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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索拉里斯星》中的空间形态

2023-09-28陈子涵苏州大学江苏苏州215127

名作欣赏 2023年9期
关键词:凯尔人类空间

⊙陈子涵[苏州大学,江苏 苏州 215127]

《索拉里斯星》是波兰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最富盛名的科幻小说,被誉为“哲学意味极其浓厚”的科幻作品,在国外学界得到非常全面的研究。然而,国内学界对这部作品的论述相对少而精,大多文章最终落脚于批判“人类中心主义”的主旨论证。索拉里斯星作为被创造出的文学空间,文本中空间建构的精微与意蕴的深邃却鲜少为国内学者所细致考究,索拉里斯星首先被设定为一个自然地理空间的存在,作者却在其中寄寓了精神性的“他者”意味。美国学者爱德华·W.索亚在其《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的地方的旅程》中,将空间划分为“第一空间”“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分别对应着物质客观、精神审美与复杂的物质精神相融合,小说的空间建构与“第三空间”理论阐释不谋而合。

西方哲学历史上对于空间概念的讨论经历了“从早期的自然空间或者说物理空间走到现代社会的生产空间”①这一转变,关注的重点从空间存在的角度,即将空间视为外在的客观对象、探讨空间本体论,转向认识层面的界定。20世纪以降,工业生产与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时间趋向统一稳定,线性的时间为瞬间的点时间的张力所消弭,然而“城市化”“全球化”的进程却令空间从单调静止的地点变成流动复杂的场域,空间的包容性与丰富性日益显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列斐伏尔指出,空间一方面是可以感知到的容器般的自然存在,另一方面凝聚着人类实践活动所产生的社会意义。索亚重新审视列斐伏尔对空间社会学、历史性与空间性统一的尝试,并在此基础上提出“第三空间”的构想。

“空间转向”的社会哲学探讨成为当代学术前沿,同时也对文学研究产生影响。在文学地理学的研究者看来,文学本身就是“再生的空间”,“地理呈现真实的空间,而文学以真实或想象的场所作为指涉对象,运用文字构筑文本空间”②。作家通过想象和虚构,对纷繁复杂的小说情节与人物进行秩序化的建构,科幻文学作品中独特的地理空间是故事发生的背景,而空间自身的结构、组织又承载着体裁、情节、主旨等意义。③诸多学者对空间进行阐述,将空间概念扩大到人类认知层面,对空间叙事的文学研究有着形而上的指导意义。索亚的《后现代地理学:重申批评社会理论中的空间问题》是空间转向研究的权威集大成著作。④故而,本文将结合美国学者爱德华·W.索亚的“第三空间”理论,以跨学科的空间视角,对《索拉里斯星》中的空间形态进行细致分析,以期更深入地解读此科幻小说中的空间含义,在主旨深意上获得现代性的启发见解。

一、《索拉里斯星》中的空间书写

(一)“第一空间”观照下的索拉里斯星

小说的故事始于主人公凯尔文从地球空间前往宇宙空间,同科研人员一起在索拉里斯星太空站作业,观察与研究索拉里斯星。从地理空间的角度来看,索拉里斯星在一个稳定的空间坐标上,处于银河系某一特定的区域中,小说人物的活动与情节的开展即在此设定的文学空间中进行。

小说第一章里,作者透过主角凯尔文的视角向读者揭示索拉里斯星“巨大无比”“扁平状”“自行拓展着”⑤等初印象,凯尔文从地球驶向索拉里斯星太空站,对索拉里斯星的描述也随着由远至近的方位变换而愈发详细。首先是索拉里斯星周围的环境:云层翻涌;细长的太空站船体呈现鲸鱼状,银光闪闪,悬浮在索拉里斯上方;绯红色的天空层层叠叠……接着,作者描述了目之所及的索拉里斯星:

我察觉到大洋表面紫色波纹的缓缓移动,并有云团向上翻腾,大洋四周的边缘被诱人的绯红色所包围……黑胶状的波浪涌动堆积,浪浪相推……鲜红的黏性泡沫聚集倾轧……

索拉里斯星球以大洋为基本形态,波浪、云团、绯红色、烟雾等诸多具体的意象或颜色描述,使得索拉里斯星的外在形态更加具象地呈现于读者脑海中。在凯尔文从太空舱着陆悬浮空间站的过程中,作者交代了空间站的外表与陈设,诸如锈迹斑斑的金属墙壁、粗糙的金属管道、火箭气压吸液管等工业装置;再低目时,瞥见索拉里斯星“此起彼伏的胶状波浪,仿佛要凝结了一般”,合情合理的方位变换与视觉化的描述带给读者身临其境的阅读真实感,也让索拉里斯空间更加直观。索亚界定的“第一空间”拥有“具象的物质性”与“可由经验描述”的特征⑥,小说作者莱姆一定程度上淡化了时间,纯粹地描述索拉里斯星的空间属性,索拉里斯星是可以被精准定位的地理,是可以被具象描述的物质状态,具有容纳或承载、可被衡量或可被计算维度的“第一空间”特性。

