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栋:第一次演好人,还是不满足
2023-09-29肖瑶
肖瑶
“补采好啊,来香港找我!”告别时,林家栋爽快地说。
不到一小时的采访匆匆结束,他正讲到兴头上,却不得不赶往下一场路演。
当时正聊到那些被迫困在过去的日子,“《无间道》《寒战》呀,我真的不想重复去演了,我不喜欢的。因为演员就是跟不同的角色生活,才能精彩他自己的生命。”林家栋额前的两绺卷发,在激动中微微甩了甩。
而这次与大鹏、孙阳及张颂文合作的犯罪片《第八个嫌疑人》(以下简称《嫌疑人》),是林家栋第一次作为主角在中国内地拍的电影,还是个难得的正派角色。不是黑社会,不是杀手和混混,而是一名苦苦追凶20余年的广东警察。“我过去成日都演犯法的角色,那不如这次试下做一个正派的警察咯。”
电影改编自一起上世纪90年代的真实劫钞案,那也是建国以来涉案金额最大的劫钞案。林家栋饰演的警察王守月,在好队友何蓝(张颂文饰)牺牲后,追查未能归案的两名主犯(大鹏、孙阳饰)21年。故事不似林家栋之前经历的那些激烈高能的枪战警匪片,而是侧重于对人内心深处罪与罚的探入。
这也是林家栋第一次以路演这种形式参与宣传。来广州之前,他已经去了几个北方城市,听到各种各样口音的观众提问,听不懂,林家栋就偷偷躲到大鹏身后,问是什么意思。拍摄《嫌疑人》期间,他几乎“说完了一整年的普通话”。
片子2019年就杀青了,到今年上映这四年间,主角大鹏凭借此片获得了第25届上海电影节最佳男演员。戏里,与林家栋搭档饰演警察的张颂文,以及饰演困于心灵牢笼的逃犯的孙阳,都因不同角色人气大涨。
这些年,林家栋也主演了两部尺度不小的港片,比如提名第40届香港金像奖的《智齿》,以及老朋友银河映像出品的《命案》,但皆因尺度问题在内地未能上映。
过去三年,电影行业曾陷入短暂低迷,但林家栋似乎总有戏拍,“因为我便宜!”采访里,他好多次提到“成本”“便宜”。人在酒店90层,脚还踩在地面。
35年演艺生涯,8年无台词,十余年龙套,50岁才拿到“影帝”。如今年近花甲,林家栋对年轻人的世界偶尔略显迟钝,但谈起表演,谈起角色的内心世界,对人物的拆骨细节,他依然像个小伙子那样鲜活生动起来。他喜欢人家喊他“家栋哥”。
“你喜欢就可以咯!”这句话被他用来回答一切挫阻、受伤,多年的“黄金绿叶”,多次与奖杯擦肩而过。
采访以粤语和普通话交替进行,家栋哥时而摇动桌面上的水杯,时而因没听懂而愣怔,偶尔忘了在采访,脱口而出:“回去跟你们老师讲……”后来我想,他也许是暂时忘了“编辑”一词的普通话说法。
采访结束后,打车回程路上,司机大叔听见我与朋友聊起林家栋,忍不住搭话:“是香港那个林家栋啊?怎么不知道?他的剧我都看过,好多古装的!”聊起来,大叔和林家栋同年出生,一口地道的广东口音,头发微白,等红绿灯时,他仰着头回忆呢喃:“佢仲拍紧戏喔(他原来还在拍戏啊)?”
