜器存在着某种缺憾的认识,与梅原末治的观点极其相似,说明两人的学术见解具有相当的一致性。《毛公鼎之年代》“花纹形式上之考证”称:
大凡一时代之器,必有一时代之花纹与形式,今时如是,古亦如是。故花纹形式在决定器物之时代上占有极重要之位置。其可依据,有时过于铭文,在无铭文之器则直当以二者为考订时代之唯一线索。如有史以前尚无文字之石器时代,其石器陶器等学者,即专据其形式若花纹以判别其先后。其法已成专学。近世考古学大部分即属于先史时代者也。中国学者考订古器物,自来仅专靠铭文,而于花纹形式毫无系统之研究。著录之稍完备者,虽亦图像与铭识并收,然图像多空存而无说,说之者,又多本先入之见,而妄事臆测,不知比验其异同,追踪其先后,于形式与花纹之中求出一历史系统。器物每以种别为类聚,同类之器,每以文字之多寡有无为先后,虽亦分商分周,然实粗枝大叶。以周而言,有周一代载祀八百,其绵延直等于宋元明清四代,而统称之曰周,此其含混,不直是纸上之杂货店耶?余谓凡今后研究殷周彝器者,当以求出花纹形式之历史系统为其最主要之事业。d郭沫若:《郭沫若全集》第五卷,《金文续考》,《毛公鼎之年代》,第614、295 页。
只重视鼎铭文字考证,却忽略了花纹形式等匹配项目之佐证,是当时一些中国学者研究商周铜器的一个明显的缺憾,郭沫若这一认识十分深刻,与传统金石学研究的思路不同,是从考古学类型学出发而得出的结论。显然,这与瑞典高本汉和日本梅原末治的学术思想一脉相承。郭沫若具有这种学术见解并非偶然,是他在与梅原末治等日本学者交往过程中而形成的。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诸家著录目”中提到编写此书引用了梅原末治的《白鹤吉金集》《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两书,e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1934/1936 年,《郭沫若全集》考古编7—8 卷。在“诸家著录目补”中又提到梅原末治的《河南安阳遗宝》《青山庄清赏》《冠斝楼吉金图》《白鹤吉金撰集》等书。这表明梅原末治的著作是其两周金文研究最为重要的参考书。
(三)郭沫若与水野清一之学术互动
水野清一(1905—1971)是日本著名的考古学家与佛教美术史学者,京都大学教授,著有《龙门石窟研究》《云冈石窟》《中国的佛教艺术》等。曾翻译注释过中国学者马衡的《中国金石学概论》,在“余白”中提到,他与小川茂树合作,分工合作译注。a马衡著,水野清一翻译注释:《中国金石学概论》,载《东洋史研究》1937 年第3 卷第1 号,第42—57 页。此外,还提到当时中国金石学的群体,即从罗振玉、王国维到马衡、容庚,形成了新的金石学“正统”流派,与陆和九的《中国金石学》“非正统”流派构成了不同的特色。
郭沫若在《金文丛考》“释氒氏”中说:
黄及古玉佩之象形纹。余曩曾为《释黄》一文,以明之,并曾制一想像图以恢复其形状。图既出于想象,于心窃有未安。前年往京都,蒙水野清一氏以古玉佩照片一幅见示,云乃梅原末治氏往岁游历欧美时所摄器,藏华盛顿费理美术馆(fieer Gollrg ofgrt)。骤见,与余之想象图颇相似,而与卜辞黄字之作若者,尤若形影之相应。今揭其全形于次,将进而推考其年代焉。b郭沫若:《郭沫若全集》第五卷,《金文丛考》,第512 页。
《金文续考》“夨令簋追记”中同时提及水野清一、梅原末治:
周初之《夨令簋铭》,余曩已申论再三,然于原铭仅见晒蓝,未见拓墨,时引为憾。去秋为征集卜辞往京都,于东方文化学院京都研究所水野清一氏室中,承以此器之照片三张及拓景见示,云系梅原末治氏游欧洲时所亲自拓摄。当蒙二氏以拓照四种见赠,深感厚谊。继读《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见其彝器部之第十二图即此器,藏家巴黎之威尔氏D.David-Weill(威尔士)也。今揭其拓照二种如下。c郭沫若:《郭沫若全集》第五卷,《金文续考》“夨令簋追记”,第759 页。