(二)“第二空间”观照下的索拉里斯星

索亚认为,如果说“第一空间”首先是在顺畅可读的文本和语境中得到探索,“第二空间”则是在流行不衰的表征话语中被人探讨,“第二空间”是在“第一空间”的基础上建构起来的,主要表现为对空间认识层面上的观念形态。在来到索拉里斯空间站、得以直接观察星球之前,凯尔文对索拉里斯星的认识有一部分是通过文献与索拉里斯学家的介绍。索拉里斯星成为科研对象早已有百年的时间,科研人员撰有《索拉里斯史》等诸多同名专著。作者用一整个章节的笔墨,通过凯尔文翻看文献的情节,引出天文学家、生物学家、物理学家、地质学家对索拉里斯星的描述或解释:“大洋翻滚的黑色波浪,在下沉着的阳光照射下,闪着血红的光芒。”以及有关索拉里斯星的推测或判断结论:“拥有一个不稳定的公转轨道”,“无论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海洋上都没有发现生命的痕迹”……

这些已经被证实或正被“科学地”推测的信息构建着凯尔文、其他学者、地球上的普通人乃至读者心中的索拉里斯空间印象。这意味人们对于索拉里斯空间的认知并非物自体,而是“缘起于精神或认知形式中人类空间性深思熟虑的再表征”。在碎片化的观察与信息整合之后,人类运用经验事物将陌生对象加以表征,从空间的存在方式和表现特征来看,抽象的索拉里斯空间是用语言文字材料,即一个个句子所编撰出来的。然而,人类建构起的“索拉里斯空间”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发展更迭的:

按照原来的计划,索拉里斯应该运转50万年,也就是半个天文学单位的间隔靠近红太阳,再过100万年达到赤热极限,然后转向另一面。

但是在几十年后人们又发现,索拉里斯星轨道绝没有人们期待的那种变化,它好像完全是恒定的,与我们太阳系的行星轨道一样稳定。

时代处于不断发展、变化之中,生产力的发展与思维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各时代、各领域、各派系的学者对索拉里斯星都有相似或不同程度的研究与阐述,科学手段的局限性意味着所得的信息会更新,对索拉里斯空间的认知在横向与纵向的维度上有所殊异,甚至一直更迭。因此,语言文字建构起的索拉里斯星空间并不总是,甚至很少是索拉里斯空间本体,只是凝结着社会、历史层累信息的抽象概念。

(三)“第三空间”观照下的索拉里斯星

索拉里斯星尚有众多未被学者厘清之处,例如运行良好的飞船陡然坠落;经过专业训练、飞往索拉里斯空间站的学者逐渐神经错乱自杀身亡;在太空站,凯尔文遇见早已殒命的前女友……凯尔文指出,该星球可能是“一个生命组织,其生命形态高度发达,发达的程度可能大大地超越了地球上的生命形式”。小说中的科研人员们对此争论无数,却始终没有定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索拉里斯并非只是客观存在的地理现象,也不仅仅是人类认知的表征,而是同样拥有自我意识的主体,是神秘而自在、似乎无法被探知的“他者”:

我们知道(但我们的知道只不过是一知半解),同时发生的东西既在外面当中,又超出我们之外,一个不断伸展着的深渊,超出了我们的视野和想象力的边界,大量的、上百万种同时发生的变体自行衍生着,如同通过数学对位法合成的乐谱。因此,有人称之为“几何交响曲”。但对这种曲子我们什么也听不懂,我们的耳朵如同聋子的耳朵一样。

索拉里斯大洋可以自主发出电子脉冲、引力脉冲,它不遵循已知的引力定律且有自己的时空模式,然而,索拉里斯星又像是一面映照欲望的镜子,通过复刻人的记忆,场景化为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情绪,如愧疚、痛苦、恐慌,具象化为真实的索拉里斯空间站体验,如被浓硫酸破坏的血液还可以再生,凯尔文死去的爱人复活了。索拉里斯空间站的学者们是记忆素材的拥有者,也是奇异事件的经历者,又似乎被这一特殊空间支配着,因为他们对一些经历无法准确地解释,只能体验与描述。索拉里斯是列斐伏尔所描述的不分主客体的存在,除了主客之分,诸多二元对立在索拉里斯空间里被打破,虚幻之回忆发生在小说中真实存在的空间里,时间的线性发展、生与死的界限等,亦此亦彼成为可能。