“好人不好演”
被雨水浸透的午后,在酒店见到林家栋时,他坐在沙发上,正撕开一颗花生牛轧糖扔进嘴里。那是“90后”小时候也吃过的白底蓝色斑点包装的糖,很让人眼熟。
林家栋也很眼熟。见到他第一眼,无数角色涌上心头。
如果你是个香港影迷,你一定在很多地方记得那张脸—方下颌,微细长的眼睛,皮肤黝黑,在大荧幕上总是黑魆魆的,话不多,沾着血水与汗水。但或许,一下子叫不出他的名字。
一个面不改色潇洒跨栏的镜头,让所有人记住了那个飞扬跋扈的“东莞仔”。这几天路演,还有粉丝把他跨栏那一幕印在牌子上,拿进影院向他表达喜爱。
与银幕里大大小小的古惑仔、劫匪、街头混混都不一样,如今的林家栋留起长发,微卷,齐脖,戴黑框眼镜,笑起来像《飞屋环游记》里的老年卡尔。这天他穿一件蓝色条纹衬衫,纽扣系到脖子根部,站起来,感觉比电影里还要高。
原来“东莞仔”喜欢吃奶糖,我提起,他在为数不多的微博里也发过几次“大白兔奶糖”,和气质严肃的配文构成一种反差萌。
“爱吃”,他不假思索地点头。不过,什么叫“反差萌”?以及,“东莞仔”这么有名吗?他狐疑地看过来。
我告诉他,在一些深受年轻人青睐的视频网站上,有关于他的影视片段剪辑,弹幕激动地纷纷刷过“我选东莞仔”。
他苦笑一下,有点意外,但欣喜更多。2005年杜琪峰的《黑社会:龙城岁月》,一众“影帝”飙戏,林家栋照旧是配角,但一个面不改色潇洒跨栏的镜头,让所有人记住了那个飞扬跋扈的“东莞仔”。这几天路演,还有粉丝把他跨栏那一幕印在牌子上,拿进影院向他表达喜爱。
先是“东莞仔”,然后才是“林家栋”,继而才像串珠似地逐一认出来:《无间道》里对梁朝伟一枪爆头的卧底大B,《叶问》里乱世偷生的翻译李钊,《三不管》里亡命天涯的毒贩司徒奇,《天下無贼》里的黎叔小弟四眼,还有早期TVB剧里的无数老面孔……都是他,林家栋。
角色先于演员名字被观众记住,其实是他们那一代不少香港“黄金绿叶”的宿命。就像“家栋”这个名字,好似在很多地方都听过,香港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家栋”,和“家豪”“家明”类似。
而相较于林家栋曾经参与的那些高能激烈警匪片,这次的《嫌疑人》显得温和了些。作为警察,他饰演的王守月甚至没有在片中真正开过一次枪。
原型新闻事件里,抢劫事件发生后,五名嫌疑人先后落网,剩下两名主犯改名换姓,逃亡整整21年。直到2016年,其中一名嫌疑人迫于巨大的心理压力投案自首。不日后,另一名早已容貌俱改的嫌犯陈某敏也被捉拿归案。
编剧周汶儒在采访里表示:“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案件,必然曾经影响过很多人,或许对当时的社会带来了大量深重的影响,它是有重量的。”于是,他有意弱化了追逐、枪战的戏份。“我不想简单地处理成一个紧张的追逐戏,弄一个枪战,我必须要知道,这个人他会做什么事情,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贼哪里抓得完呢?”林家栋这么分析警员的心理,所以,王守月这号人物20年锲而不舍追凶,需得有一些更深层、内在的心理动因。
于是,在正义追求和职责之外,编剧还为他添了一层情义的执念:张颂文饰演的何蓝警官之死。
今年6月,在《嫌疑人》的上海电影节见面会上,林家栋半开玩笑地说:“我和颂文的不少戏份都被‘cut掉了,不然你们会以为我们是……嗯……”旁边的编剧周汶儒抢白补充了一句:“删了一个半小时”,本来初剪出有三个多小时。
被剪掉的剧情大部分是王守月和何蓝的“相处细节”,林家栋记得有一场,是王守月蹲在地上吃饭,“望着颂文,望着他的老婆怎么样……没有了,很可惜”。
張颂文的戏份最后虽然不多,却是理解王守月人物动机的关键。好兄弟、队友的牺牲,化成王守月内心沉重的心结,牵引他走上漫漫追凶的20余年长路。
建立在某种仇恨和缅怀心态上的执着与坚持,这个角色与林家栋上一次饰演的刑警,《智齿》(2021年)里的重案组差人刘中选很像。但后者是一个很有爆发力的角色,而王守月的关键字,是“克制”,林家栋认为。
“其实越平淡的角色是越难演的,如果说一个反派,在电影里头可能没有那么多限制让他去表现,但一个克制的正派角色要出彩,让观众记住,反而很难。”