水野清一《殷商青铜器编年问题》涉及殷商铜器年代问题研究,对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的断代方法也予以充分肯定。
(四)郭沫若对新城新藏“毛公鼎”作于春秋中叶说的批评
郭沫若《毛公鼎之年代》一文提到:日本新城新藏博士谓《毛公鼎》当作于春秋中叶以后,此说法与中国徐同柏、孙诒让、吴大澂周初之物旧说有所不同。郭沫若认为,旧说既未得其正鹄,而对此新说亦不能不加以一瞥,新旧诸说属于“臆说”,均不足信。他表明,“铭辞中之时代背景,文字格调,以及其他,在皆与此宣平二世相合”,而是“非宣平二世莫属”。d郭沫若:《郭沫若全集》第五卷,《毛公鼎之年代》,第284—606 页。
日本的中国天文学史家薮内清指出,新城新藏(1873—1938)本是东京大学物理学科出身,获物理学博士学位,并担任过京都大学总长。他受狩野直喜、内藤湖南的影响,对中国天文学史情有独钟,发表过具有重要影响力的《东洋天文学史研究》专著。e新城新藏:《东洋天文学史研究》,东京:弘文堂,1928 年;江上波夫编,林庆彰译:《近代日本汉学家》,台北:万卷楼,2015,第121—128 页。商周铜器年代研究并不是其强项,但他却强为之解释,受到郭沫若的猛烈批评,是再正常不过了。郭沫若对新城新藏之批评是基于对中日两国商周铜器学术研究信息的了解而做出的学术回应,当时的中国金文学者大多难以具备这个条件。
三、容庚与日本金文学者的学术互动
(一)容庚受梅原末治等学者之影响问题
贝塚茂树很直率地指出,中国学者容庚受欧洲高本汉和日本梅原末治的启发,在器型学研究上取得了很大的突破。容庚1927 年发表《殷周礼乐器考略》f容庚:《殷周礼乐器考略》,载《燕京学报》1927 年第1 期。之后,陆续出版编印的青铜器图录,如《宝蕴楼彝器图录》(1929)、《秦汉金文录》(1931)、《颂斋吉金图录》(1934)、《武英殿彝器图录》(1934)、《海外吉金图录》(1935)、《善斋彝器图录》(1936)、《秦公钟簋之年代》(1937)、《兰亭集刊十种》(1939)等。
贝塚茂树最推崇容庚的《商周彝器通考》。a容庚:《商周彝器通考》,北平:燕京大学哈佛燕京学社,1941 年。该书上册内容是铜器的发现、类别、时代、铭文、纹饰、鉴别、文献目录等。在通论、食器、酒器、水器、乐器等方面对器型特征与铭文通过对比得出结论。下册的内容是对所涉及的图录照片分类编辑。贝塚茂树认为此论著是宋代以来中国金文学、器型学研究成果之集大成者,又是“好提要书”,继承了乃师罗振玉的学术风格。
贝塚茂树的判断有一定道理,容庚金文学学术思想应该和欧洲高本汉、日本梅原末治,甚至于滨田耕作的考古类型学有很大的关系。容庚在日记中记载了他与梅原末治的学术往来关系:1930 年“通讯录:梅原末治,日本京都帝国大学文学部”;1935 年8 月2 日,寄《海外吉金录》二部与梅原末治;1935 年8 月6 日,梅原寄《白鹤吉金》来;1936 年4 月26—27 日,记载梅原末治在天津与北京之事,并与之聚餐;1936 年11月8 日,赠梅原末治《武梁祠画像》;同年11 月25 日,平冈武夫来,代送梅原末治之《古镜图》;1938 年11 月9 日,赠梅原末治《颂斋吉金叙录》;1938 年8 月4 日,梅原末治寄赠《绍兴古镜聚英》,报以《兰亭序刻》;1940 年3 月11 日,赠梅原末治《西青彝器拾遗》;1941 年6 月2 日,阅刘佩韦《评梅原末治近著三种》,等等。b容庚:《容庚北平日记》,北京:中华书局,2019 年。
