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行越南

Michelle Jana Chan

我悠闲地走到岘港火车站的站台，尽管为时尚早，但空气已经湿热。一个摊贩用英语向我叫卖：“薯片、饼干、零食！”我摇了摇头，穿过铁轨，目睹一大家子拖着滚轮行李箱艰难地走过不平整的路面。我走向火车，感觉自己又变成了背包客，享受自由旅行的快乐。

这是一条如细长脉络般横贯越南南北的铁路，近些年来，它已成为越来越多的游客探索越南的热门路线。铁路于1936年竣工，曾作为运送物资的重要通道，但也在战争中遭到了破坏。

1976年末，越南修复了数百座桥梁、几十座隧道和150多个车站。将北部城市河内与南部城市胡志明相连的那趟火车命名为“统一特快”（ReunificationExpress）。

作为在这片地区工作多年的新闻记者，我曾多次搭乘这趟列车往返，有时选择卧铺，有时是硬座。回想起以前的日子，我依然热爱这段旅程。当时没有冷飕飕的空调，窗户可以滑开，车厢连接处有冒着热气的茶炊，站台上有身穿华丽服饰的列车员在列车启程时向我们行礼。

這次我选择了豪华旅游列车The Vietage，这个创意来自奢华酒店品牌安纳塔拉（Anantara）。它是一个独立而时髦的列车车厢，连接在火车尾部，在岘港和归仁之间320公里的区间运行。这趟豪华列车将安纳塔拉旗下的两家酒店连在一起，一家是距离岘港约40分钟路程的会安安纳塔拉度假酒店（AnantaraHoi An Resort），另一家是归仁安纳塔拉别墅度假酒店（Anantara Quy Nhon Villas）。这家公司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来获得许可并实现最初的构想。

在登上列车之前，我在会安玩了两天。会安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东南亚度假地之一。在那里，我与老友重聚、结识新朋友。这个绿树成荫的河边古城非常漂亮，有各式咖啡店和画廊，吸引了相当可观的外国人入住这个社区。在那里，我和日本艺术家安藤佐子（Saeko Ando）取得了联系，我们是通过一个共同的熟人认识的。她用天然漆创作充满情感、以大自然为灵感的绘画，同时借鉴了古老的越南工艺。安藤邀请我和她的朋友埃尔卡· 雷（Elka Ray）共进晚餐。埃尔卡是一位加拿大小说家，她的家在海边，位于一条连“突突车”也无法通行的小巷尽头。这两位女士被这里慢节奏的生活所吸引，在越南已经生活了20多年。“ 越南是我的家”，埃尔卡说，“但如果它变得太繁忙、太拥挤、太嘈杂，我就不想继续留下了。”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法国著名摄影师Réhahn的画廊。过去十年，他一直深入越南各地，拍摄越南各民族群体的照片——越南有50多个民族，包括岱依族、傣族、芒族、华族、侬族等。Réhahn在会安古镇创办了画廊展示这个项目。眼下，他正全力记录那些传统手工艺人的故事，Réhahn担心这些技艺将随这一代人的逝去而消失。Réhahn给我介绍了年过九旬的灯笼制作手艺人黄文巴，黄师傅说他每晚都会梦见新的设计。当我问及他是否有意传承这门手艺时，他看着我，眼中满是苍凉，告诉我他的子女并没什么兴趣。Réhahn还特意安排我和八旬的渔妇裴氏秀见面。我坐上小船在河上航行，她站在船头，用单手划桨。她调侃说，虽然她的听力和视力都不太行了，牙齿也快掉光了，但还能划船！

第二天早晨，我整理好行李，安纳塔拉酒店的两名工作人员将我送到岘港火车站。从外观上看，The Vietage的车厢与普通车厢并无二致，红白蓝三色涂装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当我穿过厚重的钢铁车门走入车厢内部时，才发现里面是6个包厢，每个都配有软椅长凳，阳光透过藤编屏风上的六角孔洒下来。车厢经理Quang领我找到座位，他建议我用冰咖啡搭配松软的羊角面包和提子面包。列车还提供午餐菜单、高速Wi-Fi、柔软的毯子和颈枕。