最终在云南找到逃犯线索时,王守月已经退休,头发微白,但他还是伪装成老乡到对方家中拜访,和已改头换面的逃犯,及逃犯的妻子、女儿一起吃饭。
这一段是全片内在的高潮,也是林家栋自认为难度最大的一场戏。他压抑了20余年的仇恨,对好友的思念,对正义的执着,在这顿表面平静的午餐下暗流涌动。
不似《智齿》里沾满鲜血的仇恨和愤怒,也没有后来《命案》里的残酷与血性,经历过内心枯守与煎熬的王守月,话更少,眼神却更犀利,更沉得住气了。
他和林家栋一样,都擅长漫长的等待。
“其实越平淡的角色是越难演的,如果说一个反派,在电影里头可能没有那么多限制让他去表现,但一个克制的正派角色要出彩,让观众记住,反而很难。”
“我自觉等待不难受,像一块海绵般持续吸收新知。一晚,我可以在N字头平台看四部戏;或跟人聊完一个剧本,十画未有一撇,脑海已浮思不绝。”在此前一次采访里,他这么说。
“我不满足”
进《嫌疑人》剧组的第一天,林家栋就在拍一段追逐戏时摔了一大跤,紧跟着又连续拍了18个小时。
导演在上映前的采访里提到这茬,张颂文称赞林家栋是“天生做演员的”。但林家栋自己似乎不太想谈这个。“很小的问题啦!”他的语气囫囵起来。
“擦破皮?”我问。
“很大力地擦破皮咯!”他哭笑不得。
对一个曾经的TVB演员来说,讲述自己在拍戏时受伤是件丢脸的事。连续拍18个小时,“在香港来说真的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事,以前(我)28个小时,38个小时,我的最高记录是拍96个小时”,四天四夜,几乎没有休息。
“搏命”是TVB年代留在林家栋身上的胎记。6年前在香港拍《智齿》,不小心摔伤肋骨,医生让他休息3个月,但最终只休息了3个小时。
去年7月,他和刘德华在香港青衣拍电影《潜行》,林家栋也受伤了,浑身不能动弹,被送去医院。这一幕被港媒捕捉并报道,说他是为保护小演员才受的伤。
好像是骨折了,“差不多吧”,林家栋还是一副记不清的语气,但转脸又是一笑:“为什么住院?因为不要浪费保险嘛!”
35年在不同角色里摸爬滚打,那些早已成为家常便饭的东西,在开始成为主角后,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似乎生来就不像是主角,也习惯了长年位居边缘。1967年,林家栋出生于香港,在他之上,母亲还生了6个女儿,林家栋总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林家栋10岁那年,父母离异,母亲带着孩子们搬到香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九龙城寨,握手楼密密麻麻。走在上学放学路上,林家栋偶尔会目睹抢劫、斗殴,还有游荡的瘾君子。在林家栋童年记忆里,他老听到飞机轰鸣划破天空,抬头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在“张国荣都要熬十年”的那一代香港电影圈里,“TVB无线训练班出身,跑龙套多年”是一种常见配置,周星驰、周润发、刘青云、吴镇宇……都是这么出来的。
但在这条路上,林家栋熬得尤其久。1988年,他辞去文员工作,考了两次终于考入第15期TVB艺员训练班。刚进训练班,老师就告诉他:“家栋,你不是靓仔,要多用心。”
直到29年后拿到金像奖,林家栋一直记着这句话,“要顺势而为”。
在获得第一个有台词的角色之前,他足足跑了7年龙套。为维持生计,拍戏之余他还常跑到铜锣湾一带做房地产销售。
世纪末的TVB是出了名的高强度和高效率。林家栋平均一年要拍最多120集电视剧,拍得“脑筋打结了”。全年唯一的一天休息,是去给澳门小姐选举做司仪。
但即便四天三夜不睡觉,林家栋也从不会请假。“TVB所有员工、幕后,最讨厌林家栋和锦鸿这两个人。”离开TVB后,他在一档节目里说:“难得有机会,一定要拼命做。”
“我是贪心的,什么都想演,真的不满足。”
和刘德华在香港青衣拍电影《潜行》,林家栋也受伤了,浑身不能动弹,被送去医院。这一幕被港媒捕捉并报道,说他是为保护小演员才受的伤。
熬了七八年,林家栋终于渐渐凭借《新上海滩》《河东狮吼》等剧成为TVB当红小生,但林家栋却萌生了去意。