滨田耕作是梅原末治的老师,容庚与之没有直接交往关系,但阅读滨田耕作著作,获取其学术信息是一定的。《容庚北平日记》记载:1926年1 月18 日:“钞滨田所著《明器泥象图说》(翟宗心为黄仲良译本)。”1 月18 日开始抄写,1 月19 日抄完,速度真是够快的。
但容庚学术思想来源是多向性的。容庚《商周彝器通考》上册“征引书目”中,除引中国学者著作外、还包括瑞典高本汉和日本梅原末治等学者的许多著作,比如日本的岛田志一《支那古铜器集》一册、滨田耕作《泉屋清赏》七册续编二册与《陈氏旧藏十钟》一册、原田淑人《周汉遗宝》一册、日本帝国工艺会编《支那工艺图鉴金工编》三册、梅原末治《殷墟出土白色土器之研究》一册与《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七册等,英国科普(Albert J.Koop)《中国古代铜器集》、叶慈(W.Perceval Yetts)《猷氏中国高丽铜器集》,美国福开森(John Calvin Ferguson)《陶斋旧藏古禁全器并说》一册与《齐侯四器考释》一册等,瑞典塞壬(O.Siren)《中国古代美术史》、凯洛格(B.Karlgren)《中国铜器上之殷周时代》等,德国古斯塔夫(GustavFcke)《使华访古录》等。但容庚所引书目原出版社名称没有载录,让人查找很不方便。
此前,容庚出版《海外吉金图录》,c容庚:《海外吉金图录》,北平:哈佛燕京学社,1935 年。专收流滞于日本的中国青铜器,在“序”d容庚:《海外吉金图录》,台北:台联国风出版社,1978 年。中云:
域外以收藏吾国古器著称者,莫若日本之住友氏,英国之猷氏Eumorfopoulos(尤摩弗帕勒斯)。猷氏之《集古录》,每册十余镑。住友氏之《泉屋清赏》,乃非卖品。昔年滨田耕作博士来朝我国,燕谈之顷,吾谓住友所藏,多瑰异之品。其木印之美,他国莫及。馈赠非所敢希,愿以购求为请。滨田博士虽允代谋而终未能得也。北平图书馆斥千金以购此书,犹是《秦藏六》初编之本,乃与同嗜十余人合资摄影,六寸之图,每份犹需六十余元,而铭文解说缺如,未慊余意。“九一八”之难作,乃蹶然起曰:“宗邦重器,希世遣文,欲求印本而不可得,人方劫掠我文物,倾覆我国家,吾不雪为耻耳。乃效尾生之信,以翻印为耻乎?”于是有《海外吉金图录》之辑。兹编为日本之部,采录之书七种。《泉屋清赏》正续编为图二百三十,此得其半而弱。十种全收之,其他所采较少,合得一百五十八器……滨田博士作《泉屋清赏》“总说”,致慨于吾国古铜器之研究,尚未就绪,时代之鉴定,茫无基础,唯依自来之传说,比图录,信款识,依习惯而定其时代。此语诚然,然反观彼之所定,更为茫昧,将多数之周器属之于汉,虽删订本略有改正。然如《素钲》吾人据《南疆钲》可考知为周器者,彼则据《博古图录》之《周雷柄铎》初定为汉器,继定为周末汉初之器。
此序处处流露出容庚的家国情怀。同时,他以科学之态度看待日本学者滨田耕作的研究,不盲从,比如指出其周器认定为汉器,以及没有充分吸取中国学者的成果等问题:“彼谓书中所载诸器,知出土者绝无,而吾尚能考其一二。窃疑彼于吾国人之著作尚未多窥,其识乃在比图录,信款识之下。彼于款识之考证,慨从省略,此加详焉,庶几补其不及耳!”这是其超越日本学者的地方。
《海外吉金图录》吸取滨田耕作著作之处甚多,主要采用:《支那古铜器集》1 件、《泉屋清赏》彝器101 件、《陈氏旧藏十种》10 件、《泉屋清赏续编彝器》13 件、《白鹤帖第一集》5 件、《周汉遗宝》16 件、《支那工艺图鉴金工编》12 件,共158 件。还纠正原书不少错误。a易新农、夏和顺:《容庚传》,广州:广东省出版集团、花城出版社,2010 年,第105 页。