当列车缓缓驶出车站时，我看到一名列车员使劲挥舞着旗子，示意摊贩们赶紧把手推车移开。从我极尽奢华的车厢里看出去，生锈的火车车厢、烟囱和无处不在的越南国旗不时掠过。当我们逐渐远离城市，窗外的景色变成了绿油油的稻田，一列列稻穗排列整齐，戴斗笠的农民勤勤恳恳地耕种着，他们徒手插秧，这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我们的右边是森林覆盖的山脉，有一些山因为采矿被切割成两半；在我左边是大海。

我们正在穿越古占婆国。在其鼎盛时期，它是高棉帝国的主要竞争对手。在柬埔寨的吴哥窟庙宇中，有浮雕描绘了12世纪两方之间的一场海战。占婆人是强大的航海家，统领着从印度尼西亚到日本的海上贸易网络。考古学家已经在越南沿海以及老挝、柬埔寨的山区中发现了城堡和寺庙遗址。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穿越了河流，看到运米的驳船和竹筏争相前行，渔民往河中撒网；在池塘里，成群的鸭子躲在叶下，粉色的莲花亭亭玉立；我们还穿过盖着混凝土房屋的小镇，在铁路道口，我仔细观察那些被拦住的车辆：超载的摩托车、拉着集装箱的巨型卡车、双层巴士。这趟列车的最高时速约72公里。“统一，对。快车，不对。”当地人开玩笑道。

在早餐和三道菜的午餐之间，另一名服务员Tien问我是否想在理疗室做一个肩颈按摩。在我的颈部不适得到缓解后，我来到马蹄形的吧台，踩着高脚凳，田园风貌从窗外缓缓掠过：一片片轻盈的玉米地，有的地方正在休耕，有的地方水牛正在犁地。还有一片片的墓碑，有的伫立在稻田的中央。

午餐后，列车驶入归仁港。这是The Vietage豪华列车之旅的终点站。从这里出发不久，就到达归仁安纳塔拉别墅度假酒店，以及法国酒店集团Zannier两年前开业的Bãi San Hô酒店，后者所在的扇形海灣拥有一片长长的沙滩。两个酒店品牌都押注于这个新兴地区，许多当地人认为这是他们国家海岸线上最宁静的一段。

我在归仁港的时间分别在两家酒店度过，它们出色的礼宾团队都为我安排了周边游。有一天，我在安纳塔拉安排的导游的陪同下四处游览，参观了让人印象深刻的占城遗址，其中包括Duong Long —— 一组鲜为人知的莲花形塔，它们都面朝东方，中心塔高近25米。进入之后，我在空荡荡的遗址中四处漫步，仔细观察布满青苔的红砖，仰望从塔的裂缝中长出的树木。之后，我和传统手工艺人见了面，包括传承四代的帽匠和一户编织藤条渔网的人家。另一天，我从BãiSan Hô酒店乘船沿海而行，我们停下船，在珊瑚礁中浮潜，然后驶入受保护的潟湖，渔民生活在那里的浮桥上，养殖虎虾。

在最后一天早晨，我拜访了一位当地很受欢迎的算命师，她说我已经是当天的第10位客人了。她盘腿坐在一个摆满雕像、两台电视机、一根节日蜡烛和饼干供品的神龛旁边。我在她对面的塑料地垫上坐下，她洗了一副牌，解读了我挑的牌，然后给我看了手相。她说我应该会长寿，但过去这一年不太顺利。“也许会好起来。”她迅速补充道，她告诫我当下不要做出什么改变人生的重大决定。“继续旅行吧”，我准备离开时她说，“你在旅途中总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