常年不止不休的高强度拍摄,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颗螺丝钉,对外部世界的感知力渐渐下降。一天拍戏时,他反问自己:“为什么好像是在上班的感觉?”他想,表演绝不应该是上班,“我知道是离开的时候了”。
那一次,幸运是眷顾他的。在老师万梓良的介绍下,林家栋遇到了彼時如日中天的刘德华,签约了其旗下公司。
不过,刘德华让林家栋先休息了三年,工资照发,去去身上的“电视剧味”。
千禧年以后,林家栋开始跟随刘德华一部部电影辗转。两人首次合作的《爱君如梦》,就让林家栋获得了那年的金像奖最佳男配角提名。后来在《寒战》《树大招风》《叶问》等电影里戏份逐渐增多,绿叶变成了树枝、树根,稳扎稳种在电影里。
2002年,刘德华的公司曾因股份问题陷入困难,公司其他人都走了,刘德华问他怎么想,林家栋说:“你要我走,我就走,要我留,我就陪你。”
情义值千金,两个老友记又一起走了十多年。对林家栋而言,这不仅是与刘德华的情义,也是他与香港电影不离不弃的深情厚谊。
其间,有戏来找他演主角,但林家栋始终觉得自己没准备好。“这不仅是老板的风险,我不能给他(刘德华)丢脸,也要顾自己的面子。”
为了更深入电影,他还当过监制。2010年监制的《打擂台》,就先后获得了第17届香港电影评论学会大奖最佳电影奖与第3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奖。
直到2022年,凭《手卷烟》《智齿》杀入金像“影帝”竞逐之列,林家栋才真正感觉自己终于“熬”成了主角。
在今年与老朋友郑保瑞搭档的悬疑片《命案》里,他变成一个精神无常的算命大师,替别人算,也替自己渡。因果轮回,命运定数,人究竟能否掌控自己的命运?
好像是骨折了,“差不多吧”,林家栋还是一副记不清的语气,但转脸又是一笑:“为什么住院?因为不要浪费保险嘛!”
电影上映后的一次采访里,林家栋无奈感慨道:“天、命、运,是什么东西,只有我选择怎么去面对,不能逃不能避,是不是?……现实里我自己也是一样,可能是我不想当演员,很辛苦,但是,哎呀,还是。”
他还是“不满足”。
“影帝”不信命
50岁那年,林家栋终于成了“影帝”。
2017年,凭借电影《树大招风》里的悍匪季正雄角色,林家栋终于拿到了多次擦肩而过的金像奖最佳男主角。
在这之前,自1990年代末开始,他就多次被提名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配角,但均未获奖。
对此,当时的林家栋这么认为:自己还太年轻,不懂演技为何物,不拿是应该的。
从TVB出来后,他一直在寻找能回应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满足感”。
他在一次采访里形容:“做电影好似拍拖,你对喜欢的人,几多个钟,做什么都不厌倦,好正的。但假如有一日,你见到message(信息)不想回,听到那个声音就闷……嗯,要搞清楚是否变心了,又应否得过且过地相处。”
过去三年,受疫情影响,电影业短暂跌入低迷,林家栋却是异类,参演的接连多部作品面世,如《梅艳芳》《总是有爱在隔离》,包括主演的《手卷烟》和《智齿》。
林家栋哈哈大笑:“为什么?因为我便宜啊!”
采访林家栋之前,我看到旧报导称,这些年有不少人高酬请林家栋到内地拍电视剧,几十万一集,但拍摄进度快,林家栋觉得不妥,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电影圈的生活,需要有充分时间给他揣摩角色、消化剧情。
林家栋不大记得有这段采访,但他主动提起,有一些电影来找他演,不断重复《无间道》《寒战》里那些角色,卧底啦,小弟啦。“我说不演了,真的,”林家栋锁紧眉头,“老是一模一样的,怎么做?我想去变,你不让我变,老调重弹其实很痛苦的,我真的不喜欢。”
2010年,林家栋第一次以监制身份参与的电影《打擂台》,拿下金像奖最佳影片。当时,他在颁奖礼上激动地高呼:“最重要的是香港人的精神,是香港电影的精神。”
近年来,关于“香港电影式微”的讨论不绝于耳,就连一些曾经一绝骑尘的警匪片,在这两年的院线反响上也并不算优越。
市场是残酷的,他早早领略并习惯了这一点。一个演员想要被看见,除了努力,还需要机遇。而机遇的排布,受时代偏好影响很大。
于是难免让人好奇,对于林家栋这一个“大器晚成”,但从未离开电影的老香港电影人来说,“香港精神”到底是什么?