容庚对梅原末治的原创性工作大加赞赏,并说明自己的研究得力于梅氏之处甚多:“昔日日本梅原末治教授游历欧美,公私收储之府,莫不倾其所有以相示。君乃照其形制,量其修广,录其所睹闻,以成《柉禁之考古学的考察》及《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余于域外之文,一无所晓,乃从他人著作中择辑而为此书。”b容庚:《海外吉金图录》,第2 页。这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容庚对中国彝器流亡国外一直耿耿于怀,并期待中国也出现梅氏之类的大家。他在《海外吉金图录》“序”中说:“余甚惭于梅原。国中独无其人乎?此所为抚卷踌躇者也。”c《容庚选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4 年,第374 页。
《商周彝器通考》引用梅原末治例证很多,比如引用梅原末治《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的有:288 页“饕餮蝉纹鼎”、302 页“象鼻贝纹鼎”、306 页“饕餮纹方鼎”、314 页“象首纹鬲”、318页“象首纹甗”、319 页“钩连雷文甗”、32 页“斜方格雷乳纹簋”、335 页“四耳乳纹簋”、339页“凤纹簋”、340 页“邢侯簋”、344 页“饕餮纹簋”、345 页“父乙臣辰簋”、346 页“乎簋”、366页“蝠纹敦”、366 页“鸟兽纹敦”、367 页“齐侯敦”、368 页“兽带四兽纹敦”、368 页“圆耳素敦”、370 页“兽带纹兽耳豆”。引用梅原末治《柉禁之考古学的考察》的有:372 页“兽纹匕”。引用梅原末治《殷墟出土白色土器之研究》的有:369 页“重环纹豆”。引用梅原末治《白鹤吉金集》的有:292 页“饕餮两尾龙纹鼎”、305 页“环盖金银错云纹鼎”、306 页“作父辛方鼎”等。而引用滨田耕作《泉屋清赏》的有:318 页“两头兽纹甗”、332 页“执父辛簋”、337 页“伯簋”等。
《商周彝器通考》描述铜器型式文字比较简省。引述学者成果,直接引述原文,或者缩写原文,与滨田耕作、梅原末治等学者考古学式测量学研究原文细节描述还有一段距离。这说明,容庚的研究是有着自己的考虑的,既看重西方考古型式学理论,又切合东方中国铜器研究的方式。日本学者水野清一《东亚考古学之发达》把《商周彝器通考》和梅原末治在1940 年出版的《古铜器形态的考古学研究》一书并列为姊妹篇,d水野清一:《东亚考古学之发达》,古文化丛刊7,京都:大八洲出版,1948 年。也是很有道理的。水野清一《殷商青铜器编年的问题》涉及殷商铜器年代问题研究,再一次肯定了容庚《商周彝器通考》的成就,e水野清一:《殷商青铜器编年的问题》,第88 页。也引述高本汉对容庚《商周彝器通考》43 种殷器杂有周器的批评意见,f容庚:《商周彝器通考》,第94 页。不回避问题。
(二)梅原末治吸收容庚成果者
胡厚宣曾翻译过梅原末治《中国青铜器时代考》与《支那考古学论考》。梅原末治在“附记”中记道:“此文发表后不久,胡厚宣氏译成汉文,以《中国青铜器时代考》为题目,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a梅原末治著,胡厚宣译:《中国青铜器时代考》(《支那の青铜器时代に就XIVて》),列入商务印书馆,史地小丛书之一种,上海:商务印书馆,1944 年;梅原末治:《支那考古学论考》,东京:弘文堂书房,1938 年,第189 页。梅原末治认为胡厚宣此举扩大了其论文在中国的学术影响力:
在中国,自古以来以尊彝为名之青铜容器类,为中国古代最有特色遗物之一种。自汉代以来,其出土,即已惹世人之注意,最初解为祥瑞,其后由爱玩转而渐开研究之端。至于宋代,遂有《考古图博古图录》等等大规模之图录刊行。在前者之记述中,并详细载其出土地及伴出物等,则又有考古学上之意义。盖用此以为研究之对象,由来古矣。