“第三空间”发端于传统二元论的物质和精神空间,又超越单纯的物质空间和精神表征,肯定精神性的部分,包容想象与真实、本体与认知、可知与不可知的、审美的与理性的、能指的与所指的……索拉里斯空间并非非此即彼的封闭机制,言语建构的索拉里斯空间也并非只是凌空蹈虚,而是基于一定的事实。具体意象连同文学表征的语言,以及尚未得知又让人类无比好奇的部分,共同营造了索拉里斯神秘又繁复的氛围,索拉里斯即“第三空间”,为人类所短暂地、部分地掌握着,又不断无规律地变化着。

二、索拉里斯空间的当代启示

(一)“反人类中心主义”的主旨

在实态描绘之外,索拉里斯星会发生万千变化,大量的、上百万种同时发生的变体自行衍生着,发生的东西看似在经验之中,实则超出了我们的视野和想象力的边界。索拉里斯大洋无定规,它从未重复自己的进化过程。无论是中等才智的人还是天才,面对变幻莫测的大洋都无济于事。当凯尔文意识到索拉里斯空间的不可捉摸后,他论道:

我们根本就不想征服宇宙,我们只是想最大限度地延伸地球的边界。某个星球有可能完全是沙漠,就像撒哈拉一样,另一个星球可能被冰雪覆盖,就像南北极那样,或者是热带景象,就像巴西的原始森林一般。……我们寻找的是人,而不是人以外的存在。我们并没有人以外的世界的需要。我们需要的是人自己的镜子。

这一段话鲜明地讽刺了人类中心主义,无论是莱姆对索拉里斯的反思,还是索亚对“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的批判,都直接或间接地指出“人类总是从自己的已知领域寻求一种类比的结果”,习惯用经验去判断、描述新事物,以物质精神、真实想象等二分法去归类空间,搜肠刮肚地用语言来描述,或是创造出不达意的新词。人类将自身的话语语境置于浩瀚无垠的宇宙空间中,从而在某种意义上否定了他者的可能,这是人类的自大,也是人类局限的可悲之处。

人类该如何面对绝对他者,莱姆与索亚似乎给出了同样的解决路径:保持开放与探索,摒弃自大与单一。莱姆通过凯尔文应对未知的索拉里斯空间来探索建构新伦理的可能:当索拉里斯真实地反射访者内心的脆弱与恐慌时,吉巴里安自杀,其他专家也陷入了不可言明的恐慌,但是凯尔文诚实地告知了大家复制人海若的存在,在沉溺幻想与清醒研究之间选择了后者。在意识到人类与非人的沟通并不可能之后,他转而反思自身,瓦解索拉里斯经学建构起的学理大厦,理解自身的局限,但依旧保持乐观的研究态度。

在“第三空间”的探讨与理解中,索亚鼓励保持对空间的丰富性与开放性的想象,与其说他定义了“第三空间”,毋宁说提供一种描述空间的话语表达,是反思空间存在的思维方法。在新的语境里,“第三空间”始终表达着同一个旨意:人类每一个空间性“领域”——物质的、精神的、社会的——都要同时被看作具体的和抽象的、实在的和隐喻的,只要每一种空间思维都保持“真实和想象”的同时性及重新组合的开放姿态,那么就没有哪一种思维形式具有天生的优先权或“优势”,以开放的观念对旧的空间进行审视、反思与批判,相信空间的无限可能。

(二)索拉里斯空间的隐喻

当代著名科幻文学理论家苏恩文在探讨隐喻、寓言与时空体的科幻小说时曾说道:“如果我们不把认知仅仅局限于分析性话语,而是以一种更为现实的态度假定,认知同样也可(而且很有可能必然)根基于想象,那么,隐喻就不再是一种装饰性的冗余,而是一件特殊的认知工具。”⑦按照苏恩文的论证,我们可以将索拉里斯本身设定为互文本,将“隐喻主题”假设为一个总隐喻,接着即可将隐喻与叙事联系起来,科幻小说的作者通过整理、提炼、组合生活中的经历,用故事情节与人物对话、心理等来表达价值判断与选择。

根据以上解读,作者莱姆将海洋与星球的意象结合,创造了索拉里斯星的外观形象,并充分展现其开放与丰富的可能,然而作者对于空间的思考并非止步于此。索拉里斯空间的深意不只是作为文学空间本身的特异与丰富,更有人类通过自身经验从中感受到的相似性与启发意义:人类的大脑、新兴的都市似乎遵循一些共性的空间特质——它们是复杂的、丰富的、开放的、不完全可知的“第三空间”。