眼见时间快到了,这个问题注定讨论不到终点。
林家栋告诉我,他不太懂“流量”这个词,但他感受得到这些年经历过的一些世界的变化,港片正在经历一个“青黄不接”的时期,大批老演员北上,新人、新题材都亟待培育。“有一部分粉絲必须要看他们心里的偶像,但也有很大一部分观众希望更多有质感的演员能出现。”
他想了想说:“嗯……也不是挫败,就是有一点点的不开心,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子呢?”不过,从历史的角度看,林家栋认为一些东西从整体上是个轮回,如今终究是一个向上走的阶段。“中国台湾也好,中国香港也好,90年代、70年代都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个东西很火,然后拍,结果死掉了。70年代、90年代经历过一次,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还要经历?”
他稍微有些激动起来,拿起水杯在桌面上轻轻“咚”一下,“所以你刚才问我香港电影的核心精神在哪里,我觉得就在这里。这个问题非常好,你可以跟你的老师去讨论一下”。语速快起来,他又把我们当成了不知何处而来的学生。
和林家栋对话最大的惊喜之一,是他毫不吝啬表达感情和感受。不迂回,不害怕被误读。他的言谈语气,神情气势,很多时候透着一股老武侠港片里那种洒脱的江湖气。
2002年,刘德华的公司曾因股份问题陷入困难,刘德华问他怎么想,林家栋说:“你要我走,我就走,要我留,我就陪你。”
他一直是这样,就像当年在刘德华女儿满月酒上大方地对刘德华道“我爱你”,像后来与古天乐合作时公开表示“有爱上他的冲动”。
情义,也是香港电影精神里不可忽视的存在。坦荡坦然地表达情义,不惧不怯,是电影人对情义的尊重。
当年离开TVB时,港媒报道过他的生活拮据,那时候,他无奈道:“我经常同自己讲,人生过了一半(49岁),不好命都过了2/3,再拿多点钱给我,作用不大,所以现时工作已不是用钱去衡量,如果用钱为先,我当日就不用离开TVB,继续边拍剧边登台,都开心呀。”
至今,他早已不是“绿叶”,但仍旧没有买房。“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为什么那么努力工作赚钱为了买房子?很奇怪,房子是用来住的。但现在,运动鞋,炒的;演唱会的票,炒的;房子,也是炒的。”在最近《凤凰周刊》的采访里,他这样说。
从恶棍到警察之间,《命案》里的算命大师,算得上一个特殊的中间地带。躲闪癫狂的眼神,藏在一对浑浊的镜片背后,时而浑身抽搐,时而瞠目怔忪。“拍这个戏都拍疯掉了!”林家栋笑。
算命大师是这浮世中的孤独人,只不过,他的信念痴癫疯狂并不总是被外界理解,只好在生的救赎与死的禁忌之间,拼命为自己找到出路。
我问林家栋,他自己信不信命?
他少有地语滞,思考少顷,然后说:“既信,也不信。”
他在许多戏里探讨命运与个人选择的关系。比如2013年的《风暴》里,林家栋饰演的角色成了抢银行的一方,却在华仔和爱情的号召下想要“改邪归正”。
结局是,警匪在闹市街头火并,林家栋被刘德华有意放走,免死于警察的火力之下,但依然在逃命的最后一刻偶然被车撞毙。
与《嫌疑人》里一样,罪与罚的子弹绕了一个圈,又击回到了自己胸膛。
戏外的林家栋,在“顺应自然”的同时,始终坚信,自己想做的、能做的,都要忠于自己的内心,忠于电影。对他而言,这种心态也能让他始终保持对电影和对未来的信心。
“拍戏30多年,你为之牺牲最大的一个角色是?”
“还没来,我在等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