梅原末治在这之下加上注释说:“除以上图录之外,在宋代尚有多数关系著录之书,此等书籍,容庚氏《宋代吉金书籍述评》(载《蔡元培先生六十五岁庆祝论文集·下卷》),有解说,篇首又记宋以前对于铜器之见解。”b胡厚宣译本分别为1、4 页;梅原末治著本1938:120、124 页。
涉及类乐器,梅原末治说:
皆与乐器有别,更就一一形状而各与以名称,今如举其主要者,则第一类有尊壶罍瓿卣觥盉等;第二类饮酒之器,可举爵觚觯角斝等;第三类主要者为鼎鬲甗敦彝簠簋豆等;又乐器有鐘铎錞;此外又有盘匜等沃盥之器。
梅原末治在这之下加上注释。注释说:“对于此等器物为一简明之记述者,有容庚氏之《殷周礼乐器考略》(《燕京学报》第一期)。”c胡厚宣译本分别为22、24 页;梅原末治著本1938:146、149 页。
但梅原末治也对一些中国青铜器研究著作提出了批评,比如:
由此以组立铜器之年代观,则其铭文虽多有明示其年代者,而危险亦随之,反而言之,三代尊彝,其铭文本身,极少有如此之明确者,则其难遽以为据也自明。中国之著录(注五)往往见有同一器形及图文,而一以为商器,一以为周器之矛盾年代观,则因不但未曾观其外形,即铭文之自身,亦且未加省察也。
梅原末治注释说:“参照容庚氏《宝蕴楼彝器图录》等。”d胡厚宣译本分别为23、25 页;梅原末治著本1938:148、150 页。
梅原末治对中国学者青铜器研究的批评意见似曾相识,应该与郭沫若《毛公鼎之年代》“花纹形式上之考证”说法基本一致。
四、梅原末治、滨田耕作对金文学的贡献
梅原末治与郭沫若、容庚的学术互动,让人们感受到了中日两国学者之间交往过程中对铜器铭文等出土文献研究的细节要素。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通过贝塚茂树、白川静两位学者的著作了解一下梅原末治及其老师滨田耕作对中国金文学学术研究的情况,并由此理解梅原末治对郭沫若、容庚等中国金文学者学术思想的形成过程中所发挥重要作用的因由。
贝塚茂树在论述梅原末治教授的学术贡献时认为,清朝金文学确立了文字学学科范畴,但忽略了商周铜器原器器形之考察。梅原末治受欧洲高本汉等学者美术考古学之启发,调查欧亚商周铜器器形,具有引领学术方向的意义。
贝塚茂树称赞道:梅原末治《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古铜器形态的考古学研究》《河南安阳遗宝》《增订洛阳金村古墓聚英》等著作,对商周铜器全型及细部写真版,铭文及细部文样照片之外,附以正确的器型实测图。作为资料集,这就十分完整地呈现出铜器的各类形态,是东亚古代铜器形态学研究之起始。
梅原末治的《支那考古学论考》是有关中国考古,尤其是商周青铜器考古论文的精粹之编,与其日本考古研究系列论文刚好成姊妹编,更是了解梅原末治学术思想的重要文献。e梅原末治:《支那考古学论考》,第1—74、120—188 页。
其中,《中国青铜器时代》一文批评说,过去中国古铜器调查研究,不过就是遗迹的学术调查,其结果是,在对考古学上需要的“伴出物”和存在形态具有怎么样的征证时根本见不到。即便是研究,也只是偏重于文字,并进行第一流的解释。就器物自身来说,本来就是宗庙重器,依据古代传承方式加以传播,增强了研究的困难度。这种研究,不可能做到按照时代考察形式变迁考察。进行考古学上的研究,最重要的是铜器形式学考察,并用古器物比较之考究方法找出事实。
梅原末治提到,要确认相同的器型最显著的特点是什么,比如同一铜质铜器之上装饰器“纹样”和铭文,表现的手法是否一致,据此就可以推定其制作是否同时。比如夔龙饕餮文壶的命名就是如此(《泉屋清赏》第五十图)。此外,利用文献资料,也是一个重要途径。比如利用宋代以来的金石文献记载,比如对器物纹饰的描写,结合现存实物进行调查,看其是否吻合,而不仅仅局限于铭辞的考释。