莱姆诞生100周年时,国内有学者撰文从当代隐喻学的视角论证了索拉里斯星的原型为人脑⑧,这一假设在文本之中有迹可循:拟态状态下,大洋深处会隆起黑咕隆咚的平面,从下面喷涌出摇摇晃晃的人体幻影一样的东西,似乎在暗示索拉里斯是人的一面镜子;索拉里斯可以映射大脑活动的一部分,提取、糅合、调整凯尔文对海若的回忆,重构海若的副本,一如梦境或记忆碎片,受体则是经历者本人;人脑也可以在感官的协助下,对周围环境进行表象化的处理,通过记忆、类比、推理等心智活动,再以有限的语言加以呈现。同时,人类对于人脑的认知,似乎也是无法穷尽的,本已淡忘的记忆不知何时会再涌上,太空站的海若以命令的语气要陪伴凯尔文时,凯尔文意识到这只是大洋根据记忆复制的“假”海若,可他依旧会爱上她,无论是索拉里斯星的深层运筹还是人类记忆深处,我们试图找到文化中蒙昧的原型,而他者可能已经是更高级的形态。

此外,从高处俯瞰索拉里斯星的一种形体时,小说中的一位研究者将其类比为城市,且有一层蒸腾的雾气环绕在多层阁楼式的赘生物体旁边,身边真实存在的空间,何尝不是索拉里斯星?隐喻是一种语言偏离,其结果却是引发了人们对一种能够建立起其自身新标准的可能关系的感知,科幻文学以想象力的智慧兼具有科幻认知,同时疏离现实,使得其能够引导幻想,既关怀未来又指向当下。

三、结语

科幻文学是关于现代化的文学,更是关于现代性的文学,实证主义的观念紧随着资本主义的行为,将时间提炼出可量化的意象,未来转向空间。⑨小说空间映射现实世界带来启发与深意,现实中人类对于空间探索的角度似乎从未也将不会停歇。技术促进空间的开拓与建构,现代人的空间体验愈加丰富多元,人与空间的互动在不同的场域中都会发生,空间与存在的终极问题也将一直被讨论:新的空间里,人类究竟该如何存在?

索亚认为,“第三空间”的探究,必须额外引导以某种具有解放潜能的“实践”形式,有意识(有意识空间化)地将知识转化为行动,在有尊严的方式中改善世界。《索拉里斯星》以其科学、疏离与新奇性被苏恩文归为“教育性文学”,因其向宇宙深处开拓,认知的过程却面临不断反省自身,渴望开拓却陷入自我束缚的囚笼。宇宙、星球、海洋,宏大的意象以巨大的张力震撼着人心,人类是多么渺小,但是人的情感又何其广博,但人可能并不了解自己,也尚未认识宇宙。莱姆塑造了一个“第三空间”,以其形态之典型、内涵之丰富戳破人类中心主义的虚妄,人类的自大造成文明的自我封闭,对已知的反复盘弄必然会导致自我毁灭。然而,莱姆依旧是乐观的,尽管不完全可知,人类仍然努力地探索地球、索拉里斯,还有有关人本身的爱、欲望,等等。一代一代的研究者,构成了一个整体,即便每个具体的人都有生有死,每一个具体的认知有正有误,但是总有人坚韧不拔地在空间里寻觅出新的可能,建构起人类走过的历史道路的广阔幅度,也让积累起的信念与文明在辽阔的空间的未来得以延伸和延续!

①张贺:《西方空间观念的演变逻辑》,苏州大学2013年硕士学位论文,第2、21页。

② 高方、路斯琪:《从文本到世界:一种方法论的探索——贝尔唐·韦斯特法尔〈地理批评:真实、虚构、空间〉评介》,《文艺理论研究》2020年第4期。

③邓颖玲:《二十世纪英美小说的空间诗学研究》,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8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④ 董晓烨:《文学空间与空间叙事理论》,《外国文学》2012年第2期。

⑤ 〔波〕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索拉里斯星》,陈春文译,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3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⑥ Edward W.Soja:《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陆扬等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12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⑦ 〔加〕达科·苏恩文:《科幻小说面面观》,郝琳等译,安徽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507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⑧ 林歆:《当代隐喻学视阈下〈索拉里斯星〉新解读——纪念斯塔尼斯瓦夫·莱姆诞辰100周年》,《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21年第5期。

⑨ 〔加〕达科·苏恩文:《科幻小说变形记》,丁素萍等译,安徽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81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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