针对京都大学小松茂教授等学者利用化学分析手段研究中国古铜器时代的做法,梅原末治提出一些疑问。他认为,研究中国商周铜器,要看是否具备处在考古现场的整体绝对条件,而不是取决于单纯的在研究室内做铜器本身化学分析结果。因为它忽略了人类文化发展的社会因素所应该发挥的作用。中国历史上真的存在着一个纯铜器的时代吗?仅仅通过化学分析手段是很难回答的。与此相关的是《中国青铜器时代》一文指出,有关中国存在着一个青铜器时代的说法还缺乏令人信服的证据。
梅原末治教授与其导师滨田耕作等合作编写的《泉屋清赏》等著作是经典性的文献之一。滨田耕作曾留学英国等国,是日本现代考古学创始人之一,亦曾任京都大学校长,出版过《通论考古学》《东亚文明的黎明》《东亚考古学研究》等著作,还翻译了瑞典学者蒙德留斯(Oscar-Montelius)的《考古学研究法》a蒙德留斯著,滨田耕作译:《考古学研究法》,东京:荻原星文馆,1943 年。一书。滨田耕作论文集《东亚考古学研究》b滨田耕作:《东亚考古学研究》,东京:获原星文馆,1930 年。收有《中国古铜器研究新资料》《关于鼎和鬲》《中国古铜器和土器之关系》等论文。关于滨田耕作生平与著作,可见梅原末治主持编辑《滨田先生追悼录》c梅原末治编:《滨田先生追悼录》,京都:京都大学文学部,1939 年,第7—70 页。。1910 年,滨田耕作曾与内藤湖南、狩野直喜等赴中国北京、敦煌、洛阳等地考察。1918 年以后也多次与梅原末治一起,赴朝鲜半岛、中国东北考察考古遗址。《中国古铜器研究新资料》关注的是殷墟出土的资料,比如铜器残片饕餮龙形饰纹,以及与象牙雕刻的关系,把它和汉文字象形性联系起来考虑,证明汉语的单音节发达状况。当然,其视野已经不局限于中国,还涉及东亚、东南亚等,滨田耕作考古类型学的意识十分突出。
《泉屋清赏》于1918 年出版,1921—1970 年,历经4 次修订。按住友友成的记述,从1912 年前后,住友家就开始收集中国古铜器,包括殷周彝器与汉唐镜鉴。内藤湖南、泷精一助力颇多,滨田耕作、原田淑人、梅原末治亲自参与考订器型及铭文。《删订泉屋清赏》出版于1934 年,主要是由滨田耕作、梅原末治重新编辑,并撰写古铜器研究概况。1970 年,梅原末治又参与修订,白川静释读铭文,定名为《新修泉屋清赏》,吸收了中国、美国等国学者研究中国古铜器的新成果,也包括金文铭文的研究,更为完备。d梅原末治主持:《新修泉屋清赏》,京都:泉屋博物馆,1971 年。
水野清一在《殷商青铜器编年问题》中提出,滨田耕作主持的《泉屋清赏》,是与中国马衡1928 年以《中国之铜器时代》为名,并依据甲骨文纪时法等判别殷商铜器时代之方法完全不同的一种方式,可以称之为构成整体性“形态样式”理论的起始,带有明显的日本与欧洲结合的考古学形态样式研究特点。“形态样式”理论以对依据甲骨文纪时法等判别殷商铜器时代之方法表示怀疑而著名,由此可确定,《泉屋清赏》的编排与释读代表了当时日本考古学界研究中国青铜器及铭文的最高水平。e水野清一:《殷商青铜器编年的问题》,第80—82 页。
白川静《考古学研究方法》f白川静:《考古学的研究方法》,《白川静著作集》之别卷《金文通释》43 之第179—233 页。第一节“新著录与出土器群”第一句话就说: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及图录》创建了近代的金文研究方法。但其成功的另一个要素往往会被人们所忽视,即当时日本的考古学方法已经应用于商周彝器。郭沫若在日本,很自然就会了解到这一点,对日本的考古学方法有所借鉴,并进一步深化,构成了他独特的金文研究方法。当时,中国古铜器被带到了日本,被富家所收藏,比如住友家的收藏。1919 年滨田耕作主持而编写成《泉屋清赏》,将《中国古铜器概说》一文置于卷首。这篇《中国古铜器概说》带有明显的东亚考古学意识,成为考释中国铜器的重要理论文献。罗振玉、王国维到日本后,大力收集中国铜器,并加以刊行出版,直接促进了中国古铜器研究的发展。滨田耕作、梅原末治致力于中国考古学,原田淑人致力于中国东北及朝鲜半岛考古学,各有所长。除日本《泉屋·白鹤吉金集》之外,海外著录铜器者,还有猷氏《中国朝鲜青铜器图录》、贝里奥《中国古代青铜器》、好瓦伊顿的《洛阳故都古墓考》、高本汉的《殷周铜器》。如此多的海外学者参与中国古铜器研究,对以往的彝器学理论与方法加以改进,把中国古铜器作为考古学研究的对象,以器型、器种为中心,进行形态学的研究。不久,又增加了制作、纹饰等研究内容,并导入中国古铜器断代的系统研究方法,依据彝器著录的丰富资料、对遗址进行调查发掘,研究中国古铜器“器群”,其理论与方法愈加精密。
对欧美所藏中国古铜器的收集与整理,梅原末治的贡献极其突出,比如《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收集250 器。梅原末治之外,还有陈梦家的《海外中国铜器图录》第一集收集150 器。白川静也提到了容庚《海外吉金图录》等。这些著录,收集超过了2500 器,作为中国古铜器形态学研究资料,完全能够满足需要。白川静详细地解释了郭沫若“铜器四期说”及其与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的关系。
白川静认为,中国学者李济指导的安阳遗址调查发掘对中国考古学建设与影响很大,同时,他也肯定了容庚等对传世彝器调查工作的成绩,比如对清内务府所藏彝器所作的实测与记录,以及其建构的彝器学体系。容庚的《殷周礼乐器考略》以王国维的研究为基础,进一步体系化。容庚《宝蕴楼彝器图录》《武英殿彝器图录》也是重要的研究成果。《武英殿彝器图录》“序”中说:“摹拓款识,并及花纹,花纹精美,非他书所及。言图饰者,当必有取于是也。”重视中国古彝器纹饰,是容庚学术意识的一个重要转变。a白川静:《考古学的研究方法》,《白川静著作集》之别卷《金文通释》43 之第179—233、215 页。由此,白川静也说道,梅原末治也极力倡导纹饰研究,这和欧美学者的学术意识具有相通之处。在这一点上,梅原末治与容庚“不谋而合”。
白川静提醒说,在容庚之前,日本学者鸟居龙藏、八木奘三郎对中国古铜器器制、纹饰早有研究,但最具有开创性的还是滨田耕作的《东亚考古学研究》与《考古学研究》两书,其汇集了从1903 年开始发表的一系列论文,尤其是《关于中国古铜器》对中国商周铜器的分类,比容庚的《商周彝器通考》早了38 年。
白川静界定的学术承继关系是:滨田耕作是首创者,梅原末治是继承与发展者,以《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为标志,超过了古器物学研究范畴,属于考古学研究方法;容庚的《武英殿彝器图录》对考古学研究方法运用更为精致。此后,商承祚的《十二家吉金图录》、于省吾的《双剑誃古器物图录》等纹饰研究文献更加丰富,再加上照相技术的进步,著录的器物数达到了两千器左右。在彝器铭文考释方面,郭沫若诸种书达到了更高的水平,而容庚《商周彝器通考》编述彝器精华,成为当时的中国商周铜器研究的集大成著作,这对陈梦家《海外中国铜器图录》《西周铜器断代》的成书产生一定的影响b同上,第217—222 页。。
贝塚茂树与白川静构建的中国金文学史,带有明显的日本化倾向。由梅原末治,乃至于滨田耕作与郭沫若、容庚的学术互动关系梳理可以见到,贝塚茂树与白川静理解的中国金文学史,与中国学者理解的中国金文学史还是存在着一定差别的。日本化的中国金文学史,是否符合实际?它的价值究竟体现在哪里?这需要中国学者进行深入研究之后才能得出更为科学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